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缜将心头巨大的失望压下去,脸上是欲哭无泪的神情。
太子目光冰冷地道:“笑一笑,然后领着你的新娘子一起去谢恩!”
卢缜咬牙,好不容易笑容才又恢复在脸上,他快步走了过去将那老妇人搀扶到皇帝面前:“微臣叩谢皇恩。”
皇帝微微笑道:“这是朕的乳母康氏,今日嫁了卢爱卿,也该有些名分,朕就册封康氏为品国夫人,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待她,夫妻和睦,恩爱白头才好。”
这其中一方已经是白头了,李未央微笑看着这场闹剧,心道卢缜娶了这么一个老妇人当夫人,看似是陛下赐婚,可是实际上他娶回家之后,必须将这妇人当成神灵供养。而且她观这名妇人神情,许是养尊处优久了,有些颐指气使的神情,恐怕这崔家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阿丽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道:“你们的皇帝真是奇怪,他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迎娶一个六七十的老妇人。真是太可怕了,天下奇闻啊!”
李未央神色从容道:“所谓天子,自当令行禁止,说一不二,若是卢缜敢抗旨不遵,那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他是太子侧妃的弟弟,又是卢家好不容易才栽培出的精英,他自然知道应当作何选择。”
阿丽公主不免摇头,她知道眼前的李未央对于京中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可是此刻见她竟然对这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表现出惊讶,她也不免暗中叹息:“我总是不能理解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事……太匪夷所思了。”
李未央神色中掠过一丝嘲讽,越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这皇宫里越是容易发生,恐怕皇帝今天这番作为是做给太子看,做给卢妃看,也是做给裴皇后看的。但是,她隐隐觉得似乎皇帝的目的,还不止于此。
此时,就听见皇帝微笑着搂着身旁的美人道:“朕听闻镇东将军的女儿已经下山归来了,今日可在宴上吗?”
皇帝提起的镇东将军王琼立刻站起身来,拜倒道:“是,陛下,小女今日也一同来了。”
李未央对于皇帝突然提到的王小姐不禁侧目,郭夫人瞧她神情露出不解,便低声道:“这位小姐名叫子衿,是王家最小的女儿,往日里一直追随一位大宗师学习,极少下山。这么多年以来只听闻她下来两次,却都是相助她的父亲镇东将军,外人不知道详情,只知此女上通天文地理,下知诸子百家,那些规划谋断之道无不了然,虽是女子之身,却素有贤名,可是却连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她。”
李未央听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道:“那么这位王小姐此次下山,又是为了什么呢?”
郭夫人陷入沉思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大都之中各大世家都相继召回在各地的精英子弟,似乎颇有异动,在她看来这一切都跟如今的政局有脱不开的关系。
皇帝目光在大殿中搜寻,口中道:“哦,是哪一位?出来见一见吧。”
此时就见一名女子从女眷之中走了出来,生得雪色肌肤,明眸修长,眼梢罕见的上扬,一双黛眉隐入鸦青色鬓角,抬腕凝眸间,风情蹁跹,绝色姿容并不咄咄逼人,却是令人自惭形愧,不敢平视。缓缓而来,逼退了一殿的繁花似锦,唯有她大放异彩。
皇帝难得和蔼道:“你学艺多年,不知都有什么斩获?”
王子矜恭身拜倒,动作盈盈,神采若锦,美不胜收:“陛下,臣女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宴会上早有人盯着她的容色,眼前只余下她的倩影,浑然忘记了喝酒与谈笑。
皇帝微笑道:“无妨,久闻王家千金才艺双绝,却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些诗词歌赋便不要拿出来了,有没有新鲜的可以拿来凑趣?”
