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说这样的奏言,不是站在傅家姻亲的位置上,而是站在吏部尚书这个职位上。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吏之选授、勋封、考课,铨选人才乃是最基本的事情,而傅家,正是顾霑所认为对朝廷有大用之才!
大用之才,便应用之,而不能拘于定式,倘若因为“天下定忠臣终”这样可笑的规律,而将傅家弃之,西疆必不会再有如今的繁荣!傅家,乃西疆万民赖之所在。
顾霑一时没有想到,兆民赖之,在大定之内只有那唯一一个人。民情越是信服傅家,崇德帝对傅家便越不能忍。
只是,帝心难测,崇德帝心底的所有想法,都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朝官所见到的,是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皇上。
崇德帝看着御座底下时而哗然时而沉寂的朝官,不知怎么的,有一种处身市集的错觉。可不是吗?这些五六品官员在红着脖子争执,中枢三省的官员们就像在看戏一样。
傅家和私兵之事所涉甚大,中枢三大主官没有一个能置身事外,事君之禄担君之忧,也是时候让这些官员劳心劳力了。
“方爱卿,对这些事,你有何看法?”崇德帝淡淡地说道,目光落在了尚书令方集馨身上,轻飘飘地将难题抛了出去。
霎时,朝官们的目光都移到了方集馨那里,不少人屏气宁神,想听听方集馨怎么说。方集馨,到底会说些什么呢?
(章外:顾琰周遭的一切都太顺利了,小虐一下傅家。接下来会有我最喜欢的人物登场,敬请大家期待!)L
☆、第205章 再逼一步
方集馨早就料到崇德帝会相询于他,已准备好应对的说辞,当下便迈到殿中,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有关私兵一事,除了傅副将之言,尚未有准确的线索,不若待傅副将醒来之后,再详下定断;至于西疆卫,臣不敢置喙…”
他说罢,微微弓着身子,恭敬肃穆之中似有一种畏惧隐忧。这副姿态,令得宣政殿内其他朝官皱起了眉头。
顾霑听了自己主官之言,倒抽了一口气,双眼喷火。他此前怎么都没有发觉,原来方集馨竟想置傅家于死地?!顾霑的脸色虽然不惨白,却也变了几变,心里觉得冰冷冰冷的。
方大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语?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语?
不敢置喙,就连大定第一重臣都不敢,这大定天下又有谁敢?刚才兵部郎中任迟那句话,对傅家来说是狠毒之言,而方集馨说的这四个字,对傅家来说,则是诛身之句。
方集馨是尚书令,他既这么说,绝对影响着尚书省官员的立场态度。须知尚书令总领百官、仪刑端揆,而尚书省属下有六部二十四司,非特在中枢三省中,就连在整个大定官场体系中,都是官员最多、地位最重的。
且,三省主官不亲小事,所理皆是军政大事,所表现的当然是官场倾向,如今方集馨这么说,定会有更多的官员站在傅家的对立面。
果不其然,在方集馨说完这话后,尚书省属下更多五六品的官员都站了出来陈言,言中之意都是指责傅家在西疆拥兵自重。而其余不出列的官员都闭口不语,殿中的氛围顿时为之一凝。
崔韶目露无奈地看了顾霑一眼,然后低下了头。他区区一个太仆寺丞,又怎能与尚书令、尚书省交锋?只能避而退之了。
顾霑亦知道崔韶为难,就连他自己,想迈出的脚步也止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这个吏部尚书的话语也没有多大的分量。况他和傅家关系这样密切。说不定出言会为傅家雪上加霜。
于是,他想着退朝之后再另想办法,便和其他官员一样。都没有出声,等待着崇德帝的旨意。
不管是任迟和崔韶的争执也好,还是方集馨的回话也好,最终能下决定的。只是皇上。可是高高端坐的皇上,在听完方集馨的话语后。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极为平淡地说了句:“嗯,朕知晓了。”
朕知晓了,知晓了什么?然后呢?皇上真正的意思究竟是什么?——这是大多数朝官不知道的。他们隐约知道的是。对傅家的态度,皇上一时半会是不会表露出来的。
沈度知道崇德帝的真正意思,却仍是平静站立着。这一回不用杜预眼神示意,他都不想说什么了。
众口铄金。莫过于是了,想必现在遥在西疆的傅家,正带着西疆卫的士兵肃边,并不知道京兆官场有这样一场弹劾,针对傅家的弹劾!
