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绡今晚穿了鲜亮的玫红色棉袍,一脸的意气风发,可不是,圣旨里可有说明,将来是要让她进入容家宗祠的,到底生母功不可没。
冯梓君懒得计较这些,毕竟自己还是一家之女主人,因见儿子休息后且换了衣裳剃了胡须,又似从前的模样儿,只略瘦一些,心里也踏实了几分。见今晚的鱼面做得好,让绿绫又给儿子添上,说道:“多吃一点,这东西好消化,又补身子。你瞧瞧你瘦的。”
容谋浅笑:“那里吃住都好,儿子瘦一点,人更精神了。”
周红绡则忍不住又嘀咕:“实在想不明白,做什么要把我和三爷抓起来,我们可犯律法了?”
容谋道:“与看管我的人聊过,也套过几句话,大概是因为二嫂不见了,所以他们急了,便封锁我们所有人,一个也不能离开杭城,为免阻拦时引起百姓围观,故而索性将我们软禁起来。”
周红绡道:“难道家里真的要出大事?二奶奶不见了,那她去哪儿了?”
“听说是上京了,这么久了没消息,应该是到了。”冯梓君冷声一笑,“呵!她这一次做得够漂亮的,只怕是一早就谋算好的。”
周红绡听得一知半解,却还是为自己被软禁而耿耿于怀,绿绫再一旁推她笑着说:“如今我们四小姐要做太子良娣了,将来更是皇妃贵妃,咱们家从此就是皇亲国戚,难道还会有什么祸事落到我们头上?姨太太也太多虑了。”
如此一听,周氏又乐开怀,一个劲地说:“是啊,该早些把卉姐儿接回来,也不晓得在城外她过得好不好。”继而唠唠叨叨个没完,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太子的岳母大人。
这一边冯梓君也不计较,只笑着对如惜道:“好孩子,这一回你没跟你主子走,而铁了心等谋儿,这份情这份心老夫人我记下了。你呀…自己也要争气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如惜明白冯梓君话中的意思,一来羞赧,二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兴奋,便红着脸把头低下了。云佩云霞忙赶着上来夸赞说笑,一顿饭吃得好不热闹。
然容谋的心思已全不在这饭菜里,早飞出杭城直奔京城而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到名正言顺上京的机会,难道,这就是注定的缘分?
京城里,今日太子首次祭天,礼毕后皇帝便让朝臣们往太子府贺喜,自己则带着妃嫔回宫休息。于是太子府里人来人往几乎将门槛踏破,允澄不胜烦扰,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宴席散去,允澄方舒一口气,外头又报大皇兄永嘉王到,不得不换了衣裳迎接出来,果见允湛携恒嫦与若干侧妃而来。
“大皇兄…”
“拜见太子殿下,千岁金安。”
允澄尚未问候,大哥那里已然齐刷刷地跪拜下来。允澄好不尴尬,笑一笑,上前来扶起兄长嫂子,口中谦让:“大皇兄往后再不要这样了。”
恒嫦翩然起身,笑道:“太子此言差矣,您与王爷如今已然君臣有别,王爷自然不能表现轻率,叫大臣们笑话。”
“皇嫂既然这么说,就依您的意思吧。”允澄不愿多做计较,且一笑了之。
允湛也无所谓,便带着宠姬四处打量太子府的气派,口中啧啧道:“到底是太子的住的地方。”
“皇兄若喜欢,不如搬来与我同住,本来这么大的宅子,我一个人也住不下。”允澄笑着说,且不仅是玩笑。
可允湛却道:“太子啊,住在这里可不是享受的,哥哥口口不起那份闲心,还是安安乐乐过我的日子好。听说今日父皇已传几位元老进宫商议为你选帝师的事情,往后你且得辛苦呐!”
