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兀自躺在床上,恒亦宸动弹不得,看着穆穆受到“惊吓”,他委实后悔,后悔自己太冲动。
然这一边,容靖从厢房里拽着大夫一路叨叨嚷嚷地走出来,却不想碰见了从外头回来的哥哥,不由得松开了紧拽着大夫的手,才因恒亦宸苏醒提起来的几分兴子,又在瞬间空落。
“三公子,我们…”大夫见这兄弟俩跟木头似的杵着,不得不插一句,“您先忙,我这边过去看看恒公子。”大夫说着,带了药童走了。
空落落的庭院里,兄弟俩无语相对。
“小姐。”从卧房出来与大夫擦肩而过,看见这一幕,籽如终于奋力拉住了穆穆,“大少爷和三少爷他们怎么了?”
穆穆闻言骤然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那里。”籽如握着她的手指过去,穆穆顺着方向朝前走,渐渐感觉到两个弟弟的存在,方停下来。
庭院里,姐弟三人各立一处,谁也没有说话。
容许和佟未的三个孩子,竟都在这一刻于人生之路遇见大转折,似乎一切都将结束,一切又重新开始…
“公子、小姐,不好了。”药童从恒亦宸的屋子跑出来,惶恐万分地对众人道,“恒公子快不行了。”
“啊…”穆穆听见,失声喊出,旋即转身从来路奔回,一步不差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籽如惊呆了,她木讷地转身看向两位少爷,结结巴巴地说:“少、少爷,你们看、看到小姐她…自己跑回去了么?”
容翊一震,方醒过来刚才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第一六二章 番外:眼中血(一)
“恒亦宸,你说你不要我为你愧疚一辈子,你不可以死,你要兑现你的许诺,难道人人都可以违背对我许下的诺言吗?”卧房里,容穆穆扑在床边,哭着质问病榻上已然气若游丝、面如死灰的恒亦宸。
纤长的眼线,笔挺的鼻梁,丰而俊逸的嘴唇,勾勒出一张英然俊美的脸,穆穆知道恒亦宸俊伟不凡,却不知是如此叫人赏心悦目。即使此刻面白如纸,憔悴无力,依然难掩俊朗的魅力。可是…
他要死了么?为自己而死?
“我…不会死…”不知是天生命大,还是穆穆唤起了他生的意志,刚才死一般昏厥过去的恒亦宸竟然苏醒了。吃力地睁开眼睛,入目容穆穆那张美不可方物的面容,只是泪水肆横在她的脸颊,眼眸中溢出神伤亦充满了期盼,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看着自己。
恒亦宸的心为之驿动。
“恒亦宸!”穆穆大哭,看着他醒来,竟感到从未有的欣喜和满足,虽然心仍悬在半空,可有一个人真正努力地为她信守承诺,虽悬挂的心,终究还是暖的。
只是…那张俊朗的面容渐渐被红色淹没,那刺目的鲜红益发深浓。
“亦宸…”在意识消失前,容穆穆最后喊了这两个字。
当容翊兄弟来奔进来时,正看见姐姐从恒亦宸的病榻上跌落下来,容翊疾步上前抱起姐姐,还未定神,突然听籽如一声尖叫。
“少爷,小姐的眼睛在流血!”
容靖也扑到了姐姐的身边,看着殷红的鲜血从姐姐的眼角流出,吓得惶然失色。
“哥,怎么办?姐姐怎么了?”
“靖儿你去公主的行宫,去请皇后娘娘来。”容翊尚镇定,转身又问大夫,“恒亦宸如何?”
