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蝉声突兀响起,薇宁克制着心中的躁意,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正是女儿家的好年华,可曾想过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薇宁心中猛跳,无缘无故,她为何要提起这件事,明知道……明知道她与萧颂之间的情思。
“你不说话,是否心中对朕不满?”
“微臣不敢。”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还给了你三天考虑,当时你若留在岛上不回来,朕也不会强求。”
想起岛上三日,薇宁神思不属,咬牙道:“微臣没忘。”
可是,红尘千丈,她不过也是名平凡的女子,
“你大概还不知道,已有人私下问过朕,想替你说门亲事。”
薇宁闻言微惊,抬起头看向女帝,她想知道是谁提出来的,而女帝又是怎么说的。
女帝含着笑,“不用怕,依你的人才,不是年轻俊杰哪敢提到朕的面前,朕有些为难,这些人各有各的好,倒不如让你自己来挑。”
“微臣只想着为陛下尽忠做事,这些事以后再说。”
“事情要做,终身大事也要考虑,朕又不是不近情人。听说国师的弟子亦飞钟情与你,可有这回事?”
“焓公子与我只是好友,并无钟情一事。”
“好友岂会每日送些情诗与你?就算他不是,朕听说禁军中的武卫将军封长卿对你多有爱护,他也是你的好友吗?”
“臣视封长卿为兄长,更加没有私情。”
“那么萧颂呢?”
“若说你还是说与颂儿无意,朕也不信。”
“朕最后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嫁与萧颂?叶薇,你可要把握机会。”
机会?薇宁缓缓摇了摇头,她与萧颂注定是悲剧,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女帝,可是她却想要撮合他们,薇宁真想问一问她,到底要怎么样!
女帝却是真心想栽培薇宁,她的两个皇儿皆有王妃,竟也跑来向她要人,说要纳薇宁为侧妃,她直接赐给他们一顿训斥。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受人教唆,见薇宁现在的声势如日中天,国师又对她青睐有加,便以为娶了薇宁会对自己的大业有益助。倒是肃王如今老老实实的,尽量不惹她动怒。
“你不愿意?”
帝王之怒非同小可,薇宁跪倒在地,垂首道:“既然微臣当日离开他,就再无可能与小静王在一起。陛下,已经错过的事,再挽回也没有意义,情之一事不可强求。”
“这可不象你,叶薇,你好好想想,朕本再送你一个大好机缘,没想到你如此不识相!”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节操回来了,可是更半天更不上文……

☆、赐婚
女帝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当夜便召了萧颂进宫,哪知道他象是与薇宁商量好了似的,也是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
“之前你求着朕要她,如今为何又改了主意?”
“当时姑母并不赞成,如今您又为何同意?”
女帝不在意地道:“当日朕便说过,待女科试后,你自可娶得佳人归,如今正是时候。”
“可是姑母,我已经不想再看到她了。”
“你也在怨恨姑母?”
萧颂摇首不答,女帝无奈叹道:“明明你们互有情意,朕问过叶薇,她的样子不可能是假的。告诉姑母,是否为了上次她离开你伤了心?你们还年轻,分分离离的事见得太少,好在你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消除误会。”
“不,我不能告诉您原因,只能说我与叶薇此生无缘。”
“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桩婚事势在必行,因为,国师终于向朕提出来要收薇宁为义女。”女帝早已猜到他会这么做,可是之前自己提议时,他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还说什么薇娘不是谁都能代替的。如今倒想拣便宜,张张口就想把她的人给拉过去,实在是不把她放眼里。
“不妥!”萧颂虽然有些心灰意冷,可仍然觉得此事不可行,他道:“这两年国师的权势越来越大,手快伸到宫里,叶薇不能认他为父。”
“朕却想推波助澜,帮他了了这个心愿。”
然后再将叶薇嫁给萧颂,国师算是白费手段,而叶薇只会对自己忠心耿耿,女帝期待看到国师失落遗憾的样子。
原来这是一桩充满利用与算计的婚事,萧颂心中的喜悦淡去,哀伤地望着女帝。她似乎看出萧颂眼中的悲哀,安抚地道:“颂儿,朕猜你一定又在怪姑母了,可是如此一来,你的心愿能成,岂不是皆大欢喜?”
