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晴奇怪地道:“为什么?”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个圈套吗?”玉轻尘言辞激烈地道,“饷银是谁截得?能在温州境内动手动得如此利落干净,除了楚笙还有谁?这一点,多少人心知肚明?就连我们眼前的这个人,景华王朝的皇帝,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他比谁都知道得清楚,但他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故意在这里装模作样,等着我们往他布好的局里钻,你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呢?”
他并未刻意压低音量,白玉台上,楚天阙听得清清楚楚。
慕晚晴偷偷看了眼楚天阙有些泛青的脸色,对着玉轻尘狂递眼色:“公子,公子,你收敛点啊!皇上还在上面呢?你不想活了?”
出乎意料的,楚天阙却并未爆发。
玉轻尘不理,只凝视着慕晚晴,摇摇头,坚决地道:“我绝不让你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你回去。”
“我回去了,那公子你呢?”见楚天阙始终不说话,慕晚晴也先丢开他,有些生气地看着玉轻尘,斥道,“为人处世,允诺的事情就要做到,可是,公子你呢?你只答应过我一件事,你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可是,就是这一伴事,你从来都没有遵守过承诺!也许偶尔,你会想想,但是,只要发生一点变故,你就会动摇,你从来…从来都没有要坚持过!为什么?”
不用知道详细情形,只看她进来时,殿内的气氛,慕晚晴也猜得到大概。
“我…”玉轻尘一时语结。
慕晚晴缓缓地,凄然地道:“公子,活着,对你来说,就那么苦吗?”
“我…”看着那样担忧而又微带失望的清澈双眸,玉轻尘忽然一阵窒息,心中百感交集,定了定神,这才道:“但是,晚晴,这件事不一样的。朝堂争斗,你不懂的。”
慕晚晴微怒,道:“我的确不懂,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见她步步紧逼,玉轻尘有些气息不稳地闭上眼,压抑着心中翻腾沸滚的念头,最终却还是大声道:“这件事,楚笙针对的人,不只是我,还有太子楚筝跟莫言歌。如果我接下这件事一一如果我接下这件事,如果你掺和进来,你就要在我跟莫言歌中间选一个!这样,你还要查吗?”
终于将事情说出口,玉轻尘心中忽然一阵后悔,一阵绝望。
慕晚晴却怔住了:“什么意思?”
“刚才,宣旨的太监,在说到饷银被劫时,用到了四个字,离奇失踪。离奇失踪,也就是说,饷银不是明打明地被人劫走,而可能是突然失踪的,大概连押送的人也都跟着失踪。”既然已经说出了口,玉轻尘索性全然道,“按照惯例,今年押送军饷的人,该是黑松军,又是在温州境内失踪,临洲四府的驻军都是黑松军,又曾经要求增加军饷被拒绝,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慕晚晴坚决地道:“我不会想,我只会去查!”
“就算查了又怎么样呢?我敢跟你打赌,你一定追查不到饷银的下落,而你能查到的线索,绝对是指向楚筝的蛛丝马迹,这计谋本就精密,不会轻易露出破绽,更何况,”他冷笑着,瞥了楚天阙一眼,“这件事还有皇上在查缺补漏,怎么可能有破绽让你追查到真正的线索呢?如果,到最后,你查出的结果,是楚筝,你要怎么选择?我要查明这个案子,才能免罪,但若要我免罪,楚筝就要受牵连,你要怎么选呢?或者说,你要莫言歌怎么选?帮你,还是帮楚筝?”
而他,他不想要她选,也不敢要她选。
说得好听点,是不想她为难,说得直白些,根本就是害怕。
因为,玉轻尘清清楚楚地知道,玉连容也好,慕晚晴也好,他从来都不是他们最重要的人!在他们心中的天秤上,他永远都是分量不足的那一边,面对楚天阙和莫言歌,他永远压不下来。
即使到那时候,有玉连容在,不会让他死,那又如何呢?
与莫言歌对峙,他会输,这是个清清楚楚的事实!
