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允湛正搂着几个美姬玩乐,因恒嫦去世,他府上那正妃的位置便空缺出来,底下一干侧妃姬妾无不对此蠢蠢欲动,故而个个在允湛面前表现得乖巧伶俐体贴入微,心心念念讨得他的欢心从而让自己将来能做主一家。允湛心里也明白,这些个女人定要有一番恶斗,日后需得有些麻烦,但而今正在丧期,即便想扶正谁也做不到,既然如此,何不乐得消受美人恩,她们有多少温柔妩媚,自己照单全收便是。
正在兴头上,一个美姬讨允湛杯中的酒来喝,管家却垂着头上来说:“王爷,有人求见。”
允湛头也不抬,只管搂着那美人作乐,许久才懒懒地答一句:“不见不见,我闭门谢客,烦死爷了,这个那个都找上门来,我这里有什么好的,倒成了香饽饽了。”
“管家,你叫那人走吧,说我们王爷乏了。”一个姬妾媚语如酥,咯咯一笑又回身腻上允湛,“爷本就是香饽饽,他们来找您,也还是对的。”
众人嘻笑,唯独那管家还不挪身子。
允湛有些厌恶地抬眉看了一眼,见那管家神色紧张,心里有了几分纳闷,挥手推开怀里的美人,信步下来立到他身边,低声道:“到底是谁?”
“是…是太子。”管家的声音细如蚊蝇。
“他?”允湛一愣,继而皱眉耷眼,甚是不悦,回身对那几个女人不耐烦地说:“都下去吧,别在爷跟前晃。”
众美人皆知允湛喜怒无常,不敢多问多说,一个挨一个迅速离去,厅堂一角的乐师们也纷纷撤下。待得周遭安静下,允湛才冷冷地对管家说:“把他带来吧,就在这里。”
那管家才转身,允湛忽又拉住他的肩膀,眼眉间有过一瞬的犹豫和迟疑,却还是说:“另外准备一下,我…说什么,你明白的。”
管家点点头,麻利地下去,一盏茶的工夫后,带来了一身风尘的允澄,他还穿着刚到容府的衣裳,上头沾满了尘土,甚至还有在湖水中未得洗尽的淡淡血痕。
“臣参见太…”允湛笑呵呵地迎上去,假模假样地要以君臣之礼叩拜,允澄那里却伸手一拦,将允湛扶住,“大哥何必呢,我早说过,我们还是兄弟,不需要这些东西。”
允澄离开容家后四处游荡了很久,想过很多很多,最终决定亲自来找允湛,但走到他家时,天色已很晚,他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此刻实则极累极饿。
允湛起身,垂首时是阴冷的笑,抬头却已然一派和气。
这一边,佟未才哄睡女儿,外头就报说容许和恒聿回来,她记不得这是第几回了,匆匆奔来外厅,立在窗下向内看,可见到的还是两张失望的面孔,毫无疑问,他们还是没能找到允澄的下落。
两个男人在厅堂内沉默,恒聿也是一脸倦容,他匆匆而去匆匆而来,甚至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回过家中。
“小姐,茶。”采薇端了托盘过来,立在佟未身后,“还有几样点心,很晚了,侯爷和驸马都没吃过。”
“他们哪里有这个心思。”佟未叹一声,但还是接过茶盘,轻轻走了进去安静地将茶水点心搁在案几上,便捧了茶盘要退出来,这一刻她并不愿打扰丈夫和恒聿。
才走到门口,就听两人开始说话。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却没有告诉你?”容许先问。
“不应该,我一路和他同行,只会有我不知道的,怎会让他先察觉什么?”
“之前和皇上将京城各派势力做了梳理,出乎我们的意料,各派势力最终的目标不约而同指向了大皇子,可大皇子终日浑浑噩噩生活奢靡放浪,连皇上也看不清他这个儿子…”
“容许!”
