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曼生笑了,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二生,你去把那杯茶喝了。”桌上有一杯孤零零的茶水,是她提前准备的好的,自然也是放了她的血。
二生站在原地,看了看那杯子,脚下没有动作。
“怎么,不喝?”石曼生又把瓷片压紧了几分,血流的速度变得快了一些,“放心,毒不死人。”
“二生,你走吧。”怪人老大叹了口气,“没必要为了我受制于她。”
“老大…”
“那可不行。”石曼生毫不放松,“若是你敢离开,我一定会杀了他。你们的兄弟情,难道连一杯水都不愿为你老大喝?”
“若我喝了,你可会放了我大哥?”二生已经动摇。
“你不喝他只有死路一条。你喝了,而且答了我所有问题,本姑娘倒可以放了你们两条狗命。”石曼生笑着说道,“我说话算话。”
二生是个烈性汉子,被她这么一激,二话不说上前喝了那杯茶水,立刻就和他老大一样倒在了地上。
石曼生这才放松下来。以人质相威胁的手段确实十分好使,怪不得柳木白总喜欢用。
两人都被制住,接下来自然是问话环节。不得不说,这兄弟情着实好用,不肯答,在另一个人身上划一刀,就愿意说了。
“谁下的蛊?”
“你师父,易紫林。”看着老大脖子上的血,二生知无不答。
“为谁借命?”
“就是她自己。”
石曼生敛了眉头,有些不信,“那你们是怎么从我师父手上逃出来的?或者说,怎么从鬼医谷逃出来的?”依照师父的性子,绝不可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梅子倾也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有人放了我们。”
“谁?”
“一个女的,叫素西。”
石曼生神色一凛,“从头到尾,都给我仔仔细细说一遍!”
原来,他们五人本是占山为王的悍匪,被梅子倾攻了山头,押到了鬼医谷。
易紫林在他们身上中了盘根蛊用以续她自己的命。而之前朱小葛之所以会提到蓝末,是因为蓝末曾告诉他们,中了盘根蛊,只有转蛊才能活下去,但也仅限于此,别的没有多说。
后来,易紫林在通义县城意外死去。梅子倾便决定杀了他们在鬼医谷的这五人,以绝后患。而素西,她本是奉命去鬼医谷杀了他们,但最后却偷偷放他们离开了,还给了他们几本手札和盘缠。那手札上写得,正是如何转蛊以及取出回乡蛊的方法,她还告诉了他们——百里宫的石曼生正是可以转蛊的对象。
原来都是那个女人搞的鬼吗?石曼生已经有了几分杀意,“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素西姑娘告诉我们…你在江南这边。只要我们跟着梅子倾,就一定能找到你。”二生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
“哦?她是不是还叮嘱你们,事成之后一定要杀了我?”
二生张了张嘴,脸上写得都是——你怎么知道。
一切都说通了。
石曼生面无表情地转向一直沉默的怪人老大,“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眼睫,目不转盯地看着她,“你要出尔反尔?”
“嗯?”
“难道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再说一句’不杀无名之辈’?”怪人老大略带讥讽地说道。
石曼生收回手,将带血的瓷片在指尖转了一个圈,“果然是小人之心。你可以不回答我这个问题话,那本姑娘也就没必要留你的命了。”她说话的语气像是玩笑,“毕竟,我说的可是要回答我所有问题。”
怪人老大试图从她眼中找出破绽,却一无所获。
“舒林。”他到底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鬼使神差,他并没有告诉她假名。
“哪个舒,哪个林?”
“舒缓的舒,树林的林。”
“好,我记住了。”抛了手中瓷片,石曼生站起了身,“这次,我饶了你们。以后,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那一天,阳光正好。
石曼生拿着舒林的钱财,以及那两本明显是她师父字迹的手札,光明正大地骑马离开了山坳。
她不怕舒林药效散了回头来杀她。他不敢,他之前不敢,以后也不会敢。
而现在,有很多事情正等着她去做。
91.九十一
遍寻无果, 柳木白已经在这处离海不远的镇子里待了足足两个月。
所有参与搜寻的人都暗道那石姑娘应该是死了, 可耐不住柳大人一遍又一遍地让他们找, 便也只能装装样子每天寻个山观个海,照例还是一无所获。
负责汇报的阿丙大人已经挨了好几顿板子, 柳大人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就在所有人都在担心这日子何时才有个头的时候, 这一天, 一辆宽敞的金丝木马车停在了柳木白的院门口。
侍卫立成两排, 从马车上恭敬地请下来了一位衣着华丽、容貌精致的中年妇人。
“夫人。”
“嗯,言儿呢。”女子的脸色不佳, 既有长途劳顿的原因,也有心绪不和的因素。
“大人就在屋内。”
“带我去见他。”
“是,夫人。”
那妇人甫一进屋,一个砚台就砸在了她的脚旁, 哐当一声惊了她一跳, 还未及训斥,紧跟着就听到柳大人充满戾气的声音。
“没找到人就不要来报!”
