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是明白的缘由,她也不一定能成功。
因为…
百鬼草早就已经绝迹了。
相传,百鬼草能去腐疏筋,大巫的尸身之所以百年不腐,便是因为她早已被百鬼草浸润了血肉,也止住了蛊噬。可当今世上,早已许久都无人见过百鬼草的踪影了。一颗尚且难求,何况是全身皆用的量?
但无论如何,是大巫的尸体告诉了她这一点,就算希望渺茫,也是一抹曙光。
石曼生将所有残灰收在了一个小匣子中,埋在了鬼医谷靠近百里宫那一面的树林里头。起了个坟包,没有立碑。
做完这一切,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黄昏。
石曼生跪下身子,恭恭敬敬朝那坟磕了三个头。
回生也跟着她一同拜了拜。
“走吧。”拍了拍回生的肩膀,石曼生提步往茅屋的方向走,心情很平静。
——她腰背上的那枚紫癍近来似乎又大了一些。
柳木白回了京城,他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他此去京城,九死一生。
而她于此处…也许时日无多。
古华寺的那几日说不定是两人最后相处的时光。
也许…这就是报应。她对不起的人太多,便有了报应。
明明与余夏分别的那夜便想了个透彻,可见到那个人“死而复生”,她还是再次乱了心神。
拾级而上,石曼生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天南地北…既是瞧不见了,便也可以自欺欺人,装作一切皆好。
之前,她想着与他的结局便就停在那夜了。
后来,她想着与他可能还有以后…
到如今,却发现,早来晚来,还是如那雨夜一般,不过是又苟且偷生,浮生作乐了几日。
——石曼生,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眨眼便过了半个月。
石曼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京城与川蜀的距离是这般遥远。十几天,都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可这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了。所谓天高皇帝远,他们这处,皇帝如何了,怕也要一两个月消息才能到。
也许是旁的事少了,制蛊的进展反倒快了不少。
这一日,看着那只突然毒发在地上抽搐嘶叫的小老鼠,石曼生眼中不禁一亮。
那小老鼠挣扎了一会儿,好像没了力气,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身子还随着疼痛一抽一抽的。
石曼生见状,拿出药粉放在老鼠的鼻子下头让它舔了口。
只过了一小会儿,那小老鼠便又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
石曼生看着桌上还未做成丸子的药粉,心中有了底——这药蛊,要成了。
当天晚上,石曼生去了囚禁素西的屋子。
“妖女!”素西还是如往常一样见到她就骂。其实,这段时间,虽然石曼生一直拿她试蛊,但事实上素西的身子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石曼生手上拿着纸笔,还有墨,坐在了离素西最近的那张椅子,安静地听她骂了会自己。
骂着骂着,素西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你要做什么?”
自从进屋,石曼生就一直坐在那儿,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两人间似乎僵持了起来,素西的脚还栓着铁链,碰不到她。这会儿,面对石曼生古怪眼神,素西不觉往床角缩了缩,“你到底想干什么?”
…
“你后不后悔?”石曼生突然开口问道,“后不后悔…遇见他?”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梅子倾。
听到这话,素西眼睛又瞪圆了,“都是你这个妖女!如果没有你,他根本不会那么对我!”
素西是个美人,见她第一面的时候,石曼生就感慨过。哪怕被囚,哪怕现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依旧还是个美人。
在素西略带恨意的眼神中,石曼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今时今日…你想不想忘了他?”
素西眉头动了一下,看了看那瓷瓶又看了看她。
“这是相思阎罗。”石曼生打开小瓶,倒出了一颗如红豆般的小药丸,“想不想忘了他?”
狠厉的气势霎时从素西面上褪去,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石曼生,“你什么意思?”
石曼生站起身,伸手一抛,将那小药丸丢在了素西的手边,“若是想忘了,那就服下。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素西看着药丸,没有拿,反倒有了几分防备。
“不过…你的过往大都与他有关,可能记忆会有大段遗失。”石曼生将摆着纸笔的桌子踢到了素西身边,“若是有什么想记下的事,你可以写下来,以防忘掉。”
说完这些,石曼生转身出了屋子,并顺手关上了门。
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想:那相思阎罗做得和相思豆那般相似,是不是师祖她们刻意如此?
