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时雍是大定第一个尚书左仆射,刚刚就任就遇到了这样的事,还是与尚书省有关的一件大事。某种意义上来,就代表着他管理尚书省的倾向,他会如何处理呢?
就连崇德帝,都很想知道郑时雍的意见。待他刚刚安置好,便将他召来了紫宸殿,询问这事。
的确,此事拖了大半个月。已经够久了,崇德帝也没有多少耐心了。
郑时雍身形略胖,长相敦厚,乍一看似田舍翁,不似执掌一方的三品大员。但他没有敛住眼中精光的时候,整个人就会变得凌厉,浑身威压相当吓人。
敦厚。即是可信;凌厉。则为得用,这样的人,正是帝王最需要的。或许。就是这样的敦厚和凌厉,让崇德帝对他信任有加,并且委以重任。
郑时雍应召来到紫宸殿,刚行完礼。崇德帝就说道:“爱卿不必多礼,快赐座!”
殿中随伺的内侍立刻搬出了矮墩。请郑时雍坐下,态度十分恭敬。
郑时雍自是口称多谢皇上,甫坐下,又听见崇德帝问道:“爱卿这一路舟车劳顿。宣明大街的府邸可满意?若是不舒适,朕令人重新安排府邸。”
郑时雍只得站了起来,惴惴道:“玄明大街的府邸已经太好了。臣入住其中,心中甚是不安。此乃皇恩浩荡。臣感激不已,铭感五内!定必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解劳!”
郑时雍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微胖的脸看着甚是敦厚,这番话语听着就是这么一回事。
…
…
如此一番君臣相对之后,崇德帝便直入主题,说道:“爱卿听说了俞恒敬的奏疏吧?以中书舍人监察六部,朕一直思虑良久,都难以决断。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郑时雍在京兆官场,也有不少晚辈、学生,消息自然也灵通。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听说了这件事。他也能预料得到,这事就是他上任所做的第一件事,皇上悬而不决,一定会有所询问。
是以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事,心中已有取舍应对。现在崇德帝问起此事,他便将自己的态度说了出来。
只见他站了起来,朝崇德帝弯腰道:“皇上,臣以为,以中书舍人监察六部,此乃大好事。如此一来,六部的情况便能清楚;清楚,便不能隐匿,不能使人有专权,就对朝廷有利!皇上理政,便能顺畅,国朝也能久安!”
原来,郑时雍认为俞恒敬的奏疏,可以执行,这令崇德帝眼神微微一缩,随后才继续说道:“如此,朕恐防中书舍人地位太高、权重过甚。”
“中书舍人本来就是天子近臣。中书舍人监察,六部的情况才能最快速、最准确地呈送给皇上。若皇上担心中书舍人专权,可择品行端方之官员,任中书舍人一职,并且缩短中书舍人任职期限,可每两年或三年一任…”郑时雍回道,将心中想法仔细到来。
郑时雍和俞恒敬奏疏所想的一样,认为大定立国几十年了,不能因陈守旧,包括官制在内的很多东西,都应该变一变了。一成不变者,死也。
“则品行端方之人,两年或三年一任…”崇德帝念着这些话语,心里在评判着。
品行端方之人,也可以亲信可用之人;两、三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一个中书舍人把持六部,却可以让一个帝王尽知六部的情况!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宜再拖延了。既然六部尚书有一半认为此事,就已是一种很明确的态度了。这奏疏所请,的确对朝政有利,将来史书也会有定论。请皇上早下决定,准俞大人所奏。”郑时雍又再说道。
郑时雍刚来京兆,尚未卷进京兆的权力格局,是不会倾向哪一方或者那一个人的。他认为奏疏所请,是有利的,就站在了俞恒敬这一边。
他所说的理由,其实和俞恒敬所请的一样,也和顾霑、陆清等人所奏的那样。但此时在崇德帝这里所起的作用,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因为,崇德帝细想良久,渐觉郑时雍的话语,十分有道理,于是点点头道:“爱卿所说,甚有道理。朕的确应该下决定了。”
他有这样的决定,其实是先前俞恒敬、顾霑、陆清等人的叠加之功,到了郑时雍这里,就有了效果。
他们先前那些奏疏,已经在崇德帝心中留下了印记。郑时雍的应对,就是加深了这个印记,并且最终使崇德帝接受这个印记。
恰恰是郑时雍在最后用力,少了这个人,俞恒敬的奏疏会不会被崇德帝准许,还真是难说。
很快,快到就在郑时雍入紫宸殿后的第二日,以中书舍人监察六部一事,就有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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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准!