萧颂仍是拒绝道:“我身有绝症,不想耽误任何一位女子,姑母不要再提此事。”
“说的都是混话!朕的侄儿,可配天下女子,这是她们的荣幸,颂儿万勿自厌自弃!”
“不是吗?这个病姑母您最清楚,每晚临睡之时,我都会想,到底明日清晨我会不会醒过来?或者说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象父王发现自己有了病症那样,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走路……谁知道呢,也许就是明日、后日……”
萧颂一向冷静自持,从不在人前示弱,只有少年时知道了萧家的这个秘密后,在女帝面前表露过自己的软弱,这么多年,他一直做得很好,甚至比未曾发现病症时还要好。这会儿不惜在女帝面前自伤,果然女帝不忍再听下去:“够了!你这孩子,不管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意已决,叶薇必须嫁给你,也只能嫁给你,什么也不用说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刺激一下萧颂:“或者说,你想看着她嫁给其他王爷,你的两位表兄也有意向她求亲,当然,我不会把叶薇许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但眼下她太招眼,朝中也不乏才俊,若不早些定一个,说不定我那些好臣子除了为谁当储君争吵,还得为我新定女官的婚事再来一场争吵。”
萧颂终于色变,他竟不知道这些,稍微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十指不由得用力紧握,良久才道:“便依姑母所言。”
国师要认义女的消息终于传开来,闻者皆咂舌不已,要说叶薇一介寒门女子,得了机缘考了女科已是十足幸运,偏偏又得国师喜爱,国师是谁,这么多年何曾见他对谁多看一眼,到底她何德何能?
朝会上,国师上疏奏请认义女一事,女帝沉吟良久,面上神情喜怒难辩,让人难免猜想,这会不会是陛下在与自己最信任的臣子进行的一场无形之争,争的就是叶薇。想到这一点的人不由睁大眼睛,单看谁能压过谁,没想到女帝展颜一笑:“便准卿所奏!”
她如此好说话,倒让众人有些不适应,又听得女帝随意提起小静王萧颂的婚事,从年前议到现在,一直未能定下来,百官心想,岂止是这一件,不是还有立储一事也未定下来么,至于为何定不下来,其实都是陛下您在拖罢了。
女帝看了臣子们一眼,终于道:“朕看这位女学士已很不错,如今国师新认义女,倒要问问你的意思了。”
这个提议比国师认义女更让人惊诧,可国师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欣然道:“谢陛下隆恩,臣先代叶薇谢过陛下。”
他如此乐见其成,倒叫女帝有些失望,到底那张面具下的脸是喜是怒?他的心思愈发让人难透。
女帝当场拟旨,将萧颂与薇宁的婚事定下,责成礼部办理。难得女帝与国师想到一处,婚期自然要挑个最近的吉日,九月初六正是好的不能再好,可惜只有一个半月就要到了,时间有些仓促。小静王甚得女帝疼宠,他的亲事当然要好好操办,且他要娶的女子也大有来头,国师义女,朝中最的女学士,万不可应付了事,礼部的人暗暗叫苦,可又不敢推托。
稍后二人受诏入宫谢恩,金殿上二人往殿上一站,小静王玉面清俊,女学士美貌如花,真真是佳偶天成,无可挑剔。之前就有传闻说他二人早已互生情愫,那时候薇宁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三京馆学子,身份门第不太相配,如今她是堂堂女学士,还是国师义女,再没有人敢说什么,就算不是女帝下旨,这一双人儿亦是天作之合。