他半眯着扫了一眼弹劾的那些官员,他们或衣紫或服绯,腰间的金鱼袋、银鱼袋或静止或轻晃,脸容或正直或温谦。可是,他们正在做什么?这些文官,大多仕于承平之年,很多人一生都没有去过西疆之地,甚至都不太记得当年的永安之战。自然,对当年的血染山河并不深刻,就不太在意现在西疆的平宁是怎么来的。
这样一群官徒,为争权夺势,心心念念念的都是将傅家抹掉,殊不知,没了边疆的屏障,以大盛的虎狼之心,大定必不能承平多时,他们的官位权势又保得了多久?!这些官员都被京兆的权势迷了眼,真要将他们扔到苦寒之地,好好洗洗眼才是。
犯大定太平者,虽权重,必诛之!——沈度紧盯着方集馨腰间的金鱼袋,第一次对这位国之重臣起了杀心。
方集馨蓦地感到一冷,后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战栗,这是一种久违的恐惧,自崇德帝登位以来,他就没有过这样的恐惧了。上一次他心生战栗,还是那个人冷看了他一眼。
当时,他只能弯着腰强压着恐惧。后来,那个人死了,就连整个家族都湮灭,而他的官位越来越高,荣华富贵加身,已久不知恐惧为何物了。没想到,多年后他又尝到了这种滋味。
方集馨立于宣政殿左侧,站在众官最前,自不能扭头转身后顾,不知道是谁令他起了这战栗。但很快,他就将这恐惧压了下去。
当年,那个令他恐惧的人最后都有那样的下场,他现在已经权为尚书令,这一闪而过的恐惧,他又自信让它再也不出现。
这样想着,方集馨背脊反而直了直,露出了一贯温和的笑容,将心思放在了宣政殿中。在傅家一事上,他已不用多说,就这样点到即可。他知道,他说的四个字和任迟的话语,已经化作利刃,刺进了皇上的心中,必会令皇上起了忌惮。
只要皇上对傅家起了忌惮,就算有十个傅家,都不够诛的!
方集馨能当上尚书令,不仅因为他有从龙之功且政绩不俗,更因为他甚懂帝心,而且能顺着帝心办事!论才能,他比不上中书令裴公辅,但论帝恩,他甩了裴公辅三条街!
三省主官之中,最的脸的就是方集馨,这就可见一斑,在傅家这件事上,也不例外。他笃信,皇上想除掉傅家很久了,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无法对功勋赫赫的傅家开刀而已。
现在,他就将一个绝佳的借口呈到皇上手中,皇上…一定会心动的!就算皇上现在一时下不了旨意,过几日,皇上也定会有滔天之怒,他且等着便是了。
说实在话,方集馨很佩服那位大将军,有这样的胆色,敢将私兵暴露出来,他还以为这个是败棋,却没有想到这才是这一局最精到之处。如此,一环接着一环,任傅家有通天本事也逃不过了,接下来的进展,他还是很期待的。
☆、第206章 密报
很快,随着崇德帝一句“此事容后再议”落下,关于傅家私兵、势重的争论就暂时落幕,其后殿中内侍就唱了退朝,在恭送崇德帝离开后,朝官们便按照品阶高低,先后离开了宣政殿。
不知是因为朝官仍在想着傅家之事、震慑于尚书令方集馨之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一次朝官离开宣政殿之时,竟异常安静,除了“踏踏”的脚步声,不闻它音。
沈度离开宣政殿的时候,比兵部郎中任迟稍先一些。出了殿门之后,沈度有意放缓了脚步,略回过头看了一眼。很轻易地,他看到了任迟一脸正气凛然,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忿忿不平。
呵,想必此刻任迟心中,还在想着着傅家如此势重,怎么皇上还不处置等等,这脸上的一丝不平,大抵有皇上不纳忠言之意。是了,这位自持正直的兵部郎中心里,傅家功高震主,就是罪无可赦的!