毕竟,红豆是——“此物最相思”。
…
第二天,素西下了山,她的手上有了一条特殊的红线。
看着素西匆匆离开的身影,还有她背上那个石曼生特意让自己准备的行囊,回生深深觉得自家小姐姐是个好人。
“小姐姐,她昨天在纸上都写了什么啊?”回生很好奇——这样一个几乎全是围着梅子倾转的女子,对服下相思阎罗后的自己最想说的会是什么。
石曼生指了指角落的一个纸团,“你自己去看吧。”
回生立马跑了过去,打开纸团,上头只有一行字——走得越远越好。
“小姐姐…”回生拿着纸片来到石曼生边上,仰头问她,“要是你,你会写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会写。”
因为,她再也不会忘了。
…
三日后的一天,回生起床,打着哈欠走出门——奇怪,今儿个怎么这么安静?
抬头看看天,明明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啊。
“小姐姐?小姐姐?”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回生都没见到人。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直到见到了大厅桌子上的几样东西——两个瓶子与两张方子,那是给梅子倾的东西。
——不好!小姐姐跑了!
“丁泽!丁泽!”回生大惊失色地去敲丁泽的门,却压根没人应答。
脚上用力,踹了开来,屋里空空如也。丁泽也不见了!
不仅如此,他和石曼生的一些日常用品都不见了!
回生鼻子一酸,忽然就哭了起来——坏人!通通都是坏人!
119.一一九
六月的京城发生了一些动荡。
皇帝在突然从寝宫失踪之后, 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皇宫内, 上上下下大家都找了个遍, 还是没见人。
三日以来,一直是以皇上圣体违和, 需要休养做的借口。
可就在今天早上, 一张纸条莫名出现在了太后的床头,大家这才知道——皇上是被人给劫了。
纸条上提了个要求——即刻释放大理寺中华国公府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一口人。末了还给了地点,要求把所有人在子时都带到京郊的一处视线宽阔的湖边。
子时?岂不就是今晚?这…可不好办啊。
“依下官看, 这定是华国公余孽或者翼党, 若是就此妥协,有损皇威啊!”
“吴大人言之有理,下官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派出禁卫暗中查访, 找出皇上所在, 再从长计议。”
“对对对!裴将军说的是!”
一声嗤笑打断了众人如火如荼的讨论。
“可以啊, 不妥协, 把大理寺那些人一骨碌拉出去砍了, 我皇兄的在天之灵定会很有皇威的。还有那探访, 也是个好主意,探一下时间就过了,我皇兄也能在天上有皇威了。”晋王坐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几个出不了主意,只会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对的内阁官员。
“那睿儿你说该如何?”太后心里本就慌乱, 被这些大臣一说更是六神无主, 白白浪费了这三天的时间。
如何?晋王转向太后, “依儿臣愚见,若是要保皇兄的命,自然只有先放人。但怎么个放人,如何放人,放了是不是再抓,这才是我们要仔细研究的事情。”
太后终于有几分找到主心骨的感觉,“那好!睿儿,就由你去办了!”
“只是…毕竟皇兄现下在那些贼人手上,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救他出来。只有…尽力而为了。”晋王一番话说得有些伤心,除了一门心思扑在营救这件事上的太后,大臣们都听出了几分别样涵义。
若是当今皇上驾崩了,能继位的,除了皇上那几位皇子,晋王也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啊。
毕竟,皇上可没封太子…
营救皇上的任务交到了晋王手中,当天夜里,一千兵士押着华国公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人连夜去往了预定地点。部分兵士就近埋伏在了湖边周围的林子里,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还是能看到湖边情况。接下来,就等着反贼出现,伺机而动了。
眼看离子时越来越近,大家都有了几分紧张。
此时,湖面上突然漂来了一尾小舟,舟上站着一个人。
晋王走出马车,和众人一起遥遥看着那尾小舟。
“来者何人?”有将士对着小舟高喊道。
小舟慢悠悠荡到湖中心不动了,舟上的人也并不作答。
距离太远,天色又黑,无法辨别舟上站着的是个什么人。一时间,岸上众人越发紧张起来。
“你们看!那是什么?”就在众人惊疑之时,从湖中的那夜小舟上有个小东西跳下了水,慢悠悠地往岸边游来。
待那东西一路爬上了岸,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鸭子?
