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儿。”朦胧中被人轻唤,跟着感到身子被腾空抱了起来,吃力地睁开眼睛,果见丈夫的脸在眼前。
容许将佟未抱到床上,嗔怪道:“怎么坐着睡,不好好躺在床上,一会儿着凉了。”
佟未揉揉眼睛,直觉得浑身酸痛头脑发胀,这一夜熬得,叫人甚疲惫,但见到丈夫安然回来,已放心好多,便只抱怨:“怎么才回来?我好担心你。”
容许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强做出笑来:“夜里不睡,白天不起,看你这张花猫脸,身子本就不好还不好好歇息。没什么事,你先睡,睡饱了头脑清醒了,我再与你说话。”
佟未的确累坏了,嘟囔着:“那你呢?你不累?”便感丈夫将自己抱紧,更温和地说,“我也困,我陪你歇会儿。”如此便觉得安心,却不想再醒来,等待自己的竟是一个叫人无比失望的现实。
容许他,又要离开了。
“多久呢?多久才能回来?”佟未听完容许的话,还没来得及梳头,只管抱着被子蜷缩在床里,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与难过。
“不会太久,我会尽快回家。未儿对不起,可是你明白,不论生死,我们都应该找回子骋。”容许满怀愧疚,可他当真放不下钟子骋的安危。
佟未点点头,“我明白。”
“未儿,对不起。”妻子越发懂事,他就越发感到不安。
佟未的确委屈,可也无奈,亦明白丈夫此行离开的道理,她只是委屈地楚楚可怜地望着容许,“我要一个人回去了,对不对?”
“我已经快马书信云峰,他会来接你的,再走两三天的路就能碰上,这几天的路金陵地方会护送你。”容许细心地解释。
“我不要。”佟未一脸的不乐意,“陌生人跟着我不自在,不就是几天的路嘛,我不怕。”
“未儿,我只是担心…”
“你若是担心,就该送我回家再去啊。”佟未很不高兴,可理智尚存,又柔软下来,对丈夫道:“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担心了,你惦记着我和家里,又怎么做的好事情。放心去,早些把子骋找回来。”
“未儿,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佟未又打断容许,蛮横不已,“算了吧,算了吧,你就是不在乎我不在乎女儿,这才是你的真心。”
容许哭笑不得,捏了她的脸颊,“胡说是吧,我真要生气了。”
“你还生气呢,也不想想我。”佟未面有难色,腻到他身上嘟囔,“我的手坏了,穆穆的眼睛看不见了,你想过你的家人会怎么想这一切吗?你也不在,还不得我一个人应付。我多不容易…”
“丫头,我担心的便是这个,可我也明白,你不会叫我失望。”
佟未长长地一叹,“但愿如此。”
于是容许当夜便离开了金陵,而佟未则于翌日出发往杭城去,路上采薇亦问:“二爷不在的话,老太太会不会刁难我们?毕竟是在杭城啊。”
佟未煞有架势地答:“总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毕竟是我婆婆啊,我不会不敬的,可若她存心刁难欺负我,我也不会像大嫂那样懦弱。我亦是爹娘生的,做什么叫她欺负?”