那里大夫正搭了脉,便答:“脉息强多了,只是还没有脱离危险,还要看一阵子。”说罢凑过来摸容穆穆的脉搏,“小姐脉息平稳,指甲颜色正常,理当不是中毒,只怕另有缘由。只是老朽从未见过中毒以外眼睛流血的病症,不敢妄断。”
“哥,你照顾二姐,我这就去请皇后。”容靖听说姐姐生命无碍,放下不少心,转身奔了出去,问差役要了一匹马,就往长琴那里飞奔而去。
公主行宫,叶乘鹤正在给女儿上药,她脖子里悬梁留下的淤痕有些可怖,万不能让淤血沉淀进皮肤里留下疤痕,影响了女孩儿的容貌。
一旁,宋怀玉手里端着药瓶纱布,静静地侍立在一侧,她喜欢跟在叶皇后的身边,觉得她身上的淡然宁静,是可以感染人的。
片刻后,叶乘鹤为长琴上完药,将她扶起,笑着哄道:“再过几日淤血就散了,母后不会叫你落下伤痕,一定还和从前一样漂亮。”
长琴抬眸看一眼边上娇俏明丽的宋怀玉,心中知道“漂亮”二字是母亲看自己女儿才有的,虽不自信,却也窝心,软软地伏在母亲的怀里,低声道:“留着才好哩,叫父皇看见,他心疼了才知道有多为难我。”
“傻孩子,你若死了你父皇定会痛彻心扉,可你现在好好的,他若知道这件事,不教训你不罚你,就算你的造化。”叶乘鹤嗔笑,分离十一年,可她依然对允澄的脾性了若指掌。
长琴痴痴憨憨地笑,为母后的这份细心而欣然,却不敢点破,唯恐破坏了这份美好。
忽而外头一阵骚动,但见容靖蛮横地闯了进来,一见这人长琴就眼中冒火,冲到面前指着他斥骂:“你又来做什么?容靖,你以为我真的奈何不了你?”
“公主,我是来找皇后的。”容靖哪里有心思和长琴打嘴仗,绕过她就跪到在叶乘鹤的面前,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今为了姐姐他已什么都不顾了,“皇后娘娘,家姐方才眼睛里流出了血,现在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夫说没有中毒,可他判断不出症状。加上恒亦宸苏醒后再次昏迷情势凶恶,府衙那里已经乱作一团。”
“靖哥哥,穆姐姐怎么了?”宋怀玉大惊失色,冲到了容靖的面前。
叶乘鹤皱眉,转身吩咐宁伊带上针囊药箱,便对容靖道:“耽误不得,这就过去。”
容靖感激不尽,起身跟在了皇后的身后。叶乘鹤想起女儿,回身嘱咐:“你好生休息,母后去去就来。”
长琴则道:“母后要救下…”话到嘴边,一个邪恶的念头冒了出来,可随即就被她摇头挥去,要不得,真真要不得。
叶乘鹤没有细问,转身走了。
“靖哥哥,我也去。”宋怀玉跟上来,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怀玉…”容靖神情凝重,脑海里忽而闪过一个人,可抬眼见长琴面色奇怪地立在后面,心里不免多虑,便点头答应,拉着宋怀玉一起出去。
到了外头,皇后和宁伊上了马车,宋怀玉与容靖共坐一骑,但行至半路,容靖却把怀玉放下了,伸手指着一条小巷,“你走到尽头左拐,再走到尽头看见一座建在湖边的老宅子就是了,怀玉,拜托你了,姐姐那里的事一妥当,我就来接你们。”
宋怀玉用力点头,挥挥手送走了容靖,继而转身走进巷子,她还想象不出从这巷子的尽头拐弯,能一直到玄武湖边。
马车疾驰,骏马飞奔,容靖很快带着叶乘鹤到了府衙,府尹等早就恭候,乘鹤未及受礼,便匆忙跟着容靖来到恒亦宸的屋子。
为了方便诊疗,容翊暂时将姐姐也安置在这间屋子里,容穆穆仍没有清醒,只是眼角不再汨汨地流出鲜血,叫人多少安心一些。
叶乘鹤为二人一一诊视,恒亦宸时而清醒,她便笑:“虎父无犬子,当年你父亲可是挺过来的,你这个做儿子的,可不能叫他丢脸。”
恒亦宸则吃力地晃一晃脑袋,似在应承,继而目光就顺延去,在不远处容穆穆的身上逗留,显然想知道穆穆的情况。
乘鹤起身,对恒亦宸说,也是对容翊说:“最糟的情况,就是回到原先的模样。”
“皇后的意思…”容翊不解。
“你姐姐本有机会可以复明,但如今看来…”乘鹤轻叹,“等她醒来后,我才能判断她到底是否还能有机会复明,眼下这状况,当是她突然复明,可长年生活在黑暗里,眼睛一时受不得亮光,又被刺伤了。所以最糟的情况,就是仍旧回到从前,她继续看不见任何东西。”
“砰!”一声,边上的容靖闻言后情绪激动,重重地捶打在了门框上,眼泪涌出,为他的姐姐心疼至极。
第一六二章 番外:眼中血(二)
叶乘鹤却问:“怀玉呢?”
