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雨萱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上衣,尽管她的动作已经轻的不能再轻,但由于伤得太重,衣服早和血块凝在了一起,把衣服解开无异于剥一层皮。萧易涵再能忍,身子也是微微一颤。
展雨萱一惊住手,但知道这衣服不解不行,伤口不上药也不行,只有狠下心来接着弄,同时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已经叫芸儿和谢大爷拿着你的佩剑到苏州去通知李仕海了,想必不久就能回来你先坚持几天,很快就会没有事了。”
萧易涵轻叹一声,没有想到自己竟有这么一天,需要去求自己的侍卫来救自己。他原本是个极骄傲的人,心中难以接受这种反差。忽然“啊”一声叫了出来,却原来是展雨萱将最后一点站在背上的衣服掲了下来。
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情形,展雨萱泪眼模糊,他的背上确实是血肉模糊,伤的轻一点的地方还好,已经结痂,伤的重的地方由于没有敷药,有的已经化脓,再加上刚刚解衣服时一些地方的血痂被揭开,鲜血流了出来,跟没伤到的地方的雪白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极是惨不忍睹。
他本是千金之体,如果不是自己,他一辈子也不会受这种苦楚啊!
听得背后突然没了声息,萧易涵知道她心里的难受,开解她道:“你别看那伤口看起来可怕,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的!以前我老是淘气,经常被父......父亲打,这不算什么了!”
展雨萱不说话,只是拿起青瓶,轻柔的帮他上药。这个过程自然也是痛楚难当,但萧易涵为了不让她担心,生生地忍了下来,一声不吭,只是脸上黄豆大的汗粒一颗颗的落了下来。好容易上完药,萧易涵赶紧穿上衣服,免得展雨萱再对景伤情。转过身来一看,却发现她依然是眼泪汪汪。再仔细一看,她的眼睛红肿的厉害,眼里也有着血丝,不知道背地里怎么哭呢。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又哭了?”
展雨萱抽抽噎噎地道:“你会变成这样子,全是我害的。可是,可是,我却无能为力,一点忙也帮不上,我......我......”
萧易涵笑了,摸摸她的头发道:“谁说你一点忙也帮不上?你要是不再哭,就是帮了我大忙了。你掉一滴眼泪,我可比挨二十大板更难受呢!”
展雨萱听了这话,越发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易涵转又恨恨地道:“只恨我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一帮的贪官污吏,这样祸害百姓,可我竟然无能为力!”
展雨萱定定地看着他,终于把隐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倘若你还是三皇子,你就可以。易涵,不如你回去吧!”
萧易涵大惊失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雨儿?你记住,我已经出来了,就不能再回去了!而且,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回去!雨儿,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地选择,也请你不要后悔,好不好?”
展雨萱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哭道:“可是,我已经后悔了。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你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好好的爱护百姓,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上次,我听那个姓焦的道,现在那个大皇子似乎已经是皇位继承人了。从他这样纵容手下的行为看来,他不会是个好皇帝的。那天下的老百姓该怎么办呢?”
萧易涵劝慰她道:“你放心,父皇是个很聪明的人,尽管有些老了,可一点也不糊涂。他知道,该把皇位交到谁的手上的。再说,并不是只有大哥一个选择啊,还有六皇子和七皇子呢!父皇一会不会选错人的,你就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展雨萱抬起了头,蒙蒙的雾气在她的眼中流转:“易涵,为什么到了现在这种境地,你还是不愿意放弃我呢?”
萧易涵笑道:“放不了啊,有什么办法呢?”他说的很平淡,似乎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又有谁会听不出其中的汪洋深情呢?
是的,放不开!可是,他萧易涵是何等骄傲的人,又怎会死缠烂打?只是因为,他知道,失去了纪明扬的展雨萱有多么的无助,有多么的悲伤,有多么需要有人可以给她依靠。苏姑娘虽说和她要好,可毕竟是个女孩子,何况她也一样被感情深深的伤害了。这个时候,他不站出来,又有谁能够让她依靠呢?她虽说坚强,虽说乐观,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也会柔弱,也会难过啊!
这一切,他并不打算让展雨萱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知道,因为,他不愿意展雨萱对他有太多的感激,有太多的愧疚。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的,能够一直笑,永远都不要再哭,永远都幸福!
展雨萱问道:“难道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你放手吗?就算你会住牢,就算你会被别人不放在眼里,就算你会经常被别人挑衅,辱骂,你都不在乎吗?”
