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岑筠连竟然这么轻易放过了她,侯婉绝地逢生,满脸喜色,拉着岑筠连又是一顿马屁狂拍。
“你少说点屁话……”岑筠连刚推开侯婉,忽然一拍裤兜:“我的手机呢?”
侯婉殷勤地去取他的外套:“是不是在外套口袋里?”
“好像落在车上了。”岑筠连拍拍口袋,抬脚往外走去:“我去趟车库,你去把佣人集中起来,该说什么你懂。”
“我一定会将功赎罪的!”侯婉说。
她背对着岑筠连,没有看见他走出卧室的灯光后,脸色融入黑暗,阴沉一片。
他走到车库,坐在自己私人行程时爱用的迈巴赫里,给一个号码拨出了电话:
“岑董?”
私人律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他的声音带笑,岑筠连却没心情陪着他一起笑。
“张律师,天凉了。”
“嗯?嗯……是挺凉了……”
“我要个净身出户的前妻,”岑筠连说:“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他开门下车。
走出车库后,他抬头看天。
天空繁星遍布,因为白天刚下过雨的缘故,格外清澈。
他唯一的儿子就站在四楼的露台边,面无波澜地俯视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短得只有十几米,远得又超过银河。
穷其一生也无法再填满中间的沟壑。
他的嘴唇颤了颤,想要问一句“你是不是一直恨着我?”
最终,他什么都没问,低头逃进了胡桃木的大门。
第169.第 169 章
岑念坐在露台的躺椅上,看着眼前平静的背影。
半晌后, 她打破缄默, 问:
“什么时候安的监控?”
岑溪转身, 双手展开搭在冰凉的栏杆上,笑着说:
“去年回国的时候,具体哪天我忘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指的是什么?”
他用闲谈的语气,将这一切轻描淡写:
“小许的异常是第一天发现的, 侯婉在花盆里装的微型摄像头要晚一点,是第二天夜里,我出来倒水时,看到镜头反光才发现的。”
“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怕打草惊蛇, 对不起。”
“对不起。”他再一次说, 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夜风吹过他的黑发,逆光又逆风,他的真意隐藏在冰冷的阴影里。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利用了你。”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微微笑着, 一副知无不答的良好态度,把她所有要问的问题一次性全答了, 挑不出任何错来。
岑念凝视着他。
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没心没肺,让她觉得陌生。
“怎么不说话?”他笑着, 目光始终专注地看着她:“觉得我很可怕吗?”
岑念默默地看着他。
“没关系, 实话实说就好了。”他笑着说:“因为我也觉得我是个可怕的人。”
室外的风越来越大了, 楼下的玫瑰丛簌簌作响,不远处的林荫道也被冬风吹出了哀婉的泣声。
岑溪离开栏杆,取下脖子上的浅灰色围巾,轻柔地给她围上了。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岑溪刚向屋内迈出一步,岑念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比她更凉。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他也没有多余温度,只是一直在匀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温暖给她。
岑念松开他的手腕,慢慢抱了上去。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比以往更急促的心跳一声一声如潮汐般向她涌来。
“……我说过你可怕了吗?”她低声说。
“……”
“我不怪你利用我。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她慢慢说:“我只是不喜欢你欺骗我。”
“我没有欺骗你。”他的声音在风中沙哑了。
“你只是利用我的同时瞒着我。”
“……”
“我不喜欢你算计我、试探我、欺骗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做那样的事。”
她迎着岑溪怔怔的目光说道。
她没有岑溪那么好的口才,没有那么深的计谋,她想要什么,总是直接出口。
“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她只是想客观陈述自己的想法,却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委屈的控诉:“不要算计我……像算计其他人一样。”
这才是她最难过的地方。
在这之前,岑念没发现自己不喜欢岑溪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她。
但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在她心里,她对他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吗?
因为岑溪是自己唯一的哥哥?
岑念陷入了迷茫。
“我知道了……对不起,念念。”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哑声说:“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他停顿片刻,问:“你能原谅我吗?”
岑念推开他,转身往屋里走去。
“不原谅。”她说:“因为我又没生气。”
岑溪的心情一起一伏,对着少女无奈地笑了出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转过身来。
隔着一道玻璃门,他定定地看着她。
“你说。”
“毒真的是她下的吗?”
