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大颗的雨滴已落了下来,打在人身上微微有些痛,萧颂屹立马上,冷冷地道:“去雁池园。”
大雨倾盆而下,九月微凉的奉都突然有了寒意。
九重宫阙内,江含嫣披着件遮住头脸的莲衣,独自行走在宫道上。嘈杂的雨声如她凌乱的内心,手上那柄小巧的宫灯也跟着忽明忽暗。当她来到乐安宫的门前,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掩好门进入内殿,毫无意外地看到已等候她多时的男子,脸上浮起一抹微羞的笑,柔柔叫了声:“肃王殿下。”
乐安宫在御花园西,一向空置,宫中耳目众多,即使肃王选在这里与江含嫣私会,也不敢留下太多痕迹,只悄悄地将内殿一间房收拾干净,备齐床榻烛火而已。
虽然心中有事,可肃王并未显得不耐烦,体贴地起身为她脱去身上的莲衣。江含嫣今晚精心妆扮了一番,身姿窈窕动人,他将江含嫣搂入怀里,轻抚她柔软的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突然传信给我?”
“陛下又召了天恒入宫,今夜必定用不着我在一旁服侍。”也只有在这会儿江含嫣才有自己的时间,她立即传信给肃王,两人这般相会已有半年的时间,虽然次数不多,她已深深被肃王迷恋。
肃王手上一紧,笑道:“那我们……”
他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事,好容易将那个女官擒下,又诱了萧颂去雁池园,偏偏在这个时候接到宫里的消息,还以为江含嫣有什么要事,原来……想到她服侍的那位陛下,年纪老大却仍喜爱年少男子,心里涌上阵阵厌恶。
今夜绝不能将时间荒废在男女之事上,肃王正想找个理由脱身,江含嫣已软倒在他怀中,星眸里全是迷乱的情丝,看得他噪子一干。这半年来偷情一般的相会格外刺激,江含嫣这样一个女帝的贴身女官,平日里看似谨小慎微,克尽职守,但在他面前却是风情万种,叫人难以拒绝。
江含嫣知道他已动情,身子贴得更近,她的野心很大,所以冒着危险与肃王私会,托义父谢吉安的福,她自小便知道些内卫的事,这宫里行事再隐秘也会被内卫查探出来,所以她早防范着内卫,目前来说做得不错。她想当肃王妃,更想一朝肃王做了皇帝,她就是皇后。可是这些只能是梦,她常常在噩梦中醒来,梦里无一例外皆是一幅画面,她被谋逆被判处死,腰斩、鞭笞、凌迟……所有她能想到的惨状在梦里轮回。只因她活得提心吊胆,在昭明女帝面前,似乎没有什么秘密,她的来历身份陛下全都知道,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反而无所畏惧。尤其是在她身边呆得时间愈长,愈能将心思掩得熟练。
外头突然传来些声响,有人站在外头回话道:“殿下,承光殿那边大概出了点事,已经有人出来找江女官了。”
肃王入宫,身边当然不可能没有人,一直就近保护他,此时外头那人所说却是肃王早已安排好的托词。
她心里一跳,立刻绷紧身子说道:“我得回去看看。”
肃王收紧胳膊,不悦地道:“怕什么,难道你怕天恒不会服侍她?又或者说,你是为了那个天恒回去的?”
“殿下说笑了,有准会喜欢那种……男子,即使他长得再出众。”
看来今夜成不了事。她重又披好了莲衣,打着灯离去,肃王从榻上跳起来,急声吩咐道:“快,我们出宫!”
雁池园里亦是风雨飘摇,一座双层小楼内,肃王留下的侍女正在劝薇宁沐浴更衣。
“这位姑娘,你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外头风大雨大,你刚刚淋了会儿雨,若再不赶快换下湿衣,伤了风寒可怎么办?”
薇宁被抓住的时候,伤了王府几个人,自己也受了些伤,她看了看身上的血迹,冷声道:“出去,我自己会洗。”
“那好吧,奴婢为您准备了热水,还有干净的衣物。”
“啰嗦!叫你们下去,快点!”