恒聿突然高呼打断了丈夫的话,叫佟未也着实一惊,回身时,但见恒聿腾身而起拉着容许就往外走,一边喊着“你怎么不早说,我竟然也忘了。”一边两人的身影已从眼前掠过。
看着他们风风火火地出去,佟未愣在原地,才发现他们好像从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怎么又走了?茶都没喝。”采薇跟上来叨咕一句,莫名的,却看到佟未笑了。


第七十六章 手足相残(四)
夜越发深了,远处偶有爆竹声传来,却愈发衬出富丽华贵的永嘉王府静得骇人,恒聿和容许以及吕俊带人来到时,只见王府大门洞开,里头有无数的火把摇曳着,却听不见一人说话,静如无人。
让吕俊带着飞虎营的兄弟在门外等候,恒聿和容许两人不带一兵一卒地进入府内,才发现这映红了天际的火把是由永嘉王府的下人所持,管家则立在众人之首,他乍见容许二人,着实一惊。
“见过驸马爷,见过容侯爷。”管家打着笑脸迎上来,却被恒聿问,“这是做什么,大门也开着,不必防贼?”
“呵呵…是王爷吩咐的,迎…迎福、福气。”也不知那管家如何编排出这套说辞,却也结结巴巴地说完了。
“太子在不在?”容许没工夫与他耗费唇舌,就着阵势,即便太子不在,若说允湛这里没事,又有哪一个肯信。
管家竟似不怕死的,睁眼瞎说,“太子?容侯爷不记得了,太子在金陵读书啊,不是说过年也不会来嘛。”
容许冷眉相对,眼神如刀,“那管家可否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立在院子里,做什么?不会是迎福气?”说话时,已朝恒聿递过去眼神。
恒聿会意,径直就要往那屋门紧闭的厅堂去,管家急着要拦,肩头已被容许有力地抓住,“管家不必着急,驸马只是去给王爷请安。”
那一群手持火把的人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那管家神情复杂,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吆喝众人动手,因为容许二人毕竟位高权重,倘若莽撞之下伤了他们,将来反更不好说了。可那些下人未必明白这些,有几个见管家被挟制,已按耐不住要冲上来了。
事态正往糟糕的局面发展,这边恒聿已快步到了门前,刚想伸手推门,屋门却先开了,里头的光亮乍然投射出来,刺得恒聿睁不开眼睛。
立在远处的容许等人却看得清楚,开门出来的,是那年少的太子——允澄。
容许抓着管家肩膀的手感到一阵阵的颤动,才发现,那管家竟在浑身打颤。
待得恒聿定神来看,只见允澄发髻松散,衣袂残缺,袍子的下摆染了鲜红的血,甚至一滴滴地往下淌…
“殿下,出…什么事了?”恒聿的心松过一刻,因为允澄完好无损地立在他面前,便意味着太子无事,可他身染鲜血,又不可能真的无事。
“没什么,皇…不,永嘉王允湛意图刺杀本宫,方才几番争斗之下,本宫不幸错手将他毙命。”允澄神情淡漠,继续缓缓说,“你们派人…派人去把刑部、宗人府、大理寺等等都喊来,这里是命案现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宫需要接受何种惩罚,担负怎样的责任,得有一个公论。对了…你们也该告知父皇。”
恒聿凝视他片刻,听他将这些话一字一句说出口,心里一点一点地凉下来,之前的确不曾察觉,太子所说“我要杀了他们”,这他们,竟会包括他的兄长,那其他人呢?难道他还要继续开杀戮?
“驸马!”允澄见恒聿没有反应,抬眸看了一眼,见他似心神不在,未免失望,故而又朝四周望,见到立在人群中的容许,面上掠过满意之色,“容将军,按本宫说的去做吧。”
容许这里早已放开了管家,与允澄对视的那一瞬,心中万般感受,他不甚清楚允澄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但如今允湛已死,死无对证,如果允澄不说,便谁也无法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可允澄是太子,一个弑兄的太子,能服众得民心,一统大业吗?