薇宁被动地叩谢圣恩,她并不知道女帝与萧颂之间曾经有过一次深谈,她只知道,自己不仅要认贼作父,更面临着嫁给萧颂。她本是心中无畏,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却隐隐有些害怕,萧颂就站在她身边,听着他和自己一起跪拜起身,口称万岁,一时间心乱如麻,浑身冰凉。
今日算得上喜上加喜,金殿里群臣不住向女帝与国师道喜,即使有人留意到小静王与女学士面色木然,也只会当他二人乍闻喜讯不自在罢了。
薇宁一脸肃穆的模样落在萧颂眼中,心中亦是喜忧半掺,兜了个大圈子,他们仍不可避免走到一起,听着众朝臣的恭喜声,他的目光与薇宁相遇。
长久对视的目光中有几分是情意,又有几分是猜度。萧颂不得而知,他别过脸去,不敢去看她带着恳求的目光,也许在她心里,赐婚是他强求而来,想让她痛苦,让她为难,会令她怨恨自己,总是无奈,他们之间本就该只有恨。

☆、认亲
上苍似乎有意做出这样的安排,让她爱上萧颂,让两个相爱的人如此痛苦,除非国师吐露真相,否则这悲剧不可避免。但国师此时的心中,已被喜悦占据,他的女儿终于要问他开口叫爹,这在从前是种奢望,如今竟要成真了。国师知道薇宁心中定然十分痛苦,对女帝的刻骨的仇恨,使得她处心积虑考女科,一步步接近女帝,如今却要嫁给萧颂,心中一定不甘!他的薇娘长大了,她苦了这么多年,难道连一个真心喜爱的人也得不到吗?所以即使女帝不赐婚,他也要极力促成此事,薇娘喜欢萧颂,如果他不是小静王,她一定不会象现在这么痛苦。她受过太多苦,如果萧颂能补偿她,那么即使是萧颂也可以。
“小王爷留步!”
萧颂依言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向他走来的薇宁道:“叶大人,有事?”
一同步出金殿的大人们看到这一幕,都会意一笑,避开了让小两口说话。
他连眼神都是生疏的,冷漠地看着她,薇宁的心一缩,停下步子。虽然他一向待人冷淡,可他的怀抱曾给过她暖意,眼中的柔情让她无限迷醉,在他心思难明的外表下是无人知道的深深情意。
可是他却不能是她的,她轻声道:“如何走到这一步,你我心知肚明,成亲并不能改变什么。”
刺目的阳光打在身侧,似在两人之间隔了道无形的光幕,萧颂定定看着她:“你是聪明人,该知道姑母的意愿容不得违背。”
薇宁清楚得很,所以她把刚刚想说的话放回心里,要萧颂去请求女帝收回成命?此事并非儿戏,金殿之上,百官面前定下的良缘喜事,推拒不得,小王爷是多少女子心中的良人,难不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
未等她开口,萧颂沉声道:“我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不想听到有人反对。”
纵然萧颂如薇宁一般,初闻此事便在女帝面前开口相拒,但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便是她的拒绝。在心底叹了口气,微微自嘲一笑,她所图为何,最清楚的人反而是他,正如她所说,若是成了亲,又算什么?难道成亲会改变一切?
□□最是伤人,使相爱的人变得残忍,萧颂没有忘记她是如何离开自己,那个冬夜是他最寒冷的记忆。他略有些激愤地道:“当日你听从皇命跟谢吉安走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不得不依从皇命嫁给我?看来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这门亲事不是我定的,或许你该去找姑母,当面告诉她,你与我们萧家仇深似海,誓不两立,此生绝不会嫁给我。你敢吗?”
薇宁低了低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叫住他本就是错,她不该求到萧颂这里,这一向他为自己做得够多,若不是他将她的反意瞒下,她安能活到今日?岛上不辞而别后,他似乎对她放手,再没要人跟着她,对曾经的过往闭口不提。她还能要求他如何?
“对不住,打扰小王爷了,告辞!”
