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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其实臣下也考虑过犬子,可是,众所周知,他放浪形骸,风流浪荡不成样子,实在难以当此大任,万一不小心得罪了暹罗公主,破坏两国友好,臣罪过就大了。思来想去,还是请太后另选才俊。”

贺兰傅贤的容貌十分端正,看来就是一位非常稳重正直的长者,他此时笑道:“如果微臣没有记错,世子已经成年,正是年少有为,大展拳脚的大好年纪。我朝贵族子弟中,当是他能担负起这份保持两国永世修好的大任,明亲王就不要过于自谦了。”

保持两国永世修好,呸!老东西明明是想要他儿子去送死,明亲王的淡定再也挂不住,如果不是在朝堂上,他极有可能扑过去揪住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老头揍一顿,他勃姓皇室本就并不兴旺,连先皇留下的子嗣在内,直系皇子也不超过十个,现在居然想要让他明亲王的独苗去送死,想得美,贺兰家真是毒辣啊!一门都阴损!

还不待这位年轻时候性格堪称火爆的王爷亲自动口,站在他后面的梅家和宁家便纷纷出言帮他,无非都是说些勃日暮年少不懂事,在京都中多有混帐的事迹,不宜去联姻之类。如果平日里听人家这么说这个儿子,明亲王还是会发怒的,可是现在他心里怎么听怎么舒畅,仿佛自己儿子越发不像话越发十恶不赦才越发有荣。

原本他还以为那边贺兰家老狐狸会出言反驳,可是他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不对,这不是针对他儿子来的,明亲王眼睛亮了起来。


三九

不到傍晚时分,天空就开始飘起薄薄的雪花。等到天色全黑的时候,雪花已经大片大片在风中飞舞,庭院里的红梅也在这场大雪中嫣然怒放,像煞了玉裹的胭脂,艳丽夺目,叫人心醉。七宝已经不太习惯去客厅吃饭,她情愿陪海蓝窝在厢房里用饭,起码不用对着贺兰雪那张不冷不热的脸,看了心里真是别扭。

风从门外将雪花带进来,七宝站起来,轻轻掩上了门。

“天气越发冷了。”

“是啊——”七宝回头的时候,睫毛上沾上了晶莹的雪花,海蓝见了不免露出笑容。向她招招手。

怎么了?七宝不解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海蓝伸出手来,七宝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他的手就摊平了,她瞪大眼睛看,咦,什么也没有啊。海蓝神秘地笑了笑。

手握成拳头,迅速在她耳边饶了下,再伸出手来,凭空多出一枝红梅。

七宝一下子笑起来。

终于笑了,海蓝心里沉甸甸的石头好像终于轻松落了地。虽然七宝这几天都留在他这里,但是他总是能够感觉到她闷闷不乐,还要强作一副开心的模样。他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她,可是现在似乎才真正明白七宝,她不喜欢寄人篱下的生活,他们以为她很开心,可是她总是在背后战战兢兢,甚至于,她想尽办法讨他们喜欢,就是为了不被人抛弃。这种不安的感觉,他们却从来没有体会到,竟然直到现在才看到她的另外一面,让人格外心疼的一面。父亲已经再三催促他归家,但是他还是想尽各种理由拖延着,不管怎样,他希望七宝可以开心起来,不要这么难过,这么悲伤,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天真快乐而单纯的小姑娘,若是可能,他情愿她一辈子傻呵呵的,一辈子开开心心。有的时候,分清楚了别人的真心还是假意,反而会过得痛苦。