萧易涵道:“从出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幸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动摇我的决心的。还记得我第一次下地时的模样吗?我很谢谢你为了劝慰我,演了那样一出戏。可是我也相信,就算没有你的劝慰,我也一样可以撑过来的。我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接受任何打击,这次的牢狱之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我又怎么让你幸福呢?”他的语气十分坚决,像是对展雨萱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展雨萱再一次说不出话来,再一次想要泪如雨下。为了掩饰,她转过身去,打开了饭篮,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拿了出来,强作平静的道:“我给你带了些饭菜,也带了些干净的衣服。你先吃着,呆会,我帮你把头发整理一下。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萧易涵一看,都是自己平常爱吃地清淡之物,大喜道:“太好了,我还真的是好想你的手艺啊!”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使得展雨萱不得不喊道:“吃慢一点,没有人跟你抢的。”
看着他香甜地吃着自己做的饭菜,再瞧瞧他的脸,黑眼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浮了上来,这种地方,想必是睡不好的吧?头发真的乱了许多,还沾上了不少的枯草,再不是一贯神清气爽的萧易涵。想象最初见他时,那个白衣翻飞,意态潇洒,风流倜傥地翩翩公子,展雨萱忍不住暗问自己:
展雨萱,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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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第六十八章转机]
走出大牢,展雨萱迎面就遇上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焦翼达故作潇洒的走过来,装腔作势道:“哎呀,这不是展姑娘吗?怎么眼睛红肿红肿的?”
展雨萱看着他那样子,恨不得把他抓过来打一顿给萧易涵报仇。不过,现在在余平镇,易涵还在大牢里,李仕海也不知道能不能赶过来,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强笑道:“焦少爷今个好兴致,到这大牢边散心来了?”
焦翼达一阵尴尬,随即油滑地道:“可不是吗?我这随便一走就碰上展姑娘,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展姑娘是不是在为那姓易的小子难受啊?依我看,这小子竟然敢大胆得偷盗库银,定然不是好人,姑娘只怕是给他骗了?”
哼,他会变成偷盗库银的嫌犯,可还不是拜你焦翼达所赐?要说好坏,恐怕你才是个大坏蛋吧?展雨萱恨得牙痒痒,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假意道:“唉,可不是吗?我家里遭了灾,逃荒出来,在半路上遇见了他,他倒是好意收留了我,不想竟是个盗贼,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说着唉声叹气的,一副自怨自艾的样子。
焦翼达眼见说得入港,不由得大喜,忙道:“原来姑娘的身世这般可怜。俗话说得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人乃快乐之本,不如姑娘到我家暂住吧?”
“好倒是好,”见他喜不自禁的样子,展雨萱却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话锋一转道,“只是刚刚进去,看着他那模样,心里也觉得难受。不管怎么说,这些日子,他对我也不错,只怕是为了让我过得好些才做这等事情,想想倒叫人好生伤心!他因我受这些苦楚,叫我何以为报?恐怕也只有......”她不再说下去,只是长吁短叹,颇有以身相许的模样。
焦翼达暗骂陈师爷出的鬼主意,把那姓易的小子打得那么重,倒叫那小子占了个便宜。不过话又说回来,原来美人跟他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这么说,只要自己好好表现,说不定便能赢得美人归了。想到这里他忙讨好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这就叫人送些膏药跟衣食过去,保证不教他受罪便是。他为姑娘而至如此,也令人感叹啊!”
展雨萱道:“如此倒是多谢焦公子了!”跟着浅浅一笑,更增丽色。
焦翼达色令智昏,急道:“那姑娘不妨到我府上居住,也好有个照应。”
展雨萱道:“焦公子真是个豪爽的善人。”接着又是一大堆的赞美之词,捧得焦翼达昏头转向后,才拖延道:“只是我前些天一直跟他有着婚约,如今猛地住到焦府,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对公子,对我都不好。倒不如等这段日子过去,众人都渐渐忘却时再说,岂不是两全其美?”
没办法,只好先用美人计,让他别为难易涵,再用个缓兵之计,拖得些时日,等到李仕海过来,再给你好看,叫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焦翼达哪里知道展雨萱心中所想,耳听得她句句为自己着想,早就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只会连声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说的是!”
眼见目的达到,展雨萱便欲脱身,道;“焦公子,咱俩在这里站着,叫人看见了好没意思,只怕又要流言四起,对公子不利。为了公子的名声,小女子还是先行一步吧!”说罢,不等他同意,举步前行,没走得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这才接着往前走。等到焦翼达看不见的地方,展雨萱的一腔怒气才发泄出来,拿着路上的小石头出气。
很好,姓焦的,本姑娘都记着,到时一起算总账!