她说完后,岑溪看着她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是她。”
他的话到此没有结束,就像是在履行“不算计、不试探、不欺骗”的承诺,他说出了隐藏在冰山下的全部真相。
“但是在喝下去之前,我已经知道汤水有毒了。”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山豆根中毒导致严重脑损伤的社会新闻,是我让她看到的。”
岑念因为这句话引发的愤怒,比之前发现他利用自己时更多。
她说:“你就不怕真的被毒成傻子?”
“喝下去之前,我当然稀释过了,发现我‘中毒昏迷’的佣人也安排好了。我尽力准备了,虽然还是有风险,但要想达成目的,怎么能不冒风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时候的我我需要一个理由前往英国读书,需要时间长大——岑筠连不愿我离家,我只能借助侯婉来逼他放手。”
岑溪自嘲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悲哀。
“我说过,我也觉得自己可怕,可是啊,念念……如果我不变得可怕,我根本活不到这一天。”
岑念对他伸出手。
岑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片刻后,走了上来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他的体温低过她,他默默握了一秒,在松开的那一刹那被她反手捉住。
“什么可怕?”她说:“我只看到了温柔。”
岑念坦然而笔直地望着他动容的目光,直到落入拥抱。
她动作生涩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
“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别怕。”
……
一周后,岑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惹出风波的三个佣人忐忑不已,担心自己会成为杀鸡儆猴的人,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岑筠连会不杀鸡,直接把猴给杀了。
傍晚时分,在上班族们带着疲惫却放松的身体踏上回家路的时候,岑家的温度却降到了零点。
三个佣人不约而同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寸步不出,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
就连最为八卦的张嫂也不例外。
她们不敢听,奈何会客室门里传出的争吵声却越来越大。
“你要和我离婚?!”
侯婉颤如抖筛,抓着面前的离婚协议书,对岑筠连怒目而视:
“这么多年来,我在岑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为岑家生了一个女儿,伺候你的爸爸妈妈,还要在各种宴会上为你周旋、打听消息,我的弟弟这几年给你透露了多少内幕消息——就是因为一点小事,你就要和我离婚?!”
岑筠连神色不耐,拿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惜字如金道:
“别废话,看协议,签字。”
侯婉怒瞪着他,几秒后,戴满宝石戒指的双手将离婚协议撕得粉碎。
她把撕碎的协议朝岑筠连扔来,他嫌弃地别过脸,等纸屑飞完后,对着身后的律师说:
“东城区的那两套别墅别给了,我打算留着养狗。”
“岑筠连!”侯婉尖叫。
“还有什么问题就和我的律师说吧。”岑筠连起身,理了理不存在褶皱的领子,大步往门口走去。
坐在他身旁,被特意叫来“观战”的岑溪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此时也跟着岑筠连起身往外走。
侯婉呆在原地,律师适时再推出一份协议:“侯女士,岑董提醒过,我今天带了十份过来。您放心,都是一模一样的。”
侯婉气得胸口疼,律师递出,她就下意识接过。
只往最重要的财产分割上瞄了一眼,她就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岑筠连此时已经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只差一步就能迈出,侯婉从身后扑来,岑溪侧身避开,她的拳头准确无误地落到岑筠连身上。
她哭着对他又踢又打: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跟了你快二十年啊!”
“边儿去。”岑筠连厌恶地推开她:“自己偏要作死,谁拦得住你?”
“你敢和我离婚——我就去媒体上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岑筠连的黑心形象!”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用藏着捏着。”岑筠连说:“赵律,报警吧,我要彻底清查当年的事。”
他重重地冷笑了一声,说:“我倒要看看,最后混不下去的是我的岑氏,还是这姓候的母女俩。”
侯婉震惊地看着他,连眼泪都忘了落下:
“琰珠也是你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侯婉的泣诉反而激起岑筠连更大的怒火,他突然扬起手,侯婉以为自己脸上会挨一巴掌,恐惧地闭上眼,却只听到一声尖利的重响
岑筠连一脚踢在大理石的桌角,他用力之大,连整条长桌都踢歪了。
“岑溪也是我的孩子!”