“混账!”妇人厉声呵道,“你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
听到她的声音,柳木白从案上抬起了头, 神情有些恍惚, “母亲?”
来人正是华国公夫人, 柳言之的母亲。
看到自己儿子满面憔悴的模样,柳夫人来时带着的怒气立时化作了心疼。他的脸颊已经瘦的凹陷下去, 下巴冒着胡渣、眼下泛着青黑, 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妖女, 他竟是将自己弄成这么个模样。
从小到大,柳言之一直是让她引以为傲的孩子,事事拔尖,人人称赞,较之那些皇子皇孙、名人雅士向来不逊分毫。此次为圣上寻得《南诏中兴画卷》更是风头鼎盛,一时无二…只可惜,他废了双腿。
得知这一消息,柳夫人差些晕了过去,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好在名医会诊后确认了言儿的双腿还能恢复,她这才松了口气。但偏偏解铃还须系铃人,柳夫人在知道要寻那废了言儿双腿的江湖妖女才行时,心里就很有疙瘩。
如今,言儿来到江南已经约莫三个月了,先前她听人报说那妖女一直不肯为他医治,后来更是直接得到了妖女八成已死的消息…
她绝世无双的好儿子可是生生被这妖女毁了!
可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是入了魔一般待在这里,成天要寻个死人,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甚至吐血了还不肯回去。
所以,柳夫人亲自来了。
这一次,哪怕是敲晕了他,她也要把他带回去。
柳夫人走近案几,一眼就看到了柳木白正在勾画的地图,一片片划掉的区域,一处处仔细的标记,他试图找出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
怒气升起,“你到底要倔到什么时候!区区一个女子,值得你这么劳神费心吗!”
“很快就能找到的。”柳木白说得很轻,低头看着那满是标记的地图,“很快就能找到的。”他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想说服她,又似乎在说服自己。
“找什么找!就算找到,一个死人也治不了你的腿!”那妖女死了,找有何用!
柳木白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有人敢于当着他的面,明明白白说出这个“死”字。
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他艰难地说道,“她还在等我救她。若我不去,她才会死。现在,她一定活着。”说这些话的时候,柳木白执笔的手都在颤抖。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柳木白却硬生生要将这渺茫的希望当做事实。
看着儿子这般模样,柳夫人忍无可忍,一把就扯过了那张地图,“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现在就和我回去。你爹爹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你帮着参谋,你不能在这么…”
“给我。”柳木白拧起了眉头,视线直直看着她手里的地图,“还给我。”他的眼里只有那张地图。
“不许再找了!”柳夫人将那地图一撕为二,丢在了地上,“已经两个月了!你找了她两个月了!与其找到她的尸骨,你还不如就这么当她活着,不要再找了。”
看着被撕裂的地图,坐在案边的柳木白忽然大口大口地喘起起来,每一下都仿佛要接不上一般。
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他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
——两个月…两个月…已经两个月了吗…
这些时日,他一直刻意忽略着时间,因为时间越久,石曼生还活着的希望就越渺茫。
可现在,时间被点明,柳木白心底的坚持正被一点点摧毁。
大口喘息,却仿若吸不到空气,他的脑海中全是最后一刻她从自己怀里被掳走的瞬间。
自责、愧疚、绝望…
都是因为他,她才…
“言儿?言儿?”见到柳木白忽然喘不上气的模样,柳夫人变了神色,赶忙走上前扶住他,“大夫!快去找大夫!”
他死死抓住柳夫人的手臂,眼眶越来越红,紧咬着牙关,一下又一下吸着气,“她不会死…她不能死…娘,我不要她死…”
石曼生,你怎么能死呢?
你怎么能死!你不可以死!
柳夫人骇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停拍着他的背,“言儿,言儿…你不要吓我。大夫!大夫怎么还不来!”