采薇恹恹地,很忧虑地嘀咕:“我真的很担心。”
佟未深知她在忧虑什么,只是事情没到眼前,担心害怕都没有用,如果她与容谋感情坚定,即便有十个冯梓君,也不能拦住,幸福与否,还是在他们俩自己的手上。如今佟未担心的只有女儿,她不晓得要如何改变容家人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或说不是改变,而是要他们能与自己和丈夫有相同的价值观,希望不要过分地同情和可怜穆穆,那样只会让孩子过得不好。就只这一件事,其他的,佟未都不怕。
然而佟未尚没来得及与云峰碰面,同在这一天,杭城这边容府里却出了大事,一大清早府中上上下下都被闹醒,里里外外一阵忙乱,一直到正午时分,仍没能找到孙小姐容楚楚的身影。
有人担心会不会是楚楚落到府里的湖泊或井里,不说还好,一说更让孟筱悦害怕,险些昏死过去。容谋无奈,只能派人下湖下井去摸,不敢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冯梓君得知孙女失踪后,气得摔了手里的药碗,指着周红绡道,“叫她给我去找,找不到孩子,就死在外头罢。”


第八十二章 家法(一)
这一日,容家上下一个不偷闲地将整座容府和杭城大街小巷翻了个遍,都不及找到容楚楚的影踪,孟筱悦哭晕了几次,身体越发不济。
到了晚上,众人围在莉园里不散,个个眉头紧蹙,不知如何是好。
初蔓抱着初菊的胳膊呜咽:“孙小姐要是真叫人伢子搂走了,可怎么办?”几个老妈妈忙拧她的嘴叫吐唾沫,个个合十念佛,都说:童言无忌。
容谋被搅得心烦,嘱咐众人好生照顾大嫂,便带了下人出去,欲找几位朋友一起帮忙找孩子。
于是大家进屋来安抚孟筱悦,雨卉红着眼睛说:“湖里、井里都没有,起码说明孩子还在,嫂嫂不要先自己垮了,我们还要找孩子。”
孟筱悦依然泪如雨下,若没了楚楚,她当真生无可恋。
“幸而我们容家在杭城是有身份的,要找个人还不难,我想那人贩子也不敢随便妄打我们容家的主意。大奶奶就宽宽心,振作一些,也好想想孩子会去哪里。”如惜在一旁如是劝慰,一边递上来一碗茶,又道,“若说这江湖上的人,三爷认识的还真不少,什么镖局、武馆的,他多少有都些交情,大奶奶放心,三爷一定有法子把孙小姐找回来。”
孟筱悦却不接茶碗,只管愣愣地盯着如惜看。
如惜慌了,怯怯地问雨卉:“四小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有啊!”雨卉似乎言不由衷,一个激灵回神来,冲着如惜和红绡道,“娘和如惜先走,今晚我照顾大嫂,之后我们再轮着罢,何况老太太那里也不能缺人。”
“是啊,我们都拥在这里,老夫人那边一定不高兴了。”周红绡恹恹地一叹,挽了如惜,“随我去正院瞧瞧,这是怎么了,事儿一件跟着一件。”
雨卉不言,送走母亲和如惜,又打发初蔓初菊去备洗漱的热水,方合上门来紧张地跑回孟氏身边,低声问:“大嫂,楚楚不会是跑出去找那个什么赵局主了吧。”
孟氏大惊,脸儿唬得煞白,激动地握着雨卉,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十指捏碎,“卉儿你莫要乱想,我和赵局主什么事都没有。”
“大嫂,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那样想,但是楚楚这孩子一直念叨什么赵伯伯,这不假。”雨卉吃痛,挣脱开孟氏的束缚,说道,“我也是怕人多口杂,所以方才不敢说,但是大嫂你不能不想啊,我们总要把孩子找回来才好。”
孟筱悦猛地摇头:“我脑子里好乱,一点头绪也没有,如果这孩子是去找赵局主,她又怎么能知道该往哪儿去找,这孩子、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了。”
看着大嫂这般模样,雨卉无言了,心里头隐隐存在的不安也益发明显起来,忽而起了一个念头,拉了孟氏道:“楚楚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金陵,不如我们一路往那里去找,也许能找到。孩子才走一天,也走不远。”
孟氏已经糊涂了,反叫雨卉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哪里知道雨卉心里的另一个谋算,那地方可有她想见的人。
雨卉似乎真急了,说了便要做,喊来初蔓帮孟筱悦收拾东西,自己回房去打了个简单的包袱,便叫家人套了马车姑嫂二人要往金陵一路去找。
周红绡得知消息拦也拦不住,哭道:“大黑夜的,你们再走丢了怎么好,要去也明儿一早再走吧,等你三哥回来再说啊。”
“不行啊,过一夜楚楚或许就走得更远了,我们都是大人了丢不掉,你跟三哥说一声便好。”雨卉这般安抚了母亲,便催促上路,赶着城门关上前出了杭城。
上了路孟筱悦才回过神来,问雨卉:“黑灯瞎火的,我们也看不见孩子啊。若喊叫,指不定要招来坏人。”
雨卉正不知如何解释,只听马车后面传来隆隆马蹄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在靠近。


第八十二章 家法(二)
孟氏惊慌,身子不由得发颤,反是雨卉镇定,对车夫喊:“我们停到边上去,让人家先过。”
外头车夫应下,将马车引于路边停下,不过片刻,便有大队人马急促地从车边而过,孟氏姑嫂躲在车内不敢出声,因不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只怕万一遇上歹人。
然夜里一架马车孤零零地停在一边还是引人瞩目的,正当二人以为不会有事的时候,却听车外有人喊话。
“你们是哪家的?怎么夜里还赶路?”