“呵!我多虑了,他是未来的帝王!”容许心里自嘲一句,继而朝允澄躬身抱拳,领命而去。
这一夜,京城的宁静被完全打破,太子手刃兄长的消息迅速在各级官员之间游走,皇帝拖着病体亲临永嘉王府,父子二人关起门来谈了许久许久,到后来,竟听见皇帝苍白的笑声从屋内传出。
很快,京城言论,永嘉王允湛,死有余辜,太子微服回京,为的是替皇室除孽。又有言论,说皇帝心老,意欲放弃江山,禅让皇位于太子,如是云云,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而女人们,唯有静静在家守候,他们关心的,仅是丈夫的安危。
容许回到家时,天已微亮,空中细细地飘着雪花,没有起风,悠悠扬扬,倒自在得很。迎面遇上采薇,姑娘笑:“小姐才睡着,二爷不如去其他屋子睡一觉,您这会儿回去一定惊醒了她。不如都踏踏实实睡一觉,中午起来也有精神。”
“不睡了,还要赶回朝中,一大堆的事儿,今日何时回来也没个准。”容许笑答,“我不去扰她,你替我拿衣裳去厢房,我换了衣服便要走的。对了,她起了告诉她,我们都没事。”
采薇会意,麻利地去取容许的朝服,又要张罗一些茶点,便离了去。
容许悄身走到卧房外,从微开的窗缝往里头看,但见妻子合着衣裳半躺在床上,似熟睡了,却不忘揽着女儿。母女二人静静地睡得香甜,外头的纷扰血腥残酷都不能打扰他们,想到这些,容许心里宁静了许多。
不曾想过允澄会变得如此残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一件什么事,在容许看来允澄如今会这样对待兄长,将来他也会用同样的办法对待另外的人,他是未来的帝王,这一点无法改变。到如今,自己所坚持的那些,还和从前一样吗?自己还要继续像忠于老皇帝那样辅佐这个年轻的帝王吗?当初追求的究竟是沙场上的豪迈,还是如今的“权臣”二字?
“京城,终究不适合我。这更不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容许心内轻叹,“未儿,我应该让你过得幸福,而不是终日提心吊胆。”
“二爷,都妥当了,您换了衣裳顺便吃些东西吧,要是知道您吃过东西了,小姐能放心许多。”采薇悄悄而来,立在容许身后低语。
容许哂然,心情似好了许多,回身来,见采薇眼眉间益发灵动美丽,念及弟弟对她的钟情,不禁笑道:“薇儿,愿意再跟你家小姐下杭城吗?”
“二爷的意思是…”采薇一时不解。
容许笑道:“比如…和你家小姐做妯娌。”
采薇一愣,面上红晕骤起,赧然垂下了脸。


第七十七章 女儿殇(一)
穿戴齐整,容许骑马离家往皇宫去,行至半路,遇上了同样往皇宫而去的恒聿,二人都下了马将马匹交给随侍,并肩步行。
“呵!”恒聿最先笑了,随即跟着叹,“这样也好,省去我们好些麻烦。”
容许没有接话,只管一步步往前走。
“我出门时,父亲问我皇帝是不是真的要禅位,他问我今后有何打算。”恒聿不在意,继续说着,更问容许,“大哥怎么看,你今后有何打算?如果太子即位,我们此番保他周全,便是功臣,将来…”
“还是带我的兵去,京城是非,不是我能驾驭。”容许微微一笑,“我本不该卷入这些麻烦里,到了该退的时候了。”
“辞官?”恒聿一愣。
“不至于辞官,心底还有抱负,一个男人不能只图安逸的生活。”容许慢悠悠地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恒聿,“应该会离开京城,回到来的地方去。”
恒聿明白他这一眼的深意,无力地笑了笑,步子不停,话却停了几停,“我…同是男人,我明白大哥心里会有的那份隐忧,说出来这…很可笑,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让她看不起我的事,她…是哪一个,你明白。”
容许没有回答,没有表情,没有点头,甚至没有一丝丝的反应,只是往前走,一步不停地往皇宫方向而去。
不过几步路,恒聿便落后了,落在后面,看到的是一个胜利者的背影,自信而骄傲。
“我的骄傲和自信,去哪儿了?”恒聿苦笑,他又一次没出息地在眼前掠过佟未的身影,可是,爱一个人,真的是错吗?