看清了任迟脸上的表情,沈度心里有点异样。任迟这样的官员,说不得有错,只是直而近愚,他都不知该怎么评价了。只是,入朝为官,这样的性子不见得是好事。
直愚而害人,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任迟可知道?沈度停下了脚步,正想唤住任迟,就听到“咳咳…”几声,显然是有人提醒他什么。
他顺着假咳声看过去,就见到杜预在不远处站着,看样子是在特意等他,肯定是为了傅家的事情。——因为顾琰这个人,杜预知道沈度对傅家不是一般二般的上心,生怕他关心则乱,便特意等在这里。
“你且随我来。”杜预这样说道。扳着手往中书省官衙走去。他是沈度的上峰,这一副脸色不豫的样子,还让别的官员以为沈度惹怒了他,譬如知制诰何缜就给了沈度几个担忧的眼神。
沈度笑了笑,稳稳地跟在杜预的身后。杜预走得很悠闲,如闲庭散步,唯一不协调的就是他背脊挺得笔直。见到这样笔直的背脊。沈度不由得微勾了勾嘴角。
他发现围绕在沈肃身边这些人。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不管什么样的身份不管什么样的年纪,背脊都挺得笔直。杜预如此。陆清亦如此,就连沈家的老管家曲禅也如此。莫不是,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行由心生?
“笑笑笑,你还笑得出来?现在方集馨都掺了一手。傅家的事情可不能善了。我唤你来,就是让你不要冲动。看准一点再说。”甫入专属的处所,杜预就压低了声音说道。
咳咳…不管沈度现处什么官位,平素办事有多么牢靠,甚至有时候杜预下意识地听从沈度的建议。但在他心中,沈度仍是比他小很多的后辈,需要经常提醒敲打。
“杜叔。请放心。皇上都没有发话,我不会赶着去凑这个热闹。再怎么样。也等傅通从西疆来了再说。”沈度一本正经地回道,让杜预放心。
“方集馨为何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呢?他和傅家没有任何仇怨,怎么会置傅家于死地呢?”杜预颇为不解地问道。方集馨出手,真真是在他意料之外。傅家倒了,对方集馨有什么好处?
“怎么会没有好处呢?方集馨的小主子,不是早就想得到西疆通道了吗?”沈度回道,语气有些讽刺。
事情发展到现在,就连方集馨都卷了进来,这同样超出沈度的预料。傅铭遇刺,私兵出现,朝臣弹劾,这一步接着一步,网越张越大,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说得也对,但方集馨一贯谨慎,如此插一手太明显了,他就不怕会为三皇子招致祸害?我看此事甚不简单。”杜预皱着眉头说道。
不等沈度回答,他又揉了揉眉头,自顾自下了结论:“且看看再说吧。”
沈度点点头表示赞同,两人又讨论了一些中书省的事宜,直到知制诰何缜有事来禀,沈度才告辞离开。
酉暮时分,宣平大街的顾家,顾霑和顾重安也在说着傅家的事情,父子两个人的脸色都颇为忧虑。
顾重安已经在云山书院讲学了,一旬里有五六日是带着顾道征宿在书院里。但傅铭遇刺后,他就向孟圭堂告了假,以安抚傅氏及处理后续。
顾重安知道妻子对傅家的感情极为深厚,傅铭醒来后,他才将将松了一口气;后来皇上给傅家下了赏赐的圣旨,他还是为傅家高兴的,只是这高兴早了点,听到父亲顾霑说的廷争,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官,就算再政事上再不敏锐,也知道尚书令方集馨都出言了,事情肯定会很严峻。现在问题是,顾家能为傅家做些什么?