岑溪面无波澜地看着脚尖旁的地面,要是让侯予晟看见了,他一定会像称赞又像讽刺地评价一句“宠辱不惊”。
很可惜,侯予晟此时自顾不暇,恐怕现在他才刚刚接到岑氏董事会发出的调动通知。
他筹谋多年,终于等到亲手推倒侯家的这一天。
岑筠连怒目圆瞪,恨恨地瞪着侯婉:
“你对岑溪下手的时候就该想过这一天!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你——是我一辈子最愚蠢的选择!”
“侯女士。”上司有难,律师再一次站了出来,说:“岑董在婚前已经预支了今后二十年的工资和奖金,岑董的婚前财产您无权分割,不过岑董心善,已经替你打算好了,签下这份协议,您至少可以获得一定不动产的补偿,您要是执意打官司,按法律流程来,您只能分得应有的共同财产,我看看……嗯,10元。”
这句话抽走了侯婉身上的最后力气,她倒在墙壁上,呜呜地哭着。
“你们在说什么……妈,爸在说什么?分什么财产?”
岑琰珠出现在客厅里,满面不可置信。
“从今天开始她不是你妈了!你要是想跟着她走,现在就滚!永远都不要说自己姓岑!”岑筠连没好气地说。
侯婉像是忽然回过魂来,哭着跪倒在岑筠连脚下,抓着他的西裤裤管,说:“我23岁就跟了你,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就不能看在过去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吗?”
“行。”岑筠连说。
侯婉刚刚露出狂喜神色,他接着说:“你可以把你的个人物品带走。”
侯婉的哭声骤然大了,凄惨可怜,哭得岑琰珠也扑上去,抱住她,睁着圆圆的泪眼对父亲怒目而视:“妈!我们走,我们不在这里受气了!”
“不要拉倒,拿着你们应得的10元赶紧打车走。”岑筠连一脸厌烦,转身走了。
岑琰珠擦掉眼泪,伸手去拉侯婉:
“让他和他的钱过一辈子吧!我们走——”
侯婉挣脱了她的手,跌跌撞撞往楼梯上跑去。
她从不用楼梯,可是此时此刻她也忘了,心里只有自己留在抽屉和保险柜里的那些贵重首饰。
岑筠连忽然停下脚步,调头又走了回来:“你站住!”
侯婉惊喜地回过头来。
“岑溪跟着去,看看她拿了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一根牙签都不能从我岑家带走。”岑筠连冷着脸。
侯婉露出受到侮辱的表情,咬紧牙关,转身继续上楼。
第170.第 170 章
岑溪神色平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和她踉跄的脚步比起来, 他的脚步冷静非常, 就像一只年轻强壮的雄狮, 胸有成竹地跟在他的猎物身后。
侯婉径直冲进二楼的主卧,翻箱倒柜,将这些年买下的所有贵重物品都扔到了豪华的四柱真丝大床上。
“我的行李箱在楼下,你帮我拿一下吧。”侯婉说。
岑溪看着她红肿的眼睛, 走到床头柜前拿起座机打了内线电话。
“……大许马上送来。”他说。
没能成功把人支走,侯婉恨得咬牙切齿。
她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绿宝石戒指、钻石戒指……见岑溪一声不吭,又试探着拿起饰品抽屉里的一只腕表。
“何必非要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呢?”岑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侯婉拿表的手一抖,不甘心地把这只价值近四百万的江诗丹顿放了回去。
那表面上密集的璀璨钻石,刺得她越发想要流泪。
她转过身来, 泪如泉涌地看着岑溪:
“小溪, 阿姨错了……阿姨真的知道错了……你和你爸爸说说,让他原谅我好不好?阿姨再也不会妄想不属于我的东西了,我保证,今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求求你,你去劝劝你爸爸, 让他不要赶我走……”
“阿姨已经四十三岁了,离开岑家, 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你体谅体谅阿姨——是, 我对不起你, 你不为我留情,也求你想想琰珠吧!她马上就要高考,马上就要参加钢琴大赛,你考虑考虑她的感受……”
侯婉哀戚地哭着,精致的妆容在泪水冲刷后,洗出一张恶魔的面孔。
“……你和琰珠的感受?”
岑溪望着侯婉难看的面容,笑了笑,轻声说:
“你在我妈妈的家里勾引她的丈夫时,想过我妈妈的感受吗?”
侯婉眼珠一转,一看就是在思考如何辩解。
他不给她这个机会,语气虽轻,但不容打断地说:
“你把示威短信和亲密照片发给我妈妈的时候,想过她的感受吗?”