恒嫦立于他们身后,眼瞧丈夫说出这番话,心里恨得不行,奈何自己命运不济,为何嫁得是老大,而不是老三,好在如今父母那里在妹妹身上打的如意算盘落空,自己似乎又多了一分希望。她心说:太子如何,一日没有登基,就可能有一日被废,来日方长。
而允湛的一个宠姬似乎存心要让恒嫦难堪,故意笑着说:“太子爷千万不要嫌弃这府邸冷清,皇上不是才给您选了良娣么,等良娣将来入府就热闹了呀,再将来太子妃入府…”她刻意将“太子妃”三字说得很重,“也不知哪家的女子有好福气,能做您的太子妃。”
说到自己的良娣,允澄显然来了精神,忙转身来向恒嫦致谢,“多谢皇嫂在母后面前提及南巡发生的事,我才有了这个机会,不然…哈哈,总之这一次的大媒全在皇嫂,我定要好好谢谢您。”
孰料恒嫦却万分尴尬,怎么回事?皇后竟然让允澄也知道是自己向她透露的消息?那么…那么姨妈她!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恒嫦一时万分慌张。
“姐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一个侧妃过来扶着恒嫦,又对允湛道,“王爷,我们只是替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给太子送东西来,今日在宫里一天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府吧,姐姐好像也不太舒服。”
允湛却搂着他的宠姬,先问她意思如何,听她答应,自己才答应,遂将皇后和瑜贵妃送来的东西一一交付,便带着女眷走了。
允澄送客回来,立刻招呼下人,说:“备下好礼,明口口进宫回来后就要去容府,记着,谁来都说我不见,也别告诉别人我去了容家。”继而因心里想着容家小姐,脸上的笑久久都不曾散去,做什么都乐呵呵起来。
但此时,同为皇室子女,德恩却沉浸在痛苦之中,眼下她正和母亲僵持着,因她执意要出宫,而蒋皇后却寸步不让。


第五十三章 沉重的爱(二)
德恩已经胡乱披了衣裳走到了门口,却被赶来的母亲一步步逼回去,蒋皇后怒声质问:“霖儿,你现在可还有半分公主的尊贵?若让你那些低贱出身的姐姐看见,你要母后情何以堪?”
德恩倔强地立在母亲面前,反问她:“哥哥姐姐们哪一家没有矛盾?父皇说不聋不哑难做家翁,可您却用权去打压,难道这样您以为女儿就会得到幸福?驸马他该怎么想我?我的公公婆婆该怎么想我?今日公公还只是打了驸马,来日,母后您要砍他的脑袋吗?情何以堪,到底谁情何以堪?”
“混账!”蒋皇后大怒,一手已高高抬起,幸被嬷嬷拦下。宫女嬷嬷们搀扶德恩,纷纷劝说:“公主不要与皇后娘娘闹脾气了,快认个错,咱们休息去,您的伤口又要裂开了啊。”
“娘娘,您消消气,公主还是个孩子,如今也满肚子的委屈,您若不疼她…”嬷嬷劝说着,但见素昔坚强的皇后含了满眸子的眼泪。
“霖儿,母后是疼你,是帮你,我怎么能容忍恒家的人欺负你?”蒋皇后痛心道,“可是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竟然指责母后的不是?你是公主啊,你有没有一点自尊,有没有一点骄傲?”
“可…可是您为什么做那件事,为什么让康皇叔刺杀父皇…”德恩大哭,终于忍不住将心事说出来。
众宫女一愣,嬷嬷也吓得不轻。
蒋皇后的目光瞬而冰冷,她紧紧盯着女儿的脸,口中则对众人道:“下去,方才你们什么都没听见,本宫不想在日后听到风言风语。”
宫女们将德恩安置到座椅上,跟着嬷嬷悄声下去,合上门,蒋皇后一步逼到女儿面前:“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德恩已气坏了,此刻母亲在她眼里与恶魔无异,她别着头冷漠地回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后也会怕吗?”
