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天上下红雨的时候再说吧!”
这一对几分钟前还忧患与共的难友还未获救就开始内讧。好在没过几分钟,周家的人就找到了他们。从跟丢他们到现在,一共才过了一个小时多一点而已。
老夫人甚至亲自来找他们,将他们搂来抱去。同来的还有李由,这个情绪不太外露的父亲给了子柚自他们相认以来最激动的一个拥抱,几乎将她勒晕。
这场以恐怖惊悚开篇的三流剧情片,就这样以搞笑又俗烂的方式结束了,同时也为子柚这个漫长的假期画下了句点。为了不再出什么意外,她直到离开前,都不再踏出家门一步了。
那天周老夫人亲自将她送回家中。子柚问:“您没受伤吧?那些人抓到了吗?”
“他们跑了。算了,活在这世上,总要有些身不由己的事。他们拿走的那些东西,也算周家欠他们的。”
“您没事就好。”
稍后老夫人说起子柚要走的事:“我一年里有一半时间都住在这里。你会常回来看我吗?”
“会吧。”子柚不太肯定地说。
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下回你来,不知我是否来活在这世上。”
子柚一时无语,被她弄得有些伤感。
“姑娘,听我老人家一句劝告。聪明人呢,就应该健忘一些,珍惜眼前,看着未来,不要被过去影响了你今后的生活。”
“我一直都往前看的,老夫人,我从不留恋过去。”
“是吗?那祝福你,孩子。”
周老夫人到周黎轩卧室时,医生刚刚离开。周黎轩的手腕已经重新包扎过,并且打了针。
“不要紧吧?”老夫人问。
“疼。”周黎轩皱皱眉。
“你就那么把那姑娘放跑了?这么好的机会,英雄救美了两次,她都不为所动?”
“祖母,您浪漫小说看多了。”周黎轩看了一眼门口,压低了声音:“而且,这样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老夫人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算太早,但也不晚。”他换了个坐姿,“导演女士,您就不怕游戏被拆穿,大家面子上都很难看?还有,把我们丢在荒无人烟的野外,万一我们被毒蛇猛兽吃了呢?”
“那两个小伙子,是一等一的身手,脱身自救没问题。毒蛇猛兽……这方圆几十公里,从来没有野兽出没,蛇一共没几条,都是无毒的。你今天能碰上,运气不错。”
周黎轩皮笑肉不笑。
“小伙子,别摆这副表情给我看。我处心积虑给你创造机会表达爱情,你该感激我才是。”她叹口气,“那倒真是个好姑娘,自己很害怕,还一直挡在我面前,只是心怎么这么硬呢?”
“祖母大人,你今天的戏码,主要是为周想恩和我设计的吧?被拿走的那些东西,是为了湮灭一些证据,顺便警告某个人?可惜他反应太迟钝,居然没有好好珍惜,唯恐我不出事,早早把警察叫来。至于那位子柚小姐呢,算她倒霉,今天正好撞到您手里。”
“黎轩,既然你头脑这么清醒,又怎么能做出当面与他翻脸的事呢?撕破了这层窗户纸,你的行动就比较困难了。”
“我喜欢与人正面交锋,不愿躲在暗中做手脚。”
“这种骑士风范现在已经不流行了。黎轩,他是你的二叔,这个家是你的家,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但是你不可以做有损我们家声誉的事。”
“因为不想损害周家的声誉,所以你容许这么多的谎言和阴谋存在?”
“你指什么?”
周黎轩不说话,表情有些游离。他手指上挑弄着从子柚胸衣上拆开来的那两根肩带,只用一只手就将它们打成了死结。
“周黎轩,“老夫人清清喉咙,“我是你的奶奶,你是我的孙子,还有丽卡。您不打算问我丽卡这几天都到哪儿去了吗?”
“你把她卖到阿拉伯半岛也随便你。可是,你不要试图毁掉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周黎轩继续沉默着,他把两根带子又多打了两个结,很紧的死结。
“这个家欠你的,你二叔欠你的,我欠你的,我都会一一地补偿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努力地替你达成。但前提是,你要遵守规则。任何违规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老夫人从他手中抢过那一堆死结,一个个地解开,又还给他,“可是还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有很多的东西,是我们身不由己,无能为力或者无力挽回的。你又何苦把可贵的生命浪费在这上面?”
“我并不需要任何补偿。我想要的东西也不多,但恰巧都是您无能为力或者我无法挽回的。”
“黎轩,我把你从一个小婴儿养大到今天,你故意说这种话来惹我伤心吗?”