皇帝这么说,却看见王子矜微微一笑道:“臣女只是粗通音律,谱了一曲破阵之乐,用乐器演奏,配以歌舞,相信陛下会喜欢。”
皇帝颇有兴致:“破阵乐么——听起来倒有几分意思。”
王子矜眼底碎芒莹莹:“请陛下允许,若有器乐再配以七七四十九人演练军阵,那场面会更加好看。”
皇帝想了想,倒是十分新奇:“朕准了,你就让人下去准备吧,朕等着瞧。”
王子衿含笑应了,便立刻下去准备,很快,大殿之中的烛火就被熄灭了。
李未央凝眸寻去,那个袅袅倩影已经不见了踪迹,她一离开,也带走了很多人的神魂。只听见有人率先起奏,箫声由远及近飘了过来,仿佛一名吟游诗人在空阔的江海之间回肠荡气的吹奏着。很快,又有不同的乐器加入进来,仔细听来,琵琶,琴瑟,箜篌都夹杂在了一起,现出一派钟鸣鼎食的繁华之景,十八名身着红衣的舞者进入殿外的空旷广场上,翩翩起舞的同时,仿佛将一团团火焰也一同带去了,紧接着笙、萧、筝、编钟、编磬也相继加入,使得整个乐队的演奏更加大气磅礴。
忽听节鼓响起,七七四十九名男子出现在殿外,一个一个如同石像一般凝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本所有发出和谐气息的乐器声音骤然停住,再次爆发的时候已经完全转变了氛围,发出金戈铁马肃杀之气,随着那琵琶和鼓声渐急,乐音犹如巫峡猿啼,也似鬼哭,在众人眼前,原本的太平盛世气象已经完全不见,明显是意欲展现叛军入侵、破坏了原来一派繁华安然的景象。
李未央听到这里,已经看出来这位王小姐竟然是将军事蕴于乐曲之中,用琵琶模拟出号角和马蹄声,用鼓声和编钟描绘出战场上的互相搏击和混乱的拼杀,那些舞者便是太平盛世的百姓,而冲进来的四十九名男子则是嚣张的士兵,整个破阵曲展现出战场的紧张气氛和波澜壮阔的场面。
只听到有人发出一声呐喊,音乐节奏马上发生随之变化,琵琶声变调,如同唢呐吹奏,让人联想起大军出征的场面,所有的舞者猛地撕开身上的红衣,露出里面洁白的短袍,冲进了敌军之中。
李未央凝神观看,仿佛看到一场征伐之战,她不由面色复杂。而大殿之上所有曾经上过战场的将军,也都看得十分专注,显然被这一曲破阵乐勾起了很多的思绪。那些寻常的贵妇小姐们则是一派新奇的模样,虽然看不明白,却也知道乐曲编排巧妙,又是波澜壮阔,这无疑是一出好戏。
李未央从头到尾看着这一曲破阵曲,舞队的左面成圆形,右面成方形,前面模仿战车,后面摆着队伍,队形的展开像是一只老鹰,伸出两翼,仿佛两支前锋队伍,做成打仗的阵势。舞者以往来击刺动作为主,肢体随着乐曲摆出各种阵势,声震百里,不但有浓厚的战阵气息,还有一种威慑,令观众凛然震悚。
可若是仅仅如此,李未央并不会觉得如何出色,仅仅算是寻常庆典音乐罢了。最重要的是这王子矜在这样的表演之中,蕴入了各种不同的阵法,例如八阵图,撒星阵,鸳鸯阵,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这十大奇阵,每个阵型都富含深刻的变化,竟然都被她借由舞者的动作,阵型的摆布,不动声色之间一一破解。
李未央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王子矜的身上,却也是刮目相看。这样的女子,堪当是个奇才!
鼓曲共有七遍,每遍十二阵,用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最后,四十九人依次退场,象征破阵成功,乐曲又恢复了开始时的音调,随着一阵钟磬齐鸣,声音由高及低,周围渐渐恢复了平静,舞蹈者们盘旋回地上,匍匐拜倒,仿佛回到最开始的宁静。
皇帝尚未说话,早已有将领按捺不住道:“好!这曲舞说的是打仗,阵法演变更是十分精妙,王小姐之才,当世绝无第二个!”
王子矜锦衣翩翩,孑然独立,向皇帝行礼道:“陛下武功韬略,天下尽知。臣女不过是略以此曲展现陛下慷慨英武,震慑天下,顺祈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立起身,朗声道:“朕听闻此曲,心意甚喜,王小姐匠心独运,实在难得!将来这首曲子还要好好琢磨,如今舞者仅有四十九人,气魄不够宏大,可再增加到四百九十人!嗯,如此才智,一定要赏赐!来人,赐王子矜碧玉观音一座,黄金百两!”
皇帝这话一出口,众人立刻都向王子矜投去欣羡的神情,可当事人却是面色平静,秀眉似远山青黛,唇边笑意盈盈,仿佛受到的封赏和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众人瞧她那对美眸深邃难测,浓密的眼睫毛更为她这双凤目增加了一丝神秘之感。
她只是轻轻跪倒,再次谢了皇帝的恩典,随后又回到了女眷之中。不知道为什么,站出来那么出色的一个人,若是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她,竟然就没有人能发现她刚才一直在那里坐着。若非是皇帝点了她的名字,大家是绝不会注意到她一直坐在那里的。
皇帝微笑着大声道:“王家的千金,可曾许配他人吗?”
众人心头一跳,心想这皇帝不会又要乱点鸳鸯谱了吧,刚才那卢缜可是莫名其妙迎娶了一个老妇,难道说皇帝还要把王子矜赐给一个鳏夫不成吗?暴殄天物!这陛下真是疯了!