“我已经让家中下人去传言了,希望大家都知道傅家蓄私兵只是谣言,但料想收效甚微。任迟和方集馨已经在皇上心里插了一根刺了,这根刺很难拔起,关键还是在于皇上的态度。”顾霑为顾重安解释道。
他真是为傅家的是操碎了心,先不说傅家的功勋,就只说傅家和顾家的这么近的姻亲关系,若是傅家出事,顾家必定要受大影响。但他能做的,杯水车薪。
倏地,顾重安眼神一亮,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急急出言道:
“父亲,儒林的影响非同一般。云山书院中善写文章的人也有,还有不少重臣子弟,再艰难点,还可以去请国子祭酒叶端出面。想来读书人明辨是非,他们也不会让忠义傅家蒙污。不若…”
“不可,傅家是军中之事,若儒林都出面为傅家维护,岂非说明了傅家连儒林都能影响?这样就雪上加霜!不可,万万不可。”顾霑厉声打断了顾重安的话语。
朝官没有多少个蠢人,若是士林出声维护傅家,说不定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傅家会多一个“煽动人心”的罪名,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听了顾霑这么一说,顾重安便知自己思虑不周。这个办法不可行,还能为傅家做些什么呢?
天色越来越暗了,下人都已经进来剪了几次灯芯,顾霑和顾重安父子相对而坐,直到烛油成堆,都没想出什么办法来。最后,唯有低低叹息两声。
与前院的晦暗风雨相比,顾家后院的氛围就好得多。叠章院中的傅氏不知道潜在的种种危险,只知道傅铭已经醒过来了,而且父亲又即将来京兆,心中轻松不少。
“阿璧,你明日陪我出门一趟吧。现在铭儿在京畿卫养伤,傅家还是有不少仆从在京兆的,我要去看看他们。”傅氏对顾琰说道。
她早前已经吩咐宝绮等大丫鬟准备药材和滋补品,准备出门一趟,去慰问傅家的仆人。
顾琰听了傅氏的话语,却踌躇地说道:“娘亲,现在有不少人盯着顾家,这样带着药材去慰问,会让陈通记暴露的…”
她没有想到,傅氏竟会想去陈通记,带着药材和滋补品去慰问。这关切之心,是好的,但现在不是去陈通记的时候。顾家主母、傅家女儿去陈通记,这不是明着告诉大家陈通记是傅家的据点吗?
虽然现在陈通记遭受重创,暗卫都凋得七七八八了,但顾琰还想保着这个据点,她是怎么都不会让傅氏去陈通记的。
“会暴露…阿璧说得也是,娘亲只顾着担忧了,倒没有想到这一层,是不应该去的。”傅氏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她不是蠢人,这么多年来她不关注陈通记,就是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不想为陈通记惹来麻烦。若不是傅铭出事,她又听说傅家死了很多人,也不起了去慰问的心思。
真是无用,就算是想对傅家表示关心,似乎都做得不对。一时间,傅氏的心情有些抑郁。
看着傅氏明显失落的表情,顾琰想了想了,劝慰道:“娘亲,不若阿璧替你去看看吧,阿璧乔装打扮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发现的。”
顾琰自己也想去陈通记,去看看陈三娘他们怎么样了,还想知道京畿卫的最新消息,正好趁着这机会去看看。
对顾琰的提议,傅氏很快就答应了,了两名武功高强的护院跟着,切切嘱咐她一切小心,才让她出门去。
陈通记仍开门营业,除了伙计明显少了,还有他们明显没什么精神外,和以往并没什么两样,当然顾客也是偶尔才来一个。毕竟,做跌打生意的不会宾客盈门。
一见到顾琰,陈三娘的眼睛就红了,声音哽咽着唤道:“姑娘…”
巨大的打击,让这位硬朗的娘子脆弱了几分。现如今陈通记暂由她主事,陈四的尸体已经安葬了,但在西山牺牲的那些侍卫,他们的尸身仍在京畿卫,待朝廷彻底查清了刺杀事宜,才能裸图安葬。
“三娘,莫哭。外祖父很快就来京兆了,那些兄弟们定会落土安葬的,陈通记的人绝对不会枉死!”顾琰冷着眉眼,向陈三娘保证道。
私兵么?就算他们藏进了地洞里面,她都要将他们挖出来!且等着便是!