重阳节前,紫宸殿终于传出了旨意:准俞恒敬所奏,以中书舍人监察六部!
旨意称:“六部事繁、政令浩淼,天下无事不总、众务皆关,虽有各寺监应之,亦不能一一顾及。六部要重,政令皆接社稷…故令中书舍人监察六部,而左右仆射则察中书舍人,使人尽其能、官无留事,则国朝得安,此谕。”
这道旨意,令六名中书舍人各押尚书一部,每人负责押判一步的上奏文书、下行指令。并且,令这种监察最终汇至政事堂,为政事堂决策、行政提供依据。
在中书舍人分押一部的基础上,中书舍人的承旨拟制,就方便了很多;六部的职责权力,也清晰了很多。
事不可一蹴而就,在中书舍人监察六部这方面、在六部职权这方面,还有众多的问题。然而事情一步步在进展,官员们也在一点点努力,大定国朝,将来可期。
当皇上的旨意传出来的时候,有识之士不禁扬起了嘴角,觉得太平盛世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词语。
而某些想将权力独握在自己手中的官员,当然是阴沉着脸色,数日都不见有笑容。
秋日的阳光洒在沈家东园,似乎将这里的冷清驱散了些。东园正堂响起了一阵阵话语声,便为东园添了一些难得的热闹。
“没想到,郑时雍才是最关键的人。他的到来,使得事情有了结果,能管理好太原府的人。果然不简单!皇上能令他为尚书左仆射,果然眼光独到!”高声说话的,是杜预。
郑时雍在京兆任职的时候,杜预尚未入中书省,是以和郑时雍没有多少交集。不但是他,就连陆清也是如此,他们都听闻过郑时雍的名声和政绩。却与他没有什么交集。
沈肃倒是知道郑时雍。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其时,郑时雍不过是一名五品官员,那时朝中能力卓绝的人太多。他声名尚未显。
沈度嘛,才这个年纪,就更不用说了。他只是在去点兵之时,路过太原府拿士兵名册。见了郑时雍一面。别的,都是来自纸面上的印象。
如此一来。郑时雍在紫宸殿中的奏对,便令这几个人惊异。众人心里都在想:朝中有这样一个尚书左仆射,倒比方集馨就任尚书令的时候,要好!
沈肃的面容仍和过去一样。声音阴测测地说道:“且看看吧。郑时雍为左仆射,官位太重,朝中不管何事。都绕不开他的。看他和朱有洛如何管理尚书省吧。”
沈肃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做了一件事,就对一个人有什么样的评价。集腋成裘、跬步千里。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话语。
陆清笑了笑,说道:“大人说的没错,以后的朝局,还要仔细看看才是。不过,怎么说都好,这个奏疏能被皇上允许,还是有赖郑时雍。”
他还记得,先前在东园这里,他们是如何讨论的,那时只能想出“遵祖制”的办法啊,并没有什么头绪,前路极是迷茫。
最后大人说见步行步,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样,现在他们所想的事情,所想的对皇权的限制,终于还是做到了。
上奏的俞恒敬、赞同的顾霑和何逑,还有最后来到京兆的郑时雍,都是使这事是实现的有功之人!
