而整个国家的繁荣程度,其实也已经超过了当初永乐年间里,粮仓的粮食都拥挤到发霉的程度。
可是粮仓这种东西,是为了荒年所准备的。
朱福媛更介意的,是取暖这件事情。
取暖本身很简单,砍枯枝烧一烧都可以让人缓过神来。
但是在寒冬中,人们还是需要御寒的东西。
衣食住行,是生活中最为简单而必须的事物。
如果能回收或者说,征收大量的衣物,有管理有组织的发放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和贫民,不知道可以救下多少人的命来。
她想要做的,是给予双重的保障——物质和生活。
有句老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但是,给人渔网,那人可能还没等捞到鱼就已经饿死了。
同样的,给人鱼,也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虞璁在一开始,就担忧过这个国家的贫富差距问题。
他介意的,是随着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势力庞大,穷人们也会越来越多。
这么说虽然有些无稽之谈的感觉,可是实际上,正是如此。
因为资本的积累,是存在上位者压榨下位者的种种,换来自身条件飞跃的。
他不担心有钱的人会为所欲为——不断健全的法制和不断提高的行政力度都会予以调节。
他并没有自信,能够千里迢迢的照顾到那些穷苦的人家。
·2·
“寒衣局?”旁边的人不解道:“为什么?”
朱福媛想了想,看着这锦衣玉食长大的士子开口道:“你去过这京城的贫民窟没有?”
听到贫民窟三个字的时候,好些人的脸上露出了极其茫然的神色。
他们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当时虞璁带着朱寿媖和朱载壡去南巡的时候,朱福媛辗转地打听到了沈如婉最近在做的事情,只和四哥一起跟虞鹤撒娇打滚,让他带着自己再去看一次。
虞鹤虽然黑着脸拒绝了两三次,可不知怎的被严世藩说中了,还是一脸无奈的带着二三十个人或便衣或正装的护卫着,生怕两个小家伙哪儿磕着碰着。
朱福媛直到走进那幽深狭窄的空间里,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对穷苦人家的生活,一无所知。
古代有句话,叫肉食者鄙。
肉食者这里指代的,不是那些非素食主义者,而是身居高位、俸禄丰厚的人。
其实哪怕是虞璁,在之后和沈如婉一起去检阅的时候,也看的内心惊涛骇浪不止。
他作为一个出生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不懂什么叫贫穷的。
现代人的贫穷,大概是穿着父亲或者姐姐的衣服,不合脚的鞋子,或者没有学上也没有任何娱乐。
——但是那都不至于让人逼近死亡。
真正的贫穷,是哪怕只看一眼,都会本能地感觉到恐惧的。
没有钱买衣服,就直接光裸着,无论男女。
顶多拿块布遮下□□,略一动一下也会露出来。
没有钱换食物,可能饿着才是常态,肋骨、颧骨还有背部一条条的骨头,全部都在那层皮下面清清楚楚,甚至能真的让人感觉到什么叫‘前胸贴后背’。
“他们没有东西吃吗?”朱福媛终于想到了宫里那些如流水般被随意倒掉的种种东西,惊骇道:“难道宫里那么多吃了一口就扔的东西,就不可以分给他们吗?”
虞鹤也没有回答她,只等这两个孩子在看清晰所有的细节之后,牵起他们的手,把两小家伙再捞回养心殿去。
毕竟虞璁还是语重心长的让他代为照顾和教导的。
回去的路上,别说朱福媛了,连朱载圳都有点懵。
他知道穷这个字怎么写——也不至于穷的连衣服都不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更何况,平时他和妹妹哥哥们逛街的时候,这到处都有小贩和平民,也没见谁惨成这样啊。
“是不是把那些地方都取缔掉,他们就会变好了?”朱福媛还是没有搞懂,只一头雾水道:“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穷啊——难道不会自己赚钱和种田吗?”