与此同时,一封加急密报,以千里急骑的速度,递到了崇德帝的御案之上。
(章外:二更送上,希望大家会喜欢。哈,有表扬吗?)L
☆、第207章 大祸
这封密报,来自陇西卫,与西疆卫相邻的陇西卫,发信之人,正是西疆卫大将军庞贽。
这封密报的内容很简单,道西疆卫士兵近日发生暴动,要向朝廷讨个说法,所为的就是傅铭遇刺一事;现在,西疆卫的暴动被傅家压着,不知最后会不会传出来。
因此,庞贽特地发了加急密报,目的就是为了让皇上知道西疆军情,若是西疆卫士兵有哗变,朝廷亦可早作准备。
这密报寥寥数语,一字一句都像芒刺一样,不断刺痛着崇德帝的心,最后让他震怒得双手发抖,差点摔破了珍贵的白玉九龙纸镇。
暴动,讨说法,可能哗变,被傅家压着…这样简单的字眼,却说明了一个严峻的事实,一个崇德帝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实,那就是这一卫隐约脱离了朝廷的控制!
西疆卫地处特殊,士兵人数比别的卫都多,共有十五万人。如今,这十五万人之中,竟然起了暴动,就是为了一个傅铭!
一卫为了一人暴动,还想向朝廷讨说法,讨说法,讨什么说法?!西疆卫归属朝廷,岂能讨说法?在西疆卫眼中,朝廷算什么?自己这个帝王,又算什么?
更可怕的是,傅家能将西疆卫的暴动压下来,若不是庞贽急信,朝廷一点风声都收不到!这说明傅家在西疆卫可翻手云覆手雨,想暴动就暴动,想压下去就压下去,这种非一般的控制能力,才是崇德帝最惧怕的。
不受朝廷、不受皇权控制的西疆卫,此刻在崇德帝看来。无异于叛变!西疆卫这十五人,还守着大定和大盛之间的边境,若是他们叛变,绝对能让大定剧烈晃动!
西疆卫,傅通,傅怀德!好,真是好…
如此种种想法啊。在崇德帝心头回荡。令得他双眼通红,他这副呲牙裂目的模样,让随侍的常康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
常康跟在崇德帝身边好些年。见过无数次崇德帝震怒的模样,却没有一次让他如此心惊胆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封密信上说的是什么?
常康躬着腰瑟缩着,当此际,到底不敢问崇德帝这是为何。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奴才而已。所幸很快,他就听到了崇德帝的指令。
“令薛守藩、霍韬速进宫!”崇德帝的声音。似带了九天寒雪,森冷之气扑面而来。
“奴才领命!”常康立刻应道,朝崇德帝行了礼,就急急退出紫宸殿。吩咐小内侍传令去了。
听到急召薛守藩和霍韬,常康就知道这密报说的必定是军中大事。究竟军中出了什么事呢?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但他是内侍首领。终归会知道的,也不急。
薛守藩和霍韬接到传令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这样的时辰,皇上还有急召,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意识到这一点,两个人都不敢怠慢,飞快地将官服穿戴整齐,一刻不停地往宫中赶,心跳比平时快得过。
宫门局的守卫早就接到了消息,在他们出示符牌的时候就立刻放行了,都没有怎么检验。这副疏松的态度,更表明了紫宸殿的着急,让薛守藩和霍韬两人心里更加紧张。
“薛大人,皇上急召所为何事?你可听到什么风声?”霍韬压低了声音,谨慎地问着薛守藩。
“下官不曾听到什么风声。这么说,大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薛守藩摇了摇头,神情异常严肃。
这两个武将对视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风雨欲来的意思。也无须再猜测,紫宸殿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当他们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西疆卫暴动?这怎么可能…”霍韬见了密信,忍不住出声喊道,若不是薛守藩偷偷扯了他袖子,他会更失态。现在可是在御前,御前!