“王爷…这…”
“把那鸭子捉了,好好瞧瞧。”
待鸭子捉来,那腿上绑了一小截竹筒,里头还有张纸条。
“让华国公府的人都站到水里?还不许旁的人去?”晋王将那纸条翻过来覆过去看了看,确实就这么两个要求。
“王爷,这湖…挺深的。”一旁的谋士也有些吃不准了。
“既然他要求的,死不死就与我们无关了。但这之前,起码要让本王见见皇兄吧。”
“是。”得了吩咐,谋士冲着那扁舟大声喊道,“纸条上的,我们应了。但需先见到圣上龙颜,以确安好。”
话音落,那舟上突然亮了一盏灯,照清了船头,众人这才发现,那个站着一直不说话的人竟然穿着龙袍,而且是被绑在了根一人高的柱子上。
“皇兄!”晋王立时叫了出来,面露焦急。这下皇上的身份便被确定了。
那灯就这么一直亮着,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任岸上人如何发问,都没有别的反应了。
“要不派个人游过去看看?”大将军先发话了。
晋王没有表示异议,于是大将军从军中挑了个水性最好的士兵。
六月的夜晚,已经算不得太凉,下水不是什么难事。那士兵脱了上衣鞋袜,又扎紧了裤脚,而后噗通一声钻进了湖水里头。岸上的人都很安静,看着那士兵渐渐游远,大家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眼看着离那小舟只有二十米的距离了,一直游得好好的士兵忽然拼命卜楞起来,“救命!抽…抽筋…救命!”
士兵很快就沉了下去。
大将军赶忙又点了几个人跳下水救人,可那几个新跳下去的人快到湖心的时候,也都莫名沉了下去,不见了踪迹。
“王爷。”六神无主的众人看向了晋王。
晋王沉思了一会儿,目光转向了被圈在禁军中的华国公府众人。
“不如,先把他们赶下水去试试?”那是纸条要求的,也许只有照办才会有接下来的提示。
几位大臣一合计,同意了。
此时,已接近子时三刻,湖边渐渐泛起了雾气。林子里埋伏的那些士兵开始有些看不清湖边的情况了。
“下去!,快下水!”
“快点。”
所有华国公府的一百三十一人全部被赶下了水。随着岸上兵士的紧逼,有一些人已经走到了水较深的地方。
在齐胸的湖水中,小孩已经开始哭泣,借着大人的力量勉强露了脑袋在外头。
雾越来越大,晋王发现湖心的那条小舟已经快看不真切了。
“这雾…看着有些奇怪啊?”有人开始嘀咕起来。
雾气越来越大,看着那些被赶下水的人,岸上的几位大臣有些急了——怎么还没下一步提示?
“王爷,不会有诈吧?”
晋王皱着眉头,“要不,把那些人再拉回岸上来?这么大的雾…不会趁乱逃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将军赶忙派人去拽水里的囚犯。可这一次,凡是下水的士兵,一个个都像是被拖进水中一样,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而水面也开始有了诡异的红色。
“叛党都在水里!”不知是谁先叫了这么一句,大将军急得就要叫放箭,却被晋王一下拉住了袖子。
“皇兄还在船上,伤了他怎么办?再说,都是水,你射得中?万一激怒了他们,对皇兄不利怎么办?”
“难不成就让叛党潜在水中把人给救了?”叛党肯定预先准备了无数气囊,这才能在水中潜伏如此长的时间。说话间,本来在水中的华国公府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可是岸上禁军却没人敢下水了。厚重的雾气中,他们甚至看不到那些人是被如何转移走的。
又等了会儿,眼看着囚犯越来越少,大将军沉不住气了,“就算杀了他们也不能全部叫叛党门救走!”
“那将军以为如何?”
“就近放箭。”反正那舟不是离得远吗?
…
最后,晋王拗不过众位大臣的一致要求,不再反对了。
大将军下令放了箭,雾气一片之中,只能朝着大致方向放乱箭。
人质自然是死了一些。但待雾气散后,皇上的尸体也被人们发现了。
那艘小舟不知何时靠近了岸边,被绑在船头的老皇上,身上中了数十支禁军长箭。他是被自己人射死的。
“皇兄啊!”晋王痛哭流涕,满是自责。
在场的几位大臣也蒙了,这刺君可是重罪啊。就在大将军准备自刎谢罪的时候,晋王一脚将他踢到在地,“圣上是被叛党所杀。”
一锤定音,事情就按这个救驾不利的剧本演了下去。而今晚与晋王一同“救驾”的那些大臣,一夕之间都成了晋王党。
为了体现他们不是那么失职,华国公府的一百三十一人被计座当夜已经处死。而事实上,除了被乱箭射死的十几位家丁,其余人质统统不见了。但…再也无人知道了。
一个月后,晋王继位,成了新一任的皇帝。
一封恭贺“登基”的特殊礼物摆到了他的桌前——真正的南诏中兴画卷。
新皇满意地收起了礼物——柳木白…哦不,该叫沐流云。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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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出了爹娘和一众亲眷,柳木白将他们一路带到了川蜀之地已经实现安排好的别院里头安顿了下来。
指着后,柳木白马不停蹄地就往鬼医谷赶去——已经将近四个月没见她了。她会不会很生气?