而有了第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他又会是何种境地?
与其要他面对再一次被慕晚晴放弃的事实,他宁愿自己先选择一死,将一切结束在最美丽的时候。至少,这样,他还可以骗自己,骗自己晚晴从未放弃过他,从来没有!
所以,他不要她选!
这原本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结果,但现在,却被他自己搞砸了。现在,他已经清清楚楚地将利害关系讲清楚了,其实,已经把选择摆在了慕晚晴的面前…看着慕晚晴攥着拳头,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的模样,看着她犹豫徘徊,玉轻尘摇摇头,太冲动了,真的太冲动了!
难道,在他内心深处,还在渴望,能够压过莫言歌一回吗?
或者说,他其实,在等着她放弃,等着她露出这样的苗头,然后,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不再压抑,肆无忌惮地去掠夺,去设计,去毁掉莫言歌,去将…晚晴抢过来?
玉轻尘摇摇头,抢在她开口之前,道:“所以,晚晴,听我的话,不要掺和一一”
“查,当然要查!”
查?
她说…查?
玉轻尘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怔怔地看着慕晚晴,张口结舌,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查,如果查的话,就可能要跟莫言歌作对,或者要莫言歌为难。晚睛知道的,可是,她说——查!难道说…原来,他也可以赢过一次吗?就算他不是她最重要的人,他也可以赢过一次吗?
她…不会因为对方是莫言歌,不会为了不让莫言歌为难,就牺牲他,伤害他是吗?
玉轻尘深深呼吸着,抑制着眼角的湿润。
他甚至不敢再问,不敢再确定一次,害怕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真的,足够了!
“公子,要查!”慕晚睛不知道他心中的激荡起伏,定定地看着他,坚决地道,“不但要查,而且要查出真正的真相,要查出那些陷害公子,陷害言歌,陷害太子的人!我相信,我可以救公子,也能够不冤枉太子,公子,请你相信我,好吗?”
相信…吗?
玉轻尘有些茫然地想着,好像,他真的,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从来没有!
“可是…就算你真的查出来,是楚笙在陷害楚筝,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案发的所有人员都跟黑松军有关,你又是莫言歌的未婚妻,就算你真的查出这样的结果,也会有人说,这是楚筝连同莫言歌,一同做的一场戏,以陷害楚笙。”玉轻尘试探着道,“这样,对莫言歌很不利,对楚筝也很不利…”
“公子,很多事情,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你只要确定,自己应该要怎么做就好。”慕晚晴叹了口气,看着她,认真地道,“同样一件事,不可能每个人都认同,即使是再正面的事情,也会有人恶意猜度,所以,凡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呢?我想,言歌和太子也一定能明白这一点!”
忠勇王府。
楚筝默默地看着莫言歌,有些后悔,自己给他出了一道难题。对于这个好友,他比谁都清楚,他光明,磊落,原则性强,从不徇私,或许,唯一的例外,就是慕晚晴,但这次的情形,却让他两难了。
“没事的,言歌,你不要参与这件——”
“我,不会跟晚晴作对。”莫言歌终于开口,缓慢却坚定地道,“但是,我也会帮你!”
楚筝一怔:“啊?”
“晚晴她——她喜欢断案,不是为了名声,不是为了给谁一个交代,而是为了找出事情真正的真相。如果说,这次,她接手了这个案子,那么,她想要的,一定会是真正的真相,我相信你,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所以,我站在你这边,是在帮你,也是在帮她。因为,晚睛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弄出一桩错案来!”
楚筝心中一震,嘶声道:“言歌!”
“楚筝,相信晚晴吧!相信她,一定能够找出真正的真相!”莫言歌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目光温和而坚定,“如果不能相信她,那就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这样被冤枉的,绝对不会!”
“所以,楚筝,不要绝望!振作起来,好不好?”