看着她匆匆离去,萧颂心中涌动着情潮,想想日后他们还要同榻而眠,日日面对,到时候该有多么痛苦。
在外人看来应当意气风发的慧心女学士得赐良缘,正该做梦也甜得笑出声了,可正主儿却忧思重重。双脚踏进莫会里的叶府,府中上下拥上来给她道喜,她只觉双脚虚浮,入眼处砖瓦花鸟无不似幻境,一切都太不真实,她真的入了京城考取功名,接近女帝,且即将嫁给萧颂?无由来阵阵冷汗浸体,里衣湿透,总觉得有种莫名危机已悄悄降临在不远的将来。
她不止是为了萧颂而苦恼,还有件迫在眉睫的事,虽然名义上已经是国师义女,可还没正式认亲,也没开口叫过一声父亲,国师那边应该正等着她这个女儿上门敬茶。
想到国师薇宁更觉无法喘息,她对国师始终抱着些古怪的惧怕,到底为了什么他要认自己为义女,并赞同她和萧颂成亲?这个疑问如同一块大石,沉沉压在心头。她没有忘记陆仪廷说的话,国师,是她的杀父仇人!她该对国师恨之入骨,又如何张得口叫他父亲!
那样一个人,为女帝效忠多年,手上沾满了鲜血,杀害的岂止是陆仪廷、周子敬,将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可薇宁人单力薄,她不是他们的对手,无法扳倒女帝,也杀不了国师。眼下正是一个契机,郭宏回京,立储之事未决,朝中渐起异声,让她看清女帝的江山并不是那么稳固,待梁王入京奉都城会更加热闹。只盼越乱越好,薇宁要做的便是等待最好的时机,越接近女帝,她的机会越多。
只是这条路上变数太多,她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会爱上萧颂,她欠他良多……
管家娘子察觉到主子略有些不对,只当她是太过欢喜,笑着让大家伙散去,另嘱咐下来打赏仆佣,待给薇宁奉茶更衣时才发觉她身子略僵,似在轻轻发颤,一摸换下来的衣裳竟被汗打得湿透,心下有些诧异,问道:“大人,咱们府上看来得早些准备才是,毕竟是陛下亲自赐婚,需要采买……”
没等她说完薇宁便道:“该准备什么你去买就是,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不叫人谁都不要进来。”
“是,大人。”
今日城南那家胭脂小铺早早关了门,老妪像有些不适,不时咳嗽几声,她看着房中那道人影,哑着声问:“你说要我回江南?”
“不错,不光是你,跟你有联系的,这奉都城里的各条线上的,全都回江南去!”
薇宁略有些烦躁,又重复了一遍。
老妪笑了,满脸的皱纹扯开来:“姑娘可知我在这儿守着这间铺子多少年了?”
“不知,可是我觉得如今已是回去的时候,守下去又能如何?义父曾交待过,要我一定善待诸位,他老人家当初只是有些执念放不下,才会要你们守在这儿,如今一切都已放下。”
她与这老妪只见过区区几面,为着义父才相互信赖,如今却多了些真情意。或许这些人都不简单,或多或少都有过辉煌的过去,可莫名的危机感使得薇宁不愿他们在暮年时遭受磨难,还是因着她的缘故。
老妪默然不语,似乎被她的话勾起过去的回忆,良久才道:“那金库呢?”