这是成长的过程,七宝只能自己面对。

海蓝即使心疼的要死,也不能代替她面对人生的伤痛。贺兰雪的刻意疏远,海蓝到今天还是没有想明白,照他对贺兰雪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就放手的人,可是说是以退为进,又好像不对,他总是觉得哪里说不出的古怪,贺兰雪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他向来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男人,有的时候,海蓝会觉得,人过于有耐心,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七宝与贺兰雪,并不适合。海蓝心里这么想着,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七宝,虽然后悔上一次没有干脆地吃掉,但是,什么事情,都是要讲心的,身体如何,有时候反而不是很重要。虽然这么对自己说,可是想想,再看看七宝娇美可人的笑脸,海蓝还是恨得要死。怎么想,得到七宝的人,都应该是他才对,却让贺兰雪抢了先。不过不要紧,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赢面反而更大。贺兰雪先下了手,对于七宝造成了伤害,而这个伤害反过来,也是海蓝成功的契机。只要用对方法,这个娇美的小人,最后还是属于他的。

七宝端详着手里的红梅,梅花清香扑面,她心里突然觉得开朗起来。七宝将红梅插在桌子上的玉瓶里,认真看了半天,海蓝也靠坐在床边看着她,越看越觉得——人比花娇。

古语道:灯下看美人,愈增三分颜色。海蓝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大雪天里,七宝穿得有些单薄,她一身月白配水绿的上袄下裙,头发松散地挽起,本就眉目明秀,气清神绝,有一股说不出的清丽。暖融融的烛光下,玉瓶红梅旁,更显得俏意生生,风姿楚楚。她走到哪里,海蓝的眼睛就盯着哪里,饶是七宝再迟钝,余光也能看到他怔怔地盯着她看。

海蓝回过神,七宝已经站在他面前,手里是一碗黑漆漆的,刚从篮子里取出来的药。

“呃,我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不用再喝药了吧。”

七宝横眉竖目地盯着他,海蓝立刻投降,“好好,我喝就是,不要生气。”

海蓝小口小口喝着药,眼睛还不忘从碗沿上露出来,笑咪咪地看着她。七宝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事。”他几口将剩下的药汁全倒进嘴里,苦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七宝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海蓝哥哥,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害怕吃苦药的啊——”

海蓝一把拉过七宝的手,在她嘴上轻轻啄了下,还不待她发怒便急忙逃开,“你看,很苦的吧——”

七宝一下子夺过他的药碗,闷声不响地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拎着篮子眼看要走。“七宝,你生气了?”

“你们一个个都耍着我玩,我并不是布偶,我是一个人。”七宝咬着嘴唇,脸上的嫣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褪下去变成了苍白。

海蓝心里咯噔一下,眼睁睁看着七宝推开门走出去,没有阻拦她。

明明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是,还是被她那一句话震了一下。他从来不知道,无意的亲近,竟然会让她心里这么在意。还是说,现在她心里已经起了变化,不再想要刻意讨好他,而是想要以平等的身份,跟他在一起,海蓝心里胡思乱想着,隐隐有一点不安,更多的却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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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在院中舞剑,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想着七宝,一会儿是她笑盈盈的眼睛,一会儿是她离开的背影,弄得心神不宁,片刻不安。结果一早上起来就着寒气想要驱散内心的焦躁与矛盾,他说不清怎么回事,总觉得一切都摸不着头绪,女人,天下间谁要是能了解女人,真叫见了鬼了!他狠狠一剑劈开树枝,雪花飞溅,这一瞬间,连本该在雪中优美怡然绽放的红梅,都感染了舞剑者令人望而生畏却又漫无目的的怒气冲冲,红得动人心魄。

“能教我剑法吗?”

海蓝回头,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看着他的七宝。她很认真地看着他,漆黑的双眼像琉璃珠般透明晶亮,从发丝到鞋跟,光滑得像会反光似的。海蓝很头痛,越是面对七宝,他越是觉得她美得越发厉害,一天比一天更叫他心里害怕。原来他并不知晓,爱一个人,看到她的时候,竟然会觉得她像是一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在发光。老天爷,这种折磨他还要受多久…

“海蓝哥哥,你能教我吗?”七宝走近一步,甜甜地笑了笑,神态娇憨可爱。看得海蓝心底翻搅不已,他能说不吗?苦笑一下,“我教你。”