肃王为何费力将她请来,不外乎拿了她的把柄,想要挟她。薇宁并无所惧,倒是有些佩服肃王,竟耐得住性子将她晾这么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书是六月上市,但六月正好眼睛出问题,做手术休养到现在,更晚了,抱歉。

☆、第 97 章
夜雨萧萧,薇宁沐浴完毕,穿戴整齐,独自坐在灯火前。楼下传来声响,有人正迈着急切的脚步上到二层,在外间停驻片刻,才掀了帘子走进来,烛火被他带入的冷风吹地微微晃动,坐在妆台前的薇宁回首淡淡看了一眼,“肃王殿下终于肯出现了吗?”
来人顿住脚步,闻声笑道:“本王有些事耽搁了,让姑娘久候,实在是罪过。”
他便是肃王,年纪有三十左右,锐利的目光紧紧盯在薇宁身上,尽管他与女帝没有血缘关系,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天家贵气倒是如出一辙。
就在薇宁上下打量肃王之时,他也同样在细细打量她。她应该才梳洗过,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后,衬得脸容雪白,幽深平静的双眸里映着小小的火苗,有说不出的动人之处。
他忍不住赞道:“叶姑娘人如其名,真象一朵暗夜蔷薇。”
江含嫣虽然长得不错,但到叶薇面前却差着些。想到这样一位才情兼备的美人如今落在自己手中,肃王打从心底愉悦起来。
“请坐。”
薇宁如同主人一样客气地请肃王坐下,倒让肃王微愣,便也依言坐下来说话。青衣婢女轻手轻脚地奉上清茶,肃王端起来润了润嗓子,还未放下茶盏,薇宁问道:“如何,这茶可还入得了殿下的口?”
本该是肃王说的话,全让她说了去,肃王不动声色地答道:“不错。”
这套茶具是他从岠山收罗回来的名品,颜色如墨,材质如玉,握在手中微有凉意,难得的是在灯光下会发出淡淡的紫光。再加上薇宁的手白如上乘的良玉,与墨色茶盏搁在一起相得益彰,举动间令人炫目。
“殿下找我有何事,今日时机难得,不妨有话直说。”
“我……”肃王终于缓过来,长笑一声道:“叶姑娘果然非寻常女子可比,如姑娘所说,今日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那本王就直说了,请你来是为着两件事。”
薇宁抬起眼眸,里面有微不可察地讽意,“两件?殿下是贪心呢,还是对我太有信心?”
肃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第一件当然是立储之争,本王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弟糊涂,我可不糊涂,就算是争上了,能不能活着继承皇位则要另当别论,如今那一位心狠着呢。想要登上龙椅,除非……她死了。”
让一个人或许并不难,可是想让女帝死的人却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肃王所图并仅仅是储君之位,他将野心说给她听,又有何用?薇宁冷冷地看着他的薄唇,从相术来说,唇薄无情,难不成他想让自己学荆轲,当个弑君的刺客?
“可本王还是要争一争,除了谁还有资格继承这江山!梁王有长青会与郭宏那个老匹夫,福王裕王根本就是那个女人生的,只有本王孤身一人……可是谁又知道,原本这一切都是我的!”
是的,一切都是他的!
薇宁冷静地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本王今夜还请了小静王来此,你说,若是连静王府都来支持我的话,储君之位是不是稳拿呢?”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薇宁无法维持平静,放下茶盏站起来,萧颂竟也来了吗?她怕他来,又盼她来。每回她有事,他总是及时出现,这一次,他还会义无反顾救她吗?
“叶姑娘稍安勿躁,石致远对你极为推崇,要本王务必礼待于你,我不会向别人透露你的身份,只要你同我合作,他日本王若为帝,你便是功臣!”