到底有没有金库还未可知,就算真有,钥匙在国师那里谁也拿不到,何必白白浪费精力。落叶归根,这些人多年不曾回过江南,是该放他们走了,至于奉都,留她一个与女帝国师周旋到底便好,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
想清这些,薇宁才回复些往日的坚定:“不用理会,那些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人愿意为了这些阿堵物斗得死去活来,我只需看着便好。”
当下又与老妪商量了一番,才放心离去。
又过了几日,薇宁打点了些礼品,终于去了国师府,其间并没有人来三催四请,仿佛国师并未将认了个义女的事放在心上。可是她知道并非如此,若是没当回事,干嘛要金殿奏请,私下里认一下便可。
刚一到国师府,发现府中景物有了些变化。
自国师入住这片府第,从没刻意整理过景致,一切照着旧格局,别的权贵家中无不收拾得精致华美,他却任府中保持着入住时的凄冷景象。如今似乎想通了,府里收拾干净整洁,多了些盆栽景致,不时还有仆从往来,抬了许多新物件,薇宁来过几回,从没见过国师府有这般景象,一时有些发怔。
闻报出来迎她的还是天恒,他笑得那样和煦,似乎真把她当成了一家人,亲近了许多。
“叶妹妹,快些进去,师尊一直在等你。”
薇宁被他一声妹妹叫得有些怪异,扯出抹笑,自觉叫不出哥哥,便道:“有劳天恒公子。”
天恒并不意外她叫得客气,淡淡笑了笑,与她一同去见国师。如今他们已是义兄妹,言谈间也少了许多生疏,天恒边走边随意地问道:“每回见到叶妹妹,总觉得你看我的眼光有点儿不一样,能否告诉我其中缘故呢?”
薇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实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天恒大哥的模样有些熟悉,可是像谁又说不上来。”
天恒一愣,心里有些不适,他喜爱的那个人,也常用这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难道她竟认得那个人?
他摇摇头,将心中无稽的念头抛去。
国师今日没在丛芜居,而是带着弟子们在前厅等候,看到薇宁走入厅堂,盈盈走上前拜了下去,口道:“见过国师大人。”
此生薇宁已认过一回义父,在她心里,也只有梅老庄主才是她的父亲,可如今她当真要认了国师为义父?来之前她想了几日,明知此事势在必行,可是临了却又犹豫起来,怎么也叫不出“父亲”那两个字。
国师一言不发,戴着面具的脸看起来阴阴的,似乎心情并不怎么好。
“薇儿是在害羞吗,该叫义父才是。”焓亦飞在一旁含笑说道,意在替她解围。凤梧看看师尊,又看看薇宁,打量着厅里每个人的神情。
薇宁深吸一口气,接过天恒递过来的茶盏,正要下跪,国师却抬手阻住,站起来接过茶盏:“自家人不必太多虚礼,有这份心意便成。”
其余三人包括薇宁在内均有些竟外,国师又道:“往后也别叫义父,便直接叫父亲罢。”
他心中早有思量,若是真让薇宁行了全礼,岂不是女儿变作义女?
国师这般礼遇,倒叫薇宁越来越不安,直接叫父亲?此情此景她若再犹豫便是不识抬举,既然已经来了,没道理不叫人,于是欣然应道:“是,父亲。”
这两个字似有千斤,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深沉如国师听了这一声唤也难抑心中激动,国师喜在心中,面上却淡淡地,喝了那杯敬茶,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了过去:“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女儿了,这是送给你的,打开看看吧。”
原来他还备得有见面礼,薇宁一时猜不透他的意图,恭敬地接过来:“谢谢父亲。”
锦盒里放着一个青玉锁片,看上去晶莹剔透,模样竟与幼年时父亲所送十分相似。薇宁的呼吸霎时停顿,脑中急转,她可以确定自己那个玉锁片已落入国师手中,如今无缘无故送她一件这样的礼物,他在暗示什么?