“放肆。”蒋皇后怒。
德恩含泪说道:“康皇叔是您一手带大的,可是您对他做了什么,用箭生生地射死了他,为什么射死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有心篡位,难道也是我的过错?”蒋皇后怒道,“你以为母后有通天的胆量和本事撺掇他刺杀你父皇?试问天下哪一个女人,会看重丈夫的侄子比丈夫更甚?这是你父皇的属意,德恩你听清楚了,是你父皇让我这么做的。”
“父皇?”德恩怔住了。
蒋皇后冷声道:“是你父皇要他的弟弟死,不是母后。”
“可是为什么皇叔会绑架我?难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蒋皇后稍稍冷静了一点,伸手来轻轻抚摸女儿的脸:“傻孩子,母后知道他不会伤害你的,母后是想让驸马为你着急,而那天…你表现得那么好,特别是对那个佟未。母后本以为你们夫妻能从此更加亲近,可昨晚恒聿竟让你摔在地上,”话至此,蒋皇后脸上的神情叫人看着心里发颤,“我怎么能容忍他欺负你,不能,绝对不能。”
德恩略带恐惧地看着母亲,这个女人从出生起就把自己当珍宝一样呵护,可为什么到今天却觉得她好陌生,好可怕。
这一切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那么不幸,什么事都不顺,丈夫不爱,母亲偏执,其他的亲人对自己也不过尔尔,是自己做的不好,所以才会这样吗?为什么怎么努力都没有回报,为什么受伤害的永远是自己?
“母后!”别无选择之下,德恩扑进了母亲的怀抱痛哭。
于是,从除夕之夜德恩公主回宫养病,大年初一平阳驸马遭父亲重笞后,这对夫妻便从此隔着宫墙,度过了十五元宵,度过了二月惊蛰,直到三月将至清明,德恩公主才出宫,带着皇帝的旨意,代表皇室参加恒家的宗祠祭典。
此时的京城已不再那么寒冷,本愈发羸弱的德恩减了冬衣,更显迎风欲倒之态。恒家上下对德恩极尽热情,祭祖时甚至让德恩跟着江玉娴而立,遥遥越过了两位家嫂的地位。而恒聿对妻子的态度却一如往常,两人见面也不过淡淡一笑,再没有别的话。
容家这边,因祖屋远在杭城,容许遂与佟未回佟宅过清明,一家人早早在家庙内祭祖焚香毕,便备车牵马,一家老小浩浩荡荡地出城踏青去。
而今佟未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子,肚子高高地隆起,常常嚷嚷自己看不见脚丫子走不了路,到哪儿都拽着相公不放。又容易觉得疲劳,不走几步就要休息,娇贵之态叫人又气又好笑。此刻佟少祯兄弟俩各自带着妻子儿女在河畔放风筝,佟淮山与何美琦在帐篷下坐着喝茶,佟未原本要在河边走走,可走了几步就要坐,无奈的容许只能脱下自己的外衣包成垫子放在大石头上,让高贵无比的妻子落座。
“你冷吗?”佟未明知故问,又没心没肺地笑着,丝毫没有要从丈夫衣裳上站起来的意思,又敲打自己的腿,可怜地说:“大概又肿了,走也走不动。”
容许存心唬她:“是你自己懒,尽是借口。我们麻烦一点不要紧,可母亲说了,你若一味懒惰,孩子在肚子里跟着你一起好吃懒做,将来你生的时候,就要大大地辛苦了,你呀,不见棺材不掉泪,难道一点也不怕?”
其实佟未心里是慌的,可怎么能表现出来,不由得将自己的肚子挺得老高,冲着丈夫嚷嚷:“你有能耐你来生呀,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容家的香火,为你们容家开枝散叶,你不心疼我,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说着就要站起来,还一边嘀咕,“不就是坐了你的衣裳嘛,有什么了不起。”
容许哪里舍得她乱动,忙投降服软,好声哄着佟未又坐好,一壁说:“未儿最最伟大,相公哪里知道你的辛苦,是不是?”
佟未方满意了,揉搓着相公的脸说:“你别再惹我生气啦,万一我一生气这孩子掉出来了怎么办?”说着咯咯大笑,心情甚好。
那里采薇急匆匆抱着披风过来,一件叫容许穿上,一件把佟未裹得严实,笑道:“老夫人远远看见姑爷脱衣裳,急着说这怎么了得,春寒冷峭,姑爷冻坏了怎么好,赶忙叫我拿衣裳来了。”
佟未又拿腔拿调地嘀咕:“哼,如今谁眼里都看大木头好,哪里还会惦记我!”
采薇冲她扮鬼脸,继而对容许乖巧温和地说:“姑爷,奴婢求您一件事好不好?”