“你在我妈妈病重的时候,怀上岑琰珠——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他每说一句,侯婉的脸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她失去辩解的心思,惊惧不已地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青年。
那时候的他,才四岁啊!
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他知道她做的每一件事,竟然还隐忍到了今天?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他说:“我为你准备的都没用上,你就迫不及待地撞上枪口……可惜了。”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拿上你应得的从这里离开,或者我给你想要的,然后我们再来玩一局,这一次我们不赌财产……”
“赌、赌什么?”侯婉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赌命。”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嘴角露出一抹风淡云轻的微笑。
侯婉倒抽一口冷气,脑中闪过无数嫁入豪门却不得善终的阔太故事。
从前她只当笑话在听。
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变成以后传言中的一人。
“想好了吗?”他笑道:“让我听见你的回答。”
侯婉恐惧地看着他,岑溪的心智让她感到后背发凉,以她对岑溪的了解,这绝不是威胁。
这是个疯子。
侯婉无力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希望。
“岑夫人,行李箱带来了。”大许两手各提了一个大行李箱,出现在卧室门口。
岑溪朝门外走去。
“看着她收拾东西,”他在大许身边脚步一顿,说:“还有——别再叫错了,这里没有岑夫人。”
岑溪走出主卧,看见走廊上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岑琰珠。
他早有预料,步伐没有丝毫凌乱。
走到岑琰珠面前后,他停下脚步,目不斜视地看着她复杂又夹杂着仇恨的眼睛,说:
“要不是他们有意隐瞒,今年你在身份证上就十八岁了。是去是留,你自己做决定。”
岑琰珠先听了他在卧室里对侯婉说得那番话,此时再听到这句,脸上也没有多少震惊。
她倔强地瞪着他,眼泪含在发红的眼眶里不肯落下。
和她母亲截然不同。
岑溪以前没有正视过这个妹妹,他对她一开始的态度比一开始对岑念要复杂得多。
现在,他对她的感情依然复杂。
扪心自问,他只针对她的母亲,无意伤害她,可是他的行为,始终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是想报仇,也等高考之后。”他说:“我一直在这里,不会逃走。”
岑琰珠一个字都没有说,径直穿过他,走进了主卧。
岑溪沉默片刻,也抬脚向前走去。
张嫂站在楼梯处,偷偷摸摸地往上看,遂不及防,撞进岑溪的眼睛里。
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转身就跑。
“张嫂。”
岑溪轻轻柔柔一句话让她不由停下脚步,她吓得不行,不敢回头。
那个兵不血刃赶走了女主人的人就站在她身后,用带笑的声音说:
“现在我们来聊聊你的事情吧。”
……
岑念结束班级补习回家时,家里已经少了三人。
一夕之间,岑家天翻地覆。
第二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第一天的早餐桌上却只有沉默的三人。
张嫂走了,马上又有了李嫂,李嫂曾负责过国宴,八大菜系信手拈来,手艺比张嫂更甚。
有钱人的生活里似乎永远没有不便,有人离开,马上就有人替补。
岑念用餐的时候,目光偶然瞥到岑琰珠曾经的座位,还是会倍感复杂。
她没有讨厌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甚至在之后的接触里,她还有一些喜欢她。
她口是心非,嘴里没句好话,但真正的坏事,她一件都没做过。
与其说她跟着侯婉走了,不如说是她主动带着侯婉走了,以骄傲的姿态,一如她平常的样子。
在岑筠连和侯婉离婚的第三天,事情就被捅上了新闻。
虽然爆料的媒体不到一小时,就在岑氏的公关下迅速删了微博,但这个消息依然快速传播在和当事人相关的圈子里。
岑筠连和侯婉不是明星,按理来说离婚消息曝光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全凭岑筠连预支二十年工资和奖金的操作,实力骚上了热搜第七。
侯婉一开始还瞒着自己离婚的消息,看到新闻曝光,她气得又砸碎一堆化妆品——
现在她已经不舍得砸海蓝之谜了,改砸雅诗兰黛。
侯婉从前交好的贵妇们,以前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离婚消息见报后纷纷和她断了联系,就算张口,也只是一句矜持的“侯女士”。
忍气吞声近二十年,除了10元共同财产和岑筠连为了收买她闭嘴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不动产,她什么都没拿到。
就算是以前最和侯婉不对头的贵妇,也要猫哭耗子地说一声“可怜”。
连带着,她们对岑筠连这个男人也有了很大改观,这男人衣冠楚楚、俊雅超常,却是真的铁石心肠,谁再想补“岑夫人”这个缺,也要想想自己愿不愿意接受婚后连打车不够的“共同财产”。
就在满城风雨,连侯婉都龟缩在侯家不愿迈出一步的时候,岑琰珠还和往常一样,照常上学,照常前往钢琴教室。
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如既往的高傲。
赵珺琦厌恶她的高傲,带着她曾经的跟班卢娅英来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你只剩下钢琴了,但是怎么办呢?就是你这唯一拥有的东西,也快要守不住了。岑琰珠,曾经的钢琴神童落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唏嘘啊……”
赵珺琦转头,对身旁的卢娅英讽刺地笑了笑:“你不是做了岑琰珠那么多年的跟班吗?你看她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心酸得想哭啊?”