沈度点点头,赞同这个说法:“陆叔说得没有错,这件事得成,靠的是很多人的努力,都要致谢,尤其是俞大人和郑大人。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他虽说得平平淡淡,但眼中蕴涵着笑意,可见心情很好。在他看来,能在尚书省做到这一步,就是现在能做的最好的了,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沈肃当然也满意的,从他手指啄着桌面的频率急促了些,就可以看得出来。
杜预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中书舍人的任期缩短,每两年半到三年一任。计之,你这个中书舍人待不了太长时间了。”
杜预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沈度考虑调任的问题。如果不是中书舍人之职,则是哪里呢?这个后路总要想好才是。
任期的问题,沈度也想到了。只是调任之位、后路等问题,还没有多想。国朝有这么多官职,总有可去之处。
沈肃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升得太快了,恐皇上会有想法,还是压一压为好。”
事实上,沈度能任中书舍人,都令沈肃想不明白的。为何皇上会将沈度放在身边,却又始终疑他、防他。这点,沈肃始终没有确切答案。
“慢慢来吧,又不急。对了,中书舍人各押一部,你押了哪一部?”陆清认为后路的问题不急,着意于当下的情况。
计之现在的职责,似乎更重要。毕竟,中书舍人监察六部,这在以前都没有过,如何监察、成效如何,都是要细加关注的。
沈度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眯眯地回道:“分押户部。”
他这话一落,杜预就疑惑地说道:“咦?为何是户部?你兼领虎贲军,你更加熟悉军中的情况。我以为你应该监察兵部才对。怎么会是户部呢?”
沈度的笑意更深了,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是户部。不过,户部不是更好吗?”
户部的主官,是三殿下的岳父。监察户部,似乎更有意思。
沈肃侧了侧头,看了看沈度的笑意,眼中闪过了然。户部,张龟龄,三殿下,这哪里是凑巧?计之想必去找了裴公辅,才会分押户部吧。
杜预和陆清略想片刻,也额明白了这“更好”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中书舍人监察六部一事,持续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最后的结果。而沈家东园,就是此事最初萌发的地方,首先讨论此事的四个人,都做到了他们想做了的。
国朝可待,不是吗?
(三更!)L
☆、第321章 有人离
当监察六部一事定局的时候,京兆也是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重阳节。重阳节虽不像中秋节那样张挂花灯,却有登高望远这一习俗,同样热闹非凡。
这样的热闹,正好驱散了官场先前的沉郁,使得各官员过节的兴趣浓厚了起来。
前院的态度,决定着后宅的行事。如此一来,各家官员夫人都卯足了力气,竭尽所能地打点登高望远一事。
一辆辆马车从各官员家驶出,往城外的各座大山、各方高处而去。一时间,京兆四方城门都拥挤不已,马车、人群组成的庞大队伍,一直从城门排到东澄大街一带。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队伍都没怎么移动。如此下去,只能看见别人家马车的顶部,还能登什么高望什么远?鉴于这样的拥挤情况,有不少官员之家败兴而返。
顾家,并不在这败兴之列。事实上,顾家就没有一辆马车驶出来,因为,顾家的主子们根本就不打算出城登高望远。他们陆续去的地方,是顾家的嘉醴院。
嘉醴院内,住着的是傅通,准备重阳过后就离开京兆的傅通。
在中秋节前后,傅通就已经收拾好行什了,本应早已起行,却一直拖延着。一晃,半个多月就过去了。
他迟迟未有起行,一是不舍京兆的傅氏和顾琰,二是监察六部一事悬而不决。现在,离情别意已经叙够了,监察一事已尘埃落定,重阳都过了。他便不能再留了。
京兆,是他客居之地。西疆,还在等着他。
“祖父,你放心回西疆。京兆这里,孙儿会看顾好的。”傅铭这样说道,语气坚决。