带孩子是个技术活。
虞鹤的耐心、忍耐力、韧性、抗噪音能力以及种种,在成为保姆之后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他只努力的让他们先安静下来,再解释道:“每个没落的人,都有很多的原因。”
“有的人可能好赌,会把家产全部都赔个干净,甚至卖掉妻儿和自己来继续赌。”
“有的人可能先天就面容丑陋,家世残破而不招人待见,哪怕去了招工署,也未必能淘到一口饭吃。”
“当然了,得病的,因为逃难的,有仇家的,或者就是压根不想活下去的,也有很多很多。”
“那我们可以帮到他们啊。”朱载壡不解道:“要饭就给饭,要工作就给工作。”
“可以帮到一部分人,这也是沈娘娘——沈大人在做的事情。”虞鹤耐心地解释道:“未来,京城会被改建的更加宏大,可以容纳万国来朝的子民,可以予以更多的人幸福。“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要等整个国家都如京城般繁盛,恐怕要很久很久。”
现在农业发达,粮米的价格都已经很平实了。
正因如此,大部分老百姓餐桌上都开始习惯了吃白米面,而不是掺杂着石子的粗粮。
而肉价也渐渐平民化,哪怕是种田的农家,也不至于只在过年的时候尝一口肉香了。
可是桑麻乃至于锦缎,终究是有钱人家的东西。
“寒衣局的设置,是为了完成一个新旧的交接。”
朱福媛缓缓起身,开始耐心的讲解。
她的字迹相比于姐姐的遒劲有力,更秀丽几分。
“这世上有三种人,穿的起好衣服,穿的起衣服,以及能穿衣服的。”
商人自然被排除在外,虽然父亲平日里大力扶持全国上下的商业发展,可也没有放松过在衣饰起居等方面对商人的限制。
但是其他人,哪怕是高官里面,也有穿着朴素甚至有些破烂的。
这里当然要提两个人,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对比。
唐顺之自然是出了名的,后来还被写进了史书里。
他的衣服怕都是破布烂袄,看的亲友都为之皱眉。
不是穷,就是这么个个性,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也有人穿着绫罗绸缎,一天换一次不够,恨不得一天换十几次。
比如历史中的张居正。
他请朋友吃饭,席间都要往来更衣,起码得换个五六趟。
人家吃饭,他就跟川剧变脸似的各种材质和颜色都来一遍。
“有的人出手阔绰,淘汰掉的衣服也不过打赏给富庶的下人,又或者拿去压箱底。”
朱福媛说的略有些慢,还在梳理自己的逻辑:“丝质、沙罗等种种衣物,哪怕公开售卖二手的,也会有人争相购买吧。”
“如果这笔钱可以拿来换成粗布长衣,又或者是厚实的棉衣,能帮不少的百姓过冬。”
“殿下,不才以为不妥。”人群中有人示意道:“殿下宅心仁厚,可一定会有人拿着这些分发的棉衣去再度售卖——人人都可以装作穷困潦倒的样子,又怎样能识别呢?”
朱福媛怔了下,旁边的张居正突然开了口。
“染色。”
“染色?”
朱福媛想到的,其实是绣字。
只一两个字,绣在显眼的位置,都可以表示这件棉衣的用途。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掉了。
不太可能——这么做不但会极其麻烦,耽误整理分发的时间,而且拿到衣服的别有用心之人,完全可以回家以后把这字拆掉。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她侧身看向张居正道:“什么颜色?”
张居正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不要纯色,要脏。”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出来。
明代的官服,一到四品是绯色,五到七品是青色,八到九品是绿色。
而女官的官服虽然补子绶带都规格一致,只是颜色为深墨缀朱红,其中也寄托着陛下的期许。
清朝相当被重视的紫色,在这个时候是最低等的。
其他人其实想到的,都是紫色。
论语有云,恶紫夺朱。
《韩非子》中也曾提过‘谓左右曰:吾甚恶紫之臭。’
“颜色要倒一缸深紫染料下去,”张居正思索着开口道:“但是也可以放些祛病又有颜色的药液,一来可以减轻潜在的疫情,毕竟穷苦之人多病乱,而来也可以在这个时候筛选出需要他们的人。”
只要这衣服,颜色乱七八糟还透着点紫,就够了。
他的这个理论,还真的和当初几个皇嗣在医院的那一试有关。
当时由于有许多大臣在旁边围观,加上皇上并没有要他们保密的意思,等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一堆文章就跟雪花似的不要钱的发了出来。
也是在那个时候,人们开始认知到,看起来只有几岁的那些个皇子皇女们,一个个都才思敏捷,令人叹为观止。
无论是朱载基还是朱载壡的那些惊人之语,还是臣子们情不自禁的感慨和吹捧,几乎所有的剧情和细节都在大街小巷广为人知,皇嗣们也是在民间足足的刷了一遍存在感和国民好感。
而那个‘缩窄椅子,让更多有需要的人可以坐下’的想法,也一时被争议许久。
却终究争不过支持的那一派。
你嫌弃那个椅子狭窄,那说明你还不够痛苦和疲倦,完全可以站着。
同样的理论,也适用于这个设定。
“时间不早,我们把这个聊完,剩下的事情明日开会再谈。”朱福媛微微一笑,看向张居正道:“来,你先讲讲吧。”
朱载圳靠着树看着月亮,突然打了个喷嚏。
杨慎坐在旁边正在喝酒,只不紧不慢道:“怎么就想去经部了?”