这边挟持了她要静王府的支持,那边又想将她收为已用,薇宁面色清冷地道:“素闻肃王殿下才智过人,今日一见让我好生失望,他日为帝?只怕连你也不敢信相会有那一日吧!”
“叶薇,你何不想想自己的处境,难道就不怕本王将你的身份揭发出去?”
“我当然……怕,不过既然要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千万莫说些不切实际的承诺,你以为谁都和石致远一样,给两块骨头就要巴上去?”
她言词犀利,肃王的脸上阵阵发烧,想发怒却又发不出来,只得冷下脸道:“看来叶大人早已将一切想好了。”
“殿下让我想想自己的处境,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你如今并未占着天时地利,原先支持你的大臣也纷纷投了别人,想要争夺储君之位只怕连两成的希望也没有。”
肃王眼神一黯,如今的局面确实对他不利,他甚至想让女帝将立储之事一直拖下去,他若争不到,别人也不能得到!
忽然,他想起一事,眼神有些闪烁,声音也低了下去:“天意难测,谁又能保证……她并非真龙天子,上天可不会保佑她能安康到老。”
这竟是暗指女帝身子康健不如从前,薇宁上上下下看了他好一会儿,展颜问道:“看来殿下在那些近侍女官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让我来猜猜,会是哪一位……江含嫣?”
他并未隐瞒,叹息道:“果然瞒不过你。”
想在宫里安插眼线极难,尤其能近身服侍女帝的女官,更是不可能出问题。而江含嫣则是例外,也只有她最清楚女帝的身体状况。可是薇宁并不信江含嫣的话,女帝的身体未必有什么不妥,但她没有对肃王挑破,坐下来道:“殿下连如此隐蔽的事也不瞒我,倒叫我心中惶恐。”
待问起江含嫣如何肯为他私传消息,肃王轻笑:“本王许她皇贵妃之位。”
“江含嫣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连野心也没剩多少,区区皇贵妃之位便满足了,枉我一向觉得她行事谨慎,居然也糊涂了。”
“区区皇贵妃?叶姑娘看来并未放在眼里,也是,你的志趣一向高洁,倒是有些象宫中那个女人,偏偏我最恨的人就是她,叶姑娘你可要好好与我合作,否则就会象莫言一样香消玉殒。”
莫言死了?薇宁眉头微皱,她最后见到莫言时,两人脖子上均架着刀剑,分成两路被带走,却不知为何会死。
“她已经落在你手上,为何还要杀了她。”
肃王扯起一抹残酷的笑容,道:“本王吩咐将她送回静王府,顺便给萧颂送信,哪知她宁死不从。如此也算是给你除去了祸根,怎么,你不该谢谢本王吗?”
“她真正的主子是陛下,殿下最恨的人。”
“是,我恨她,本来我可顺顺当当继承大统,是她夺走了我的一切,十年,我等了十年,终于有机会将一切夺回来,到那时候我要让她尝尽苦楚!”
“这世间强者为尊,肃王殿下如今够强了吗?”
肃王镇定下来,拍手叫人去请萧颂,回过头看着薇宁道:“本王是否够强,叶姑娘拭目以待,只要萧颂识相,那本王就有五成机会。”
他想到女帝众叛亲离,不禁心中大乐,“萧颂明知道你心有叛意,居然替你瞒着嫡亲的姑母,他一向冷面无情,没想到背地里却是个多情种子。”
萧颂,萧颂……薇宁心里有些发苦,盼他来又怕他来,如今就要在这种情形下见面吗?
“殿下,小静王萧颂求见。”
肃王看了她一眼,高声道:“快快有请。”
萧颂走进去,一眼看见了薇宁,她穿着洁白的丝袍,秀发低垂,仿佛一朵安静的白莲,手中执壶慢慢斟了杯茶水,移步奉到他的面前。两人目光相交,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但又觉得什么也不必说,见她安好,萧颂紧绷着的心蓦然放松不少,抬手接过杯盏。
他如何不知肃王的心思,方才肃王身边的谋士孙先生陪了他半天,话已说得明白,但看他如何选择。
“四弟,你来了,快请坐。”
肃王温和地招呼萧颂,刻意装得象个兄长一般亲近,然则萧颂不令情,淡淡地道:“肃王殿下,你将我未婚妻子请来这里,却是为何?”