“祖母,“周黎轩说,“您的确把我养得十分仔细。他们说我小时候很淘气,可是我的身上,连一处疤痕都没有。”
周老夫人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你记起了多少事情,黎轩?”
“您放心,我什么都没记起来,“他顿了片刻说,“放过那位可怜的陈小姐吧,别总拿她来试探我了,我不记得她的任何事。真的,我发誓。”
“我常把她叫来,只因为你喜欢她,而我想要知道,她是否值得你喜欢。”
深夜,再度失眠的子柚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的事情。他起身下床,喝了点水,点上一支烟,凑到唇边吸了半口,想了想又熄灭了。然后,她从垃圾桶里翻出那件被卸掉了肩带的胸衣,之前胸衣上染了周黎轩的血,她将那些沾了血迹的布料,仔细地剪下来,小心包好,打开已经打好包的旅行箱,把它藏到最不起眼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服下一片安眠药,重新爬回床上。这一回,她很快睡着了。
子柚无声无息地回了国。江流见到她有一些意外:“你不是要旅行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累了,想家。”
“有亲人的地方才算家。一个人住的地方,只能算房子。”
“江流,你话真多。”
中午江流请客,替她接风洗尘,子柚住惯了温湿的气候,再回来竟然不适应,嘴唇起泡,脸上长痘,江流说:“瞧,你适应一个地方也挺快的嘛,什么都是习惯而已。”
“你怎么不问我关于那个人的事。”
“你想说自然就会说了。你若不想说我问也徒劳,只能自讨无趣,而且我也想开了,既然人死不能复生,那活着的人就好好珍惜生命吧。”
“江流,你进步不小嘛。”
“我在努力向你看齐呗。”
子柚回来一个月,接到以前在投资部门做事时旧同事谢欢的电话:“上面大领导要带团出国去S市考察交流,最合适的翻译一个住院了一个生孩子去了,剩下的经验不足无法挑大梁,我们正物色外援呢。你在那儿住了好几年,当地两门语言都擅长,恰好对咱们这儿的规矩习惯也了解,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但是上面怕请不动目前的你,要我先探探口风呢。”
子柚被触动了回忆,S市,那是多年前她的疗伤地。伤刚疗好,又添新伤,这些年再也没回去过。她答复说,如果不必跟团返回,那她可以考虑。很快她就接到了正式的邀请,请她配合办理签证手续,没几天,她已经到达S市。
这份工作之于她而言算是驾轻就熟,在远离了朝九晚五的工作很久后,她终于重新找回工作中的状态。她还认识了不少人,甚至帮天德拉到一单大业务。
考察团的任务顺利结束,而子柚还可以逗留很久。她将代表团人员送上飞机,去她曾经很熟的热狗店里吃了早点,在机场里逛了一小时,又犹豫是否该到机场租车行去租一辆代步车。
客人蜂拥而出,新的航班又抵达。有人上了巴士,有人招来的士,有人匆匆走向停车场,有人坐进直接开到面前的豪华车内。那些乘客里,有的西装笔挺,有的轻装便捷,有的形色匆匆奔忙如蚂蚁觅食,有的悠然自得似闲庭信步,他们构成这个城市色彩不同的风景。
子柚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不远处的又一道风景。一辆很炫目的车在不远处一名乘客面前停下。那人身材修长,白色休闲衬衣,浅灰裤子,没系领带,挽着袖口,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姿态潇洒。而他的司机西装笔挺,用比仪仗队还正规的动作替他接过行李,为他打开车门,画面看起来很混搭。乘客弯腰上车,那辆车瞬间加速,从子柚身前掠过。
子柚发了半天呆,刚才那个人,分明是周黎轩,这座飞机场是世界最大的机场之一,每天有几万的客流量,她却可以这样巧地与他碰个正着,就像她专程在这里等他一样,而他没看见她。
子柚招了出租车回到她下榻的饭店。一路上,她骂了自己一百句,当他努力对自己示好时,她躲躲闪闪嫌他烦,当他或者没看见或者装没看见她时,她竟然怅然若失,她可以去撞墙了。
但是他们既然已经集中到这偌大地球上的一个点,又实现了再机场几率只有几万分之一的相遇,那么再度碰面也就不是件奇怪的事了。下午,子柚散步去了离饭店很近的一家美术馆。当她看到周黎轩时,他正凝神看着一幅色彩淡雅的抽象画。
子柚望向他的后背超过三秒时,他回过头看了看她,朝她微微一笑,又转身继续欣赏那幅画。他的样子与一个月前看起,似乎有一点点不一样,但子柚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
子柚按正常顺序从第一幅画看起,当她走到那幅题目为《消失的回忆》的油画前,周黎轩还站在那里,歪着头,试着找一个新角度重新观察这幅画。他站在画前,其实比那幅画要养眼。美术馆里好几位女士都在看他。
子柚走到他身边时说:“嗨,真巧,你是来旅行吗?”
