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也没再劝,几个少年勾肩搭背地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傅芳丽等他们离开后,推开玻璃门走出客厅。
她向着池边的岑念径直走去。
岑念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上飞逝的数字,直到一个阴影投到手机上才发现傅芳丽的存在。
岑念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她和诸宜不对头。
她对傅芳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毫不在意,看了对方一眼后就平静地起身了。
诸宜讨厌的人,她也没法和对方谈笑风生。
傅芳丽见她要离开,一个跨步挡到了她面前。
“你去哪儿?”
岑念直到这时才给了傅芳丽一个正眼,她冷冷地看着对方:“和你无关。”
傅芳丽被这句话噎得好一会说不出口,她瞪着岑念,想起楼上玉树临风的岑溪,生生把这口气憋了下去,说:“你一个人不无聊吗?”
“在你来之前都不无聊。”岑念说。
傅芳丽差点被一口气死,她沉下脸,说:“你是因为诸宜才这样和我说话吗?”
岑念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能给你什么,我给你更多。”傅芳丽说:“你来做我的朋友。”
岑念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就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傅芳丽恼怒地瞪着她。
“笑你可笑。”岑念敛起笑,眼中只剩讥讽,说:“凭你也想买得起我的友情?”
傅芳丽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怒视着岑念,胸脯急剧起伏着。
“那不是傅家的千金吗?”三楼露台上,一个吊儿郎当的男青年望着泳池旁的两个剑拔弩张的身影说:
“她旁边的女孩是谁?长得可真正点——”
“打住——那是岑溪的妹妹,把你的招子给我放亮点。”岳尊白了他一眼。
“岑溪的妹妹?你少来——你以为我没见过岑琰珠吗?漂亮是漂亮,还是比不上这个……”
“这是他的小妹妹岑念——”岳尊不屑地说:“擦擦你的口水,就你这模样,轮得到你?”
青年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尊少肯定排在最前面——”
岳尊给了他一拳,转身向楼梯处走去。
“尊少,你去哪儿?”身后传来朋友的询问。
“到了英雄出场的时候了。”岳尊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泳池旁,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依然还在对峙中。
“让开。”岑念言简意赅地说。
她头疼得厉害,实在不想和傅芳丽继续拉扯下去,有这个精力的话,她宁愿回大客厅里吃点东西。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只是一个私生女!要不是我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理你!”傅芳丽怒气冲冲地说。
“现在求一个私生女和她做朋友的人,是你吧?”岑念冷笑。
“你——”傅芳丽气结,“你们岑家以后都是我们傅家的狗,你凭什么对我这么说话——”
岑念冷冷地看着她,好像她现在是在胡言乱语。
傅芳丽越看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越生气,她明明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女,凭什么拒绝自己递出的橄榄枝?
难道自己还比不上那个牙尖嘴利的诸宜吗?她爸只是一个台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傅芳丽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威胁话语的时候,岑念已经失去耐心,直接略过她向大客厅的方向走去。
傅芳丽在她身上折损了面子,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离开?
“你站住——”傅芳丽气急,向着岑念毫无防备的后背抓去。
她把岑念往后用力一拉,初衷只是为了让她停下脚步,没想到岑念却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顺着她的力气往身后踉跄退去。
她的身后,是闪着幽蓝色光芒,在夜色中恍如怪兽巨口的无边泳池。
岑念已经感觉到脚下水泊溅开,她的意志尽管拼命想唤回身体平衡,沉重的身体依然迟钝地向后倒去。
少女黑发飞散,下意识伸向空中的右手五指张开,试图抓住什么能让她停下的东西——
她抓住了。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
她顺着这股力道跌入一个宽广的怀抱,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对她而言,那是月光的味道。
岳尊驻足站在玻璃门前,呆呆地看着拥抱的两人。
他就晚了那么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岑溪几步并做一步赶到快要跌进泳池的岑念身旁,一把拉回了她——
他和岑溪交好十一年,没人比他更了解岑溪。
洁癖如岑溪,冷漠如岑溪,居然会主动和人发生肢体接触——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傅芳丽面红耳赤地看着眼前的岑溪,想要解释又碍于自尊开不了口,她定定地看着岑溪,希望他主动询问事情来龙去脉,但他一直没有朝她看来。
他视她如无物,关切的目光始终落在岑念身上。
岑念站稳脚跟后,从岑溪身上马上离开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岑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岑念避开他的视线,说:“吓的。”
岑溪皱眉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忽然伸手贴向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
“没有。”
“头疼吗?”
“不疼。”
“能坚持到晚宴结束吗?”
“能。”
岑溪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眼中露出无奈神情。
“……傻念念,跟我过来。”
岑溪转身向大客厅走去,岑念看了眼杵在一旁的傅芳丽,觉得不需要犹豫,抬脚跟上了岑溪的步伐。
经过玻璃门的时候,站在门边的岳尊拦下两人。
“你们去哪儿?”