玉轻尘迷茫地看着她,感觉到心中的某片令他忐忑不安的空白,在这一瞬,被填补圆满了。
晚晴…跟玉连容,真的,完全不同。
在玉连容心中,他永远都是为楚天阙而存在的,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但如果不能让楚天阙百分百圆满,那么,玉连容就认为不够,就会逼迫他,让他去成全楚天阙。但是,这次,晚晴却没有,没有为了让莫言歌不为难,就放弃他。既然,这只是她行事准则上的偏袒,而非情感上的偏袒。
但是,对他而言,足够了!
玉轻尘低头,捂住嘴,想哭,又想笑,终于能够去看慕晚晴的眼,点了点头。
“公子!”慕晚晴欣喜地道。
玉轻尘点点头,氤氲着雨雾,笑道:“晚晴,我相信你,我们一起找出真相,真正的真相!”
慕晚晴坚定地点点头,转过身,面向台阶之上的帝王:“皇上,刚才的话,您一定也听到了,如果您把这个案子交给民女,那么,民女就一定会找出最后的真相。请问,您还要把军饷被截这个案子交给民女和我家公子来处理吗?”
方才的话,楚天阙当然听在耳里,怔怔地看着两人,尤其,是慕晚晴。
当然,对他来说,慕晚睛虽然侦破了几起疑难案件,算聪明人,但朝堂之争,终究是不同的,年纪轻轻的她,处世未深,想要跟他斗,完全不够格。但是,加上一个聪明绝顶的玉轻尘,就难说了…可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她刚才的那番话,她说,她不会去想,只会去查,她一定会找出真正的真相,她说,只要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对于伫立朝堂三十余年的楚天阙来说,这些话,其实很天真,很可笑。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笑不出来。
反而觉得深深的震撼,莫名的震撼。楚天阙睁着眼,静静地看着慕晚晴,真的很天真,很可笑,但是,听着这些话,却让他觉得,这女子身上,有着一种令人炫目的光彩,一种,令他觉得眼睛微微刺痛的光彩。或许,这就是青阳所无法匹敌她的地方,也就是言歌为何会恋上她的缘故吧?
即使有着与言歌亡妻再相似的容颜,没有一颗令人沉迷的心,总还远远不够。
也许,言歌喜欢这个女子,可能要超过他的亡妻。
楚天阙如此想着,但此刻,他也很为难,因为,他居然真的害怕,这个女子会查出真相,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他又不能明白说,必须要他们栽赃陷害楚筝,否刑,就不肯宽恕玉轻尘,说到底,对这个少年,他还是有着一丝好感的。但是,现在…
之前,玉轻尘的狂傲,让他一度陷入进退两难。
而如今,慕晚晴的坚持和执着又令他心惊,再一次进退两难。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楚天阙犹疑难决。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启禀皇上,前太傅玉连容求见!”
慕晚晴一惊,有些担心的看着玉轻尘,果然见他神色陡变,方才那种温馨轻松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只刺下一片冰冷凝滞,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渊,冷肃得吓人。不由得心中担忧,忍不住轻声唤道:“公子。”
玉轻尘勉强点点头,依然面无表情。
楚天阙松了口气,今天,他的运气还不错,不断有人来打破僵局,连忙道:“宣!”
瞬间,玉连容苍老的身影就出现在殿内,步履蹒跚,苍苍鬓发边汗珠涔涔,显然,赶得十分焦急。他不能不急。虽然退隐朝堂多年,但玉连容依然为楚天阕掌控着一股势力,因此,温州饷银之事,也迅速地传入他耳中,也知道楚天阙一惊召玉轻尘入宫。
虽然知道楚天阙不会杀玉轻尘,但他害怕的是,臣轻尘这个孩子太过偏激,会激怒楚天阙。
为了不让他心爱的学生,在暴怒之时,做出令他后悔终身的决定,王连容只得匆匆入宫,在殿外打听了下,听说殿内有楚天阕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出,再进来一看,殿内气氛僵持,楚天阙神色阴暗玉轻尘面无表情,似乎还有些泪意,更是惊心动魄,想也不想就跪倒在地,泣血鸣哀。
“皇上,您不能够杀轻尘,因为,他是您的亲生骨肉,是敏妃娘娘所生的皇长子啊!