“这位军爷,我们本想进城,不料城门关了,这会儿正打算去郊外村落里找一户人家落脚呢。”车夫倒机灵,不说车内仅几个妇孺姑娘和小丫头。
“军爷?”雨卉听得,不禁奇怪。
又听那人喊:“夜路不安全,我们大人派我与你们说一声,都小心一些。”
雨卉蓦地蹿起来,孟筱悦都不及拦住她,她已推开车门问外头的人:“敢问军爷所说的大人是哪一位?”
那人愣了愣,见雨卉一个姑娘家,不禁皱眉:“原来车里是位小姐,这样可不好啊,走夜路不安全。我们家大人是定圻军参将宋云峰,小姐若不介意,跟着我们走一程吧。”
雨卉喜出望外,冲着那人就道:“麻烦军爷前去禀报一声,我是容家四小姐,你这么说他就明白了。”
“容家?”那人想了想,问道,“可是容将军的家眷?”
“正是!”
“小姐稍等,我即刻去禀报将军。”那人说罢便勒马掉头,直往前追去。
很快,宋云峰拍马而来,见了雨卉和孟氏,听他们说了出行的缘由,因其本身要日夜赶路,恐带着女眷不方便,便派亲兵带了十人的小队一路护送姑嫂二人,亦道:“我沿路也会留心,若找到楚楚一定尽快派人送来消息。”
孟筱悦感激不尽,偏偏雨卉觉得奇怪,在宋云峰将走时终忍不住问他:“宋大哥带这么多兄弟做什么去?什么要紧的事要连夜出城?”
云峰本打算告诉她,此行是接佟未去,可说了一,便要说二,万一雨卉再问为何要去接她嫂嫂,难道还要告诉他,是因为她二哥要去找钟子骋?
“军事要务,卉儿请恕大哥不能告诉你了。你们要紧找到楚楚,找到了也给我送个信儿,好叫我也安心。”宋云峰严肃地敷衍过去,见雨卉识趣不纠缠,便迅速地离了。
雨卉的疑惑却并没因此消除,与那十来个官兵走了一程后,便好奇地问起了他们原先要去的地方,却是一问三不知,原来他们只是跟着命令走,并非一早便知道出行的目的。
孟筱悦问雨卉为何如此好奇,雨卉笑笑不语,心里却直打鼓,不安的感觉又隐隐发作起来。不由得暗自做了决定,一旦找到楚楚,便让大嫂和侄女儿先回家去,她定要去金陵一趟见到子骋才肯安心。
于是,这边宋云峰、容雨卉两队人往金陵去,佟未那里却往杭城来,至于容许去了什么方向,连佟未这个做妻子的也无从知晓,加之楚楚失踪,可谓一团乱。
几日后,佟未与宋云峰会和,得知楚楚失踪的消息,也十分着急,然之后的路仅有宋云峰和一小队人与他们共同往杭城去,大部队却继续往金陵方向进发,云峰告诉佟未,那些人还要再分两路,一路随容许去找钟子骋,另一路则驻守金陵供太子调遣。
佟未唏嘘不已,男人的世界,果然复杂。她只盼回到容家时,楚楚也已安然回家。
一路上有了云峰相伴,倒轻松不少,时而休息互相谈论起孩子,往往能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云峰很喜欢穆穆,一直抱着不肯放,更告诉佟未,阿神已知道穆穆失明的事,可她心里就定下这个儿媳妇了,不论如何都要定穆穆。
佟未心里安慰,却也道:“随缘吧,还是孩子们将来自己拿主意的好。譬如你与阿神,这是儿时能订的姻缘?”
