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不是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吧!
“我家大人非常挂念姑娘,还请姑娘上车,我们也能早日回去复命。”发现石曼生的时候,阿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家大人为了这个女子都成了那般模样,她还一个劲儿得想偷偷溜走。
被半路截了的石曼生很是不爽,“回去?回哪儿?”
“京城。”阿丁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人已经在那儿等您了。”
对了,从广陵离开都半个月了,柳木白差不多是该到京城了。
石曼生看了一圈黑甲侍卫,又瞧了瞧那两辆马车,想到丁泽还在他们手里,禁不住有些泄气。
不行,不能就这么被带去京城…
一个计策抚上心头,她豪迈地一撸袖子,“在下身中毒蛊,必须赶回百里宫,不然恐有性命之忧。这京城怕是去不了了。”
看到她手臂上那两个形状怪异的暗红色圆盘以及那道长长的伤疤,阿丁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麻烦你家大人说一声,想必,他也不愿见到我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又白白死在这个上头。”她咬重了逃出生天这四个字,就是要他知道,她是真被人掳走暗算了,如今还中了厉害的蛊毒危及性命。所以,她不能去京城,自然也不能去见他。
93.九十三
盘根蛊的样子本身就很骇人, 再加上石曼生手上的那条长疤, 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此情此景, 阿丁已是信石曼生的话了。
只是,这与先前大人吩咐的不同, 他还需回禀之后才能定夺。但大人远在京城, 这一来一回的消息, 哪怕是快马加鞭也得有个好几日时间。
见他犹豫不决, 石曼生果断又下了一剂狠药,“在下时日不多, 若是耽搁了…”
竟然连时日不多都说出来了。阿丁有些纠结,很清楚自家大人对石曼生的态度,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而自己耽搁了事情, 恐怖日后大人一定会找他算账。
于是, 阿丁选了个折中的方法,“石姑娘放心,我等必会一路护送姑娘去往百里宫。”当然,他也会及时给柳木白去消息, 汇报他们的行程。
总算没有拉着她去京城了, 从这里到百里宫, 路途迢迢,变数自然是容易有的。石曼生先应了下来。再说, 路上有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也挺好, 她的身子可“劳累不得”。
就在石曼生被黑甲卫护送去百里宫的时候, 一封急报送到了京城华国公府柳大人的手中。
看到信函的内容,斜卧在榻上的柳大人,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眉头似皱非皱,指节紧了又松,直将那信纸捏出了几道深深的痕印。
“依照大人布置,已与广陵城外鲁家村寻得石姑娘。然其身中奇蛊,左手有两处明显痕迹,呈圆盘状凸起,半掌之大,肤色暗红。石姑娘言曰时日不多,需即时赶往百里宫。属下擅自做主,正护送石姑娘往西南而去…”
信函的背面还画了一张简易地图,是阿丁准备行径的路线。
短短几句话,写得很是详细,尤其强调了石曼生中的蛊。
柳木白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而后,一翻手,把信函狠狠拍在了矮几上。
时日不多?时日不多她石曼生还故意在广陵耽搁了半个月才出发?
分明就是在躲自己!
联想到先前在广陵的时候她也在城内,还应该是和丁泽在自己到达广陵的第一天就见了面…柳木白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恨不得把人立时捉到面前好好教训一顿。
她那些小聪明真是全都用来躲他了!
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指尖抚上了额间。
她没有死。那个妖女果然没死。
呵。
空荡的屋中突兀地响起一声轻笑,半躺在榻上的柳大人肩头微微发颤,止不住的笑意从嘴角溢出。笑着笑着,他全身放松地往后一靠,抬眼看向了窗外,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面上,渗入眼底俱是欢喜。他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他看中的女人,厉害得很。
因这消息,柳木白一扫这些月来的所有阴霾,府内压抑的氛围刹那云破日开。
华国公和柳夫人很快也知道了情况,看到自己儿子立时精神奕奕的模样,两人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又提了另一口气——那江湖女子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爹、娘,我要再出趟远门。”柳木白迫不及待想要前去见石曼生。
华国公深深看了他几眼,忽然问道,“你和瑞安的事,也是因为这个石曼生吗?”
柳木白面上的表情滞了一下,敷衍地说道,“是我配不上她。”
“配不上?”华国公重重哼了一声,“这天下,还有我儿配不上的女子?”
柳木白压了压嘴角,“那只是从前,现下…”视线移到双腿,“何必耽误旁人。”
柳夫人见状,心里不快,插嘴道,“还不都是那个妖女害的!”可如今,自家儿子还一个劲儿地想着那妖女!