“咱们兄弟平日亲近得不多,你马上便要成亲了,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当面送给二位。”
说罢拍拍手,一中年文士捧着个黑沉沉的木盒子走进来,带来一股香味,那匣子居然是用上好的沉香木制成。盒子已如此名贵,但不知里头装了什么。
“孙先生,把盒子打开吧。”肃王笑着吩咐道,孙先生依言打开了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盛放着十六粒明珠,在烛火映照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薇宁倒没什么,萧颂却心中一凛,脸上有些难看地道:“原来这些珠子最后落在你手上!”
孙先生恳切地道:“此物当贺礼,足见我家殿下诚意,请小王爷莫要推辞。”
说罢将盒子往前递了递,萧颂冷着脸接过去,肃王与孙先生都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四弟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毕竟陛下是你的亲姑母。”
总算离开了雁池园,萧颂拒绝了肃王的“好意”,送薇宁回国师府。马车缓缓行走在黑暗的街道上,车厢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雨滴落在车厢顶上的声音。薇宁悄悄地看了眼萧颂。随即暗叹,他定是在怪她。
与肃王打交道注定没有好结果,薇宁不禁担心起来,虽说她恨女帝,但不表示她连萧颂也恨,看到他无奈地向肃王妥协,她心里十分愧疚。
“你不该来的。”
“是,是我多事,我不该来,你那么有主意,怎么可能会需要我。以前……”下水救人,雪夜相助,靖安侯府以身相救,一幕幕在萧颂眼前闪过,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萧颂,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深吸了口气,艰难说道:“我很感激你,但是我并不愿连累你。”
“事到如今,已经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不来,肃王就会放过你?”萧颂微眯着眼,在脑子里不断想着各种对策,补救是没法补救了,虽然莫言已死,可肃王却动不得,薇宁的身份,还有他与薇宁的关系,都已经不再是秘密,肃王以此来要挟他,真是用对了法子,他无法看着薇宁陷入险境不理会,为了她,他愿意做出让步。
“眼下京中情势极乱,几位王爷争夺储位,肃王看来是志在必得,你难道要听从他的话,乖乖当他手中的棋子吗?”
“当然不是,他有几斤几两,我并不怕他,只是眼下还不是闹翻的时候,少不得虚与委蛇一番。”
肃王不好相与,别看他哥哥弟弟叫得那么亲热,为了能登上龙椅,他连亲兄弟都会舍弃。此刻偏偏他们都受制于肃王,口上说着不会让萧颂为难,紧跟着便谋划着与他们一同启出金库的事,直到此刻,他也没有放弃过金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为了一个真真假假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长青会,国师,肃王,这些心怀天下下者中不乏佼佼者,却都愿意相信。适才看肃王的神情如同天下已入他囊中的模样,薇宁只感到阵阵厌恶。
“肃王的野心太大,如今他有所图谋,暂时不会在姑母面前说什么,但是此人不得不防,还有那些长青会的逆贼,你……要小心。”
“都是我连累了你。”她忍不住咬住下唇,心里矛盾地要命。
萧颂摇摇头,叹息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感受着她轻偎过来的柔软,每一次见面仿佛隔了许多个日日夜夜,可是相拥的怀抱又是那么熟稔,只盼着能天长地久。
“萧颂,我们真的要成亲吗?”一切都太不真实,婚期越近她越是忐忑不安,今日莫言将她引到晓然亭,她明知会出事,仍是去了。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事情无法说清,爱他是错,恨他……他又有什么错?