他听说皇上的那道诏令的时候,愣了半天。
听说教部有皇嗣接手,如果是自己相当看好的景王,那当真是好事一桩,没准还能多要些经费下来。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那常安公主来了理工大,自己也当然得奉陪到底了。
“老师。”他想了想道:“我觉得经部,挺适合现在的我。”
“怎么?”杨慎噗嗤一笑道:“景王如今想要去管管商宦的事情,跟你父王一样再折腾出一个新的经济特区了?”
“也不是。”朱载圳沉吟了半晌,像是在犹豫什么。
“我觉得,可以跟国外做军火生意了。”
第153章 【番外·古代篇】
军火生意?
杨慎的脸上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他知道这孩子从小看起来就不声不响的, 虽然话不多, 但也没有惠王那样沉静, 虽然没惹过什么乱子, 其实也乖巧不到哪里去。
换句话说, 就是偷着皮。
杨慎作为他的老师,有次是想给他标记《中庸》其中的一段,结果一翻开扉页,就看见了一只被细细描绘的王八。
杨老师:“……”
但是军火生意这件事, 绝对不是什么能够光明正大拿出来讲的东西。
参考所谓的‘纳贡’, 就可以窥见一斑。
蒙古虽然吃喝不愁,但是缺铁——因为没山。
所以他们没事骚扰西北边陲, 甚至直接一路烧杀抢掠的打到了通州,要的就是朝廷松口, 让他们能够开放更大的马市。
而所谓马市,也只是借着交易的名头, 用他们的下等马去换明朝的上等货。
——不给就打,打到服为止。
而后果也众人皆知了。
明朝给他们铁和各种金属, 他们当然不会拿来铸造青铜炉鼎搞什么艺术, 自然全部都投入为武器, 拿着明朝人的铁拿去制造长刀利箭, 再反咬一口明朝, 逼他们吐出更多的好处。
所以杨慎在大脑空白的那几秒, 想的实际是‘这孩子是不是已经傻了。”
然而, 朱载圳只轻咳一声, 还没等老先生照着他脑袋上来一下,就解释道:“不可能给最先进的火炮——只是把那些退役的什么长刀马刀龙刀,都批量的卖给东南之国。”
“卖给他们?”杨慎皱眉道:“你怎么想到这个了?”
“老师,您也看过这如今的地图了——扶桑之国以不再存在,往东是天然的隔断,大洋无边无际,来敌想要进犯也要航行接近半年到一年。”
朱载圳想了这件事许久——虽然是提出来就可以杀头的点子,但是他有种奇异的想法。
爹,搞不好会同意。
杨慎已经被这小子这几句异想天开的话搞得头痛了,他这次来只是想蹭点酒喝顺便关心两句,但是照现在这个样子,景王搞不好明天就得被锦衣卫提溜到牢里去。
“不是,你想干什么?”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你这几句话,是要杀头的吗!”
“不一定,”朱载壡完全没有躲他的语气,神情依旧轻松从容:“如果把大量的二手兵械全部给那几个南国,先生觉得,他们会来对付明显强盛许多的咱们,还是相对孱弱的邻国?”
“邻国?”杨慎愣了下,只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了几个名字,不确定道:“你是说,缅甸?”
“先生知道缅甸如今的情况吗?”
杨慎缓缓起身,但是没有回答他。
他知道。
缅甸现在,很不安分。
“圳儿。”他背过身去,看向天上的熠熠繁星,声音有些疲倦:“再往下说,已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了。”
“明天,你随我去面见陛下吧。”
“好。”
然而他们的陛下,被突然返聘第二次登基的真·皇帝·朱厚熜,现在也睡不着。
朱厚熜是做好了独身主义的打算的。
他在现代的时候,确实也和学校里的人有过短暂的暧昧,可到最后连手都没有牵过。
因为内心在抗拒。
他的身份太过复杂了。
论心态,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多了几分的颓废,毕竟突然被扔到这个地方来。
同样的,论智慧,他又是个精通古籍,而且在现代论文期刊上发表过多个精品的讲师。
这样一来,身份就在古今之间徘徊并且越来越混乱,自我认知也很有问题。
其实朱厚熜是接触过,并且清楚心理医生的重要性的。
问题就在于,他,真实身份,就是朱厚熜。
如果在医院一坐下来,打开心扉跟人家大夫说,其实我是皇帝,我穿越了,我觉得我的人生有点迷失,我活的很苦恼。
那就不是心理科,而是精神科了。
单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他总能遇到身材或者谈吐对胃口的女性。
但是,那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她。
他在现代生活了几年之后,逐渐赞同和理解一夫一妻制的重要性,也越来越重视女权。
可是,这也代表着,他想要和谁恋爱结婚,就必须放下自己身为帝王的所有记忆和执念——否则只是拿人家发泄感情和□□而已。
以前的他做得到,现在不行。
正因如此,朱厚熜在这一刻甚至不能说,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而当他回了明朝之后,事情也没有好转。
之前是他那一半古代的灵魂在折磨他——现在轮到现代的那一半了。
古代后宫里的女人的眼界和心智,他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虞璁那个混蛋是怎么拐走自己发小的?!