宋云峰只会笑:“那也是老天订好的,所以穆穆和我们春儿也是订好了的姻缘。”
佟未见他如此笃定,实在不好意思再泼冷水,不过心里也暗暗喜过,毕竟将来女儿若能与了阿神做儿媳妇,一定不会受婆婆的苛责。
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于是走走停停,已越发离杭城近了,这日一行人在一小镇子里歇脚吃午饭,因即刻要走,马车便停在店外,众人正吃着,忽有人喊:“店小二,叫人把门前的车马挪开,我们…”
那人话还没喊完,却见一个汉子抱着个小姑娘进来,他身旁的人抓了店小二就问:“还有空的房间没有?”一壁说着已塞了块碎银子。
店小二得了钱,麻利地开路引导,将那两人送上了楼,须臾一人又跟着店小二出来,只见小二殷勤地送他到门口,还说着:“直走,过了两个巷口,在第三个巷口右拐,进去第二家就是了。”
说罢又不知和外头几个人说了什么,便转身来找宋云峰:“这位客官,镖局要在我们店里住下,您的马车挡在门口,人家不好把车子引到后院,不知您和您的家人几时动身?”
宋云峰有些不买账,正要反驳,只听佟未道:“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就走吧,人家也要做生意,我看着好像有个生病的孩子。”
那小二感激不尽,连连称谢,亦说:“是啊,是急着给孩子找大夫呢。”
“宋爷我们先走吧,都吃饱了。”采薇也帮衬,云峰自然也不愿计较,便又匆匆喝了两口茶,就预备走了。
众人上车上马,正要出发,远处又来一对人,宋云峰最先瞧见前后十来个是他手下的兄弟,忙对佟未道:“这么巧,遇见大嫂和雨卉了。”
佟未与采薇又下车来,果然那一行人缓缓停下,但见雨卉和孟筱悦从车里出来,雨卉尚好,孟筱悦已然憔悴脱形,形如枯槁了。
“这么久都没找到孙小姐,大奶奶一定伤心坏了。”采薇在一旁嘀咕。
佟未一叹,忙展了笑迎上去,姑嫂几个在此见面,不禁感慨万千,正说话,后头却吵吵嚷嚷起来,原来佟未一行不动,镖局的车队也不能动,那几个镖师都是粗实的汉子,等得不耐烦,便骂嚷起来。
偏偏宋云峰的几个兄弟不是好惹的,两方正闹得厉害,店里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将他的镖师喝止:“吵什么,都给我闭嘴。”
“赵鼎天!”孟筱悦低呼,竟一时泪如雨下。
雨卉见过那赵局主,然佟未并不认识,只愣愣地问:“大嫂认识这人?”


第八十二章 家法(三)
“认识,但说来话长。”孟筱悦略嫌尴尬地笑笑,低声道,“往后再与未儿细说。”
佟未自然不计较,却见那男子瞧见了这里几个女眷,顿时眸子放光、精神大振,迈着大步就跑过来,叫众人好不奇怪。
“容夫人。”赵鼎天快步过来,显得很高兴,“您是在找楚楚吧,孩子在我那里,只是发烧了,我正急着找大夫。”
孟筱悦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而得雨卉搀扶,却言语混乱,“赵局主…真的…我家楚楚在您这里?”
“说来惭愧,我镖务在身不能送这孩子回去,不过我已派人送信到杭城容府了,没想到您也在外面找孩子。”赵鼎天解释,又细细看孟筱悦,素日那温婉如水娴静柔和的女子,此刻却憔悴苍白,如枯萎的花朵。不用想,定是为女儿操心成这样。
“带我去看孩子。”孟氏一把抓住了赵鼎天,激动万分。
“好。”赵鼎天拉了孟筱悦的手就走,竟好似旁若无人。
眼看二人往客栈里去,一脸茫然的佟未问雨卉:“这到底是怎么了?”