“难道你到现在还在怀疑?那次你不告而别,我从岛上回来后便有意割断与你的情意,原想着就这么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可是我做不到,我放不开,只要一想到你,我的心便不由自主疼得发紧,象是要窒息。”
“你的病如何了,要不要紧,若是忘了我能让你好受些,那便忘了我。”
他抬手替她顺了下头发,温声道:“傻话。”
末了又道:“肃王的事你不必多想,他此时有求于我,并不敢做不利于我的事,倒是你要多加小心。呆会儿回去莫让国师起疑心,我会告诉他你这一整日都与我在一起。”
“我会的。”
想到国师,薇宁的心有些沉重,想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让萧颂帮着参详,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了,嫁给我有这么令你忧愁?”
“没什么,是国师……我觉得看不透他,每次看见他,都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好像他是从幽冥界里出来的恶魔,会让我万劫不复。”
她打了个颤,仿佛在看不见的地方,国师凭空出现,缓缓抬手揭开脸上的面具……下一刻萧颂温暖的怀抱又提醒她那不过是幻觉而已,她勉强笑了笑。
萧颂安抚她道:“你当他是杀父的仇人,时刻防着他,故而会心中有感,我倒是听说国师待你如同亲生女儿。”
“也许,我总是觉得不塌实。”她甚至怀疑,国师已经知道她是谁,让她见宁柔,又送她玉佩,这无一不是有意之举。
突然,萧颂想起一事:“若虚子上一次去国师府回来后向我请辞,不知他在国师府见到了什么,我问过他,他却不肯说。”
“难说,没有人知道国师的来历,看他藏头露尾的样子,或许从前他是个极有名气的人,有许多人认得他的真实面目。”
会是谁呢?摇摇晃晃的马车不知走到何处,两人俱已陷入沉思。萧颂皱眉道:“看来国师府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你不要回去了。”
恰在此时,马车停下,外面有人禀道:“小王爷,已经到了。”
国师府中门大开,挑着明晃晃的灯火,国师带着三名弟子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萧颂将薇宁扶下马车,二人对视一眼,缓缓步上台阶,萧颂一脸歉意地道:“国师大人,是我的不是,本该早些送薇儿回来,谁知天降大雨,耽搁了时辰。”
按理说未大婚前他们两人不该见面,可萧颂丝毫没把规矩放在眼里,国师府上下未曾安歇,都在等着薇宁的归来,早先萧颂已经派人知会了国师府,言道在外与她偶遇,两人相携出游,只是回来得晚些。此刻萧颂亲自将薇宁送回来,国师目光微闪,今日之事他明知另有内情,却不能问出来。
“回来便好,呆会儿喝些热汤,省得着凉了。”
焓亦飞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凤梧打了个哈欠:“薇姐姐,今日小弟也出门找你了,倒是让我们好找。”
焓亦飞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你还说,薇儿是和你一起出门的,回来却说把人丢了,你该向她陪罪才是。”
薇宁挂着柔柔地笑:“是我的不是,回头再向你陪罪。”
萧颂没有久留,上车离去。国师亲自将薇宁送回了燕归阁,她本以为免不了一回询问,哪知国师只是目光亲切地看了她良久,吩咐要她好好歇息便走了。
仆婢送上来暖胃的汤水,又服侍她沐浴更衣,等那些人终于退下,已近子时。历经一日的折腾,薇宁躺下来却没有一丝睡意。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身份终于有所暴露,早在与长青会的人接触时便已料到会有这一天,还好是肃王发现的。
外间突然有一丝响动,薇宁悄悄坐起身,猜测会是谁在此时造访。最有可能的人是焓亦飞,可若是国师派的人来试探她,她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她房里烛火未熄,待看清来人是凤梧,薇宁招呼也不打,一道白光射过去,凤梧急忙身子后翻避了过去,又一道白光已到了跟前,钉进鞋尖入地三分,逼得他动弹不得:“薇姐姐好高明的手法,不如传我一招?”
果然,凤梧也会武,堂堂国师弟子怎会如看起来那般懒散窝囊。薇宁低喝道:“这是女子闺房,你来做什么?”