…
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见此情景,二话不说,直接用针扎晕了柳木白。柳大人现在的情绪接近崩溃,只能先打断他的思绪再慢慢调养。
昏过去的柳木白很安静地靠在柳夫人怀里,削瘦的肩头有些膈人。握着儿子瘦得与自己一般粗细的手腕,柳夫人鼻头又是一酸——他这是何苦啊!
这些日子,柳木白吃不下,睡不好,心思重又急躁,已经将身子折腾得不成人样。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柳夫人抹干眼泪,转身看向大夫,“麻烦大夫配些安眠养神的药来。”
“是,夫人。”
柳夫人将柳木白身子扶正,用手帕轻轻擦去了他额上的汗水,“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回京。”
她的儿子,决不能就这么毁了。她要带他回去,回家去。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总有一天,言儿会放下的。
京城大把的好姑娘,她还不信找不出一个能让言儿喜欢的!
…
于是,柳大人被扛上了马车,昏昏沉沉地往京城而去。
所有护卫都随着一同上京,百来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行在官道中央,路过的百姓纷纷躲避,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谁都没有注意到,路边的百姓中,有一个身穿灰衣的人,戴着帽子,正悄悄用余光打量着队伍。
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几张熟悉面孔,灰衣人浑身一震,猛地低了脑袋,混在人群中,退了几步。
灰衣人就是从楚州山坳逃出来的石曼生,她从北往南到了广陵,正遇到了柳木白他们从南往北要进城。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丁泽——他竟然和柳木白的人在一起。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就在此时,骑在马上的丁泽突然转头看向了身旁人群,视线扫了一周,并没有什么异常。收回目光,他脚下一夹,马儿继续前行。
因为看到了丁泽,石曼生的行程有了变化。
她决定,先在城里留上几日,找个机会知会丁泽,看他愿不愿意和她走。
毕竟,他算是她的亲人。
打定主意,石曼生随着人流进了城,远远跟着柳木白的队伍,直到看见他们进了城里最大的驿站。驿站寻常百姓是住不得的。她瞧了瞧四周,提步进了离驿站最近的一家“福喜客栈”,开了间二楼正对驿站方向的房间。
进了屋子,石曼生便站到窗边静静窥视着驿站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广陵知县坐着轿来了驿站,不用多说,小地方的父母官自然是闻风而来拜见柳大人的,想趁此机会多巴结巴结。
只见那知县老爷进了驿站,没一会儿就出来了。送他出来的是个熟人,阿丙。石曼生侧身躲在墙后,生怕被他察觉。其实,这么远的距离,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就是忍不住“做贼心虚”。
要是丁泽能出来就好了。石曼生想。
但之前赶路时,丁泽一到客栈,都不大喜欢出门,可能有点难…
可事情就是那么巧,石曼生才盯着看了没一会儿,丁泽还真就单独出门了。
——咦?柳木白也没派人看着他?好奇怪。
但不管怎么说,丁泽出来了,她必须趁此机会与他碰上头。
事不宜迟,石曼生理了理帽子,又往上提了提围脖,将脸遮了大半,急匆匆下了楼。
刚才她在楼上看到丁泽走去了东边的街,甫一出客栈门就毫不犹豫地大步往那个方向而去。可走了没两步,她忽然被人拉了手腕。
“这边。”
是丁泽!
听到声音,石曼生心花怒放。他发现自己了!
丁泽拉着她兜转到了一处无人的死巷子里头,这里堆着不少破烂的家具、陶瓦罐什么的,看上去很久没人来过了。
“你还活着!”丁泽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全是抑不住的笑容,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石曼生也跟着弯了嘴角,“我福大命大!”
“啾啾——”一个灰色的小团子突然从丁泽衣服跳了出来,一下就钻到了石曼生怀里。
“小宝!”她惊喜地叫出了声。
“在城门口的时候,它在我怀里就直闹腾,我才起了疑心,特意出来看看。”丁泽解释了缘由。
石曼生摸着小宝脑袋狠狠亲了一口,“可没白疼你。”
丁泽上上下下看了石曼生好几遍,小少年眼睛红红的,都快喜极而泣了。
“好啦好啦,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石曼生伸手要拍他脑袋,丁泽头一偏躲过了。正当她遗憾地想收回手时,他却突如其来把脑袋又凑了过来,正贴着她的手。
“就一次。”
哎哟!这小语气。
石曼生咧嘴大笑,手下用力好好摸了摸他的头,“这才乖!”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丁泽开口问了正事,“掳你的是什么人?”
“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石曼生摸着小宝的毛心满意足,“倒是你,怎么和柳言之的人混到一起去了?”