容许一愣,笑道:“傻姑娘,有事尽管说啊。”
采薇脸一红,低头想了想,慢吞吞地说:“眼看老夫人和三爷、四小姐他们就要来了,奴婢想家里人多了,很多事就不用我了,可佟府里我们大奶奶的贴身丫鬟回老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她那里少一个熟人来伺候,我想不如我先过去顶一阵子…所以,所以想请姑爷您准个假。”
“采薇,我很快就要生了,你怎么能走?”佟未生气了,拉着采薇道,“大嫂根本没说要叫你过去,你凑什么热闹呀,你存心丢下我是不是?”
容许瞪了眼妻子,将她的手拉开,好脾气地对采薇道:“你觉得妥当就回去吧,估计柳妈妈他们会跟着来,一样能照顾好未儿,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采薇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回去何美琦他们身边。
佟未则不解地问相公:“为什么放她走,其实你明知道她是在逃避?”
“未儿,不要胡闹,采薇不是小孩子,她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和决定,她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很好吗?”容许嗔怪一句,将妻子的披风拢了拢,笑道,“你以为全天下的女孩子都跟你一样糊涂?”
“哼!”佟未娇嗔,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很莫名地说一句,“从前的我,的确不如采薇。”话音刚落,只听丈夫奇怪地嘀咕,“陆管家怎么找来了?”
佟未顺着转过去看,只见陆管家正和爹娘说着什么,几番哈腰点头后便快速朝自己和丈夫奔来,待至面前,老陆喘着大气说:“侯爷和夫人快回去吧,老夫人和三少爷、四小姐提前到京了。”
“这么快!”佟未失声喊了一句,她是明白的,雨卉一旦抵京,闲逸安乐的日子,不得不停一停了。


第五十三章 沉重的爱(三)
于是先来辞别父母,何美琦拉着女儿低声说一句;“万事小心。”便来对女婿道,“与你母亲说,我怕打扰她今日休息而耽误明日进宫谢恩,故而先不过去问候她,明日待你们出宫,我再过来。”
“是。”容许应下,正带着妻子要走,因何美琦见采薇立着不动,奇怪地问她怎么了。采薇显然没料到事情发生地这么快,更没有与老夫人通过气,一时尴尬。
佟未便存心道:“娘啊,这丫头忒讨人厌,我不要她了,把她留家里您管她吧。”
何美琦嗔道:“又胡闹,采薇若不好,还有谁好?”
佟未啧啧道:“就是你们都宠她,人家都飞到天上去了,娘啊,我留下她自有我的道理,改日再和您细说,反正这几日大嫂那里没人可用,让她过去顶两天吧。”
说罢朝冲着采薇做鬼脸,又与母亲使了眼色,继而与双亲道别,乘上马车回城去。
然因担心妻子坐车不稳,容许便亲自驾车走得很慢,惹得佟未在里头喊:“快些吧,不然你娘又要不开心,以为我存心拿大不待见她呢,还有啊,你别赶车了,叫人看见什么样子哟。”
容许那里却从容不迫地驾着车,嗔回一句:“倘若你生了孩子后还这么啰嗦,我就不要你了。”
佟未气结,恨恨地抛出一句话:“容木头,你给我等着。”
夫妻俩说说笑笑,很快回到家里,果然见门外有几辆马车正卸载行李,佟未吃惊地呀一声:“相公,你娘这是把家都搬来了?亏他们还走得那么快。”
“莫胡说。”容许嘘了一声,牵着妻子慢慢地走了进去,如今的容许早养成了只要有妻子在,就一切缓缓来的习惯,这让佟未好不骄傲。
入厅堂,果见母亲带着儿子坐在一侧,另一边周红绡与女儿并肩坐着,四个人都静静的,偶尔有下人来问示下,便没其他的动静。
容许带着佟未一进门,便是往平静的湖水里扔了大石块,冯梓君是见到次子百感交集,周红绡是感叹着佟未隆得这么高的肚子,容谋眼里眼外寻找着采薇的身影,雨卉则眼眸放亮,见到二哥二嫂,犹如看到了希望。
“娘,您辛苦了。”容许客气地问候母亲,又笑着将佟未推到面前,“娘,未儿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子,您很快又要抱孙子了。”
虽然不怎么喜欢佟未,可儿媳妇肚子里到底是自己的孙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冯梓君自然表现得万分喜欢,拉着问长问短,好不亲热。
雨卉立在一边,方与哥哥四目相接,眼圈便红了,奈何嫂子被嫡母拉着说话,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我娘说怕您辛苦,所以今日就不过来问候了,明日等您和相公他们出宫后,夜里再过来。”佟未将母亲的意思转达,说话时忍不住去看一眼雨卉,见小姑子形容消瘦脸色暗沉,心疼得不行。
此刻如惜带着云佩等收拾了行李出来,一起过来向容许夫妇行礼,佟未出于关心,问:“你家三奶奶怎么没有来,是不是身子不好?”