154章 身世揭秘(3)
此言一出,楚天阙和慕晚晴都是震惊莫名,只有玉轻尘,眸眼沉郁,神情无波,宛如石雕。
“敏妃”二牢,仿佛睛空焦雷,炸得景华帝王晕头转向,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玉连容,转不开目光,许久,才缓缓地,一字一字艰难地道:“太偻,你说什么?”
玉连容看了眼慕晚晴,没有说话。
“皇上,民女告退。”慕晚晴自然识趣,起身正要离开,却忽然觉得手腕一紧,转头望去,却是玉轻尘。他却没看慕晚晴,依然静静地跪着,保持着先前的模样,唯有纯白的左袖微微扬起,紧紧抓着慕晚晴的手腕。
慕晚睛一怔:“公子?”
“晚晴,别走!”玉轻尘依然微动,轻声地道,“求求你,留下来!”
现在,我需要你,晚晴,别走!
隐约感觉到握着她的手,在惯然的冰冷下,居然有着些许的颤抖,以及微微的汗意,慕晚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叹息着,转过身,又重新跪在了玉轻尘的旁边。至于刚才的话…当做没说好了!
这中间的细节,楚天阙却是全没看见,他兀自盯着玉连容,颤声道:“太博,你说——”
“是,皇上!”见玉轻尘坚持要留慕晚晴,玉连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却也没办法,只能默认她的存在,抬头迎上心爱的学生那难以置信的眸光,渭然而叹,一时间竟有些哽咽难言,许久,才开口道,“皇上,轻尘他不是玉府的子孙,他是当年,敏妃娘娘托付给老臣的皇长子,是皇上您的亲生骨肉啊!”
“青梅…托付给您?”楚天阙有些迷茫,着急道,“太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敏妃娘娘怀有身孕,皇上您说,如果敏妃娘娘生下皇子,就封为太子。因为此言,闻氏父女起了恶念,居然对敏妃娘娘下了毒,又买通了太医,隐瞒真情。但敏妃娘娘却有所察觉,知道闻氏父女不可能让皇长子安然存活,为了保护皇上的血脉,所以,就在产前,私下召见老臣,议定,生产当日,若是产下公主还好,若是皇子,就由老臣想办法带出宫去,免遭闻氏父女的毒手!”
玉轻尘闭目,将头慢慢地垂了下来。
楚天阙怔怔地道:“有这种事?青梅…青梅居然从未对朕说过?”
玉连容却不敢接这话。
当初,敏妃召见他时,他也曾问,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楚天阙,敏妃却说道,因为无法相信!因为无法相信,楚天阙能够护得这个孩子无恙,所以要将孩子带出宫;因为无法相信,楚天阙能够忍得住,不说出真相,所以,不能告诉他真相。
楚天阙也是聪明人,又如何想不通其中的关窍,顿时更加心伤。
原来,在当时,青梅对他,已然那般的怨怼和怀疑了吗?如果不是对他这个父亲绝望,又怎么会把孩子私下托付给太傅?其实,她并没有怨错,他…的确未曾护住她们母子啊!
恐楚天阙太过伤心,玉连容急忙继续道:“就在敏妃娘娘生产当日,娘娘遣贴身侍女,引老臣及稳婆提前入内,果然,敏妃娘娘产下非但是皇子,还是双生。长子就是轻尘,次子是皇上先前追封为悦亲王的皇子楚箬。只是,因为被下毒的关系,悦亲王楚箬生下来就已经…。而轻尘,轻尘也格外的瘦小虚弱,气息奄奄,生死未卜,敏妃娘娘痛哭不已,却也只能忍痛让老臣抱走了轻尘,留下了悦亲王,以应付闻氏父女。后面的事情,皇上您都知道了。”
“双生子?”听闻当年旧事,楚天阙心碎神伤,“原来,朕与青梅有两个孩子?”