“公事。”
“哦,你的手伤没事了吧?”子柚还记得自己害他被蛇咬到。
“你认识我?”那人问。
子柚盯着他看了很久,确认她没认错人,“周黎轩,你的失忆症,已经变成间歇性的了?”
周黎轩笑得清浅:“我还以为,你当真打算与我相遇也装作不认识。”
子柚甚窘,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这话,好在周黎轩还算有绅士风度,未乘胜追击:“既然我们重新又认识了,陈小姐,可以请你一起晚餐吗?”
在这种情形下,她只能点头,她指指那幅他已经看了有一刻钟的画:“你喜欢这一幅?”
“我喜欢这个标题。我在试着找共鸣……可惜没找到。”
周黎轩下榻的饭店离子柚的饭店只隔了两条街,他把用餐地点选在两家饭店中间。
“周老夫人身体好吗?”子柚问。
“看起来还不错,她时常提起你。”
“大概因为我得罪过她好几回。”
“没有人与她顶嘴时,她会觉得很无趣。”
就这样,他们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谈论周老夫人,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谈论从周黎轩的二叔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引起的关于他的病的保养方法问题,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谈论了李由以及葡萄酒的酿造方法,剩下的四分之一时间,他们谈了谈当地的天气,话题都很安全。
晚餐结束后,周黎轩步行将子柚送回她的饭店,他们穿过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老小巷,周黎轩身后有高大的保镖如影随形。
“祖母的礼物,像影子一样甩不掉。”周黎轩问:“你准备在这里待几天?”
“不一定,也许三四天,也许一星期。”
“工作?”
“工作结束了,我在旅行。”
“我会在这里一星期,但前几天很忙,如果你离开,能提前告诉我一下吗?上次你离开我连-再见-都没说。”
“好。”
“一定?”周黎轩怀疑地问。
“我的诚信有那么差吗?”你需要我写个字据。
周黎轩可能真的忙,因为他连续三天都没出现,也没打电话。
子柚天天闲逛,她一个人在博物馆里一待大半天,她一个人坐在湖边用面包喂鸭子,她白天很累,晚上睡得早,睡眠变得很好。
这一晚她是睡梦正酣的时候被火警铃声闹醒的,这家颇具历史的饭店,在这个晚上发生了火灾,全部客人都被紧急疏散。
子柚带的东西不多,她在睡衣外披上外套,提了小小的箱子,随着人流一起跑出来。
火势不算太严重,控制得不错,她住的那一层也没波及到,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当她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这样想着的时候,正是周黎轩奇迹般地赶到她身边的时候,他来接她去自己下榻的那家饭店,他说自己的助手已经替她订了房。
“大家都在睡觉,你怎么会消息那样灵通?”夜半三更,子柚大脑有些迟钝。
“我与客户打牌,看到电视上插播新闻,就赶过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火已经扑灭了,我住的那一层没事,可能很快就让我们回去。”
“你一个人不安全,受到惊吓的人们,很容易做出一些失理智的事情。”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啊。”
“你不知道吗?这些老房子,在大火之后,很容易出现蛇虫之类的东西,你不害怕?”
子柚在下半夜里意识不够清醒,立即乖乖地跟着他上了车,直到被他送到房间门口才醒悟过来:“周黎轩,你那是吓唬我吧?”老房子的墙角里有蛇……她想起以前自己外出旅游时,留宿时最喜欢找那些古老的建筑……她冷汗直冒。
“你去睡觉吧,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嗨,再见。”子柚关门前又想起一事:“周黎轩,我们明天还是装不认识吧。”
“什么?”
“如果我们这次没有偶遇,或者见了面也装不认识,绕路走,兴许那里今天就不会起火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周黎轩压低声音,张望恶劣一下四周,彷佛怕被别人听到。
子柚把差点关上的门又打开,微微靠过头去。
“今天那把火是我派人放的。”
陈子柚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的大脑在下半夜实在是太迟钝了,她把他刚才那句话又消化了一遍,终于明白他是在挖苦她,很气愤地把门砰地关上。
第二天早晨,睡到自然醒的子柚敲周黎轩的房门向他道谢兼告别。他正在房内接待客人对客人说了声抱歉,中断了先前的会谈。
“我该回去了,谢谢你。”
“像你这样,最好不要一个人乱跑。”
“什么?”