他还以为七宝仍然在生他的气,可是现在七宝已经没有在生气了,看来她并不喜欢他总是无缘无故亲亲抱抱的行为,虽然很难忍住,海蓝还是要下决心讨她欢喜。只要她没有同意,绝不再动手动脚。

七宝小心翼翼地举着那把剑,十分笨拙。海蓝想笑,但是不敢笑,他怕伤了七宝的积极性,虽然她天资很聪颖,但是在学武上,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简直是,惨不忍睹。他不敢告诉她,她在这方面全无天份,怕挫伤她的自尊心和积极性。

海蓝握住七宝的手,脸居然有点发烫:“手的姿势不对…脚分开一点,下盘不稳…好,好…背挺直…平视…”他真的憋不住笑了,七宝真是太可爱,一把剑根本拿不动,还要两手去握住,这是剑不是刀啊——刀也不是这么举的…这个姿势,分明是拿扫把的姿势…

“胳膊抬起来点儿,不要紧张…” 海蓝绕到七宝身前,看着端正地摆好姿势的七宝,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样好多了——”

七宝恢复了固有的脾性,可爱地笑起来。

海蓝捂住胸口,又来了又来了,她一这样笑,他胸口的那颗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七宝明显误解了海蓝脸红的原因,“海蓝哥哥,你很热吗?”

海蓝窘迫地绕到她身后,“练剑要平心静气,你要端正心态,脸上…不能…不能露出笑容…收敛心神。”他自己越说越没底气,明明胡思乱想的人是他自己。

贺兰雪面容平静,缓缓从走廊走过去,也没向庭院里不时传来开心笑声的两个人望一眼。玉娘手里捧着厚厚的账簿,跟在他身后,向庭院里投去担忧的眼神。


四十

兀术皇朝雄踞大历北部边睡,滋扰大历是有传统的,他们野心勃勃,从未诚心归顺。虽然国力无法与大历相匹敌,但游牧民族来去无踪,居无定所,迅猛快速,又精通游击战略。从前朝开国皇帝起就是边疆安稳和平的一大隐患,每年都要耗费朝廷大量财力、人力,物力,负担很重。

如今兀术的大可汗主儿乞氏漠河可可并非原可汗哈屯(皇后)所出,且排行最末,本与王位无缘,但此人城府极深,又能征善战,很快打败他的兄弟占据王位。兀术人犯境无非是贪图钱财,他们本应对土地毫无兴趣。但可怕的是,这些人天性残忍而且狡诈,在攻城之时全是用俘虏、平民打头阵,还诱惑大历边境人投降,一旦真的投降了,就将人们全部驱逐到城外,以便于屠杀。在一些地方,兀术人还令富人自己带路去找自己的财富,找到后再屠杀。因此两国宿愿已深,本国历朝皇帝都曾派人出去和亲,可是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最终,两方大规模的战争都不可避免。

这一次来和亲的使者是兀术皇族里最有名望的美男子,也是兀术大可汗的第二个儿子,最受可汗赏识的主儿乞氏楚柯葛葛尔,他在国内大兴尚武之风,将兀术全国牧马皆训练成为战马,将普通牧民变为骑兵,训练组织成为一支强悍的军队。其野心和实力,比起他父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对大历非常了解,还给自己起了个汉人的名字,叫楚柯。这一次来,他为自己的幼妹,草原上的明珠,暹罗公主带来和亲的讯号,却引起了大历的警惕与敌意。当然,不管大历怎样看待,这个和亲的人选,照样是非出不可。

不论如何,要为接下来极有可能爆发的战争做好准备,而这一切,尚且需要时间来筹备。那么这个和亲的人选,就是拖延时间的箭靶。可想而知,这是一项多么危险的任务,但是,却也光荣,因为勇于为国家牺牲,本就不是懦夫敢去做的事情。

昨夜的大雪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大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通往皇宫深处的砖红通道上的雪,已经被无数车轮碾过,只余下淡淡的水痕,通道两侧,两排卫士纵向一字排开,屋檐上的雪,在太阳出来以后,已经渐渐融化,雪水从上面滴落,沿着他们冰冷的头盔亮晶晶地滑下。一辆华丽的马车慢慢从宫门驶入,车帘微动的瞬间,所有卫士都挺直了腰杆,昂首挺胸,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肃穆雕像。