听到这里,镇东将军王琼若有所悟,连忙躬身道:“回陛下,小女确实不曾许婚。”
皇帝哈哈一笑,目光中带出一丝笑意:“如此佳人,与旭王正是匹配。”
此言一出,李未央眸光骤冷,心道果然来了,原来皇帝在这儿等着!从刚开始给卢缜赐婚开始,就不光是为了震慑裴后和太子,最重要的是要让元烈明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违背他的旨意,他可以将你捧上天,也可以把你踩在地!
如今如果元烈识趣,就应该立刻站起身来,叩谢陛下的恩典。可是元烈只是目光平静地坐在那里,神情之中没有一丝的波动。
而李未央注意到,王子矜面上始终神情平静,只是那双独具风情的眼睛轻轻扫过了元烈,却是没有丝毫羞涩,只是观察评估之态,随后垂下了眼睛。李未央压抑住心头的丝丝不快,目光笔直地看向元烈,她很想知道——此刻他究竟会作何选择!
皇帝看着元烈,裴后也看着元烈,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在旭王的身上,良久,整个大殿之内都是一片死寂。
郭家众人心头都是一惊,皇帝这是要为旭王赐婚王家的千金了,那嘉儿又该怎么办呢?郭夫人心头紧张,不由转过头去,担心地看着李未央,却见她神情冷淡,坐在那里一派从容的模样,像是丝毫也没有被外物所影响。郭夫人心中更加不安,她是了解嘉儿的性格的,越是心头掀起波涛骇浪,表面上越是若无其事,谁也不能猜到这个女儿心中的一丝一毫。她想到这里,不由更加忧虑。
若说谁要为这场婚事欢喜,那就是静王元英了。他的一双眸子落在了元烈身上,渐渐显出了一丝嘲讽之色,你对郭嘉钟情又如何?难道你还能违背父皇的意思吗?这越西皇帝的赐婚,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敢拒绝!若是你今天拒绝了,可就是人头落地。
裴后淡淡一笑,看来这位王小姐就是皇帝为元烈选中的妻子了。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王子矜的面上,眼中闪过了一丝阴沉。
王家和郭家同样显赫,上有即为太师又任大将军的王恭,下有尚书仆射王愉,内有华盖殿大学士王君,外有镇东将军王琼,这些人都是精明能干之辈,而且从不参与党争,素来为皇室所器重。更重要的是,当年裴后曾经想要让太子迎娶王氏的长女,可却偏偏被王家人婉言谢绝了。如今轮到了王家的小女儿,皇帝竟然要将她许配给旭王元烈。好!这可真是太好了!裴后长袖下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指甲几乎掐入手心,可是在众人看来她的神色依旧平静,甚至还隐隐带着笑意,仿佛乐见其成一般。
可是,众人正等着旭王元烈站起身来谢恩,他却坐在那里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
皇帝不耐烦了,又高声道:“旭王,你以为王家小姐如何?”
元烈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长身而起,他脸色一沉,眉梢便携了煞气,令人生畏:“陛下,王氏女固好,奈何非我良配!”
这句话一说出来,满殿皆惊,每个人脸上都是极大的愤慨,这旭王也过于大胆了,竟然敢当众拒绝皇帝的婚事!便有多事的御史要上来参奏,可元烈冷眸扫过,众人都缩了缩脖子。明明是这般俊美男子,却气势咄咄逼人,任何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多说一句。
李未央微微一笑,若是不肆意妄为,他就不是元烈了。
此刻,皇帝几乎是瞬间崩盘,目眦欲裂,瞪着元烈道:“你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元烈扬起眉梢,微微一笑道:“陛下什么时候颁下旨意说要将王小姐许配给我了吗?您刚才明明只是说王小姐可与旭王匹配——这不就是在问我的意思?难道是我错会了意?唉,这可难办了,刚才我已经拒绝了,实在是覆水难收。”
皇帝心头恼恨,他在朝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是每每到了这个儿子的面前,却是不由自主的吃瘪,眼下明明众人都听见自己有赐婚的意思,他却故意装作不明白,这种孽畜,不如当场打死算了!
他心头怒火更炽,可他越生气越是拿旭王元烈没有办法。这个儿子是他亲手送出去的,又是他精心培育出来的,可是养大了之后,却是个狼崽子,心心念念的只想着李未央,眼底从来没有过自己这个父亲!上一回自己要当他的面赐死对方,就是要给他一个警告,如今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竟然还敢当众拒婚!