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一早恢复了在京畿卫的职务。仍是三营的副将。适逢休沐。他便来到了顾家嘉醴院,准备送傅通离开京兆。
在过去几个月里,这一对祖孙有很多的相处时间。该所的话、要作的交代,都已经说了、提点了。到了这个临别时刻,傅铭唯能说的,就是让傅通放心了。
与遇刺之前相比。傅铭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气度多了沉稳。也多了一丝抑郁。——西山那一战,陈通记损失太惨重了,几乎覆没。
现在,陈通记已经重建。傅铉从西疆秘密来到了京兆。接过了傅家的暗哨职责,成为了陈通记新的主事。——他是傅通的侄孙、傅怀律的儿子、傅铭的堂弟,素以计谋见长。
他的到来。标志着傅家对京兆的进一步看重,或多或少减轻了傅铭肩上的压力。
这时。傅通和傅铭都清楚地知道,如果傅家有灭族之祸,那么祸根必定在京兆。只要京兆的政局平稳,傅家才能安全。
傅通点点头,说道:“有你们在,我很放心。”
经历了西山一战,傅铭明显成长了。虽则有大苦大难,但对一个家族继承人来说,这必不可少。经历大苦难,然后有所成,就不枉了。
傅铭旁边坐着的,正是顾琰。她神色黯然,眼眶发红,显然是不舍得傅通离开。
人与人的感情,就是如此玄妙。白发如新倾盖如故,虽则她只和傅通相处了几个月,但她和傅铭一样,对这位长辈有很深的感情。
傅通的到来,安抚了她和傅铭那一颗惊惧惶恐的心。前一世顾、傅两家灭族的命运,像一座大山重压在他们的心头,怎么都移不开。直到傅通的到来,才让他们卸下了这座大山。
傅通来了京兆,虽然所做的事情不多,但每一件,都至关重要。
他递交了傅怀德的辞书,交出了傅家历任的西疆卫大将军之位,解下了套在傅家脖子上的绳索;上奏点兵,再一次松动了傅家的位置,使得国朝的焦点不再集于傅家;建议撤尚书令,动摇了大定的官职,使得傅家的威胁越来越少…
现在,成国公府和三皇子府的势力逐渐衰微,他觉得该做的已经做了,是时候返回京兆了。
他看着傅铭和顾琰两人,目光和煦,笑着说道:“京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就像我之前说的,尽心助九殿下和沈度,则顾、傅两族可保矣。”
至此,傅通已经完全明白,傅家以后应该怎么做了。九殿下和沈度,前一世为傅家平反的人,这一世也是顾、傅两家的保证。
傅通相信沈度,相信沈度所倾力辅助的九皇子,相信国朝有他们在,就不会有诛功臣的事情在,顾家就会平安。至于别的皇子登位,呵呵。
傅铭和顾琰点点头,努力平稳着心潮,再一次聆听傅通的提点。这样的话语,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内心早已认同和信服。
他们知道,傅通这话是正确的,不管以后京兆局势会如何、会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打算遵照这话来做。
傅通满意地抚了抚胡子,而后半眯着眼睛,凝望着宫城方向,久久不语。
傅通离开京兆那一日,送行的人很多,挤迫着西城门,情况比他到来的那一日还盛。
顾家的人自是不用说了,顾霑、顾重安当然在,傅氏和顾琰也来了,傅氏从头到尾都泪水蒙蒙,只能不停印着帕子,不舍地看着她的老父;
傅铭带着几个京畿卫士兵也来了,他们穿着一身铠甲,背脊挺得笔直,似在接受傅通的检阅;
沈度也来了,他身后跟着陈维和几个虎贲士兵,还有兵部员外郎岑长清和叶固。这些人,都是当初来迎接傅通的人。现在,也来送傅通离开,全了这一场接待。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长隐公子也来送别了。他一身白色宽袖长袍,迎风飘盈,恍如天人降临。
在向傅通拱手道别的时候,他轻轻勾起了嘴角,霎时,众人仿佛见到了仙乡缥缈,觉置身天上,不知何处人间。
而人间那位战将,战功彪炳的西疆卫老将军,则“哈哈”大笑了几声,策马奔远,朝着他的西疆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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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绮念 (五更求票!)