“我来通风报信,你今日无故失踪了大半日,师尊可是急得不行,入夜后直追到了晓然亭才罢休。”
那儿是莫言丧身之地,即使有人收去了尸身,有心人一去便看得出有过打斗的痕迹。薇宁装作不知情地模样,道:“什么晓然亭,我和小静王只是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喝茶而已。”
“姐姐莫哄我,喝茶怎么会连衣裳也换了……”
“被雨淋湿了自然要换件衣裳。”
“姐姐还是不信我,其实我对姐姐一片真心,有些事连大哥我都不曾说过,但是告诉姐姐却无妨。”
“留着你那些话,回去睡吧。”
“真的,你信我。对了,我今日出门的时候,碰见一个人。”
“谁?”
“郭老将军,他一见我跟见鬼了一样,薇姐姐,我不想告诉大哥二哥,你替我想想,他为什么那副表情,或者改日你见到他帮我问一问。”
薇宁被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失笑:“这与我何干,要问也是你自己去问他。”
“你知道,我懒得出门嘛,我只有你一个姐姐,不找你找谁。”
“懒死你算了!”
赶走凤梧,关上门窗,薇宁坐在床前怔怔地想,究竟郭宏看到凤梧后想到了什么?
九月初六,终于到了成亲的正日子,国师嫁女,小静王娶妻,这样的盛世怎能不引人注目。薇宁被人服侍着穿上喜服,戴上珠翠,脸上涂抹了一层层的香粉,最后又盖上了大红销金的喜帕,这才歇了会儿,只等着花轿临门。
国师府宾客如云,向来找不到借口上门的人全都涌了进来,满口说着喜庆的话,今日国师再不愿意,也派了三名弟子应酬着往来宾客。薇宁只嫌吵闹,打发了仆妇出去,坐在燕归阁里心中喜忧半参,还伴随着浓浓的不安。
如此便风光大嫁,十里红妆,嫁入静王府?她不是不知道萧颂的打算,用成亲这种手段困住自己,慢慢消磨掉她心中的恨意,最不济看着她,不给她报仇的机会。可是她心中的恨意岂是说说便能没有的,她怎么能够甘心。可她又期盼着嫁过去,想当初她不过是寒门学子,与萧颂的身份天差地别,好容易走到今日,她舍不得破坏这场婚事。
正心神不宁地想着心事,房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喜娘服饰的妇人轻轻走进来,说着吉祥话向她道喜,薇宁低垂着头没有应声,她却凑近前低低地道:“叶姑娘,川老着我给您传句话,今日女帝会亲临静王府,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见机行事。”
消息来得太突然,薇宁心中一惊,一下子揭开喜帕,出手极快紧紧抓住喜娘的手,攥得她手骨差点断裂,轻哼一声,忍着痛道:“姑娘莫怪我们,实在是机会难得。”
机会难得!他们这些亡命之徒,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这件事。一时之间她顾不得许多,便要站起来,喜娘忙按住她,对门外边的丫鬟叫道:“快些给小姐倒杯茶来。”
回头看着薇宁,只觉她的利眼如同利刃剐过来,她没由来阵阵心惊,赶紧劝慰道:“叶姑娘放心,长老们已有万全之策!”
从未想过会在今日谋划这种事,长青会事先竟不同她商量,连一点也未替她考虑,薇宁无法去阻止他们,也没有立场,冥冥中似乎早已料到今日不会平平安安成了这门亲事,她心神激荡下无力反驳,胸口阵阵发闷。
她手上加了点劲,疼得喜娘额上冒汗,“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今日是我大喜之日?”
“这……”喜娘是长青会的人,当然极力秉承反对女帝的念头,薇宁与长青会是盟友,她嫁给萧颂,在他们这些人眼中,那是牺牲色相,为大业而牺牲,值得称颂,至于今日成亲,能不成则最好。
“带我去见川老!”
“不可,马上就到吉时了,花轿临门,你如何能在这时候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