听到母亲唤她妖女,柳大人的眉头不觉一皱,脱口而出,“既是她害的。自然也要她来负责。”
华国公一拍桌子,“你分明就是被那江湖女子迷了心智!”
从六林县回来后,他这个儿子就不对劲,先是主动弃了与瑞安的婚事,后又二话不说花大力气到处去寻那妖女。明面上说是治腿,可如今看来——他分明就是有私心!
本来说的是,只要柳木白寻回了《南诏中兴画卷》,圣上就会为他和瑞安公主赐婚。哪怕他废了双腿回来,圣上也表示依然可以赐婚,就连瑞安也是同意了的。可这个逆子竟然一反常态,再三强调自己双腿已废,不能耽搁公主,硬生生就断了与瑞安的联系。明明半年前,瑞安听闻他受伤还专门去青州探望,如今有了妖女,一翻脸就不认人了!真是逆子!
听父亲这般训斥自己,柳木白缓缓点了点头,“嗯,我是被她迷了心窍。”承认得毫不犹豫。
“混账东西!”华国公一怒之下,拿起手边刚在看的书就砸了过去,正砸在柳木白的腿上。
书能有多重,更何况,他的腿还是知觉迟钝的一点都不疼。
在华国公的怒视下,柳木白将那书理顺了书页,好生阖上,双手转着木轮,一直行到华国公身旁,将书伸手递了出去,“爹。”
看着柳木白依旧消瘦但多了几分神采的脸庞,华国公的怒气被生生压了下去,一别脑袋不接那书——言儿也是吃了许多苦头的。两个月不见,瘦得变了样。可他就是气不过,为什么言儿偏偏为了个江湖妖女把自己搞成这样。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从小到大,言儿的性子最倔,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是以,只要是他做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得最好。言儿很聪明,是他所有孩儿中最聪明的一个,可偏偏这个最聪明的他在男女□□上如此地看不开。
“你若真喜欢她,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的身份做不了你的妻,而且她必须先治好你的双腿。”华国公退了一步,“瑞安那边,等你腿好了,我还可以再去说说…”
“爹。”柳木白打断了他的话,将手上的书放在了桌面上,“这是我和她的事,与瑞安无关。”
“怎么无关?瑞安那么懂事,也不是个容不得人的。”华国公一直很喜欢瑞安,大方得体,虽是金枝玉叶却一点儿都不骄纵,为人有礼谦逊,又聪慧漂亮,哪一点比不上那江湖妖女?
柳木白笑了笑,“爹,我都迷了心窍了,又何苦再耽误旁人?”
两个多月,足够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遍又一遍地看清自己的内心。他喜欢石曼生,喜欢得不得了。柳木白曾想过,如果她不给自己治腿,他就能以这个为借口与她一直纠缠下去;若她给自己治腿,那他之前欠她的、欺负她的就用他剩下的这辈子来还。
反正,她休想甩开他,他赖定她了。
听他这般语气,华国公气得甩袖出了屋子,“我是管不了你了!”
这个儿子,翅膀硬了,手下早就有一批自己人。如今这个情况,他是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有用。若是把柳木白直接关在屋里不让出去,那腿还没得治。华国公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看老爷被气走了,柳夫人拉着柳木白的手开始循循善诱。
先前言儿身体、状态都不好,她没敢劝。但现在,她不能看着言儿就这么一条道走到黑啊。
“言儿,你从小在京城这个圈子长大,那些个江湖女子接触得少,也许只是一时新奇迷了眼。若论起娶亲,还是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才好,就像我和你爹,现在不就很好嘛?瑞安是个好姑娘,可若你不喜欢,我们还可以挑别家的。再说,江湖中人向来闲散惯了,你要真把她娶回来,她能受得了这高门大院?娶妻当娶贤,你还是…”
“娘。”柳木白笑着看向她,“我试过的。我曾经把她忘得干干净净。可是…再来一次,我还是喜欢她。”他伏下身,把脸贴在她的膝头,就像小时候一样,“娘,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一个人。你就宠我这一次…好不好?”
感受到他尖尖的下颚,听着他有些撒娇的语气,柳夫人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可是言儿,那姑娘把你害得这么苦,娘心疼啊…”她的言儿这么好,凭什么那女子要这般对他。
“娘。是我欠她的。”柳木白伸手圈住她的腰,“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好到你儿子再也喜欢不了别人了。若是没了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呜呜呜…”柳夫人抱着他哭出了声,“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说动了柳夫人,华国公那边只需要指望娘去劝就行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要让石曼生真真正正接受自己,不然,这般费力地打点好家里又有何用?