这王子矜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又大度雍容,气质非凡,非是那种拘泥于内宅斗争的女子,也是最好的贤内助,将来定可相助于他,更别提背后还有王家的势力!他难道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吗?娶李未央又有什么好处,郭家过于中庸自保,李未央又是一个心机阴沉,满身怨愤之辈,迎娶了她,元烈只会有无数的麻烦。
可是这王子矜却是截然不同,镇东将军当年去冀州平叛的时候,他的夫人却被叛军扣押下来作为人质,而当时仅有十三岁的王子矜暗中逃脱,一路赈济灾民,更是招收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并且四处联络军队,以其超人的胆略和才识,在三个多月的时间内收编了当地的土匪,组成一支相当有规模的队伍,最后数量达到万余人,以一个女子之身来说,这简直是个奇迹。她率领这批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攻占了冀州,救回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女子作为主帅,本该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情,更别提她的年纪如此之小,根本没法服众,可在她的队伍却是军纪严明,令出必行,所有人都对她肃然起敬。经过调查,皇帝发现此女在军事上的直觉和见地都堪称天才,就连镇东将军那些对手也曾在她手中连吃了许多败仗。
她表面柔弱,实际上却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子。可以说,镇东将军就是依靠她,才能连克强敌。
在皇帝看来,元烈如今还不是足够强大的苍龙,而这王子矜却是端庄大气,在长空之中骄傲长鸣的玉凤。当今天下,各大世家都想要来分一杯羹,若是王家和旭王联系在一起,必能撑起一片天空,为他坐稳帝位。
这样的女子,又岂是李未央可以比得,若是元烈聪明,他就应该知道应作何选择。
看到元烈如此之态,众人都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拒婚的,不禁都看向那位王小姐,却见到她依旧是不卑不亢,神情淡漠,仿佛丝毫也不在意一般。
皇帝目视着元烈,见到他依旧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不由重重地将怀中美丽的女子一把推下了御座,那女子惊呼一声,摔下台阶,一下子将额角磕破,立刻血流如注,她捂着头,却是不敢言语,泪流满面。
众人看到这种情景,心头都不禁大为吃惊,看样子陛下这一回是要责罚旭王了。太子冷笑,好,旭王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我倒要看看父皇这回还会不会饶过你!
谁知下一刻,皇帝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笑起来,声音十分响亮:“罢了罢了,你要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将来再求朕赐婚就是,朕对你宽宏,也算是对得起皇兄了!”他这么说着,却是提起了老一代的旭王,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陛下这是看在老旭王的面上,决定宽容元烈了。
元烈淡淡一笑,却是不置可否。
皇帝面上无所谓,心中却暴怒,他恨不得上去狠狠的给这个小子一脚,可是在众人面前,他却要装作从容大度的模样,忍得头都痛了。
镇东将军王琼十分担忧地看着女儿子衿,心道她当众被人拒婚,这样的奇耻大辱不知道她能否承受得住。王延不禁握紧了拳头,几乎就要站起来去找元烈的麻烦,却突然被他身边的王广握住了手臂。
王广低声道:“王延,不要冲动!”
王延十分恼怒:“妹妹有什么不好,哪里配不上旭王?他竟然要当众拒婚,让我妹妹如此难堪!”
王广是性情温和的人,他低声道:“不论如何,不要在这里发怒,否则只会让其他人看咱们王家的笑话。”旭王一直追逐着郭家的千金郭嘉到处跑,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他们断然没有想到元烈会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敢拒绝杀人如麻的皇帝,这恐怕还是开国以来头一遭!
任何人也不敢在皇帝的面前坚持,唯独元烈,他竟然用那样毫不留情的话语拒绝了王子矜。拒绝了他们才貌双全,冠绝天下的妹妹。在王延看来,自己的妹妹可比那郭嘉要出色得多了。不要说相貌,更不要提那些女子会的琴棋书画,自己的妹妹文武双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懂军事,是一个真正的奇才,他们这些男子尚且不如,元烈又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还说,妹妹不是他的良配,简直是可笑,那郭嘉又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和子衿相比!王延越想越是恼怒,砰地一声,竟然活生生捏碎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王广连忙提醒他不要过分,心底却叹息一声,情这一字,最是难解,这旭王元烈素来是喜欢郭家的千金,其情之痴,其实他也能够体谅。想到这里,王广不免向郭嘉瞧去,却见到对方那一双子夜般的眸子,此刻落在了旭王元烈的身上,面上只是静静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王广轻微一叹,脑海之中蓦地想起当时在慈济寺后面曾经见过李未央与裴弼盲棋对弈时的模样,那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自信神态,至今还令他难忘。可想而知,这郭家的千金小姐也绝非是平庸之辈,只不过对上自己的妹妹,究竟胜算几何呢……
李未央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转过了头,正巧对上王子矜的目光,却见到那一双美目之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李未央对她微微一笑,平静不掺杂任何情绪,王子矜回复一笑,目中却燃起了火般的旖旎,随后很快转开了目光。
李未央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光里的异色,这一位王小姐被当众拒婚不知道心中是做何感想……只不过,属于她李未央的人,她是不会让的!哪怕你是皇帝也好,是天神也罢,还没有人能够从她的手中抢走她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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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曲是结合秦王破阵曲和兰陵王破阵曲两者的历史记载和视频记录
楼下的评论我都看了,特别感谢睿主子的慷慨陈词,话说,睿主子,你是哪年进的宫?