兵部尚书职掌兵马军官军令,连他这个兵部尚书都没有接到急报,西疆卫暴动消息的确切性,霍韬觉得还是要考究的。
况且,十六卫的密报应先传至兵部府衙,庞贽竟越过了兵部直接将密报送至御前,这让霍韬有丝恼意,却不便发作。
庞贽所领的陇西卫和西疆卫相邻,两卫之间多有斥候相互渗透,这也是大定军中不成为的规矩。对此,朝廷是采取默认的态度,甚至鼓励相邻之卫相互牵制,以确保军中消息的透明和准确。
毕竟,有了牵制,就少了隐匿,这是帝王御下之道,用于军中同样如此。
陇西卫能得到西疆卫最准确最快速的消息,这很有可能。但是,傅家治军严明是出名的,傅通又素有“军中老狐”之称,此等灭自身的举动,傅家所掌的西疆卫会做?傅家又不是傻的!
西疆卫暴动的消息,真的准确吗?霍韬对此表示怀疑。
薛守藩也在一旁表达了他的疑惑。他们不是不相信庞贽的密报,只是下意识希望这密报不是真的,十五万士兵,若是暴动,或者叛变,这又是令百姓流血伤骨之祸,山河承平来之不易,他们真的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霍韬,朕要换西疆卫大将军,关于接任的人选,你上呈一份名单与朕;薛守藩,朕令你立刻动身去西疆卫,朕要知道西疆卫所有动态!”崇德帝半眯着眼,平静地下令了,刚才的震怒已不复见。压住
在等待霍韬和薛守藩期间,崇德帝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他相信,庞贽这封密信所说的内容必定是真的,这么重大的军情,胆小怕事的庞贽必不敢虚报,这必定是真的!
无论如何,西疆卫大将军这个位置,一定要换人!傅家…在西疆卫这个位置上太久了。这个暴动的密报,直接点燃了崇德帝心头的嫉恨之火,他绝不能忍受傅家在西疆只手遮天!
换…将?霍韬和薛守藩一下子愣住了,以致一下子没有什么反应。他们还以为皇上会与他们相商密报,不料皇上直接下令,让他们去做换将的准备。
这么说,西疆卫暴动是确凿了?皇上铁心要办了傅家?这…这
“皇上…换将干系重大,臣以为不宜仓促,此事…”霍韬站了起来,跪在崇德帝面前恳言道,薛守藩当然也随之下跪。
可是,霍韬的话都没说完,崇德帝就轻轻敲了敲白玉纸镇,语调森然地说道:“两位爱卿,朕意已决,不用多说!”
崇德帝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薛守藩身上。而薛守藩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惨白,连抬头看崇德帝的勇气都没有。
☆、第208章 试探
龙涎香在袅袅吐着,这种珍贵无比的香气窜进薛守藩鼻端之时,却令他浑身颤抖,像吸入的是致命的毒气。
霍韬已经离开了,去思量接替西疆卫大将军的人选,但是薛守藩,却被留了下来。刚才崇德帝给薛守藩下的指令,是让他立刻动身去西疆卫,想当然的,这一对君臣说的必是西疆之事。
但此刻,殿中这两人异常沉默。崇德帝没有下什么指令,薛守藩也没有什么请示,殿中气氛不免有些沉凝。
片刻后,还是崇德帝先开口,问的却是和西疆卫完全无关的事:“朕记得,薛副将入虎贲军已经七年了吧?初入虎贲时,是什么官职?”
薛守藩心中一凛,掌心不觉起了汗水,他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臣是崇德三年入选虎贲军,现在已经七年了。臣初入虎贲,乃虎贲都尉一职。”
崇德帝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虎贲军中人才济济,七年时间就从都尉升到副将军,官职仅在魏柏年之下。可见薛副将能力非凡,国有此栋材,朕心甚悦。”
他目露赞赏地看着薛守藩,看起来的确对其十分满意。
得当朝天子赞一句“能力非凡”,又赞一句“国之栋材”,这么高的评价,恐怕此刻心里乐开了花,若是以往听到这评价,薛守藩也会感激涕零,深感无以报帝王的知遇之恩。
但此刻,他却如坠冰雪地,不觉得有丝毫欣喜,只有满心的苦涩。他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
但他只能当不知道。是以强作镇定,除了脸色有些白,倒没有什么异样。
见到他这个不惊的样子,崇德帝更满意了,将心中的话语说了出来:“魏柏年已经老了,虎贲军需要的,是薛副将这样年轻能干之人。虎贲将军之位。薛副将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