如惜尴尬地一笑,也不回答,那里冯梓君已开口:“说来话长,我们娘儿俩日后再谈。”
容许则问:“柳妈妈和三香四荷没有来?”
此刻雨卉才插嘴道:“那会儿宋大嫂子已经快分娩了,柳妈妈放心不下,所以就留下来了。”
佟未感慨道:“是啊是啊,指不定已经生了。”说着去招呼陆管家,“这几日要留意家里来的书信,千万别露了宋参将的信。”
陆管家连连答应,表现得对佟未甚为恭敬,且神情亲切,不似与冯梓君等人说话好像隔着许多远,俨然只当佟未为女主人,而冯梓君只是一个过客,这让容老太太很不高兴,脸上不免就冷了。
容许虽未察觉,但也不想一家人说些无聊的话浪费时间,一来母亲和弟弟妹妹都辛苦,二来也怕妻子今日又是祭祖又是踏青地劳累,便敦促下人好生侍奉家人,继而让大家都各自去休息。
佟未则拉了紫兰低声说一句“让四小姐换好衣裳就来我屋子里。”方才让她们离去。
果然过不多久,雨卉便匆匆过来,进门不见哥哥,只听嫂子说:“你哥哥找钟家兄弟去了。”
雨卉哪里听得起一个“钟”字,顿时热泪夺眶而出,伏在嫂子的怀里大哭,一个劲地问:“不是说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吗?为什么反变得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嫂子啊,我不要做什么良娣,我只要跟着子骋,我只要跟着他。”
“好孩子,嫂子明白你的心思,只怪我们顾忌太多,若真的一早把你嫁了…”佟未无不后悔,又无可奈何,“唉,哪儿有这么多‘如果但是’的,卉儿,嫂子如今只能向你保证,只要有机会,我和你哥哥一定会为你争一争。其实这件事和当初姮儿面对的问题一样,所有的因果,都在太子殿下的身上,我们只能也必须在他身上下功夫。你记着嫂子的话,要振作要勇敢,懦弱胆小的人,只会被困难打到。知道吗?”
雨卉弱弱地点一点头,呜呜咽咽,仍难以释怀。
容许这边正与钟家兄弟谈话,两人细听钟子骋讲述定圻军过年前的情况,一切谈妥后,容许问子骋:“三月十五凌云书院就要开考选拔学生,虽然为你报了名,可如今你再赶回金陵,定来不及,子骋,这一次实在耽误你了。”
钟子骋却摆摆手,说道:“一路过来我时常抽空看一看书,温习功课,早就想好送老夫人和小姐们到了京城,就即刻返程往金陵去,今夜就走。这样快马加鞭,不会耽误考试。”
“可你会很辛苦,会影响你赴考的情绪。凌云书院的选拔考试,不比科考容易。”容许悉心叮咛。
钟子骋却淡然一笑:“将军忘了,朝廷是选官,而凌云书院是选才,我相信自己能顺利进入书院学习,将军为我铺好如此顺畅的道路,我不能荒废。”
“你既已有决心,我与你大哥自然支持你。”容许明白钟子骋不是逞强之辈,即刻起身唤人,要为子骋打点行装,又道,“走之前,和雨卉道个别吧。”
子骋一愣,心里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前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如今已知道,那叫心痛,之所以心痛,是因为不舍,不舍心头的人。
然而无巧不成书,就在子骋决定要去再见一次雨卉并道别时,陆管家匆匆忙忙地进来说,太子殿下驾到了。


第五十三章 沉重的爱(四)
钟子骋的步伐停在了半道上,“将军,我还是不去了,即刻离京天黑之前还能多赶一些路。”
容许停了停,不强求:“去吧,一路顺风。”
钟子骋淡淡地一笑,别过将军,别过大哥,转身回去了。
望着弟弟离去,钟子驰却对容许道:“将军,子骋本配不上四小姐的,这件事您就不要操心了,我不能让子骋给您添麻烦。”
容许笑道:“这个世上大概只有缘分是天定的,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毕竟我不只是爱惜子骋这个人才,也心疼我的妹妹,帝王家,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是。”子驰没有再强求什么,只说替弟弟打点行李,便没有再陪同出去。
容许迅速来到厅堂,母亲也适时带着弟弟出来,一家人恭敬地向太子行礼,允澄却爽朗地笑着:“总算将老夫人盼来了,您老一路辛苦了。”
冯梓君受宠若惊,谦谦而笑,请允澄升座。
允澄四处看了几眼,不见容雨卉,因问容许:“容小姐是不是路上太辛苦以致身体不适?”