楚柯由一名内监引入宴客的大殿。他缓缓地走入,强压住内心某种强烈的企图,穿过两侧关注的目光。所有人仿佛都预感到将要出现的某种不和谐,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甚至连音乐都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这本是一场欢迎兀术使者的宴会,但此刻却并不单纯是为了欢迎他。楚柯脸上露出笑容,有意思。

入座后,眼前的餐桌上摆着各式丰盛精致的食物,餐具光洁耀眼,侍女秀丽美貌,处处显示着大历皇家精致豪华的气派。此时一切已经恢复平静,耳边有乐声隐隐传来,丝丝入耳,气氛变得舒缓而轻松起来。餐桌上首端坐着一位宫装美妇,左侧高高的首位坐着皇帝。给楚柯安排的位置,是在另一侧。同时,两侧顺序分坐着明亲王及其他几位他叫不出名字的臣子。

等他看清了坐在大殿中央、安然身处牡丹花座的那个女人。有如在深沉的黑夜陡遇明朗的阳光,楚柯愣住,刹那间,华丽的服饰、绚烂的珠宝以及优雅高贵的陈设,加上所有的美丽、富贵、奢华都从他眼中消失了,这个女人,她的光辉足以掩盖一切。

她是海明月,大历皇朝年轻的皇太后。

让楚柯吃惊愣神的,并不是因为这位皇太后无与伦比的美貌,而是她,跟他无意当中见到的一个女子,出奇的相似,简直是难以置信。如果不是时间地点年龄不对,他几乎要怀疑,坐在这里的女人,根本就是那一晚见到的少女。不,那少女跟她并不一样,比她更为年轻,更为天真娇艳,也比她缺少了华贵绚烂的容光,这是只有华美的滋润和高高在上的地位才能打磨出的,独属于美人的万千芳华。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一晚的少女,他只以为她的眼睛动人如草原上的明月,谁知看见她的脸,更加惊艳,因为她有着草原女子不可能有的如雪似玉的肤色和极为俏丽精致的五官,她一回头看他,他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看,但是突然不敢看她的脸。他以前没有想到,原来,大历的女人,跟兀术的女人,不同,完全不同。当然,拿东西砸他的时候身手也很敏捷,可见头脑也很灵活,楚柯有点走神,怀中玉镯已被捂得温热,这种触感让他有点想入非非。

女人是用耳朵恋爱的,而男人,通常是用眼睛来恋爱,诚然不假。

楚柯太过于专注太后与那少女相似的美貌,以至于忘记了,什么是该看的,什么是不该看的。当然,对于草原上的男人来说,这些都是一板一眼的规定,简直荒谬绝伦。

终于在身边服侍的内监轻轻提醒他第三次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明亲王的脸,已经由红转黑了。小皇帝平静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将一块为兀术使者特别准备的羊腿切开一小块,送入口中嚼了嚼,微微眯起了眼睛。

确实很美味。

“不知道,兀术王子对本王刚才的话,有何解释。”

呃,这个中年大叔刚才说了什么?楚柯疑惑,太后的眼神轻落在内监身上,一旁服侍的内监立刻恭敬地在楚柯耳边重复了一遍。

明亲王其实是在问他,对于两国近期边境不断发生的扰民纠纷有什么解释。楚柯微微一笑,下巴略略扬起,眼神却带着一种草原男子特有的骄傲飞扬,“冬天到了,我们的牧民没有足够的粮食,不抢不行。”

他的眼神比大殿外照进来的光更为明亮,灼伤了明亲王的眼睛,让他更加愤怒。不抢不行?亏他说的出口,这什么人啊,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土匪!可是现在他们居然要让这个土匪坐在华贵的餐桌前,与他们一起进餐,这是什么事儿!明亲王要是倒退几十年,也是个美男子,但是如今他只是一个中年大叔,所以他怎样也学不来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洋溢和骄傲无敌。