一路紧赶慢赶,待看到茅屋紧锁的院门,柳木白心里刹那就停了一拍。
——人呢?人去哪了?
“大人!大人!你终于来啦!”小丫头的声音由远及近,柳木白一回头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跑的回生。
走近后,看到柳木白好端端站着,回生还讶异了下,“大人,你的腿好了!”
柳木白心里急,赶忙拉住她问,“你小姐姐人呢?”
回生嘴巴一瘪,又委屈了,“她两个月前就丢下我走了。”
“走了?可有说去哪里?”
“没有…”回生眼睛红红,“她说都没和我说,就走了。她还带了丁泽,都没带我…”越说越委屈,回生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柳木白觉得胸口闷了好大一块石头,无处发泄——逃逃逃,一天到晚只会逃。石曼生,你就不能换个花样!
“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安抚着回生,“她的病,如何了?后来可有找到法子?”
回生眨眨眼,眼睛哭得红彤彤的,“不知道。小姐姐老早就把那尸体烧了。”
不知道三个字,让柳木白心底忽然无比慌乱。
120.一二零
石曼生离开了, 走得很轻易,走得不留痕迹。
那种情况下, 她不是那种会一走了之的人, 除非…她也没办法了。
她和自己一样,聪明到太过透彻,聪明到太过矛盾, 也聪明到…先退一步。
所以他上京的时候没有留下半句消息,所以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给他半点音信。
柳木白按着回生肩膀的手忽然有些发颤, “她走之前,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也许,没有他想得那么糟?也许, 她只是有事离开。
问话时, 他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焦躁。
“小姐姐配好了梅子倾要的东西,就留了蛊和药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留。”回生哭得一抽一抽的, “还有还有…小姐姐给素西服了相思阎罗,放她走了。”一想到石曼生独独留下了自己,她就心里难过。明明处了那么长时间的,走都不和自己说一声…坏人。
听到石曼生放走了素西,柳木白的心又沉了几分。
“还有吗?丁泽?丁泽可有特别的举动?”
回生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没有。大人…你要去找小姐姐吗?”
柳木白很艰难地牵了嘴角, “当然。”
“那你会找到她吗?”回生眼巴巴地抬头看他, 带着希冀。
对上回生红彤彤的双眼, 他的喉头也有些发哽,半响方才挤出了一个字,“会。”
哪怕掘地三尺,只要她还在…他就一定找得到。
只要…她还在。
她会在的,一定会的。
柳木白连夜离开了鬼医谷,并画了石曼生的画像让人带回了流云门,吩咐流云门所有人去寻她的下落。
“尊主,接下来要去哪?”
柳木白身边的人已经又换了一拨,阿丙和阿丁都被派在别院守卫柳家人。此时说话的,是从暗卫中新选的阿戊。
“去广陵。”
“是。”
广陵,还葬着夏近秋,若是石曼生能活着,迟早有一日,她会去祭拜的,一定会去。
事实证明,柳木白的猜得一点都没错。
可是,当他们赶到那间院子的时候,却是晚了一步。
后院的竹林里,夏近秋的坟旁,多了一座无名坟包,土色尚新。
柳木白站在坟前,脸白如纸,无数猜测涌上心头,叫嚣得最甚的偏偏是他最不想相信的那一个。
“给我挖!”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嗓音都在颤抖。
“是。”阿戊他们从院子边上找来铁锹,一铲一铲地挖着。诸位护卫都是习武之人,动作利落干脆,可在柳木白眼中,实在太慢了,他需要答案,无比需要。
“快些挖!”他死死瞪着那座坟包,呼吸都被生生压了下去。他在害怕,害怕那些泥土下的答案,可又无比地想要知道。
“快啊!”