丁泽犹豫了一下,”也是说来话长。“
“那好,都别说了。我们还是先聊聊接下来怎么办吧。“
“好。”
92.九十二
被强制带离的柳木白, 起先, 他醒来时还会发怒地掀了饭碗说要回去。
但在柳夫人日复一日的眼泪中, 柳大人慢慢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就是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起石曼生, 一遍又一遍地责怪自己。
“你看看你!你看看自己!”柳夫人将镜子摆到了他的面前, “就你这个样子, 就算找到了那姑娘, 她可会多看你一眼!”
镜子里,憔悴瘦弱的男子仿若枯木, 哪有原来的半分优雅清隽。
柳木白发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抚上了下巴的胡渣——是呢。这个样子,她怎么会喜欢?
“言儿,娘不拦你。你要找她就派人去找, 但你的身子不能这么糟蹋下去。”柳夫人抱着他的肩头哭出了声, “你要是不好了…娘可怎么办啊!”
看着哭泣的娘亲,柳木白心底蓦然一紧。
…他惹她伤心了。
“别哭了。”柳木白伸手抹去母亲眼角的泪水,带着温度的泪珠刺痛了他的指尖。
良久,他的嘴角牵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娘, 我会改的。”
接下来的日子, 柳木白不再吵闹。
他会吃饭,虽然吃得不多;他也会好好睡觉, 虽然每次都要喝安眠的汤药才能睡得着。但总归不再那么歇斯揭底地反抗了。
寻人的事情他依旧没有拉下, 每天都要看看进展, 在柳夫人面前,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戾气,渐渐的,也就形成了习惯。
队伍在广陵驿站停留了几日,下人们都发现柳大人的身子有了起色,可柳大人的性子变得越发沉默了。他经常会看着一处出神很久,仿佛透过那一花一草就能看到他想见的人。
就在队伍准备再次开拔离开的时候,丁泽来见了柳木白,他要辞行。
“辞行?”柳木白平静地看着他。
“是。”丁泽点头。
“要去哪儿?”
“就留在广陵。”
广陵?是了…这里还有一处石曼生买下的小院,院子里葬着夏近秋。
“也好。”柳木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丁泽离开了。
看着有些空荡的屋子,柳木白轻轻招了下手,阿丁立时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些日子,丁泽可有异样?”
“除了到广陵的第一日他出过一次门,后来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驿站。”阿丁有些奇怪,怎么大人突然问起丁泽了,之前也没让人特别注意过他。
“嗯。”柳木白点了点头,复又问了句,“他那只灰狐狸呢?”
阿丁愣了一下,“那只狐狸向来被他关在屋里,不大见到。”
“知道了,下去吧。”
“是。大人。”
柳木白靠上椅背,眼中神色有了几丝起伏,两个多月了,石曼生若是活着,按她的脾性,应该会来找丁泽。如今,丁泽突然要辞行,表面上看再平常不过,但会不会就是因为她回来了?
如果是…他决不能打草惊蛇。
如果不是…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这天夜里,柳木白屋里的灯很晚才熄。他又喝了浓浓一碗汤药,才勉强有了睡意。
相思本苦,化念成土。
——石曼生,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
翌日一早,柳木白的队伍离开了广陵,丁泽单独留了下来。而后在石曼生买的那处院子里,他住了将近有半个月时间。
冬月十三这一日,丁泽背对朝阳牵着马,走向了西面的城门。
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他离开了广陵。
一骑绝尘,快马扬鞭。
沿着官道往西南方向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丁泽停在了一处土地庙前头。
“在吗?”冲着庙门,他唤了一声。
一个带着帽子、围着头巾的身影探了出来,看上去有些鬼祟,“有人跟着你不?”
“没有。”丁泽肯定地说道。
这处土地庙就是他们的接头点,石曼生已经提前两天来到了此处。听到丁泽的话,她这才放心地走了出来,“那我们走吧。”说完,她绕到庙后头牵出了自己的马。
自从上次见面,她和丁泽已经有半个月没联系了,就是担心会被人发现。今天,丁泽也是再三确认了没人盯梢,这才离开了院子。
一路上更是特意快马加鞭。如果有人跟踪,这般速度下,倘若是还想跟上,就一定会暴露踪迹。
好在风平浪静,一切顺利。
二人骑马走在小路上。
“为什么要回百里宫?”已经从西南千里迢迢到了江南,这次再回去,确实很折腾。
石曼生拉了拉领子,“没办法,我现在身上保命的东西都叫柳大人当年搜去了,得再回去拿一点。”而且,她还要想办法找找关于盘根蛊的事情,若是有机会,她还想去见见鬼医谷的人。当然,梅子倾那边她还有事情要解决。
“这下能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吗?”