☆、253 心黑手狠
就在宫中举行盛宴的当口,此时的大街上夜市刚刚散了,街上的行人已经是十分稀疏,沿街店铺也都纷纷准备拆下门板打烊,幽深的青石板路上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灰衣男子手中捧着锦盒,悄悄来到了一家名叫永盛记的当铺门口。这家永盛记是大都最为豪华的一家铺子,而且人人皆知这家当铺什么值钱的宝贝都敢收,而且不问来路,可见背后靠山极大。那灰衣男子进了铺子,几个朝奉正在柜台说话,姚朝奉抬眼看时候不早,就要吩咐伙计关门的时候,却突然见到灰衣男子进了门,他吃了一惊,一仰脖子道:“这时候您还来当东西,咱们都要歇了!”
那灰衣人眼睛珠子转了转,看了姚朝奉一眼,嘿嘿一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瞧瞧就知道了,保准舍不得!”
人们经常说“上当了,上当了”,这里的“上当”便是指上当铺,一般人去当铺典当物品,实属无奈之举,十有八九赎不回来成为死当,去当铺便是吃亏,俗语因此而来,但正因为如此,能送去当铺的绝非破衣烂衫,多少都是有些值钱的,尤其瞧眼前这人十分神秘,姚朝奉向其余人递了一个眼色,开了门走出来,只见到那灰衣人手中捧着一只锦匣,小心翼翼的十分宝贝。姚朝奉笑了笑:“咱们这个当铺可不是什么玩意儿都收的,你要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走吧,可别拿兄弟我寻开心啊!”
灰衣人不由怒目而视,“好好好,别急,我来看看!”姚朝奉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锦匣,眼中只见到一片光芒耀目,再仔细一瞧,匣子里的宝贝竟然是用金丝织的帕子包着,耀目的实际上不是宝物,而是那金丝织的帕子,正中只有一颗颜色雪白的珠子,上头还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红色气孔,姚朝奉眼睛顿时亮了!可随后他的脑海中猛的闪过什么,大惊失色。姚朝奉按捺着心中的怀疑,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这帕子倒是不错,可里头的东西怕是不值钱吧。”
那灰衣人一笑:“这可是高僧的舍利子,若寻常人看当然不值钱,可对于那些信奉的人来说却是一颗便价值千金,可是千载难得的好宝贝!我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他也不是缺银子,只是这些东西是放在身上不放心,寻个安全的地方存着,这么着,您出个价吧!”
佛之舍利的形状千变万化,有圆形、椭圆形,莲花形,成佛或菩萨状;颜色有白、黑、绿、红,有的像珍珠、有的像玛瑙、水晶,有的透明,有的光明照人……眼前这一颗如同雪白的珍珠乍看寻常,可的的确确是舍利子没错。
姚朝奉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京兆尹已经到各大当铺打了招呼,那郭家丢了舍利子正在满大街的找着,京兆尹大人现在可是急疯了。眼前这个人却是大咧咧的上门来送舍利子,这实在是太奇怪!他心头一转,面上却笑道:“一共多少颗?”
灰衣人微笑,比了个四,又翻了翻手,九。
果然是四十九颗,姚朝奉心中越发肯定,不露声色:“这东西太值钱,店里哪里凑得出这么多现银?让我想想吧!”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谁不知道这当铺中属你家财大气粗,若是没有我也就不会上门了,这样,一颗就当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姚朝奉心里一跳,四十九颗,就是四千九百两银子,他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们只能出一千两。”
灰衣人冷笑一声,抢过锦盒就要走,“这么些宝贝,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贱卖了,什么一千两,简直是开玩笑!”
姚朝奉心想人都上门了,决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离去,否则别人瞧见了定然要怀疑他们勾结匪徒,还是先向主子汇报此事,看该如何解决才好,他连忙拦住道:“等等,可以商量的嘛!这样,一千五百两!”
灰衣男子摇了摇头,“九千两。”
两个人都是虚情假意的讨价还价,旁边的其他朝奉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姚朝奉咬牙道:“店里只有两千两,其余的还得到别处挪出,你先在里面等着,我还得向掌柜的回禀,等我慢慢筹办就是!”说着将手一抬,便让人把灰衣人请进去,然后向着心腹一递眼神,“将这位爷伺候好了,我去见掌柜的。”随后他已经快步走进了内室,乔掌柜正在盘点各地送来的密信,姚朝奉低头在他身旁说了几句话。
乔掌柜一听,顿时一惊道:“你说的可当真吗?”