这一日的朝会,已死的永嘉王允湛被削去所有头衔以及皇室身份,其子女随父一同被贬为庶民,永世不能入皇室族谱,家仆姬妾充军发配,没入奴籍。素来骄奢放浪不问世事的永嘉王缘何一夜暴毙,且死后累及家人获罪,其中缘由众说纷纭,皇室给出的理由,则指其图谋不轨,意欲伤害当朝储君,如是而已。
而京城中另一个谣言则不攻自破,皇帝已下令待过了除夕,太子便要继续回金陵学习,以期学有成效,如此则充分言明皇帝暂时不会禅位,他还有他的打算。但放眼皇室,从今往后再不会有谁的地位能威胁到允澄,即便有人心存侥幸,若无充沛的兵力财力,与太子抗衡实属以卵击石,只因天下人皆知,即便太子手无兵权,但他的身后不仅有皇帝,还有定圻三军将他的腰杆撑直。
这一日朝会散后,便由太子亲自带兵搜查了几座与允澄有密切交往的府邸,查处了几位官员,软禁了一些皇族子弟,纷纷扰扰一整天,到允澄下令收兵回宫时,天色已暗。
再过两天,便就是除夕,然今日京城百姓受了惊吓,皆不由得私下感叹:年关难过。
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散去,允澄却留下了容许和恒聿,对恒聿说:路上遇到的事,本宫不想再有别的人知道。对容许则言:父皇既答应将军离京的请求,还请将军回杭城后挑选精兵三千送往金陵,他们往后的供给将有本宫承担。不必缩手缩脚,大大方方地来便是。
二人无力拒绝,静静地听他说完,看着这个曾经阳光开朗的少年一脸阴郁地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进宫门,二人心中的惋惜,彼此都听得见。自然他们也明白,允澄若想成为真正的帝王,这样的转变,迟早都会发生。
“三千精兵的事,还请大哥多多思量。”回家的路上,恒聿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容许道:“我明白,这件事我会斟酌。”说着,却听得远处有人家燃放爆竹,不禁轻松地笑了,“有什么事,过了年再说罢,到底…又是一年了。”
恒聿看得出来,容许脸上洋溢的不仅仅是笑容,这个从前冷漠如冰的男人如今到哪儿都会表现出一份牵挂,对于他的妻子孩子,对于那个家的牵挂。
二人缓行,先至恒府,容许抱拳道别,客气地加了一句:“过年时,可与公主来府中坐坐。”
恒聿却冷冷地一笑,“哥哥们找母亲和妹妹去,却久久不归来,家里只剩下父亲,我还有公主,倒很久没这么清静地过年了。”
容许淡淡一笑:“年,每年都能过。”说罢引马前行,不再逗留。
恒聿立在原地不动,他心里明白,这一回容许离京,就不会那么容易再回来了,且只要自己不去杭城,他们也不再回来,那就会很久很久都见不到小未,甚至…是一辈子。
“延叔,你果然回来了。”身后是德恩娇柔的呼喊,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高兴,这一点也让恒聿难过,难道,她不知道她才失去了一位兄长?难道,皇室的人,都这么冷漠?
强颜欢笑地转身,寒暄几句,便提了正事:“大皇子那几个孩子都是你的侄儿,有娘亲的尚可,可我那两个外甥早没了母亲,我想接来家里,你看如何?”