他一个人倚在栏杆上,看着月亮吹着凉风,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不孤独。
可是也不再想将就了。
黄公公站在他的身侧,小心道:“陛下,陆大人失踪的事情,真的不用查了吗?”
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朱厚熜听到了声音,微微侧了下头,却也没有回身看他。
“不用了。”
黄公公本身对陆大人到底去了哪里,其实没有关心的义务。
但是他在意皇上又露出这样孤寂而又冷淡的表情。
当时他随还是世子的陛下赴京登基,从那时起陪伴着那个小男孩一点点的长大。
那样冷淡而寂寥的神情,他见过了太多次。
可是在陆大人来养心殿里越来越频繁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渐渐地爱说笑爱胡闹,甚至跟自己也会偶尔开开玩笑。
——当然,黄公公是肯定不知道皇上中间换了两次内核这件事情的。
“黄锦。”朱厚熜这时候其实很想给自己来一根烟,只漫不经心道:“你说,朕和陆炳从前的那些事,有多少人知道?”
黄锦愣了下,如实答道:“只三人,旁人一概不知。”
“谁?”
“老奴,虞大人,严大人。”
朱厚熜回过身来,看向远处,又回归了沉默。
其他人,一概不知。
那说明自己对陆炳的把握是准确的。
那人幼时就沉默寡言,性子沉稳,不可能说靠魅色上位。
至于那个史书上并没有出现过的虞鹤,和身世性格已经完全扭转了的严世藩,既然虞璁敢把他们留在身边多年,如今又一起去了海外,也没什么大碍。
虞璁本人虽然没有接触过,可是伴随着自己对这个崭新的王朝越来越熟悉,对他的认同和敬重就越来越深厚。
如果可以和这个人坐下来喝一杯,一起抽根烟聊聊天,也许感觉会很不错。
朱厚熜在这个时候开始幻想些有的没的,比如陆炳又把那小子带回来了,或者自己哪天交代完这些身后事又去现代了,但终究还是打了个喷嚏,晃晃脑袋当不作数。
既然这皇上的断袖之癖没有传出去,自己的清誉就保得住。
陆炳那边就算看在虞璁的份上,也要给他多封几个功名,平湖陆家那边再赐些东西下去。
至于自己……这都素了几个月了,要不要去后宫一趟?
朱厚熜作为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其实还是很难无视自己的需求的。
他回过神来,眼神一动。
黄公公马上意会,小声道:“陛下想去后宫吗?”
“后什么宫!”他冷哼一声道:“回寝殿!明日继续早起!”
那些把女人当玩物的过去,还是都统统从脑子里抹掉吧。
第二天一早,皇帝这边还在喝着姜丝鱼片粥,东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杨慎带着景王过来拜见陛下。
沈如婉怎么没跟着景王过来?她好像对扶持景王这件事不怎么上心啊。
朱厚熜示意小太监在旁边候着,自己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粥,又用了些点心,才起身去了正殿,唤那两人进来。
杨慎是领着景王进来的。
就有种班主任带着高中生见家长的既视感,而且老班主任还一脸严肃。
朱厚熜心想自己去了趟现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怎么越来越多了,只莫名的轻咳一声,沉声道:“何事?”
杨慎只深鞠一躬,似乎踌躇不安。
“不必如此。”朱厚熜对虞璁把杨慎王守仁捞回来的这件事,还是非常赞同的,现在看见这垂垂老朽的杨慎,他心里原来的那些戒备和反感也削弱了许多。
“朕早已不是从前的性子,有事说事。”他端着茶盏,声音温和:“今日为何而来?”