姚朝奉赶紧点头道:“公子不是说了,这时候要提防着有人上门来找事儿吗?我看公子的意思就是这个,我刚把人留住了,但这种情况还是赶紧禀告公子为好!”
乔掌柜点了点头:“公子的确吩咐过要咱们留意最近大都之中可有人出售舍利子,他说这件事情隐约透着古怪,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我这就亲自通知公子!”说着他从后门离去,却又不忘回过头道:“你且将人稳住,千万不要放他离开。”
乔掌柜一路快马疾驰到了裴府,可是却听说裴弼去了宫中参加宴会。乔掌柜心头为难,站着想了想,便想通过其他的渠道通知裴弼。外人只以为他们经营的是一家寻常当铺,却绝对想不到当铺的背后主子便是裴家,有了这样的靠山,更是在大都站稳了脚跟,没人敢轻易得罪。他左思右想,此事不可耽搁,便写了一张纸条,通过特定的渠道送进宫中去交给裴弼之后,他这才返回到了店铺之中,刚进铺子,便见到灰衣人急匆匆要走,他连忙把人拦住,又是好一番安慰。并且强把人拉进了屋子里,又吩咐人关闭了店门,防止走漏消息。
此刻距离当铺三百米的一条巷子,正是两方人马汇集在了一起。京兆伊打头,正要呵斥对方,却瞧见是郭敦,猛地一惊,拱手笑道,“原来是郭大人,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到这里来?”此时宫中正在举办宴会,郭敦身上也有官职,又是国公府公子,为什么没有参加呢?他心头疑虑,却看到郭敦微微一笑道:“我听说前头的当铺出了点事,事关重大,这才带着护院来捉拿贼人!”
京兆伊心头一跳:“贼人?不知道郭大人所说的贼人是——”
郭敦目光一沉,脸色难得阴测测的:“就是那偷了我家舍利子的人!”
京兆伊原本只是按照惯例出来巡视,没料到居然有这样的收获,立刻大喜道:“郭大人是说那些人拿了宝物去当铺典当吗?”
郭敦点点头,郑重道:“自然如此,我不和你多说,得立刻赶过去了,否则耽误了事情,怕是你我都吃罪不起!”
京兆伊连忙拦住他道:“这是我的辖区,出了事情我自然要负全责!此次我早已说过定会协助郭家捉拿这些偷盗舍利子的逆贼,还请郭大人给个机会!”事实上,郭敦担任京卫指挥使司没错,可怎么也管不到这个辖区来啊!
郭敦听到这里,就知道京兆伊是要抢功劳,他心道果然不出妹妹的所料,只要向着京兆伊说明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京兆伊定然会第一个冲向现场。这样才好!他心中偷着乐,脸上故作平静道:“那就请大人悄悄把守着当铺的四周路口,无论是谁都不许进也不许出!听说这当铺里头还有密道,一定要趁着他们不注意冲进去,若是让他们跑了,咱们可就白忙一场啊!”
京兆伊却皱起了眉头:“这个——还是让我去捉拿吧,看守一事,请郭大人来做!”
在外面守着是个十分简单的工作,分派把守路口固然可能捉到漏网之鱼,可是万一郭敦根本就不放人出去,那他的功劳可不就被一起湮没了吗?所以他主动请缨,要进去当铺捉人。
郭敦正中下怀,脸上只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京兆伊大人了。”
京兆伊嘿嘿一笑,心道献上舍利子可是大功一件,顿时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的狞笑,指着那当铺道:“冲进店去,逢人就拿!”旁边的衙差想要提醒他在大都开铺子谁家都有保护伞,可是转念一想此事事关重大,便住了口。
乔掌柜正在雅间之内和那灰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想要探寻一二,惦记着公子早点回来也好将此人捉住问清楚,不防突然听到外面马蹄阵阵,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只看见一排的店门哗的一下倒了下来,立刻满屋的灰尘,整个屋子变得乌烟瘴气。几十名衙差蜂拥而入,几乎见什么砸什么,一路气势汹汹。乔掌柜十分恼怒,却压住火头向旁边的姚朝奉使了个眼色,姚朝奉立刻进内室去了,乔掌柜这才迎上去,故意怒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放肆!”他还没有说完,劈头就挨了京兆尹的两个耳光。
乔掌柜被打得眼冒金星,急忙道:“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不管是谁,拿下再说!”京兆尹大喝一声。
衙差们冲进了当铺,不分青红皂白,不管是什么人,顷刻之间都捆得粽子一般。随后还将那灰衣人也一并捉住,强迫将他的匣子当众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乔掌柜看到这一幕,心中咯噔一下,隐约明白了什么,便大喊道:“大人,我们是本分的生意人,我们是苦主啊!这人送东西来当,我们还没验货,根本不知道他当的什么!”话还没有说完,京兆伊已经又扬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放屁!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本官没有问话,谁让你答了?”