德恩从不反对恒聿的任何决定,欣欣然笑道:“自然是好的,他们也是我的侄儿啊。”说罢挽着恒聿进门,转身时看见远去的容许一行,眼睛里掠过什么,但很快便消失了。
这一边,佟未等她的丈夫几乎等得望眼欲穿,若不是还有一个女儿让自己分心,她几乎没有其他的事想做了。这一天一夜,外头乱七八糟的消息不断地传进来,不是这家被抄了,就是那家被贬了,佟未却得不到任何有关丈夫的消息,若非相公一早叮咛自己不准出门乱跑,以她的脾气个性,指不定早寻出去了。
这会子,女儿正无缘由地闹脾气,急得哇哇大哭,奶娘采薇围着团团转,都哄不好这小丫头,佟未急匆匆从门口跑进来,就听采薇嚷:“你又去等二爷了?还是来看看孩子吧。”
佟未心里愧疚,抱起女儿转了两圈,可穆穆仍旧号啕大哭理也不理娘亲,佟未心里惦记容许,一时气恼,冲着女儿喊:“你再哭娘就不要你了。”
神奇的是,穆穆真的不哭了,但瘪着嘴,肉嘟嘟的脸紧绷着,眼珠子亦含了泪,盯了佟未半刻便扭头往门外看,似盼着谁出现。


第七十七章 女儿殇(二)
可容许竟真的出现在了门前,这一刻若说父女连心,相信谁也不会奇怪了。
“这么凶的娘亲,莫要吓坏了我闺女。”容许笑呵呵,一派轻松。
乍见丈夫安然归来,佟未心里一乐,方才的恼怒心焦瞬间消失,掂一掂怀里的女儿,逗她,“坏丫头,你爹爹回来了,这下不兴再哭了啊。”
那里采薇等已麻利地递上水盆面巾,又侍奉容许换下衣裳,片刻后他才走近母女俩,伸手就从佟未怀里将女儿抱过来。
小穆穆方才被娘亲一吼,忍了哭,这会儿被父亲抱在怀里,好似要宣泄委屈,“哇”得大哭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嘴里呜呜咽咽仿佛说什么,却苦于不会说话。
容许心疼坏了,温词软语将女儿一阵拍哄,好不容易才要穆穆止住了哭。
佟未却歪着头看着他们父女俩折腾,便是容许当女儿面说自己“坏”也不气恼,丈夫哄女儿时的神情语态,真是与往常截然不同,这般可爱的模样,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瞧见?
“来,穆穆叫娘亲一口。”容许抱着止了哭的女儿凑向佟未,可穆穆却“记恨”娘方才吼自己,一扭头趴在容许的肩上,瞧也不瞧佟未一眼。
“坏东西,从前谁和娘最亲了?”佟未在女儿屁股上轻拍了两掌,口中嗔怪着,脸上却是甜蜜蜜的笑。
容许笑着逗女儿:“穆穆最乖,不跟娘计较的,来,叫娘亲一口。”
可穆穆却扭着小身体,双手搭着容许的肩,就是不肯来亲近母亲,气得佟未直跺脚,伸手要拧女儿的屁股。容许哪里舍得,抱着女儿直往后让,穆穆好似明白爹爹在护着自己,乐得咯咯直笑。一家三口玩得高兴,才发生的那些腥风血雨一点也不曾打扰了他们的幸福。
片刻后奶娘进来,笑眯眯劝道:“侯爷、夫人,不敢再让小姐玩了,不然今晚绝不肯睡了。”
佟未亲手带孩子许久,懂了好些道理,亦敛了笑对丈夫道:“让奶娘抱她去静静地哄睡吧,先前已闹觉了许久,这会子反更兴奋了。”
容许无奈,亲了女儿几口,便把孩子递给了奶娘,小穆穆一离开父亲的怀抱就开始号啕大哭,小胳膊使劲儿朝容许伸着,就是要爹爹再抱。
一见女儿哭,容许便没辙,走上来要抱女儿,却被佟未拦下,“奶娘说了,孩子大了,这样一哭就抱,是要宠坏的。”
容许无话可说,采薇则笑道:“小姐也就对二爷这么说,二爷不在家时,孩子一哭就着急的又是哪一个?”