“她…她回我们家在金陵的宅子去了,总住在行宫会叨扰您和公主,不合适。”容靖慌忙抹了眼泪,微笑着敷衍过去。
乘鹤没有再问,看过大夫写下的方子,恒亦宸那一份她添了两味药,容穆穆的则说暂时不要进药,等她醒来辨别了症状才好。
府尹殷勤地来问:“只怕容小姐和恒公子一时醒不来,娘娘若来回奔波定会辛苦,不如在府衙小住,卑职一定保护娘娘周全。”
乘鹤却道:“不住了,到了夜里容小姐必会醒,公主一个人在行宫,本宫不放心。”
他们这样说着,容翊在一旁悄悄地看弟弟,容靖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他深知,弟弟是放心不下姐姐,又满心惦念他的其方。可谁不惦记呢?不知道那她此刻好不好,不知道之前的话是不是太狠心。
却又自嘲地一笑:此刻担心有何意义,若要担心,之前不如不说。
辰光飞逝,转眼夕阳斜照,那恒亦宸几次险情反复,叫人慌了神,幸而他年纪轻底子厚,到底扛过来了。
当听叶乘鹤宣布恒亦宸度过危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府尹盘算着杭城那边若日夜兼程,明后日便能到达金陵,万一恒亦宸有个好歹,他真真不知道要如何向宰辅大人交代。
“二姐,恒亦宸活过来了,你也赶紧醒啊。”容靖则守在姐姐的身边,他多希望姐姐赶紧醒来,好叫他安心去看其方,更不知怀玉和其方能不能友好相处,一颗心始终高悬着。
好在被弟弟这样一声一声地唤,昏睡的穆穆渐渐有了意识。
二十年来,她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偶尔的光感,虽然似乎能给世界带来几团色彩,可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她晓得这个世界该是色彩斑斓的,可脑中却连想象的空间也不曾拥有。
可是,如今她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人。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复明的,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跑回恒亦宸身边的,更不记得在看到他之前看见过谁。唯一记得的,是恒亦宸那张苍白却依然不失俊朗的脸,还有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和眸子里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身影。
世界里多了这样一个人,更是唯一的一个人。
缓缓的睁开眼睛,世界依然一片黑暗。
“哥,姐姐醒了。皇后娘娘,您快来看看。”只听得弟弟在身边大叫大嚷,却什么也看不见。
一群人哗啦啦涌过来,手腕被一双柔软地手按住,似乎是皇后在为自己把脉,靖儿兴奋滴叨叨不停,翊儿还是那样沉稳严肃,一切如常。
“穆穆,你看得见吗?”叶乘鹤见容穆穆神情有些呆滞,便发问来引开她的神思。
穆穆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昏厥前,是不是能看见了?”叶乘鹤又问。
穆穆沉静了一会儿,启口说:“我看见了恒亦宸。”
“二姐,那你看见我了吗?”容靖兴奋又满怀期待地问。
穆穆的嘴角泛起歉意的笑容,摇头说:“兴许是看见的,可我只记得…只记得亦宸的模样。”说完,便听得几声唏嘘,她不由得笑开了。
“幸好恒亦宸命大,死不了,不然白费姐姐记得他的模样。”容靖哼哼说,“真嫉妒死人,姐姐若也能记得我的样子,该多好。”
穆穆莫名地,脸红了,又问叶乘鹤,“亦宸的身体会好起来么?”