阿戊等人卖力地挖着,不一会儿铁锹就碰上了坚硬的东西,钝响传来。
几人蹲下身拂去泥土,露出了一个木盒。
没有棺木,只有小小的…一个木盒。
站在坟边,看着那个木盒,柳木白的眼眶都在发痛,“打开。”
他死死抿住嘴唇,一瞬不瞬地盯着阿戊的动作。
盒子打开,里头是一些燃烧后的黑灰。
一直站得笔直的柳木白忽地就委顿了下来,他单手扶住身旁的一根竹枝,双眼一刻都不曾离过那木盒。大口吸着气,胸口的钝痛一阵阵袭来,整个人都佝偻了背。
“尊主!”有人要来扶他,却被柳木白一挥手挡了过去。
“滚!”
他依旧盯着那个木盒,脸色发白,唇瓣发紫,整个人都有几分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的…
狠狠咬了舌尖,尖锐的疼痛和着血腥的味道,让他仿佛有了几分力气。
他不信,不信那里头会是她,这么小一个盒子,绝不可能!
他不信,从头到尾都不信!
指甲抠入竹枝,柳木白对着阿戊一字一句地吩咐道,“验!给我找人去验!”
验!要验!
石曼生何等聪明,绝不会就这般完结于一方小小木盒!
障眼法…对!一定是障眼法!
她是在骗自己!一定是!
上一次就是这样,他也以为她死了,可后来,不是好生生地站到自己面前了吗?
这一次,她只是将这假做得真了几分。
聪明如她,肯定能猜到自己会来广陵守株待兔,聪明如她…一定是假的。
…
广陵最好的仵作被即刻请了过来。
烈日之下,一刻不停地检查起了小盒中的灰烬。
“如何?”问话的时候,柳木白屏住了呼吸,他就像是等候审判的犯人,仵作的每一句话都将与他的生命息息相关。
“盒子里…”仵作面露几分疑惑,这般神情让柳木白几乎抠破手心。
“到底如何!”
仵作赶忙答道,“盒子里并非是人的骨灰。依在下看…应该是衣物之类的东西烧剩的灰烬。”
“确认?”柳木白眼中微微亮了起来。
“确认。”仵作从灰烬中挑了一小块未烧完的布料,“相较于人的骨灰,这盒中的量太少了些。这种棉质衣物甚是平常,大人若是不信,取几件烧一下,就知道了。”
柳木白的视线从仵作手上的零星布料移向那个木盒,“所以,这是一处…衣冠冢?”。
仵作点头道是。
衣冠冢…不是石曼生。不是她!
一直紧绷的思绪忽地就松了开来。
若是衣冠冢,最好的解释就是——这是石曼生为师父易紫林立的坟。
当初阿乙见到了易紫林身死的场景,尸骨无存,石曼生为她立下衣冠冢也是人之常情。
前因后果顺了起来,柳木白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送走了仵作,他命人将木盒和坟包恢复了原状。并派人去买了纸钱、祭品,在夏近秋的坟前,还有这处衣冠冢前都烧了些。
看着那随风飘起的纸灰,柳木白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竹林。
衣冠冢是新立,证明石曼生已经来过此处了,也就是说,她近期不大会再来了。
“阿戊,挑五人留在此处。其余人和我去青州。”
“是,尊上!”
青州还有金树院,还有顾艺灵。
直觉告诉他,石曼生很可能去找了顾艺灵,毕竟,顾大老板算是石曼生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
到青州的第一天,柳木白径直去了花间阁。
“顾老板。”
“这位…公子,不知为何而来呀?”看着坐在对面这个风度翩翩但却带着面具的男子,顾艺灵心里有些忐忑。尤其是这男子的身后还站着排护卫,一看来头就不小。她是做正经生意的,也就在青州这块蹦跶蹦跶,可不想得罪什么厉害人物。
“石曼生可曾找过你?”柳木白直抒来意。
顾艺灵面色一紧,不知当答不当答。万一这人是石曼生的对头,岂不是害了人家?
“这…您是说石姑娘?”她斟酌着给了个不得罪人的答法,“我也就两年前和她做过段时间的生意,后来也没怎么来往了。”
柳木白自然能听出这是敷衍之词,静静看了会儿桌上的茶水,缓缓开了口,“你可知道…她中剧毒?”
“啊?”顾艺灵愣了一下。
“我与她本已言及婚嫁,可她突然抛下我离开…在下百般查找,才知道,她是怕连累我。”柳木白的语气满是痛意,他恳切地望向顾艺灵,“顾老板,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也许是柳木白的眼神太过沉重,也许是他的深情毋庸置疑,顾大老板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正面回答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