楚柯欣赏了一下那位王爷扭曲压抑的表情,欣然道:“不过当我们两国和亲之后,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他的眼中,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光芒。“请相信我国对于和平的诚意,不幸的历史是由傻瓜创造的,而我相信,聪明人总是活在当下。如今我代表我的父汗来大历提亲,为我美丽的妹妹,草原上的明珠暹罗择取良婿,我相信,贵朝当不会拒绝两国永世修好的机会。”

明亲王当然是个性情中人,是皇室中少有的奇葩,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铁了心宁愿成为全京都的话题都要休妻。他心里啐了一口眼前这个英武的年轻人,连说辞都没换过花样,每次都来这套,临了还要找个借口破坏联姻的都是这群野蛮人,不过就是找借口开战而已,也不换点新鲜的。

他刚要开口,金刀公主楚楚动人地走了过来,绕过明亲王,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首位,一直盯着太后平静如水的面容,她笔直地走向仅次于皇帝的位置,“怎么有贵客远道而来,却不邀请我呢?”她的眼神犀利而冷酷,微带挑衅地看着坐在首位的女人。

“华宁,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太后露出温暖和煦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半点没有洒到金刀的心里,她憎恨这个人,甚至无法控制自己此刻的咄咄逼人,脸上成熟的美艳荡然无存,倒多了几分漠然,她尤其,讨厌她叫自己的名字。但她是大历的公主,在众人面前是,她自己也时时刻刻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毫无异议,仪态万千地坐下了。

正好坐在楚柯的对面,她眼神妩媚,笑容可掬,实际却在意图洞察着这个年轻男人脸上的表情,金刀公主最大的爱好,就是从男人脸上,看到对于她美貌的痴迷,可是,他仅仅是微笑,向她举杯示意。

这个年轻的女人,虽然美艳动人,但是在楚柯眼中,她胭脂搽得太多,而衣服又穿得太少。这在女人向来是绝望的表现。

皇帝在一旁悠然品尝着盘中的美食,不时懒洋洋地瞟一眼愈见不悦的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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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将手中的账簿交给贺兰雪,他坐在桌前,手指落在账簿的第一页,足足有大半个时辰,却没有翻下去。

玉娘有些替七宝担忧,却不敢多说半句。

贺兰雪终于将账簿轻轻阖上,“绣楼的事情,既然交给你了,就不用再向我汇报。”他从桌前站起来,走到窗边站着,那里摆放着精致的盆景,贺兰雪弯腰闻了闻盆里水仙的香气,用手轻轻抚摸着花瓣儿。

“少爷…”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看你想说已经很久了。”

玉娘温柔的脸僵硬了一下,几乎要鼓足全部的勇气,她才接下去说道:“贺兰小姐近日频频到访,来玉娘铺子里买东西,但是——”

“她是知道七宝经常去你那里,想不期而遇。”贺兰雪的声音很冷淡。

“玉娘是想,贺兰小姐毕竟是少爷的堂妹,如果失礼的话,多有不妥。”

“哦,贺兰怜什么时候成为我的堂妹了?”贺兰雪轻声笑起来,眼光落在远处的庭院,在他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他还是一直看着那里。“我知道不是,她知道不是,你也知道不是,全天下人,又有谁真当我是贺兰家的人?”

“少爷——”

贺兰雪摆摆手,“没事就下去吧。”

玉娘走到门口,却怎么都没有迈出第二步,她喜欢七宝,她的天真可爱感染着她,令她竟然有多了一个妹妹的感觉,她不希望因为贺兰雪的心念给七宝带来麻烦,而且绝对不会是小麻烦。七宝没有父母,如今没有人教导她什么是对错,她也不懂得什么大义,在她的心里,可能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对她好的,对她不好的,而这样下去,绝非好事。玉娘比贺兰雪还要年长几岁,对他的心性都琢磨不透,更何况是七宝这样的少女。

玉娘真心为这个孩子担忧着,一旦行差踏错,将不可挽回。

“少爷,玉娘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能管的,但是我真的希望,您不要迁怒七宝,她在某些方面,真的是什么都不明白,表面上她很聪明,可是她没有娘亲在身边,如果她有任何做的不好不对,您千万不要怪责她。”

贺兰雪回过头来,看着玉娘,“你认为我要对她做什么吗?”