佟未哼哼道:“那如何能一样,反正我不许他…”后面的话越发地轻了,只依稀听得是“眼里只有闺女。”
这自然是私房话,采薇只当没听得,道了声:“热水预备好了,二爷洗个澡吧。”便和奶娘抱着穆穆离了去。片刻后老妈妈们送来浴桶热水,也各自散了。
“洗澡吧,洗了澡好好睡一觉,外头的事我不急着要知道,见你回来就好了。”佟未盈盈而笑,纤柔十指便缠上了容许的衣襟,垂头轻轻解下他的衣裳,可莫名地眼圈儿红了。
见娇妻如是,心底一阵动容,容许顺势将佟未搂入怀中,红唇热辣辣地贴上了她的脸,更一路滑向那白皙柔嫩的颈项。
只消一瞬,佟未便要陷入缠绵去,可明白丈夫很累,还是推开了容许,脸上飘着红霞嗔笑:“不过两日不见,又不是隔了几个春秋,你快快洗澡,早些休息才是。”顺手抓起一条手巾扔给容许,“你自己洗,我看看孩子去。”
说着便转身要往外走,却被丈夫拦腰抱了回去,耳边是腻人的低语,“方才谁说不许我眼里只有女儿?未儿,陪陪我…”
这一下,佟未的理智再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便任由自己陷入那柔情蜜意里去。
一夜红帐暖。夫妻俩这两日一个四处奔波一个心神不宁,均累坏了,这一晚睡得踏实,翌口口头高照,采薇还不见他们房里有动静,便也不敢打扰。
时近正午,倒是佟未先醒,惊得跳起来,推着容许便道:“糟了糟了,误了你上朝了。”
容许悠悠醒来,却把一脸着急的妻子揉入怀抱用被子裹好,懒懒地说:“我再不上朝了,除夕进宫守岁后,初一陪太子祭天,接下去京城里所有的事,都与你相公无关了。”
佟未木讷地问:“什么叫与你无关?你要…辞官了?”
“怎么,你没听采薇提过?”容许语调轻松,大手细细抚摸佟未的秀发,鼻尖萦绕着妻子身上淡淡的香气,“我以为她会告诉你。”
佟未嘟囔道:“如今可好了,你眼里只有女儿,就连有什么事也只管嘱咐采薇来告知我就是了。”说着腾起身子来,捏着容许的脸,“你趁早纳几个姨娘吧。”
容许气得拧佟未的嘴,但终究舍不得弄疼她,只骂道:“哪里学来的脾气,好好跟你说话,扯这些没用的。”
“很好很好,这才是我相公。”佟未咯咯而笑,却仍摇头,“采薇没跟我说什么,真的没说。”
容许知道她不扯谎,便将事情细细说来,提到预备过了年便要带妻子女儿回南方去,更问佟未,“又要离开你爹娘,会不会舍不得?我也是,竟没来问过你乐意不乐意。”
“一定舍不得的。”佟未柔柔地伏在容许胸前,呢喃半日,终道:“可我乐意跟你走,我宁愿看你上战场,宁愿相思成疾,也不想看你被卷入权欲的斗争,不想,一点也不想…”
“哈…这也是我的未儿!”容许轻叹,心里的担心总算放下。
幸福甜蜜,日子便一晃而过,转眼是除夕,容许和佟淮山等都奉命进宫守岁,佟未安排下容府留守的家人过节,便带着女儿和采薇、烟云等过来娘家和母亲、嫂嫂一起过节,她暂不提不日要离京的事,一家人围着孩子们说笑玩闹,甚是快活。
席间,高仪琳提议年初一带着孩子们去庙里烧香祈福,何美琦念这一年家里大小事情不断,女儿女婿也颇多坎坷,便应允下。
佟未本懒怠于这些,却听大嫂说穆穆将满周岁,当为她去寺里求个平安符儿,便动了心思答应明日和母亲一起去。
午夜过后,佟淮山父子与容许从宫里归来,一家人吃了饺子拜了年,又嬉闹一会儿,便各自安歇,男人们明天一早要跟随太子祭天,女人们则预备着年初一的上香,一夜过去,倒也无事。
当初一一早佟未别过丈夫和父兄,兴冲冲抱了还睡着的女儿登车出门时,她也不曾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朝自己聚拢,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第七十七章 女儿殇(三)
佟家女眷驱车来至长法寺,这一处不似那京城城隍土地有平民百姓来往热闹,此处大多供着官家贵族的香火,虽说佛门面前众生平等,但老百姓知道此处多来达官贵人,为免无意中冲撞了给自己惹祸,故而大多不踏足此地,久而久之,长法寺便鲜有平头百姓的身影。
何美琦领着女儿媳妇儿进寺门,与住持合十见礼,依礼焚香叩拜妥当,方与家人一起到寺庙后院的雅室歇息,谈笑中得知,今年长法寺的头香归德恩公主所有,且此刻公主仍在寺中休息。
何美琦听得德恩,回想那口口险些害了女儿的命,心里便是讪讪的,语调里透着不乐意,问住持,“既然公主殿下在,我等是否要前去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