接下来几日,展雨萱曾再次探监,知道萧易涵在里面确实没有再受苦,然而因为牢房阴湿的环境,加上小地方的草药有限,背上的伤势却始终没有起色。展雨萱虽然心急,却也无可奈何。
其中,焦翼达难免来骚扰几番,展雨萱都以言语相欺,倒也不曾吃什么亏,只是越来越烦躁。算算时日,芸儿该回来了呀,怎么还是没有音信呢?难道那李仕海已经离开苏州,还是他不相信芸儿跟谢大爷,不肯跟他们来?抑或他知道易涵不再是三皇子,所以不愿意相救?最后一种可能性吓得她心惊胆战,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只怕......
她心情正不好,偏偏那焦翼达又来纠缠不清,展雨萱实在没有心思跟他敷衍。可这次,焦翼达似乎打定主意非要占些便宜不可,不肯轻易松口。展雨萱终于忍不住了,抓住他探过来的脏手,顺势狠狠一拉,将他摔倒在地。
那焦翼达被摔得极是狼狈,浑身是土不说,还颇为疼痛,这才明白展雨萱这些日子只是在敷衍自己,好叫她的情郎少受些苦而已。想通了这一层,他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展雨萱的鼻子道:“哼,你这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今个少爷就叫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说着就扑了过来,竟是想要来硬的。
眼见得已经撕破了脸,展雨萱也不再留情,脚下迷踪步,手上是擒拿手,虽然没有多少功力,可对付这种二世祖却是绰绰有余,不一会,焦翼达就已经鼻青脸肿了。
知道自己今天是讨不得好去,焦翼达狠狠地道:“你敢这样得罪少爷,就等着给你的心上人收尸去吧!我倒要看看,等你做个披麻戴孝的俏寡妇时,你还怎么厉害的起来?”说着,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他看也不看,便吼道:“是谁挡了老子的路?不想活了是不是?”
听他这样出言不逊,那人似乎也动了怒,冷冷道:“我还真就是不想活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听了这人的声音,展雨萱忽然转过身来,又惊又喜,脱口而出道:“李仕海,你终于来了!”
那人正是他盼望已久的李仕海。他进了门,看见展雨萱,有些目瞪口呆:“展姑娘,真......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他们诳我呢!只是那佩剑倒千真万确是三......三公子的!难不成他们说的是真的?三公子真的出事了?”
旁边的焦翼达虽然听得迷迷糊糊的,可是那一句“三公子”他倒是听清楚了,那个姓易的穷小子竟然还是什么“三公子”,难道有什么来头?
展雨萱的眼泪夺眶而出:“你终于来了。易涵,易涵被他......”她指着焦翼达,哽咽难语。
在来之前,李仕海已经听谢芸他们说过了,只是有些半信半疑,见展雨萱这幅模样,难道是真的?他转过身,将焦翼达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道:“你就是焦翼达?!”
焦翼达挺直了腰,道:“不错,本少爷就是焦翼达,我叔叔是京兆尹焦令忠,你又是谁?”他见李仕海衣着不同常人,气度非等闲,倒也不敢口出轻侮之言。
李仕海丢给他一块令牌,啧啧赞道:“不错,不错,我倒是真的很佩服你,敢去招惹三公子?”
焦翼达定睛一看那令牌,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道:“你是......你是大内侍卫,你怎么会跟那姓易的有关系?你......”你了个半天,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
李仕海道:“不错,你倒也有些眼光!记住,你要是敢再惹三公子和展姑娘,还有谢家,不要说是我,就是京城大理寺的杜大人也不会饶了你的!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轻重,若真的惹出杜大人,就算大皇子也未必护得了你,更别说那个京兆尹了!”
焦翼达的声音开始发抖:“你说的是......大理寺卿......杜笑书杜大人?当朝宰相的独子?”天啊,怎么会惹上这样的人?
李仕海挑挑眉毛,道:“没想到,你对京城的人事还蛮清楚的!既然知道,自己小心点!”
“是是是是是是!”焦翼达不停的擦着脸上的冷汗,不住嘴的应道。
“滚吧!”
焦翼达正要走,又被李仕海叫住了:“等等,那位易公子......”
焦翼达醒悟,忙道:“小的立刻去放他出来。”
展雨萱喊道:“李仕海,我们跟他一起去,免得他耍花样!”