“会,你安心养护好眼睛。”乘鹤道,“看不见只是与从前一样,我相信穆穆你能接受这个事实。只盼不要留下病根,就真真得不偿失了。何况,现在无法复明,不代表未来也不行,兴许奇迹还会发生,我们要有信心,是不是?”
穆穆莞尔一笑,点头应承。
之后众人又各自按乘鹤的吩咐做了些事,又将穆穆迁回她自己的卧房,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众人便送皇后回行宫。
既散,容靖则在府衙门外对哥哥道:“我就不住这里了,我要去看看…”
“去吧。”容翊没有听他说完便应了,继而静静地看他一眼,转身往门内走,却听弟弟在身后问。
“哥,你跟其方说了什么?”
容翊停了停脚步,但不曾说什么,不过须臾便径直走了。
容靖不得再问,也不愿再耽误时辰,问衙役要了马,朝徐正庸的老宅飞奔而去。
当他回到徐宅,忐忑无比地靠近卧房时,却听得里头传来清灵灵的笑声,竟是怀玉在开怀大笑,也不知为了什么事这样高兴。容靖本该松一口气,可竟莫名地益发紧张起来。
伸手叩响房门,不知将看到怎样的光景。
这一边,籽如照顾穆穆睡下,容翊来与她吩咐几句后便走了,她才搬了椅子预备坐在小姐身边看护她,却听穆穆说:“籽如,你拿衣裳来于我穿上,带我去亦宸那里。”
籽如本以为小姐睡着了,如是一听,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拒绝:“小姐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啊。”
穆穆却已自己坐了起来,推开了薄纱被,极认真地说:“我想见他。”
第一六二章 番外:眼中血(三)
籽如拗不过,为穆穆穿上衣裳,小心翼翼地送她到恒亦宸的屋子,路上还不停问:“小姐你眼睛疼不疼。”
可穆穆却什么也没说,直到坐在恒亦宸的床边,才开口:“大家都去休息吧,我陪一会儿恒公子。”
众人知道劝阻无用,籽如说一句:“您有事儿叫我。”便和大家离去。
屋子里静悄悄,恒亦宸在昏睡中,受了重伤的他很嗜睡,好在呼吸均匀,叫人安心。穆穆坐在他身边,伸手摸到他的手掌,轻轻地扣着不愿放开。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信守承诺,这意味着什么?
“恒亦宸你可知道,可能此生此世,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穆穆低声呢喃,这份依赖感莫名其妙就生了出来,可即便是爹娘,穆穆都从不真正知道他们是什么模样,依赖一个自己唯一“认识”的人,一切似乎很自然。
恒亦宸依旧昏睡着,均匀的呼吸声是穆穆此刻最大的慰藉,但时辰缓缓流过,她终究也疲惫地靠在床边睡着了。
深夜时分,房门被推开,容翊端着一支蜡烛进来,昏暗的屋子顿时亮堂不少。
“你醒了?”容翊极轻地说。
病榻上,恒亦宸孱弱地一笑,点了点头。
容翊扭头看边上的姐姐,她睡得好香,没有感觉到一丝动静。容翊莫名地叹了一声,伸出手将姐姐抱了起来,兴许是药物的作用,容翊径直将她送回房间她也没有被惊醒,安置好姐姐,才又回来恒亦宸这里。
病榻上的恒亦宸看着容翊脸上微蹙的眉毛,干涩地一笑:“我晓得你想说什么。”
容翊沉静须臾,道:“你晓得是你的事,我还是要把话说明白,她已经受过一次伤害,恒亦宸,如果你不能保证未来,现在就不要对她做什么许诺。”
“那你对我妹妹又做了什么?”恒亦宸反问,“你和她的三生三世要怎么兑现?”