“正是如此啊,皇上,另一个孩子,就是轻尘啊!”想象楚天去此时的心情,玉连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哽咽道,“当年,敏妃娘娘将皇长子交由臣,取名为轻尘,就是皇上眼前的这个孩子啊!”
楚天阙泪眼朦脑地慢慢转头,看着阶下的蓝衣少年:“他…就是朕跟青梅的孩子?”
“正是啊,皇上,轻尘他就是皇上的骨血啊!”
阶下,那清冷如月的少年,依旧垂着头,无所动静,似乎玉连容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楚天阙看着他这样平淡的反应,心中微微一突,有些惊醒过来,又转向玉连容:“太傅,你是朕的太傅,我们师生四十余年,朕不是不信你,但事关重大,你可有凭证?”
“老臣自然有!”玉连容言辞铿锵,“敏敏娘娘将皇上赠她的玉笛,置于婴儿襁褓之内,作为日后相认的凭证!”
玉笛?
楚天阙心中微微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入袖袋,握紧了里面的玉笛,下意识地去看玉轻尘,等他取出信物。
沉默的少年终于抬起了头,面容出奇地平静,甚至,玉轻尘还能够微微一笑,轻声却坚决地道:“我没有,因为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是我的父亲!”
旁边的慕晚睛却若有所动,下意识地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笛,惑然道:“难道,是这只吗?”
玉轻尘微怔,神色微变,随即用力握住她的手,压了下去。
然而,只是这惊鸿一瞥,楚天阙却立时辨认出来,那碧翠如叶的玉笛,正是当年他送给青梅的那支,他跌跌撞撞地冲下来,冲到慕晚睛身边,牢牢握住慕晚晴的手腕,举起,另一只手却从袖袋中也取出一支玉笛,慢慢地,慢慢地,将两支玉笛放在了一起。
一模一样!
两支玉笛一模一样,就连青玉本身的纹理,都没有丝毫差别。
“不错,就是它!就是它!”楚天阙颤声道,泪流满面。这对玉笛,是他母后传给他的东西,要他送给心爱之人。后面,作为定情信物,赠给了青梅。一模一样的一对玉笛,他一只,青梅一支,曾在无数的花前月下合奏,曲奏相谐。后来,敏妃身故,至死不肯相见,为她入验之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支玉笛。
原来,是将那玉笛留给了他们的孩子吗?
轻尘,他跟青梅的孩子…
楚天阙怔怔然松手,凝视着玉轻尘,热泪盈眶。
这是他的孩子,他跟青梅的孩子!怪不得,第一眼看见这少年,他就有一种异样的亲近感;怪不得,这个孩子能够解开敏妃留下的那颗珠子之谜;怪不得,对于云中山的典故,这个孩子居然有着跟他相同的见解;怪不得,他总是莫名地对他有着格外的温和,莫名地格外喜爱他…,
原来,他是他的孩子!
楚天阙猛地转头,看着玉连容,发出一声悲呼:“太傅,你…你为何要瞒着朕?二十四年了,每每想起青梅跟箬儿,那是朕的毕生之憾,却原来,还有轻尘!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朕?为何要瞒朕直至今日?若非这场变故,你还要瞒朕到什么时候?”
“皇上!”玉连容老泪纵横,“老臣,这也是迫于无奈啊!”
“无奈?”