“迷路遇停电,野外遇蛇,住饭店遇火灾,一件比一件严重,我若是你,就躲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不然就找人陪着。谁知道下一回还会有什么事?”
“我会碰上这些怪事,是因为我总遇见你。你不出现的时候,我一直都挺顺利的。”
“你这是栽赃。”
“八字不合的人都这样。”
“陈子柚,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呃?”
“你敢不敢接下来的几天都跟我在一起,看看到底还有什么怪事发生?”
青天白日里,子柚的大脑是很清醒的:“你很闲吗?可是我很忙。”
“你忙着坐在湖边发一下午的呆?”
“你怎么知道?”
“你发呆的时候,我正在湖对面的饭店跟人谈事情。”
“周黎轩,我不陪你玩无聊游戏。”
“那我们谈正事,你刚才不是说要谢谢我吗?明天我有个很重要的会谈,我需要一名翻译,能不能帮个忙?”他在子柚开口反对前解释:“我的客户不会讲英语,而我发现我的当地语言水平不足以应付他,我又不想跟陌生的翻译打交道。”
这个要求尽管有假公济私的嫌疑,但听起来合情合理,子柚如果拒绝就显得不尽人情了。毕竟他帮了她那么多忙,就算礼尚往来吧。
周黎轩的商务谈判第二天下午才开始,她用了半个上午的时间熟悉他们的谈判流程与主要内容,备查了很多术语,用了一小时精心装扮,但实际过程中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复杂,很容易就搞定了,合同签得很顺利。周黎轩很确实需要一个翻译,因为那个老家伙说话语速太快,劈劈啪啪放鞭炮一般,还带着浓重的方言,他听不明白不奇怪。
傍晚还有一个商务聚会,子柚学雷锋到底,顺便做了一回周黎轩的女伴。她女伴做得很尽职,给他拿食物,陪他跳舞,听他与人闲聊,看他与人玩牌。
之前她大部分时间与他单独相处,而现在,她见到了他的各种面貌,谈判时冷情冷面,学术交流时文质彬彬,玩乐时也很投入,很让人看不透。
玩牌的时候子柚生了点闷气,周黎轩有两个牌友,一个据说是研究中国古典文化的,一提到现在中国酒叽叽歪歪比BBC还BBC,极尽抨击。另一个是研究女性的,却是坚定不移的反女权主义者,一直在强调“女人附属“与“女子无信“说,子柚讨厌他们俩。
说这两个讨厌的人联合起来更讨厌。古中国研究者找到了孔圣人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以及“女子无才便是德“作为女性研究者的论据,而女性研究者则感慨中国古代的言论如此精妙,最后他们请子柚发表见解。
他们把她当傻子和透明,烦透了的子柚轻轻地回答:“Hismother-s。”
“陈小姐的意思是说,孔先生以他母亲的一生为范本得出了这一理论?”“难道他恨他的母亲?”
子柚分不清那两人是真话还是恶搞,不知怎么搭腔。笑不可仰的周黎轩在那两人还对这个话题兴致不减时一本正经地说:“你们把这两句话的本意都理解错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意思是说,女子像儿童一样需要被珍惜爱护,-女子无才便是德-则因为那个时代女子没有机会受教育,所以孔圣人时候,即使没有知识,也丝毫无损女子们天性的美好。”子柚憋着笑快要憋出内伤,很快周黎轩输得惨败,丢下牌和赌资。拉着她到外面透气去了。
“你口齿伶俐,却不镇定,气不到别人,先闷到自己。你本可以装没听见,或者躲远点,何苦生气?”周黎轩说。
子柚本来正因他替自己讲话而感激,此时被人看透,有些狼狈地说:“你不要搞出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好不好?”
“你神秘莫测,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子柚无声,周黎轩叹道:“你就像只刺猬,并且不识好歹,你以前就这样?”
“不用你管。”
子柚本来计划搬到隔壁饭店去,她觉得与周黎轩住对门这个事实,会干扰到她的正常休息。但是这个晚上,她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就被周黎轩送到饭店旁边的24个小时诊所,因为她的肚子突然痛得厉害。
“周黎轩,我不跟你玩那个赌博游戏,我要尽快回国,跟你在一起抬危险。”她疼得嘴唇发白时,更加相信他们俩“八字不合“了。
“你胃不好,又冷热食物一起吃,才弄成现在这样子。作为知识女性,你首先要做唯物主义者,当科学解释不了的时候再用唯心论来补充,明白吗?”