“那不一样,我和恒忻只是…”容翊怎么能说,那只是当年酒后逞一时英雄,他怎知女孩儿就此付了芳心,而他只是把她当作妹妹。
“哈哈…”见容翊为难,恒亦宸笑了,似乎撕扯了伤口又忍不住干咳两声,最后喘着气说,“我不会让你姐姐再受伤,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容翊无声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但愿如此。”他转身要离去,却听恒亦宸轻声慢道:“你总是替别人操心各种事,可实际上你自己的事,也一团乱啊…”
容翊在门前略略驻足,到底走了。
夜风习习,吹动了屋檐下的风铃,“叮琅叮琅”声响,吵醒了浅睡的容靖,他怕这风铃声再吵醒屋子里的人,忙起来拆了。可不醒也罢,醒了竟感肚子饿,他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那里耐得住饥饿,便拿火折子点了蜡烛,蹑手蹑脚来了厨房。
锅里有吃剩下的米饭,他便舀水来,准备胡乱煮一锅稀饭。正准备点柴火,身后响起了一把清脆的笑声,“靖哥哥,你又饿了?”
回头看,却是宋怀玉笑嘻嘻立在门前,微弱的烛光映红她的脸,这样美好而纯粹的笑容,久违了,今天看到她和其方友好地相处时,容靖很快活。
“我来吧,你会弄什么呀。”怀玉挽起袖子推开容靖,麻利地生了火煮水,又拿勺子将锅底的饭抄起,笑道,“你知道吧,这沾底的锅巴煮稀饭可好吃了。”
“你很能干啊,往后不愁嫁人了。”容靖乐呵呵地说,说完才觉得有些尴尬。
怀玉笑了笑,不以为意,“这些年跟着伯母学的呀,而且我娘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出身,自然一直教我这些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容靖呵呵一笑,不再作声。
很快,米香四溢,热腾腾的锅巴稀饭做好,怀玉盛了一碗递给容靖说:“厨房里太热了,到外头吃去。”继而转身收拾东西,又灭了灶火。等她洗了手出来,容靖正烫了嘴,哧哧哼哼地吐着舌头。
“这么热的天,哪能凉得那么快,你小心些啊。”说完坐到他身边,拿过饭碗小心翼翼地吹起来。
“你不吃么?”见怀玉如此,容靖有些不自在,随口问了句,又把碗拿了回来。
“靖哥哥。“怀玉没有答这个问题,而是托着腮帮子,轻轻唤了他一声。
容靖却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吃饭。
“你几时送梁姑娘回洛阳?”怀玉问。
容靖停下来,闷了半天说:“明天或者后天,越早走越好。”
“伯父就要来金陵了,兴许伯母也会来,你不等他们了?”怀玉道,“你担心公主欺负梁姑娘,可现在皇后娘娘在她身边,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你不用担心了呀。不如等伯父伯母来了之后再做决定。”
“做什么决定?不论如何,其方总是要回去的。”容靖又呼噜喝了一大口稀饭,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含了半口饭口齿不清地说,“有我哥在,什么事都有人去做,我爹娘不会找我的,不用等他们。”
“靖哥哥我问你,如果没有我哥那件事,你还是不想娶我,还是会喜欢上梁姑娘的,对不对?”怀玉突然这样问,叫容靖愣住了。
“靖哥哥,我不是痴缠的人,我只是恋你。”怀玉脸色渐红,显然情绪有些激动,“我是知道你的,若不是真的喜欢梁姑娘,你不会这么不管不顾地为了她做那么多事情,我是知道的,你真心喜欢她…”
“怀玉,你要晓得,在你哥和我姐姐那件事发生前,我已经遇到其方了。”容靖低沉着嗓音说,“我们…我们…”
“我们什么?”怀玉问。
容靖“唉”了一声, “我恨你哥哥那样无情地伤害我姐姐,我发誓一辈子不要女人为了我难过,可是面对你,我真的很为难。我说不出那些话,怕伤了你,可不说,总觉得一辈子亏欠你一个交代。”
怀玉的眼泪倏地涌出来,又硬扯出笑容:“好歹,你还是会顾及我的感受。”
“我们只是…”容靖鼓足勇气想说。
怀玉却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了,我明白。”她努力地微笑,“希望你送梁姑娘回去后,能再带着她一起回来。”
容靖一愣,竟有些脸红。
屋子里,因听见动静而醒的梁其方立在窗前看着这一幕,夜很静,他们的对话字字乘风而来,叫她的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容翊说的那些话,似乎正在应验,所有人渐渐开始做出自己的选择,显然只要每一个人都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并付诸行动,这纷纷扰扰的一切才会尘埃落定。
梁其方,终是明白了。
“可是回洛阳,我还能再离开么?”