容许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见妻子带着妹妹从后厅款款出来,因允澄自圣旨颁布后常来家里坐坐,佟未与这少年已算熟悉,故而温柔地笑着说:“民妇身子重,脚程慢,失礼之处还望太子殿下海涵。”说罢带着雨卉福身下去,允澄迭声喊着“免礼”。
待雨卉起身,允澄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半晌才颇疼惜地说:“容小姐瘦多了,可见路上辛苦。”
雨卉欠一欠身,没有作答,又退了一步,立到了嫂子身后。
冯梓君乐呵呵笑着,请允澄升座,允澄也怕雨卉尴尬,遂客随主便在上首坐下,更邀众人一起坐下说话,将自己从宫内带来的大内御用茶点奉上,与众人同享。
冯梓君正笑:“老身也从杭城带了些薄礼,本想亲自送去太子府向您请安,既然殿下纡尊降贵地前来,老身此刻奉上,还望殿下笑纳。”
说罢就要喊云佩去拿,却听容许道:“让雨卉去吧。”又对允澄道,“内子今日有些劳累,臣想让她暂且休息,请殿下原谅。”
允澄欣然应允,心情愉悦地说:“今日是我来得唐突,且坐片刻便走,来日方长。”
“是。”容许应,转身来妻子与妹妹的面前,一边嘱咐妹妹好生送妻子回房并送来母亲准备的礼物,一边极快极低声地在妹妹身边说,“子骋要走了,去送送吧。”
雨卉闻言心里一阵乱跳,努力克制情绪扶着嫂子退出了厅堂,不久后,果见紫兰捧着冯梓君的礼物出来,而不见雨卉,紫兰只说是二奶奶觉得不舒服,四小姐留着陪护。众人也没做计较。
此刻容府后门的马房里,钟子驰正检查弟弟离京要用马匹的马掌马鞍,而弟弟则与四小姐单独在马房的最深处说话。
可从头至尾,雨卉只是垂泪相向,一句话也没有说,双手不停地缠绕那一方丝帕,将手指缠得发紫。
钟子骋再木讷,也该懂了,定一定心神,对雨卉道:“四小姐,子骋希望你将来能幸福。”
“嫁给他,我怎么能幸福?”雨卉猛然抬起头,抓着子骋道,“你带我走吧,我今天就跟着你走,你也不要去凌云书院了,天涯海角,总有我们能待的地方。子骋,除了跟你走,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让我不嫁给那个太子,子骋,你带我走吧。”
“四小姐,不是子骋放不下凌云书院求学在将来会给予我的一切,而是不得不告诉你,虽然带你离开这个家,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可随之而来的其他问题要如何解决?你的突然失踪,会给将军扣上欺君的罪名,容家更有可能因此遭难。你忍心看你的母亲和兄嫂因为你而受到罪责?而我们即便走了,又能心安几时?如果太子殿下派人上天入地地搜寻我们,难道我们一生要颠沛流离?那样你只会更辛苦更痛苦,子骋决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和私欲,铸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