李仕海有一肚子的疑问,但知道时机不对,只得咽下,随着展雨萱一起去接萧易涵。
尽管他曾经千万次的想象萧易涵的模样,但一见面,他还是呆住了,这真的是三皇子吗?真么会变得这么狼狈?看见萧易涵行动不方便,他更加震惊:“三.....三公子,你......你受伤了?你......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把你打成这样?”
萧易涵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被自己曾经的属下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他心中还是很不舒服,勉强笑道:“回去再说吧!”
这一路,李仕海的嘴巴就没有合上过,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皇子居然被一个小小的知县打上了二十大板?居然需要自己这个侍卫来帮忙才得以脱身?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回到谢家,谢芸何谢大爷知道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善解人意的离开了,留给他们一个私密的空间。
听萧易涵大概说了说事情的经过,李仕海这才明白,但心中仍然难以接受:“三皇子,你说你连皇子的身份也放弃了?只为了.....”猛地想起展雨萱在旁,急忙把下面的话收住了。
萧易涵淡然道:“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三皇子了,只是一个叫做易涵的普通人,所以,你也别再叫我三皇子了。这是我的选择,而且从来没有后悔过。”
李仕海恍然大悟:“难怪杜公子从京城传过来消息,说大皇子越来越嚣张,也难怪那焦翼达一个小小的恶霸也敢这么放肆,原来是因为......不过,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公开,因为我在京城的眼线都还没有得到消息。”
萧易涵道:“也许,父皇被我气疯了,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大概过不了多久,三皇子就要‘英年早逝’了吧?”
李仕海忍不住劝说道:“三皇子,你不觉得你有些太冲动了吗?毕竟,一个什么样的人做皇帝......”
他话还没有说完,萧易涵就厉声喝道:“仕海!”见他愕然住嘴,转温言道:“人各有志,仕海。”
李仕海看看旁边脸色有些惨白的展雨萱,始终想不通,像三皇子这样睿智的人,怎么也会为美色所迷,做出这种事来?这个展雨萱,究竟有什么魔力,使得他不爱江山爱美人?
他摇摇头,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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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第六十九章贵客]
李仕海在余平镇只住了一夜,就向展雨萱和萧易涵告辞。其实是萧易涵赶他走的,因为他老是在他耳边说些自己不爱听的话,可偏偏又让展雨萱心里难受,神思动荡。
在他临走的时候,展雨萱拉他到了一边,私下问他纪明扬的事情,李仕海歉意的摇摇头,道:“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对了,前些天我到他的坟上去祭奠,却看见他的墓碑掉在地上,想是被雨水冲倒了,不过,坟前竟然有一些瓜果祭品。我问了老神医,他说不是他,也不知道是谁。”
展雨萱心中暗想:“会不会是‘他’所说的朋友呢?”想到纪明扬,她的心中又是一阵绞痛,直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无法想象,怎么会有那么突然的事情呢?
看着她的表情,李仕海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道:“逝者已矣,展姑娘,三皇子已经为你做到了这个份上,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他啊!”
展雨萱点点头。
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她忽然有些茫然,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正对上了了萧易涵的眼睛,似乎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一样,他慌忙把目光移开。但在那一瞬之间,展雨萱早已看出了惶恐跟不安。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做贼的人,却被主人抓个正着一样,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走了过去:“你的伤还没有好,怎么就出来了?”
萧易涵躲着她的目光,闷声道:“屋里闷,想出来走走。”
展雨萱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易涵也一样,两人都不说话,周围顿时寂静下来,一股沉闷的气氛无声的蔓延开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的站着,直到谢芸喊萧易涵回去上药。萧易涵似乎想打破这种氛围,咳嗽了一声,道:“这些天,你一定偷懒没有练字吧?该罚!”