所以,柳大人现在关心的只有——快些见到石曼生。只有她确确实实站在自己面前不跑了,他这颗心才能放下来。
于是,当天下午,柳木白就再次踏上了去往川蜀的行程,
这一次,他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日千里即刻与阿丁他们汇合。
紧赶慢赶,柳大人都快颠散了这一身骨头,眼看着又瘦了五六斤,终于赶在阿丁他们去到百里宫前汇合成功了。令他惊讶的是,这一路石曼生竟然没弄幺蛾子,乖乖地由他的护卫一路护送。
其实,石曼生是嫌烦,反正到了百里宫,只有自己上得了山。待拿了那些好东西下来,还不是天高海阔任她走,谁都拦不住。
只不过,她没想到柳大人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这可才到江陵境内。
94.九十四
天已经黑了, 石曼生今日一早就从阿丁那里听说了柳大人入夜应该就能到的消息。是以, 刚吃完饭, 她就钻进了屋子,还特地把门锁了。
酉时三刻, 算不得晚, 柳木白便到了这处位于江陵城内的客栈。
“大人。”
“大人。”
…
听到门外阿丁他们一个接一个行着礼, 窝在客栈房间里的石曼生有些莫名烦躁。
柳木白来了。
“咚咚咚——”
适时响起的敲门声, 不紧不慢,一如那人温雅似玉的外表。
可自从听了丁泽那些说柳木白好的话, 石曼生就更不想见他了。她脑子里现在乱得很,盘根蛊和相思阎罗的事情已经占去了她大部分思绪,她一点儿都不想再面对柳木白。
“咚咚咚——”见屋内没有反应,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石曼生往床上一躺, 用被子闷了头, “我睡下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柳木白并没有坚持要进来,客气地留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时隔两个多月,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石曼生越发地心烦意乱。
——他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以往定会直接推了门就要进来的。
而另一边, 站在门口听到她说话的柳木白整个人都松了下来:真好,她还在。想着自己因为赶路模样应该不是很精神, 既然她今日不愿见自己, 那就明日再见也好。他也能好好整理一番。
这天夜里, 柳大人特地多吃了一碗饭,沐浴完便早早在石曼生隔壁的房间睡下了。
希望明天的自己看上去不要太没精神。
……
该来的总会来,石曼生躲了一个晚上,躲不过白天。将将推开屋门,她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在门边等待的柳大人。
“早。”微微一笑,如玉的面庞带着几分暖意。
看着他,石曼生突然有些愣神——柳木白?他怎么…这样了?
依旧华贵的暗纹绸制衣衫,披着一件灰色裘毛的大氅,发冠梳得一丝不苟,翩翩公子的装扮一如既往,可他瘦了。瘦得让她有几分心惊,整个人似乎都小了一圈,厚重的大氅披在他的肩头仿佛就能把他压着。再看那扶在木椅上的手,虽然白皙依旧,但却显得骨瘦嶙峋。
见她看向自己的手,柳木白下意识就缩进了衣袖中。
“我让人上街买了李家铺的包子,听说很好吃。早饭都准备好了,还有你喜欢的鸡汤面和拌豆腐…”他不停地说着,眼睛一瞬都没有从她的面上离开,带着几分贪婪一直那般看着。
明明只有两个多月,却像是有好几十年都没见她一般。他只能一直说话,说着说着似乎就能掩饰住心底汹涌的情绪,压抑着、压抑着…他舌尖都有了颤抖。
石曼生默默听他说着,直到他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四周间便只剩了难言的安静。
——丁泽说他瘦了,原来都是真的…
石曼生理不清心中的想法,有些酸有些涩,又有些闷。可理智让她生生定住步子,一步也不能向前。他是柳言之柳大人,她与他如隔天崭。就算过往一笔勾销,他和她又能如何?
在她沉默的注视中,柳木白变得有些局促,他试探着将木轮椅靠近了她些许,想去牵她的手,“石头,我们…”
就在他手快碰到她的时候,石曼生猛地收回手背在了身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去吃饭吧。”
说完,她便走在他前头往前头大堂而去。柳木白赶忙驱着轮椅跟在了她的身后。
石曼生能感觉到,这一次的见面,柳木白对自己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惊到了她一般。
但是…
垂下眼睫,她暗了暗神色——她不可以心软。
吃完饭,队伍再次出发,这一次多了柳木白和他带来的人。
看着与自己坐在一辆马车中的柳大人,石曼生木着脸转向窗外——这才是他的一贯做法。
被柳木白的人再次寻到,说实话,石曼生都有些累了,成天想着躲他,可每次躲来躲去都是白费功夫。反正之前话也说开了,只要自己保持态度,所有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淡下去的,比如说柳大人之前说的“喜欢”。
见她一直看着窗外,柳木白便作了先开口说话的那个。
“你中的蛊,要紧吗?”