子柚痛得无力争辩。不过当她躺在床上接受医生检查时,她已经好多了,医生左敲敲,右按按,问她:“您以前有过类似的病史吗?”
她疼痛其实不多,最近两三年生过最严重的病就算是子宫囊肿了。她如实告诉医生,于是被安排去做超声波检查,超声医生是个中年女子,检查得很仔细,告诉她从机器里看没问题,又恨高兴地指指机器屏幕:“瞧,这个卵细胞正好熟透了,如果你想要孩子,这两天是最好的时机。”
子柚谢谢她,声称自己还没结婚。
“结婚是为了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而不是为了孩子。我有两个孩子,他们的父亲都不曾与我结婚。”
“一个人养孩子,会不会很辛苦?”
“也很快乐。他们复制了你的基因,延续了你的生命,真是神奇。”
子柚的心如被小鹿撞了一下。
医生给她的诊断结果,果然与周黎轩说的一样,因为她乱吃东西,又生闷气,所以肠胃有一点点发炎,给她开了一些药,说明天就能好。
晚上,子柚把收音机调到中文台,里面放着一首老歌,清婉的女声柔柔地唱着:“眉毛像你眼睛像我鼻子像你嘴唇像我……”子柚坐着发了很久的呆,想了很多事情。她把医生给她开的消炎药偷偷冲进马桶里。
第二日,周黎轩穿戴整齐地敲开子柚的门,问她是否好些了。她点头,他又问她是否愿意出去走走,替他当个向导。子柚似乎忘记了她昨天以及昨天之前对他讲过的所有话,换了件衣服就陪着他出去了。
他们一起看了中世纪的古堡,十八世纪的教堂。单单漫步在那些绿树掩映的古老建筑群中,风景也很美丽。
“你读书时最喜欢来那些地方?”周黎轩问她。
“周末一般都在宿舍里,偶尔参加志愿活动,这些地方大多没来过。”
“真是个乖女孩。”周黎轩想了想说:“我能去看一看你读过书的地方吗?”
子柚也想回去看看,只是近乡情怯。他俩乘火车去了那所著名女子大学,那名保镖不远地跟着他们。他们一起走过她以前走过的广场和林荫道,在她住过的宿舍楼前站了好久,还陪她去看望了她以前的教授。他们在校园纪念馆里找到子柚他们那年的毕业照片,照片上的她,与现在的容颜几乎没什么变化,不笑,表情很迷茫。
子柚摸着那些年代久远的墙,有些感慨,这里五六年了,仍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如果是国内的大学,一定会新建好多楼,新修好多路,又新种上好多树,每天都有新变化。
“你希望时光倒流,一切都不要变化吗?”
“不,我喜欢每天都日新月异,以前的东西,过去就过去了。”
周黎轩又望向她的那张毕业合影,“我却希望时光倒流,认识这个时候的你。”他看得十分专注。
“我那时候很瘦,很神经质,没什么好的,你不会喜欢。”
“你现在也很瘦,也很神经质。”
他们乘了短途火车回去时,已经接近傍晚,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边吃着这公园里最有名的牛肉馅饼,一边看着几个孩子们在玩水上游戏。那些孩子每人藏在一只大球里,在水中飘啊飘。
周黎轩见子柚看得全神贯注,忍不住问:“你也想玩?”她摇摇头,继续盯着一个长得非常可爱的小孩子,那孩子动作也可爱,憨态可掬。直到他上了岸,子柚还在看他。
那孩子似乎发现子柚在看他,直直地扑向他们这边,任他的妈妈在后面追赶。子柚张开双臂想接住他,那孩子却扑到周黎轩的腿上,大声叫“爸爸“,两人一脸错愕。
孩子的妈妈气喘吁吁地赶到,抱回孩子,连声说“对不起“。她说孩子的爸爸是东方人,他只见过照片,所以每回见到长得好看的东方男子,都会喊爸爸。
那母子俩走后,子柚递给周黎轩一张面纸:“你吓出汗来了。”
“那是太阳晒的。”
“你刚才明明很紧张。那个小孩子长得真的有一点像你。你刚才一点也不担心他是你失忆前的债务?”
“不可能的,刚才那女子不是我喜欢的型。”
“这倒是,她与丽卡女士,那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与麦琪小姐更不同。”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在声讨我似的。”
“没有的事,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子柚闷笑。
周黎轩默不作声,只是看她,过了半响,突然开口,神色端庄:“你别这样对我讲话,也别这样朝我笑,否则我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