展雨萱也配合道:“是,是该罚!罚我今晚写上一百张好了。”
“算了吧,我可舍不得!”萧易涵道,“好了,别傻站着了,外面凉,进屋去吧!”他转过身,向屋中走去,展雨萱急忙上前扶住他,他却将手轻轻一拨,甩了开去,自顾走着,将呆愕的展雨萱留在外面。
夜晚,天凉如水。
展雨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不知在沉思什么,迟迟不肯进屋睡觉,谢芸已经喊了她两三次了,见她心不在焉的答应着,却似好也没有回屋的意思,心中一急,忍不住道:“雨姐姐,你这是干嘛?好容易易大哥安然无恙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怎么你们反而闹起别扭来了?一个在外面呆着,不肯进屋,一个呢,在屋里赌气,连药都不肯擦,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展雨萱诺诺的答应着,却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些什么。其实她只是在发呆,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委屈吗?心痛吗?赌气吗?她也说不清。
谢芸正要说些什么,背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她转头一看,原来是萧易涵。他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屋子,再指指自己跟展雨萱,那意思是:你先回屋,让我跟她谈谈。
谢芸心中稍微一宽,自己先进了屋。萧易涵坐在她刚刚坐的位子上。展雨萱正在发呆,甚至连他来了也不知道,忽听得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发脾气的!”她一呆,这才看见萧易涵,但仍是默默的不说话。
萧易涵也知道自己白天发的脾气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心中有一只虫子在不停的啃食着自己的心,那只虫子叫做嫉妒!他甚至感觉到害怕,是的,在放弃皇子身份跟一切时,他不曾害怕;在监狱中,他不曾害怕害怕;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跟挫折,他都不曾害怕。可是,现在,他害怕了,害怕自己倾尽一切却依然敌不过纪明扬这个名字;害怕这么久以来自以为的幸福只是水月镜花,黄粱一梦;害怕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也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失去了笑的能力。而他又那么骄傲,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害怕,只能任它越来越强大,无能为力。
看着展雨萱清亮的双眸,他又觉得语塞了,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尴尬,不能挑明,但心里又无法不在意。他急匆匆的站了起来,向自己的房间走了去。
“易涵!”是雨儿!他霍地转过身,她正盈盈起立,看着自己,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可是,
“相信我,
“我不会的!”
萧易涵只觉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的身边,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易涵!”展雨萱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
“嘘!”萧易涵将食指树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于是,一切又重归寂静,只是变得和谐而甜蜜,犹如在窗边偷看的谢芸脸上的微笑。
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平静,焦翼达再也没有胆子滋事,两人似乎也像以前一样,可隐隐的,萧易涵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感觉,似乎随时都会有变故发生。然而,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并没有什么事情。
或者,是被雨儿那天在狱中的话给吓到了吧!他自嘲道。
他的伤势一天天的好起来,与之同步的还有展雨萱的毛笔字,速度之快,让萧易涵有些目瞪口呆,展雨萱却得意洋洋的说这叫“天分”,人生的聪明,没办法。
这段的时日真的有些像是神仙眷侣的生活,早晨他教展雨萱一点防身的功夫,然后两人在镇子的旁边散步,聊天(说是斗嘴更恰当些),或者在家中习字,消磨掉一整天的时间,晚上在院子里,萧易涵吹箫给大家听,有时也逗着让展雨萱唱歌,但她一唱歌,萧易涵都会被骂,惹得大家都欢声大笑。幽静淡雅的江南水乡,成为了一个世外桃源。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两人都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永远延续下去,永无止境。
这一天,萧易涵正在监督展雨萱练字,忽然听到外面有村口的牛大叔的声音:“易涵啊,你们在家吗?”
萧易涵急忙应道:“在啊,牛大叔,有什么事吗?”
“有人来找你们!”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心中同时同时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两人在这里无亲无故,以前的朋友又不知道二人在此,会是谁呢?他们对望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向门口迎去。
刚走到门口,牛大爷那粗犷的嗓音就扑面而来:“呶,就是这几位。也不说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就说是一男一女,样子都很俊美。我一听就知道是找你们。咱们村子除了你们俩,还真没有人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两人早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了,都在打量那几个人。前面有三个人,居中的是一位老者,身着紫衣,腰间挂着一块硕大的玉佩,里面隐隐的有光彩流动,看起来价值不菲。虽然不说话,但一股高贵之气迎面逼来,不怒而威。左边是一位青衣老者,看着服饰装配都比那紫衣老者低了一等,右边是一位白衣少年,折扇轻摇,挥洒自如,颇有几分萧易涵当年的风采。后面的四五个人都是一色的黄衣,似乎是他们的随从,离他们有一步多远,个个虎背熊腰,走起路来却似乎脚不沾尘,功夫应该不低。
这些人里,展雨萱只认识一个人,那就是那位白衣公子,正是她在苏州认识的杜笑书,想必跟萧易涵认识的久了,也有了他几分风采。那他旁边的人是谁呢?展雨萱看看萧易涵,却见一向镇定的他身子竟然在微微发抖,看来这些人来头不小。中间那位紫衣老者气质高雅,面目竟有几分跟萧易涵相似,再加上杜笑书也只是在一旁站着,连正眼看他都不敢,这人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了。展雨萱纵然大胆,心中也难免惴惴不安,手心里早已沁出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