石曼生敷衍着点了点头,“嗯,挺厉害。”
“我可以看看吗?”
她嗤笑了一声,“看了又没用。”
刚起的话头就这么被不识趣的石曼生聊死了。
…
“对不起。”良久,坐着的柳大人再次开口,竟然是道歉。
石曼生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而,再想想她就理解了,眼前的柳大人正在为没护住她被人掳了而道歉。
她抬了抬眉,“确实是你的错,要不然,我也中不了这蛊。”她略带恶意地说道,果不其然,瞧见了柳大人的脸色白了几分。可她心中却没有以往的快意。
“对不起。”柳木白干干地又重复了一遍,墨色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他眼里的认真,一目了然。
“呵,没劲。”
石曼生往后一靠,复又转移视线,再次看向窗外,漫无目的地瞧着那些崇山峻岭,路边野草。真是千篇一律,百无聊赖。
看着看着,和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节奏,睡意上涌,石曼生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毯子,索性闭了眼睛——睡觉睡觉,睡了就不用说话。反正还有几天就能到百里宫,只要再忍忍,就不用见他了。
听到对面女子变得轻缓的呼吸声,柳木白的眼眸缓缓收紧。
身旁热气渐消的清茶,他静静等了许久,而后悄悄地移近到她的身旁,伸向了石曼生的左手。
此时的石曼生右手拽着薄毯,左手放在腿上,手心朝上,掩在薄毯之下。
稍稍掀开毯子,触到她的衣袖,柳木白尽量放缓动作,将她袖子往上轻推,终于看到了阿丁信中所说的那个圆盘状的暗红凸起,在石曼生白色的小臂上醒目异常。同样醒目的,还有那道长长的疤痕,虽然已经退了痂,变成了粉色,但那疤痕明显下凹,可见当初划得应该很深。
柳木白的眉头死死拧了起来。
“看完了?”石曼生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他动作已经很轻,但她本就没有睡沉,自然是知道的。
见她醒来,柳木白并没有收回手,双眼几乎要在她的手上灼出洞来。
“杀了吗?”他问。
“嗯?”
“给你种蛊的人,杀了吗?”说这些话时,柳大人周身都溢出了杀气,这样的他倒是让石曼生觉出了几分熟悉。
“没死全。”她抽回手又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而且,杀了也解不了她的蛊。更何况…是师父先对不起他们,舒林和二生的命她也不想着要了。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石曼生看着他,眉头蹙起,“能不能麻烦柳大人坐回原位?”他的位置在对面。
柳木白本还想再详细问问,可见石曼生已有了不耐,他勉强笑了一下,便退回了自己位置。
看着这般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柳大人,石曼生心底有些颤动,赶忙闭了眼。
——眼不见、心不烦。
吃力地回到原位的柳木白,脑海中全是刚才看到的画面,那样的伤疤和痕迹…
他眸色缓缓沉了下去,既然没死全,他一定会让剩下的人生不如死。石曼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清清楚楚地查出来。
…
接下来,石曼生闭眼睡了多久,一旁的柳木白就静静看了她多久。
看着看着,他又有些不满足于这样的距离,他想亲近她,可又怕惹她讨厌,这般的瞻前顾后本不是他的性子,但时隔两月,经历那些难以入眠的惶恐日夜,面对她,他就不觉有了几分谨小慎微。
几次想要再移去她的身边,到最后都被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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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正中,队伍歇在了路边的一片平地上,侍卫们纷纷支起了炉灶火堆,吃饭歇息。
马车一停,石曼生就果断走了下来,徒留柳大人一人在马车里头。
“阿丙。”无奈的柳木白只能唤了阿丙带自己下去。
可就算下来了,不便于行的柳大人根本追不上石曼生跑来跑去的步子。她一会儿去找丁泽说话,一会儿回马车歇歇,一会儿去和小灰狐狸玩玩,一会儿又拿了吃食到一旁边吃边看风景,压根儿就不在一处停留。好几次,柳木白刚刚移到她身边不远,就见她一个转身又去了别处。
“大人…”阿丙看着自己大人黑下来的脸,有些忐忑,“属下去和石姑娘说一声?”