“嫂子,怎么回事?好像大家都认识。”宋云峰也跟了过来。
雨卉忙解释:“上次大嫂回娘家时曾遇危难,叫这位镖局的局主救下,所以便认识了。我们也是猜测楚楚离家是来找这个人,才一路往金陵来找,没想到竟是真的。”
佟未点头,她分明瞧见雨卉说话时眼神忽闪,似隐瞒什么,但也无心追究,只道:“我们也去看看楚楚。”便带了雨卉等往客栈里去。
卧房里,孟筱悦眼见女儿躺在床上,脸儿烧得扑红,眉儿拧曲,一副难受的模样,不由得万般心疼,可念及她恁不懂事地离家出走,心底又恨,两种情愫纠缠在胸口,除了垂泪,再无他语。
“大夫来了。”这些工夫,镖局里另一位镖师已将大夫请来,众人便退避一边,等大夫诊脉的结果。
香燃半炷,大夫坐定桌前写下药方交于孟筱悦,叮嘱:“孩子是累坏了,这些日子一定要静养,五六天是必须的。”
众人应诺,着人跟了大夫去取药,又安排下其他事宜,留下采薇和雨卉照顾楚楚,便都离了屋子在大堂内坐下。
赵鼎天对孟筱悦诸多关怀,语调温和:“夫人面色憔悴,定是为了楚楚,如今孩子已经找到,且大夫也说了无事,您也应当好好休息一下了。”
佟未坐于一侧,见这魁梧的大汉却有细腻的心思,且为人礼貌谦和,不由喜欢,笑道:“赵局主说得不错,嫂嫂是该休息了,您瞧着比我这个奔波了小俩月的人都憔悴。”
赵鼎天方想起来双方还未问候,忙对佟未等抱拳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孟筱悦抬手引见:“这位是我容家至交,我家二爷的挚友宋云峰宋大人,在定圻军高居参将。”继而笑着对云峰道:“这是洹海镖局的局主,赵鼎天。于我和楚楚有救命之恩。”
两个男人抱拳见礼,算起来宋云峰是朝廷,而赵鼎天是江湖,两者本无交集,甚至偶尔还会对立,故而皆只是笑笑不语,不愿做更深的交流。
“这位是我家二奶奶。”引见佟未,孟筱悦显然高兴了许多,“自从二奶奶入府,我便得到诸多照顾。”
佟未心里暗暗一笑,能与人说这样的话,可见大嫂与赵鼎天不是泛泛之交,而楚楚会离家出走特特去找这个伯伯,更说明了一些不能言明的问题。
“多谢赵局主照顾我家楚楚,听说局主之前还救过大嫂,我家二爷不在这里,便由我这个弟妹向赵局主致谢了。”佟未笑意盎然,忘了自己手中无力,伸手去端茶,反尴尬地停在了那里。
宋云峰解围,伸手端茶递给赵鼎天,“嫂子她手受了伤,赵局主若不介意,接了小弟这杯茶。”
“不敢当,不敢当。”赵鼎天忙接过茶,却好奇地问佟未,“夫人的手,外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孟氏亦问:“未儿这是怎么了?”
想到自己的手,便会想到女儿,佟未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说,只是语气沉沉地答:“回头再与嫂嫂细说。”
孟筱悦识趣,不再多问,众人又聊些一路的琐事和赵鼎天遇到楚楚的经过,待药煎熬好,便各自散了。
佟未与大嫂来楚楚的屋子,孟氏亲自给孩子喂药,雨卉便挽了二嫂到桌边坐下,并握了她的手心疼道:“您和穆穆的事,采薇已经告诉我了,穆穆那孩子…”
佟未淡淡地笑,反安抚她:“都会好的,穆穆还小,也许将来就能看见了。”
“那嫂嫂的手呢?”雨卉反复摩挲,“真的使不上劲了?”