不是担心你对她做什么,而是担心你将要对靠近她的人做什么,这些势必都会伤害到七宝。玉娘忧虑的表情落在贺兰雪的眼中,引起他的轻笑,可是她看来,那里面却没有什么真心的成分。

“我不能对此保证。”

贺兰雪慢慢说着,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我也不需要对任何人保证。没人有权利对我做出这样的要求。七宝是我的,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本没有必要对你说这些,但是,看在你是陈管家唯一的亲人,希望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我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我长久以来最开心的时光,我必须将它延续下去。阻止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水仙在风中微微的颤动,贺兰雪的脸上燃烧着一种饱含耐心的温柔,“玉娘,你帮不了别人。这世上天天有人生,天天有人死,我是一个凡夫俗子,我只会为我心爱的女人哭,为她笑,为她做一切,但是夺走这一切的人,我不能放过。我的胜利,注定他的失败。反之亦然。”

玉娘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四一

饮宴回来,金刀公主怒气冲冲地下了马车。

宁歌早已歇下,他白天要去锦绣院上课,晚上还要编排舞蹈,实在是很累。

可是金刀公主猛地推开房门的时候,他还是惊醒了,一下子披起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又来了,她每次从宫里回来,倒霉的人,都是宁歌。

身后的仆从低眉顺眼,恍若未闻。

宁歌平静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金刀公主冷笑:“怎么,不欢迎我吗?”

宁歌叹了一口气:“这是公主府,宁歌不过是一个奴才,怎么敢对公主说不欢迎三个字。”

“海明月海明月,整天都是她,他到死的那一天,念念不忘的都是她!你告诉我,海明月这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一个两个为她魂不守舍?”

宁歌平静地看着地面,没有回答金刀的话。

金刀随手抽出鞭子,“我比海明月要美,是不是?”

宁歌脸上浮起一个奇怪的笑容:“奴才不知道。”

金刀气怒,照着他没头没脑地一顿猛抽,一鞭子一鞭子都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仿佛那鞭子不是抽在宁歌身上,而是抽在冥冥中她所痛恨的某个人身上。宁歌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受着,不叫喊、不呻吟,也不躲闪,就象一块僵住的雕像,不会愤怒,不会悲伤,不会气恼,仿佛连怨恨的情绪都没有,一直一直沉默地跪在地上。

金刀打累了,扔掉鞭子,斥道:“滚出去!"

宁歌终于露出一个苦笑,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去。仆从看见他连雅致俊秀的脸上都有鞭痕,不忍地低下头去。

隐见他的白色底衣上,有血色渗透出来,鲜艳如雪中红梅。


大历皇帝长乐今年刚满十二岁,细嫩而白皙的脸上,隐约还带着童稚的气息,高高的鼻梁,细长的眼睛,眉心有一道极浅极浅的剑纹。他的眸子非常明亮,光芒闪烁不定,薄薄的红润的嘴唇,轮廓分明,嘴角总是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他生来就与先帝相像,简直可以说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梅妃百感交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滋味非常复杂,有些欣慰,更多的却是痛苦。

不,她已经不是梅妃,她现在是太妃。本来,登上皇位的是她亲生的儿子,可是如今,坐上太后凤位的,却不是她梅若离。甚至于,连见自己的亲子一面,都要赶来太后的清宁殿,明明是她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却每天要向另外一个女人请安,叫着别人母后,而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先帝看不上眼的妃子,以为他驾崩后,她能凭借登基的儿子成为一国之母,谁知道一纸遗诏彻底粉碎了她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