“不用。”他冷了脸,“她是故意的。”
没错,石曼生就是故意的。
在马车里已经要和他处那么长时间了,还不兴她吃午饭的时候离他远点?
“柳大人一直在看你。”丁泽边咬着肉干边看着她的身后说道。
“哦。”石曼生头也没回,慢悠悠摸着小宝的毛。那柳大人偏偏不让她带着小宝上马车,也只能这会儿多摸几下了。
“其实,柳大人对你挺好的。”丁泽忍不住实话实说,毕竟之前石曼生失踪的那两个月,丁泽在旁是看着柳木白怎么过来的。
“小泽。”石曼生看向他,神色认真,“你和我说这些,是忘了当初在百里宫的事情了吗?”
丁泽神色一僵,一口吞了手上剩下的肉片,“当我没说过。”
看着她和丁泽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柳大人只觉非常刺眼,连带着心里那些怕唐突她的想法也渐渐抛到了脑后。
“阿丙,你去告诉她,再不过来,我就把那狐狸绑了挂树上。”
狐狸?阿丙愣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过去和石曼生说了。
很快,石曼生便冷着脸走了过来,柳木白坐在轮椅上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相当明媚的笑容。
——很好,她终于走向自己了。
95.九十五
一路走到柳木白身旁, 石曼生的脸绷得紧紧的, “柳大人, 有何贵干。”
“就想和你说说话。”他笑得很开心,似乎全然看不见她发暗的脸色。
“说。”没好气地靠在他身旁的树干上, 她随意折了根枯枝在手里转着玩。
“能不能走近一些?”柳木白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是很满, “说话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石曼生没挪位置, 要知道,柳木白本来就在树下, 她靠在树干上,能有多远?也就一米多些距离,“你说,我听得见。”
“好。”柳木白倒没继续强求, 看着石曼生, 神色很认真,“我和爹娘说过了。”
爹娘?石曼生愣了一下,狐疑地转过脑袋看向他。
柳木白继续说道,“我们成亲吧。”
短短五个字, 无异于晴天霹雳, 石曼生脸上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石头。”他用着昵称, 神色认真,“我知道, 我们之前有过一些不开心的过往, 但我能保证从今之后, 绝不欺你负你,等这次去完百里宫,我们可以…”
“柳大人!”她急急打住他的话头,不敢置信,“你疯了不成?”
“嗯,疯了。”柳木白点了点头,“你被掳走的那天起,疯的。”他承认得很平常,两句话被他说出了几分狠绝的意味。
“你…开什么玩笑。”她干巴巴地回道,脑中一片混乱。
“石曼生。”坐在轮椅上,他稍稍仰头看着她,“你知道我没在开玩笑。”
大树的枝干在他的面上投下阴影,墨色的眸子更加深了几分,仿若吸人的深渊。石曼生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竟然是认真的。
慌乱收回视线,她匆匆丢下一句,“你疯了,我可没疯。”逃似的转身就走。
自从再次见到柳木白,他整个人就不对劲,和原来那个他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柳大人让石曼生打从心底觉得——危险,非常危险。
哪怕他对自己变得客气很多,也有了几分小心翼翼,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步步紧逼。
今日两人刚见面还没多久,他竟然连“成亲”的话都说了。
午后再次启程,石曼生自然是怎么也不肯再上柳木白的马车。
“那只狐狸呢?”
就这一句话,石曼生最终还是瞪着眼睛,上了马车。
她和丁泽就两个人,自然是斗不过这么些黑甲卫的。
一上车,石曼生二话不说,扯了薄毯往身上一盖,眼睛立马闭上了,“我睡了。”生怕柳木白再说些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她可没有兴致与他就成不成亲的问题再聊上一聊。
看着她脑袋快要缩到毯子里的模样,柳木白微微扬了嘴角,“好。”
好什么好?石曼生正在腹诽,柳木白又来了一句,“成亲的事,我给你时间考虑。”
这厮毛病!
成亲?他柳木白到底哪来的底气说成亲?她对他什么态度,他看不懂吗!
她猛地拉了毯子,睁大眼看向他,“没得考虑。”掷地有声,字字铿锵,不容置屑。
见她反应,柳木白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不困了?”似乎并没有为她的抗议所烦扰。
“柳大人,我不可能嫁你,更不可能帮你治腿。”她连说两个不可能,态度斩钉截铁。
柳木白语气平稳,“治不治腿,不重要。”他说,“以后,你若觉得使着不便,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治了再废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