“本想你可以多陪伴我一些日子,奈何陛下已为你和萧颂定好了婚期,既然如此,你挑个日子搬过来,从国师府出嫁。”
“父亲,不必如此麻烦,我在莫会里那边有宅子。”
国师根本没听进去,大手一挥做了决定:“我的女儿出嫁,自然要风光大办,其他的事你不必操心,这几日我已着手让人收拾,你的房间已收拾出来,呆会儿让你二哥陪着看一看,可还满意。”
“是,父亲。”

☆、入京的梁王
薇宁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认国师为父,还要住进国师府,可一切已成事实,就象她和萧颂的婚事,明明是最没有可能的事,却将要成真。这仿佛是一场梦,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不得而知。
她跟着焓亦飞来到归燕阁,这儿原先叫惠心阁,国师做主给了她,还改了个名字,里头装饰一新,全是女儿家所用之物,看得出花了很多心思,还很合薇宁的心意。她坐在妆台前翻了翻镜奁,金的玉的一堆,看上去样样齐备。
焓亦飞悄然来到她身后,在镜中嗤笑一声:“小妹,来让二哥瞧瞧。”
此处无人,薇宁不用端着架子,她没好气地睨了焓亦飞一眼,若他再哥哥妹妹地休怪她不客气。
焓亦飞指指这房内的布置,说道:“看起来师尊对你重视得很,刚刚进来的时候瞧见府里进出的人没有,全都是为了你,一切要赶在你成亲前弄好,务必要办得妥妥贴贴。”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
“整件事虽然很蹊跷,可我什么也查不到,鬼知道师尊为何要收你为义女,或许你们前世有父女之缘,今生他非要偿还你这一场泼天富贵。”焓亦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接着又问:“你当真要嫁给萧颂?”
提及此事,薇宁当即苦恼不已:“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自然有,不过你不一定会听。”
“说来听听。”
他俯身凑近那张粉面,轻柔地道:“那就是嫁给我,只要你和师尊说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我,非我不嫁,他定能说服陛下收回成命。”
薇宁也没真盼他说出好话,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皱了眉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焓亦飞的作派越发古怪,从前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带着无边暧昧,她从来不曾在意过,今日竟觉得有些别的意味。国师是否也瞧出来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太寻常,才让他陪自己在府里走动,这样不妥,如今他们再不宜单独呆得时间过长。
“那也得国师大人相信才行,你如今是我的二哥,世间可有兄妹做夫妻的?”说完薇宁率先往外行去。
焓亦飞倚着镜台未动,扬声提醒她道:“不管兄妹还是夫妻,只要你没忘记咱们生死相随的誓言就好。”
薇宁脚步一滞,再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生死相随,什么誓言,不过是答应了他要去开启金库而已。
梁王入京之日在即,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刺,人虽没死,命已去了半条。
消息传回奉都,死气沉沉的奉都如同被一道惊雷劈醒,霎时间朝堂上又吵做一团,许是受了郭宏直言请奏的激励,一些老臣子痛哭流涕跪求女帝施恩,万万要救回梁王的命。早有人暗地里散布流言,道是梁王回京最惹女帝不快,此番说不定就是女帝下的毒手,她向来心狠手辣,杀先帝爷的子侄从不手软,好容易剩下了几个,眼下因立储一事龙椅受威胁,这是又要开杀戒了!
出事的地点在平西原,离京城只有三十里地,眼看着就要入京,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梁王久居陈州,十年没有回过奉都,这次回京本就兢兢战战,每晚都要做噩梦,生怕回来是送死,所以他这一路足足走了两个月,希望路程越慢越好。陈州远离繁华京都,日子过得甚是清苦,堂堂一位王爷的车驾竟然只有两辆马车,还是陈州知府送他上路时,拔了队护卫和两辆车,梁王与梁王妃带着一儿一女挤一辆,另一辆拉行李,仅有的二三名仆婢要走路跟在后面,可谓是寒酸至极。
一行人在野外茶竂歇息时,遭遇刺客,十几名护卫也没能抵挡住杀气腾腾的刺客,梁王当场被一剑穿心,之后倒没再对其他人下手,梁王妃抱着夫君哭了半日,才发觉他还在喘气,手忙脚乱地抬上车,去了最近的小镇上救治。
灯火幽幽,梁王妃守在床边,看着夫君泪流满面,一双儿女受了惊早已睡去,惟有她无法安睡,生怕梁王就这么去了。
就在刚才,她与一个神秘潜入客栈的男子悄悄见过面,他带来的不仅仅是银子,救命的药草,还有对他们生命安全的保证。想到白日的刺客,梁王妃瘦削的身子一抖,她怕那些人突然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