听丁泽提起,石曼生便笼统说了在山坳里的事情,包括那五人掳她去就是为了解蛊。当然,对于盘根蛊的厉害以及那五人和百里宫的关系,她并没有提及。这是百里宫和梅子倾他们的事,没必要牵扯丁泽。
“那你帮他们解了蛊吗?”
石曼生微微一笑,“当然解了,所以我就被放回来了。”
解了就放人吗?丁泽觉得有些地方听起来很奇怪,还想再问,却被石曼生打断了话头。
“好了,到你了。说说看,为什么会和柳木白在一起?”这是她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丁泽将所有经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自然也说了她被掳走后的事情,末了忍不住多加了几句,“那个柳大人一直在找你,都瘦得不成人形了。”
柳木白吗?石曼生有些愣神,连丁泽都为他说话了吗?他究竟是做到了什么程度?
她忽然想到了那天夜里柳木白赌誓般说过的话——石曼生!我绝对不会放手!
所以,就算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他也依旧不肯放手吗?
使劲摇了摇脑袋,石曼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移去,挥手扬了马鞭,“我们得快些,下个村子还有些距离。”
“驾!”
……
当天晚上,石曼生和丁泽歇在了一户农夫家里。
离了大城镇,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旅店客栈,这样借宿也算平常。
由于石曼生和丁泽不是夫妻。晚上,石曼生和农夫家的两个女儿睡在了一间屋里,丁泽则歇在了厅间用几张板凳搭起来的临时床铺上。不管怎么说,能有睡的地方就很不错了。
骑了一天的马,石曼生腰酸背疼,躺在床上没一会儿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醒来时发现天已经蒙蒙亮,身旁的两个小姑娘依旧睡得很死。石曼生眨眨眼,看了看从窗纸透进来的阳光,暗暗嘀咕:难道她醒得太早了?
蹭了蹭枕头,她本来还想再睡会儿,可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觉得不大对劲——什么味儿?
石曼生用力嗅了嗅,立时变了神色——迷药!
赶忙伸手去推身边两人,果然不是一般的睡着,分明就是被药迷了,怎么推都不醒。
睡意霎时消散,石曼生一骨碌爬了起来,穿上鞋袜衣衫,推开屋门就走了出去。
“咯吱——”
一片宁静中,门轴的声音分外明显,石曼生听在耳中,不觉有些紧张。
“宁大伯?余大婶?”她试探着唤了几声,并没有人答话。
石曼生二话不说往厅间走了过去。丁泽睡在那儿。
可待她到了那处,却发现并没有人在,空空的床铺都已经发凉了。
这下,石曼生有些慌了,三步并两步推开大门走到了院子里。
然后,她就看到了围着院子的一圈的黑甲侍卫。熟悉的装扮,和当初在百里宫的一模一样。
——柳木白!
“石姑娘。”与她说话的是阿丁,“还请姑娘上车。”有两辆马车正停在院子门口。
石曼生后退一步,“丁泽呢?”
“姑娘放心。丁少侠现在就在另一辆马车里。”阿丁对她很恭敬,这种恭敬让石曼生很不安。
“我要见他。”
阿丁有些为难,“丁少侠恐怕还要过几个时辰才能醒。”他们只有迷药,没有解药。
半夜的时候,他们用特制迷烟熏了整个院子,将丁泽带到了马车上后,便一直安静地在等石曼生醒来。他们的动作很轻,是以,睡得沉沉的石曼生并没有听到。
几句话下来,石曼生认清了此刻形势。
看着面前半弯着腰的阿丁,她几乎咬碎了牙,“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和丁泽碰头的时候已经确认了没人跟着了。当初阿乙那般轻功丁泽都能发现,没理由会不知道被人盯梢,还一直跟到了这里。要知道,此处离广陵也是挺远了。
阿丁没有卖关子,如实答道,“丁少侠骑的那匹马与在下的马是一对儿。”
接下来的话便不用过多解释了,必是阿丁的马领着他们寻来的,而丁泽的马肯定是柳木白这厮故意给他留下的,为得就是好追踪。
——真是…好得很啊。
石曼生发现,在柳木白的天罗地网面前,她再怎么机关算尽,还是会一不小心被套住。海边小镇是,这无名小村庄也是,怎么偏偏每一次他都有办法把自己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