很快他们便确认那锦匣之中的东西就是舍利子,只不过只有一颗,其余的四十八颗却是不见踪影。京兆尹眼皮一跳,嘿嘿冷笑两声,一颗不要紧,有一就有二!
乔掌柜见到这一幕,面上阴晴不定,官府向来知道这条街上人人有靠山,尤其他们当铺更是不简单,对方绝不会轻易动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冲进来呢?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此时,京兆伊已经回过头道:“你是这家店的掌柜,怎么少了另外四十八颗舍利子?”
乔掌柜脸色忽青忽白,浑身瑟瑟发抖道:“大人,我可是本分的生意人啊,这东西是贼拿来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要问您得问他啊!”
京兆伊抬起头看了那灰衣人一眼,却见他一咬舌头,竟是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衙差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气息,却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了。京兆尹勃然大怒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人在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能让他断了气!”
不多时,只见到郭敦优哉游哉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瞧见眼前的场景淡淡一笑道:“京兆尹大人,您看这情形该怎么办呢,陛下还在等着回话呢!”
京兆尹一脸苦笑道:“如今只搜到了这一颗舍利子,郭大人不要为难我了。”
郭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也不是故意刁难大人,只不过今日盛宴陛下一时兴起,已经放出旨意来要亲眼瞧一瞧这四十九颗高僧的舍利子,如今看来……陛下恐怕是要失望了。”
京兆尹额头上冷汗滚滚而下,他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皇帝查问起来,不管是郭家还是他京兆尹谁都脱不开干系。他略一沉吟,目光在那乔掌柜的脸上逡巡而过,乔掌柜看着对方,心头滴溜溜转着主意,好在他已经吩咐姚朝奉去密室处理干净了,否则要是被对方搜到可是绝没好果子吃。
权衡利弊之后,京兆尹略一沉吟,从嘴巴里迸出一个字:“把整个铺子给我翻过来搜!”
乔掌柜顿时着急,大呼道:“谁敢搜!”
郭敦偏过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哦?为什么不能搜?”
乔掌柜更为恼怒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竟然在天子脚下欺压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郭敦无所谓地一笑,随即狠狠给了乔掌柜一个耳光,他力大无穷,可比京兆尹下手狠辣多了,乔掌柜被他一下子打得扑倒在地上,嘴皮子一掀开顿时血肉模糊,他立刻爬起来,却还是想要阻挠。郭敦劈里啪啦连续左右开工,扇了十来个耳光。乔掌柜整个嘴肿得跟香肠一样,脸也如同猪头一般,支支吾吾的,却是牙齿被打断了数颗,一个字也说不出了。旁边朝奉连忙来搀扶,他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姚朝奉定然已经处理干净,这才不再阻拦,装作害怕的样子退到一旁。
郭敦故作不知,微微一笑,向着京兆尹道:“大人,现在可以搜了吧。”
京兆尹心头更加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这一回,郭家就是在这里等着他呢!他素来以谨慎著称,这一回立功心切,也不知道这当铺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他心中不由十分悔恨,刚才若是不进来该多好,在外面守着,功劳无论如何都有他一份!可是因为他急于求成,想要抓到这些贼人向陛下请功,却一时情急,没有想得太深。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没有用了,现在已经闯了进来,若是不能找到舍利子,恐怕陛下那一关他就过不了!他一跺脚,大声道:“你们都聋了不成,快搜!”
于是,整个店铺几乎要被翻过来,衙役们砸锁推墙、翻箱倒柜,稀里哗啦,猛的搜了一阵,几乎是连一颗灰尘都不肯轻易放过。
郭敦只是面上平静,他早已得了李未央的吩咐,静静坐在一旁喝茶。
过了一会儿,只见到一个衙差一头湿汗,抱着厚厚的账本出来,回禀道:“没有找到舍利子,只找到了这些册子。”
京兆尹一扬手道:“没用的废物,还不快去找。”
不过是寻常的账册,根本都没用!乔掌柜冷笑一声,看样子姚朝奉处理的很干净。谁知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衙差押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出来,道:“大人,刚才这人在后头屋子烧什么东西,被咱们发现了!没等咱们找他算账人已经昏迷过去,许是被烟呛晕了,刚才泼了水才醒过来,但是重要东西已经被他烧了不少,总算还留了一本!”
乔掌柜心道不好,这姚朝奉可真是个蠢东西,哪有烧证据差点烧死自己的!不由恶狠狠地瞪了那姚朝奉一眼!对方也是迷迷瞪瞪,自己正在烧重要文件,却莫名其妙被个人从后头打晕了!还没清醒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包围住,根本闹不明白!