傅通的离开,带走了顾家的热闹,也带走了傅氏整副心神。一脸几日,她都徘徊在嘉醴院里外,看着傅通坐或站的地方,眼中有泪光点点。
当嘉醴院收拾妥当,院门再一次关闭之时,她忍不住呜咽出声。父女亲伦,是世间至深至重的情感。当它远离的时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悲伤?
尤其对傅氏这样的人来说,她都不知道,余生还能不能再见傅通一面,这些呜咽怎么压抑得住?尽管,她身边有顾重安、顾琰和顾道行,但这怎么一样?
于是,这种离别的悲伤重击、再加上秋冬交加天气多变,傅氏便支撑不住,终于病倒了。
她这一病,顾家内宅的事务,便全数落到了顾琰的肩上。虽然她有风嬷嬷、车嬷嬷两人相助,但有很多事务,必须是经顾家人之手,她仍是忙得不可开交。
既要打点每日事务,又要看顾叠章院的傅氏,还要估计年幼的顾道行,并且还有庄子上的杂事,她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来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
如此忙碌,倒有一个好处,就是将她的离愁别绪都冲走了。——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别的。
仔细说来,顾家内宅的事务不算多,但几日积压下来,加上各处庄子的秋获,都陆陆续续送到了顾家。这样林林杂杂。就足够顾琰忙的了。
接连脚不沾地似的忙碌了几日,事情便渐渐少了。这时,傅氏的身体也开始好了,顾琰才得以松一口气。
先前,风嬷嬷见到顾琰忙得歇息的时间都没有,而傅氏则是病恹恹泪汪汪,心中便叹气。
她走上前对傅氏说道:“太太。且保重身体。太太身边还有姑娘和少爷。宜宽心才是。姑娘因为太太生病,忙着处理家事,都不怎么合眼。太太如何舍得?”
父女之情是亲伦,母女、母子之情亦是亲伦。风嬷嬷觉得傅氏的不舍,差不多就可以了,不宜太过了。这样。辛苦的只会是她身边的人而已。
风嬷嬷的话语如雷贯耳,令傅氏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不独独有傅通一个亲人,她的身边,还有相公、还有儿女。
待见到顾琰一下子清减了,傅氏不由得簌簌落泪。哽咽说道:“阿璧,这段时日辛苦你了。娘亲,娘亲真是心愧…”
话尚未说完。她又是一阵眼泪,只能不断地抚摸着顾琰的脸颊。愧疚不已。
为女则娇,为母则强,如此一番折腾,傅氏到底是缓过来,身体也渐好了,随后便能处理一部分事情了。
日子有功,会将悲伤渐渐消弭,也会将某些情感沉凝得更深。比如…爱情,最难以说的爱情。
这一晚,尺璧院桐荫轩的烛火还在燃着,小圈被月白带了开去,轩内就剩下一对有情人,正在喁喁私语。
沈度的手指在顾琰脸颊上轻轻摩挲,目光心疼,声音暗哑地说道:“才半个月而已,瘦了好多。”
这是傅通离开后,他第一次坐在桐荫轩里,第一次和顾琰相对而坐。他知道顾琰忙着管家,忙得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便没有继续桐荫轩之约。
而是,在暮色降临之后,悄悄跃上顾家屋顶,透过朦胧的烛光、月光,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
看着她领着丫鬟、仆妇回到尺璧院,然后用膳、盥漱、入睡、灭烛,他才又悄悄离去。
在过去半个月里,每一天晚上,他都来到顾家。对他来说,一天里最美好、最痛苦的时候,便是每晚顾琰更衣就寝之时。
他选的角度奇巧,而且眼睛又利,透过那一层朦胧烛光,他能清楚见到顾琰脱衣的动作,一件又一件,直到烛火熄灭。
有时候运气好,他还能见到顾琰胸前包子的轮廓。嗯,好像又大了一些,简直令他心颤不已。
这样的画面,沈度曾经想象过,光是想象就让他心跳加速;如今亲自见到了,心神激荡万分。
有好几次,他都觉得鼻头一热,用手一摸,才知道是鼻血流了出来。这样的日子,又甜蜜又折磨。每晚离开顾家的时候,他总要冲几盆冷水才行。
可是,有的时候,冷水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冲完数盆冷水后,他的小沈度还直挺挺时,他就觉得身体强壮不是一件什么好事,练武之人什么的,太痛苦了…
这种难以描述、无法消除的绮想一直缠绕在他脑海中。他总是想着:见到阿璧就好了,见到阿璧这种绮念就可以消去了。
不曾想,见到顾琰后,见到她细腻润泽的脸庞、婀娜娇美的身段,这种绮念就更加激烈,宛有实形一样。
一触到顾琰的脸颊,他就血脉贲张、喉头干涸,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硬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胯下越来越硬,硬得让他受不了,令他的身体、动作都僵住了,他动都不敢动。
而他的眼神,越来越暗沉,暗沉得令人心惊。就像平静的山脉,底下则翻滚着一股炽热的岩浆。一旦喷发出来,则是毁天灭地的可怖。
沈度的气息,笼罩着顾琰,令她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热,说不出来的热!