佟未点点头,将手抽回,“我本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如今倒更受用了。傻丫头,你莫悲戚戚的,嫂嫂我才振作起来呢。”
“是了是了,我们要振作才好。”雨卉甜甜地笑,回头看了看给楚楚喂药的大嫂,转来低声对佟未道,“二嫂,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
“现在找到楚楚没事了,我想…我想既然出来了,就…想去金陵一趟。”雨卉红着脸儿,支支吾吾,“回家时路过的,也特特去了凌云书院,可说他们在闭关什么的,很奇怪。我好久没见到子骋了,想看看他好不好。”
“你想见子骋?”佟未笑,笑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假,可必须笑,倘若正儿八经地严肃或反应激烈,一定会引起雨卉的怀疑。
雨卉羞得不行,点点头,又道:“见到他我就安心了,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子驰大哥也不在家,钟大嫂说他好久没落家了,不晓得为什么,我心里悬得很。”
“这样啊…”佟未一边敷衍,一边脑筋飞转,她打了一路的腹稿,真碰上了竟一句话也不会说。
雨卉有些兴奋,笑呵呵地算日子:“正好楚楚要养病,二嫂您就和大嫂在这里等我,我脚程快些,五六天打个来回罢,我也不要做什么的,与他见一面就好了。”
“的确不错,只是据我所知,凌云书院有规矩的,不是随便能让学生接待访客,这个月,也就十五了,算算日子好像排不上这五六天的工夫。”佟未继续拖延,又笑眯眯地说,“要不我们先回去,下回等算好了日子,一起去见他,也带上钟大嫂好好地玩上一天,你看如何?”
雨卉有些失落,歪着脑袋思忖,半日没有说话,显然是不大情愿。
佟未笑道:“难不成你怕回去了娘又不放你出来?放心啊,有二嫂在呢,你二嫂我别的本事没有,应付老太太还绰绰有余。”
“这倒不是,如今家里大变样了,老太太管不了那么多。”雨卉讪讪地笑,想了想,只能作罢,“嫂嫂说得也对,我本是陪大嫂出来找楚楚的,如今大家还没安然回去,我万一又闹出什么事情,大嫂便更难做人了。虽说老太太如今是没了牙的老虎,可她还是大嫂的婆婆。算了…我安安心心的才好,若叫子骋知道我这样惦记他,他也会担心。”
佟未趁势道:“是呀,何况他和太子在一起呢,若叫太子看见你这样关心子骋,太子心里也不好受,是不是?”
这话正说在点上,雨卉猛得点头,“我怎么忘了这个,是啊 ,我若去了太子一定知道,他虽是好人,但这也太…”
“那就好,下一回以钟大哥钟大嫂的名义去,我们悄悄地跟着,就好啦。”佟未心里的石头落下,如无意外,这件事暂时不会再出岔子。
雨卉答应,又说了些闲话,提到家里的事,大叹一声:“二嫂,你还记得那落霞吗?她死啦。”
“死了?”反应激烈的,却是在一旁的采薇,方才她与雨卉说了好些在京城的事,因羞赧而不敢问杭城里的事,其实一路将容谋惦记得都沁到骨子里去了,眼下乍然听到这个,不由得心里发颤。
雨卉絮絮地将落霞一事告诉众人,末了叹道:“不过也好,她一死三哥便以此作为理由在家里清理门户,将那些讨厌的人都赶出去了,如今老太太身边几个丫头都是生面孔,她便似失了左膀右臂般,跟着就病了。”
孟筱悦服侍女儿睡下,端着空碗过来,嗔怪雨卉:“莫要和娘似死对头一样,你这样会叫二姨娘难做的。她再不好也是家中长辈,是你三个哥哥的亲娘。卉儿啊,如今绿绫她们都不在了,往后我们要好好侍奉娘才是。”
雨卉讪讪地,也不说话。
佟未道:“大嫂说得有理,我这会儿听下来,家里的确是大变样了。婆婆一下子失去那么多贴心的人,先不论她们的好坏,总是比旁人体贴些,如今我倒觉得婆婆怪可怜的了。”
“是啊!”孟筱悦长长地一叹,转身去打热水给女儿擦拭。
雨卉贼贼地笑起来,咬着佟未的耳朵说了好一会儿话,末了却见佟未正经地叮嘱她:“既然已闹过一场,我们要更谨慎才对,什么都好,却不能拂了大嫂自己的心意。”
“依我看,楚楚那孩子比她娘有主意。”雨卉显得很认真,“若能成人之美,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