郭敦接过那本账册,翻开一看,只见到这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载着这个当铺某年某月何时收了什么东西,得了多少银钱,又如何入账,一一详备。乔掌柜面上带了忐忑,他看着郭敦,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对方瞧出了什么。
郭敦倒真是有些苦恼,他对账本这种东西,向来是看不懂的,心中不由想到,若是五弟在这里就好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到一名锦衣公子快步走进了店中,面上带着慵懒的微笑,那俊美的面目让人一见便如沐春风,不是郭导又是谁?
郭敦一见他,顿时大喜道:“五弟,你来了,快来帮我瞧瞧这册子,到底有什么蹊跷!”
京兆尹心道,这么一家小店,居然一下子来了两位大神,还都是姓郭的,这件事情不可谓不蹊跷。他的目光落在那账册之上,试图伸手却被郭敦两手一拍道:“大人,你还不去查舍利子,这账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京兆尹脸上一黑,心道你们利用完了我,这就是要踹人了。郭敦倒没什么值得畏惧的,但他背后的齐国公和郭惠妃却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京兆尹忍住气,狠狠踢了乔掌柜一脚道:“还不老实交代,到底和那贼人串通将舍利子放在何处了!”
而此时,郭导已经接过账册仔细研读,他一目十行,只见到哗哗哗哗哗,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已将一本账册看完。转瞬之间,郭导目光突然停在了一个蝇头小楷之上,随后他似是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四哥,你来瞧!”不枉他刚才从后头翻墙进去先行查看,若是让那人烧了这账册,他们可就白来一趟了!
郭敦看着那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早已经面如土色,他心道这叫我瞧什么,我哪瞧得懂啊!不由嘿嘿一笑道:“你瞧就好,你瞧就好!”
郭导也不勉强,他看也不看其他账册一眼,唯独收起了这一本卷入怀中。
那乔掌柜正要冲上去阻止,却被旁边的衙差一下子按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此时衙差们在店内又抄又抢,闹得沸沸扬扬,旁边都早已听到了动静,便有人悄悄从对面铺子里的密道离开,一路直奔裴府,前去通风报信了。
京兆尹搜查了半天,除了那一颗舍利子之外却是一无所获。他心知此事十分糟糕,决心带着这店铺的掌柜和那已经自杀的灰衣人一同进君面圣,纵然不能消除自己的罪名,也是聊胜于无。更何况他抄了这家铺子又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撑腰,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去告他一状,才能让背后那人无暇顾及。
想到这里他立刻道:“我这就要进宫去了,不知两位公子是否也一同进君面圣呢?”他心里打的是如意算盘,不管如何是郭家先到了这当铺门口,若是有什么事,拖他们一起下水,总比他一个人倒霉要好。
郭敦眼睛珠子一转,却是看向了郭导,郭导微微一笑道:“既然大人要亲自前往,我们兄弟二人自然也当陪同,只不过此时要觐见陛下怕是没那么容易,因为宫中正在举行宴会。”
京兆尹微笑道:“我奉命巡查整个大都,遇有急事是可以直接面君的,二位公子不必担心,且随我一同进君面圣吧。”
郭导拍了拍胸口那本账册,笑容更甚道:“如此甚好,大人先请。”
此时裴弼正在饮宴,一个宫女为他倒酒的间歇,悄然道:“裴公子,刚才宫外有消息传来,说是当铺出事了。”
裴弼面色一白,他皱起眉头道:“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那宫女低声道:“说是被京兆尹带人抄了。”
裴弼面色就是一震,刚要问清楚,还没有说话心中便是陡然一惊,浑身汗毛倒数,原来——京兆尹此刻已经大踏步地进入殿中。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五花大绑的乔掌柜,以及两位郭家的公子。
殿中气氛已然大变,那些正在歌舞的女子悄然退到了一边,鼓乐之声也已经停歇了。
皇帝目视着他,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京兆尹,无缘无故你怎么突然入宫了?”
京兆尹恭身行礼道:“陛下,前日齐国公府的马车在东大街遇到盗贼,硬生生被夺走了要献给陛下的舍利子,一共有四十九颗。下官在大都之中大肆搜捕,如今已经寻回了一颗舍利子,还揪出了参与偷盗的贼人,请陛下圣断。”
皇帝一扬眉,目光落在了五花大绑的乔掌柜身上,似笑非笑道:“哦?果有此事?”
齐国公站起身,朗声道:“是,微臣四处寻访,好不容易才搜集到这四十九颗高僧的舍利子,可是却莫名其妙被贼人偷了,昨日微臣已经上过折子,不能及时进献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微微一笑:“爱卿其情可悯,何罪之有?至于这盗贼,又是在何处捉住的?”
裴弼看着这一幕,面孔冷的罩了一层霜,却是一下子将目光盯紧李未央,眼神恨到了极处。李未央笑容和煦,如沐春风,仿佛没有察觉到对面那一双恨到了极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