“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奄奄一息,生死难卜,老臣求尽天下名医,都无法医治,所有人都说,这孩子,只能听天由命。那时候,皇上刚刚痛失悦亲王,臣怎么能说,然后再让皇上经历一次伤痛?再说,闻氏专权,老臣又怎么敢说?后来,皇上平定了闻氏动乱,可是,那时候,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玉连容真的想不明白。
轻尘年幼时,虽然命在旦夕,却是活泼可爱,但一来闻氏专权,他要扶持楚天阙,二来,这孩子病弱,经常昏迷,他能陪他的时间不多,偶尔遇到他清醒,还要教导他各种知识。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孩子,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淡,更严重的是,这个孩子,他莫名地痛恨着楚天阙。
这个孩子,他恨着他的亲生父亲,不肯原谅。
无论他怎么开劝教导,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万事不萦于怀的轻尘不肯退让,虽然依旧沉默,但那双眼眸,却在清清楚楚地告诉着玉连容,他不原谅楚天阏,不愿与楚天阏相认!虾
“皇上,那时候,臣看着您对敏妃娘娘和悦亲王的追悼哀思,臣比谁都清楚,您对敏妃娘娘的感情,对那个孩子,抱着怎样的期待,可是,这个孩子,他却恨着您,他不肯与您相认!”玉连容连声恸哭,悲声道,“皇上,试问,臣怎么敢把一个满心仇恨的孩子,交给一个满怀期待的父亲?臣怎么敢哪?”
“你说什么?”听闻此言,楚天阙宛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那个淡漠沉静,毫无所动少年,心里隐隐约约想起,似乎就在方才,这个孩子才说过的,他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是他的父亲!
他不肯认他?
他痛恨着他?
楚天阙心痛如刀绞,难以置信地看着玉轻尘,哑声道:“轻尘,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父亲!”
“你弄错了。”玉轻尘冷漠地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是我的父亲!”
“你没有听到太傅的话吗?你是朕跟青梅的孩子!”楚天阙嘶喊着,举起慕晚晴的手,扬起那支玉笛,“有玉笛为证,你还相信吗?”
玉轻尘皱眉,眼角霜华凛然:“放手!”
楚天阙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放开晚晴的手!”玉轻尘冷冷地道,上前一步,甩开他紧握着慕晚晴手1然后,从慕晚晴手中取过玉笛,举到楚天阙的面前,“你是说这支玉笛吗?因为这支玉笛,你就是我的父亲?那么一一”说着,他神情冷漠地将玉笛凭空甩开,眉眼微扬,淡淡道,“现在,这支玉笛与我无关了。”
碧翠的玉笛从两人中间飞起,跃入半空,再颓然坠落,跌在地上,“卡擦”一声,断裂成好几截。
玉轻尘漠然看着他:“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放肆!”看着地上犹自滚动着的玉笛,那一瞬,楚天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心在瞬间碎裂,慢慢俯下身,将那几截玉笛拾起,握在手中,泪珠滚滚而来,转过身来,满腔的疼痛化作愤怒,宛如暴怒的狮子,对着玉轻尘吼道,“你居然敢这样对待你母妃的遗物?你不要以为朕不敢办你!”
“母妃?”玉轻尘冷笑,死死地盯着楚天阙,毫不退缩,漠然道,“那是什么?”
楚天阙暴怒:“你这个忤逆子!你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什么叫做大逆不道?什么叫做忤逆子?我从来没有过母亲,也从来没有过父亲,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可以吗?我只有过一个爷爷的,但是,他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他了!”玉轻尘字句如冰,强自压抑着心中的岩浆般炽烈的情绪,漠然道,唯有私底下握着慕晚晴的手,越发冰冷用力。
慕晚晴忍着疼,担忧地看着他。
见楚天阙如此伤心愤怒,玉连容也怒了,厉声喝道:“轻尘!”
“玉太傅,你已经没有资格再这样教训我了,不是吗?”玉轻尘猛地转头,死死盯着玉连容,眸眼中似乎隐隐有火焰在烧,又似乎有冰霜覆盖,“那日,在玉府,我早已说得清清楚楚,我跟你,跟玉府再也有没丝毫瓜葛,我的生死,与你无关,你,再也没有权利干涉我,再也没有了!”
愤愤地一甩袖子,转身握住慕晚晴的手,轻声道:“我们走!”
他已经受够了!
已经受够了玉连容的逼迫,已经受够了为玉连容的百般付出忍让,到最后却还是轻飘飘毫无重量,已经受够了依照玉连容的意愿,按照他的安排走每一步,从来不曾遵循自己的心。现在,他不要再这样了,现在,他要挣脱这层枷锁,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再也不要为了玉连容而勉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