“可不回去,我能去哪儿呢?”
第一六三章 番外:皇后的命运(一)
翌日一早,梁其方醒来不见怀玉,便出来找容靖,容靖因昨天累了一天又睡得迟了,这一觉便黑甜至此刻,若非其方叫他,未必能醒。
听说怀玉不见了,他皱眉闷了半晌。一来怪自己让她伤心,二来怪她不辞而别太不懂事。其方见她这模样,也不敢说什么。
就在两人无声相对的时候,怀玉抱着包袱进来了,见两人杵着,其方还没有绾发便知道他们才起来,笑道:“赶紧洗漱了,灶头上有新熬的粥,我又去街上买了好些干粮,这一些这会儿吃,还有的留在你们路上吃。”
“怀玉,你这是…”容靖有些糊涂。
怀玉却放下包袱,解开了一一指着说:“这里头是其方要用的药、干粮,还有火折子、牛皮纸,回头夜里点火,雨天挡雨都成。”说完去房里抱出一个打好的包袱说,“都是徐夫人的衣裳,我想她要不要都是后话了,就先给其方在路上穿吧,徐夫子的我也选了几件合适靖哥哥你的,你身上的衣裳万一在路上湿了破了,好有个接应。本来想买新的,可是你我银子都不多,还是给你们留在路上花销防身的好。我已经雇好了马车,他们一个时辰后就在城门口等你们,现在你们梳洗吃饭,应该来得及。”她说完又掏出几个小钱袋放在桌上,“我把咱们的钱都换成了碎银和铜钱,分开放,你们哪儿哪儿都塞一些,万一被偷了骗了的,还能有钱花,但可千万记得放哪儿了,别回头找不着。”
“宋小姐…”其方感动不已,不知该如何答谢。
怀玉笑道:“咱们不是结了金兰么?往后我叫你其方,你喊我怀玉嘛!”
容靖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谢才好,憨憨地笑道:“其实她本名叫梁其缘,对了怀玉,你怎么能做得这么周到,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大大咧咧和我一路的人。”
怀玉心里勾起几抹酸楚,面上哈哈笑说:“我这不都第二次离家出走了么。”看着两人笑起来,她心里才说出后半句,“两次都是为了找你…可现在都不重要了。”
“其方,咱们赶紧吃饭,吃了饭就上路,我送你回家。”容靖很高兴根本不会察觉怀玉的小心思,兴许在他看来,宋怀玉真的放下了。
一个时辰后,三人在城门口找到了怀玉雇的马车,车主和怀玉算了押金租金后便把马和车都交给了三人,怀玉扶了其方上车,冲坐在车头的容靖道,“你可要快些回来啊,我押了五十两银子呢,身上再没有钱了。”
“这马的确不错,值五十两,你等我回来给你钱,现在你去衙门找我哥我姐,告诉他们我去了哪儿。”容靖这般说,说完便急着要走。
怀玉知道留不住他,又何必纠结这一时半刻,便退后了两步,答应说:“你放心,我不会走丢的,早去早回。”
容靖满意地一笑,朝她挥挥手,便策马调转车头。其方从车内探出头,挥手告别:“怀玉,来日再见了。”
怀玉面上笑着回应,心里早就泪水泛滥…
“这算报应么?哥哥对穆姐姐的无情,换来我和容靖的无缘。”
这边厢,当容翊和容穆穆得知弟弟私自送梁其方回洛阳,都吃惊不小,穆穆本主张派人追他们回来或追上去一路护送,容翊却否定了,穆穆听弟弟口气有些迟滞,知道他有他的打算,本来这件事若能解决便是最好,现在未必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她作为局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好。
之后叶皇后带着长琴来过,笃定了恒亦宸的身子不打紧,众人都安下心来。容靖和其方不在,长琴也不会再无端发脾气,仿佛一切都平静下来,安安稳稳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四天,也到底将容许夫妇和恒聿父女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