卢娅英尴尬地笑。
满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岑琰珠和赵珺琦身上,若是往常,岑琰珠早就开口还击了,她会用盛气凌人的目光,毒辣且不屑一顾的话,狠狠把她踩下去。
岑琰珠从不认输。
可是现在她却安静坐在座位上,冷眼看着她。
赵珺琦越发恼怒。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自习的学生不敢动弹,依然稳稳坐着,旁观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有一点,你说得对。”岑琰珠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她的书包。
“是吗?”赵珺琦冷笑:“我觉得我每一句话都说得挺对。”
“我确实只剩下钢琴一样东西了,所以……”
她推开赵珺琦,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谁也不能把它从我的生活里抢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写字楼高层的文辞雪钢琴教室里,除了激昂强烈的钢琴声,站在教室里的十几名学员鸦雀无声。
今晚是决出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推荐人选的最后一次组内赛。
岑琰珠在此之前递交的参赛曲目是肖邦第三钢琴奏鸣曲,这是她擅长的曲目,保守但安全的选择。
然而,临到她上场前,她找到文辞雪,提出更换曲目。
文辞雪从前觉得她保守过了,如今又觉得她激进过了,再次确认过后,她依了岑琰珠的心愿,准许她更换曲目上场。
无论她换不换,今晚的演出有没有失败,文辞雪心中已经有了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大赛的人选。
赵珺琦天赋不如岑琰珠,可她后来居上,文辞雪就算再惋惜,也不得不接受龟兔赛跑的结局,将机会留给技艺更出色,人也更勤奋的赵珺琦。
流畅沉静的前奏缓缓响起,教室里的学生低声议论:
“怎么改曲目了……”
“她打算弹月光第一乐章吗?”
“再弹也没用,参加大赛的人选已经定了……”
文辞雪听在耳中,没有出言制止闲话的学生。
岑琰珠不可能没听见,但她视若未闻,依然自顾自地弹着自己的曲子。
经过家中大变,她似乎成熟了许多,只可惜,她没能更早醒悟。
文辞雪不认为岑琰珠今晚能逆风翻盘。
她对岑琰珠的信任,已经在对方这么多年的蹉跎里消磨光了。
月光奏鸣曲 能弹出的人多,但是能弹出命运感的人寥寥无几。
梦幻一般轻柔,又带着隐约一抹忧郁的第一乐章过去了。
文辞雪以为她弹完了,刚要礼貌性质的鼓掌。
岑琰珠十指继续掠动,轻盈地敲出了轻快的第二乐章。
如果说第一乐章是孤独一人时顾影自怜的忧郁,那么第二乐章就是被人撞见后,强颜欢笑的不自然的轻快。
岑琰珠已经忘我,她的十指自动弹奏着乐曲,飘忽的目光却望向远方,露出了一线笑意。
那虚弱无力的笑就像暴风雨前的泡沫,转瞬即逝。
暴雨来了,月光隐于乌云背后。
琴声突然剧烈,毫无征兆地震撼着教室里的每一个听众。
一次比一次急促的琴声越攀越高,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攥紧了他们的心脏。
文辞雪不知何时已经僵硬了全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钢琴前的黑发少女,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听见岑琰珠弹琴的时候。
震撼,惊艳,无法移开目光。
在各异的目光中,岑琰珠全神贯注于十指下的世界,一次比一次用力地敲击着琴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