杨慎沉默了半天,只叹了一口气。
朱载圳在旁边憋了半天,还是小声的开口道:“父皇,儿臣在想,能不能把退役的军械卖给越南,然后怂恿他们打缅甸。”
这头皇上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2-
他喷茶倒不是没有见过市面,是真心疼这还鞠着躬的杨老爷子。
怕是昨晚一宿没睡好吧,为着这小混蛋担心受怕,这会儿还主动站到前头来帮忙挡着,生怕自己把那景王头给剁了。
作为一个现代和古代的混血(?),朱厚熜根本不担心儿子思想走偏要把他打发到云南去洗心革面之类的事情。
所以生气是不会生的。
同样,他能够深刻理解,这种主动卖军火给缅甸人的混账想法,在古代有多离经叛道。
——老四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甚至没什么存在感。
怎么感觉这孩子的脑回路已经长歪了?
朱厚熜直接拿起手帕擦了下嘴角,把茶盏放了回去。
“不必鞠躬,杨老莫伤了关节。”
杨慎听他声音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只忐忑的站直了看他。
自己虽然没有被选择为圳儿的辅臣,可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就没少帮这皮孩子擦屁股,怎么也有几分亲近和挂念了。
缅甸和越南,其实都不安分。
朱厚熜在现代把近代史全都恶补了一遍,自然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
越南虽然是不安分,但是没有造成太惨烈的结果。
缅甸就不一样了。
从万历四年起,缅甸就开始大肆进攻云南边陲孟养,开启了三十多年明缅战争。
最终的结果,是在万历三十四年,缅军率三十万大军进攻孟养。
"分道入寇,伤残数郡,蹂嗬一方。"
处处白骨青磷,死伤无数。
朱厚熜在确认了日本朝鲜都被踏平之后,第一反应其实就是搞死缅甸那个鬼孙子。
他大明的子民岂是能被这样肆意践踏侵犯的!
但是问题在于,缅甸实在太远了。
而且,还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日本有倭寇,屡屡进犯东南,最后直接整个岛屿都一命呜呼。
朝鲜更不必说了,灭道辱佛还滥杀儒生,代表月亮都可以消灭他。
但是在自己的孙子万历被生出来之前,这个国家都很乖巧,没什么存在感。
所以当时朱厚熜在看完版图之后,暂时把这事儿写在了虞璁那个涂画了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小本本里。
回头有空再跟储君交代吧。
今日朱载圳突然提及此事,他还确实把这些记忆都找了回来,心想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不能贸然下旨,又要经过经部这边的手续,给自己的儿子算业绩。
朱厚熜琢磨了一会儿,看向台下的两人道:“怎么不见沈如婉?”
朱载圳愣了半天。
他还以为父皇会问些至关紧要的东西,没想到竟然问的是沈如婉。
“沈首辅身体抱恙,这几日都在休息,儿臣没好意思打扰她。”
哦,原来是这样啊。
朱厚熜琢磨了下,又问道:“打算卖什么?”
“儿臣已经跟大哥问了名册,把所有的火炮火铳、刀枪斧钺全部划了四等。”
甲等,是研发前沿,威力惊人而图纸精细的。
乙等,是已经被广为投入使用,并且效果极好,杀伤力非常不错的。
丙等,是五年及五年以前被设计生产的老旧款式,又或者是朝廷里退役下来的,缺零件或者膛线有问题的种种劣等品。
至于丁等,那就是至今被广为使用,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比如普通的箭矢等等。
“儿臣以为,可以收集乙等和丙等,由军队护送,运往云越边境。”
“交易什么回来?”
“铁为先,金银其次。”朱载圳认真道:“儿臣听妹妹和大哥讨论过,如今的精钢冶炼和各种零件制造仍有瓶颈,些许是因为材料的问题。”
“越南本身之前几十年经历了内乱,未必能拿出对等的钱财来,不如带上陶天师或者周天师,去那里好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儿臣还听先生说,”朱载圳看了眼渐渐放松的杨慎,声音依旧轻快淡定:“这越南资源丰富,若是有上好的木头,大可以折算了多买些回来。”
这主意不错。
朱厚熜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一个月内,交策划书来。”
这话一出,师徒二人都明显松了口气,动作整齐的行了个礼,齐声道谢。
“先回去吧。”朱厚熜抬手道:“这事涉及的部门颇多,不是今日一口气就可以说完的,你们准备妥帖了,再跟朕报告。”
“谢父皇!”
杨慎也露出浅浅的笑容,眼侧的皱纹略有些明显。
朱厚熜坐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缓缓离开,心里有些感慨。
上一次见到杨慎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