“计之…”她伸出手掌抵在沈度胸前,想将他退得远一些,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娇媚如此诱/惑,根本就不像她的!
“啊…”沈度微微仰头,发出了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呻/吟,倏地低下了头,将嘴唇紧紧覆在了顾琰的唇上。将所用的力量都用在其上,却又如此温柔眷恋,带着无限深情。
岩浆喷发,几乎灼烧了沈度所有的理智。他将唇稍离,猩红的双眼直视着顾琰,像要将她吞下去一样。
他的声音半是痛苦、半是欢愉,低低哀吟:“阿璧,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章外:五更!咳咳,沈大人不会是偷窥狂吧?这样算是送糖吗?哈哈。)L
☆、第323章 有姑娘!
这一晚的事情,令顾颜面红耳赤。一想到当时情状,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又羞又耻。怎么就做了那样的事呢?
沈度痛苦欢悦的声音、灼热噬人的眼神,都让桐荫轩气氛变得旖旎诱/惑,才让一切失了控。
沈大人,计之,计之…她想着这个人,面色渐嫣红,眼神温柔缠绵。
“呼…”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将神智从旖旎中拉了回来。现在,她是在自己寝室内,而不是在桐荫轩中。那些情事,不能再多想了。
过了一会儿,月白就推门进来了,笑吟吟说道:“姑娘,我们的马车已经打点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就等仪姑娘到来了。”
顾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是定元寺附近。不是为了上香,而是为了赏菊——沈度约了她去赏菊。
已经是十月了,京兆城外的菊花快要开尽了。但定元寺左侧不远处,有一个山坳似螺形,里面栽种着成千上万的菊花,现在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是赏菊的最佳时候。
按照沈度的话来说,现在才是他们空闲的时候,不能辜负了这世间秋色,才有这赏菊一事。
至于她约上范仪同去的原因,很简单:沈度身边必定跟着一个小胖子的,她身边带着范仪,似乎是出行标配了。
想到等会要见到沈度,顾琰就觉得脸一热,她忙定了定心神,试图让自己镇定如常。
很快,范仪就来到了。小包子似的脸满是笑意。一见到顾琰。她就开心地笑道:“琰姐姐,阿仪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幸好祖母还让我来见你。”
她的祖父范泰言已经去了太原府任职,家眷则留在了京兆。随着范泰言高升,去范家拜访的官员、夫人们便多了起来。因此,姬氏一直将范仪拘在家中,接见各位夫人。异常忙碌。
也是到了这时。她才闲下来,便接到了顾琰的赏菊邀约,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顾琰听得笑眯眯的。两人没有多说话,坐上了同一辆马车,稳稳地朝定元寺方向驶去。
她们的马车刚刚离开顾家,一辆早就停在宣平大街的马车也紧跟着驶出。这辆马车造型简朴、通体墨黑。就连车帘子都是暗沉的颜色,看着寻寻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