“我们先走了,你替我和舅舅说一声。”岑溪说。
“哎,你们到底去哪儿?”岳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溪已经带着岑念走出别墅大门。
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已经停在大门前,一名穿黑色制服的服务人员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车钥匙,岑溪接过后,说:“上车吧。”
“去哪儿?”岑念问。
“先上车。”岑溪打开副驾驶车门。
岑念只得先坐了进去,等岑溪上车后,他发动引擎,将车缓缓开向豪宅大门。
“吃过药了吗?”岑溪问。
岑念刚想说她不需要吃药,抬眼从前后视镜里看到岑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吃了。”
“头疼吗?”他又问。
事到如今,也没有死鸭子嘴硬的必要了,岑念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说:“疼。”
“还有什么症状?”
“刚开始很冷,现在不冷了。”岑念说。
“那是因为你烧起来了。”岑溪瞥了她一眼:“傻念念。”
岑念沉下脸:“不许说我傻。”
岑溪反而望着前方笑了起来。
“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他笑着说。
另一边,岑溪和岑念的默默离去没有阻碍生日宴的继续进行,在别墅的二楼露台上,岑筠连和岳秋洋正肩靠肩地站在一起高谈阔论。
中年男人的话题总离不开那么几个,经济、政治、女人。岑筠连同样不能免俗,在他抨击如今渗入各行各业的严苛考核制度时,岳秋洋笑而不语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在玻璃门的另一面,本想和岑溪他们一起提前离开的岳尊被哥哥岳宁拦下,不得不加入他和岑琰珠的无聊闲谈。
第49章
岳宁比他大六岁, 同样继承了岳秋洋优秀的外貌基因, 一身笔挺西装, 沉稳儒雅的模样一看就是最受年轻女人们欢迎的钻石单身汉。
岳尊和隔壁的岳秋洋一样,大多数时候沉默, 小部分时候附和几句。
他心不在焉,猜着提前离开的岑溪和岑念究竟去了哪儿。
“琰珠也快成年了,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岳宁笑着说。
“读柯蒂斯音乐学院,开个人音乐会……”岑琰珠细数着对未来的打算。
“再远一些呢?”岳宁问。
岑琰珠露出疑惑表情:“再远一些?”
“你的终身大事——”岳宁打趣道:“我们阿尊也老大不小了, 你就不能让他在你的未来里有个姓名?”
岑琰珠这才明白岳宁是在拿她开玩笑,她羞红了脸,没什么威慑力地横了岳尊一眼。
说别的岳尊都可以当没听见, 拿他的终生大事来开玩笑——这事放在以前他也不在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岳尊敛起不正经的神色, 说:“哥, 我还没玩够呢, 说这事太早了。”
岑琰珠一愣, 虽然受伤岳尊这次罕见的直接表态,但出于强烈自尊的缘故,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说:“岳宁哥哥开个玩笑你也当真?你没玩够我还没玩够呢!”
“是是是,正好我们一起玩……”岳尊笑道。
“谁要跟你一起玩?!”岑琰珠瞪了他一眼,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岑琰珠走后,岳宁无奈地笑道:“你看,你又把别人弄生气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岳尊嘀咕。
“你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岳宁问。
岳尊毫不犹豫:“我本来就不想和岑琰珠结婚。”
“以前你也没反对。” 岳宁一眼看破他的狡辩:“什么事让你改变想法了?”
岳尊欲言又止, 犹豫半晌后开口:“……不能换个人选吗?”
“爸爸已经选择岑家了,不可能再换人。”岳宁说:“你知道他的脾气,认定了的事情绝不会更改。”
岳尊说:“在岑家的女儿里面换不就好了吗?”
这一回,岳宁久久看着他没有说话。
岳宁看了眼就在隔壁谈话的岳秋洋和岑筠连,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说的办法完全可以啊!”岳尊理直气壮地说:“不都是姓岑吗?”
“岑琰珠是岑筠连合法妻子生的女儿,岑念是什么?”岳宁说:“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别说爷爷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你去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
“你凭什么不同意?”岳尊怒了,说:“你觉得岑琰珠可以是吧?你娶啊!”
“她愿意的话,我可以娶。”岳宁问:“可是她愿意吗?”
岳尊没说话。
“她姓岑,可是永远不会是真正的岑家人。”岳宁说:“你知道岑筠连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吗?真的是为了参加林新昶的生日宴?”
“……”岳尊想到什么,神色渐渐变了。
“为了展示商品,寻求未来的合作机会。”岳宁说:“那样的容貌,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去威慑宵小,娶作妻子只会为家族带来灾难,而拥有绝对实力的豪门望族,绝不会容忍继承人的合法妻子是私生女身份。”
“就连岑筠连也没有奢望过将岑念推入真正的豪门望族,他有自知之明。”岳宁看着岳尊,神色冷静:“我希望你也有。”
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开进上京医院大门时,岑念才意识到他带自己来了医院。
“我要回家。”她沉下脸。
“你需要看医生。”岑溪掌着方向盘,小心地将车停进医院大门前的停车位。
岑念心中的烦躁在身体的不适下迅速烧成怒火,她是个鲜少发火的人,能让她发火的岑溪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恰好撞上枪口。
岑念怒火中烧,解开安全带在车完全停稳之前就打开了车门。
“念念!”
岑溪变了脸色,伸手一把抓住她差点踏出车的身体。
岑念被扯回车里,转头冷冷瞪着他,再一次重复:“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岑念转过身又要下车,这一次,她还是被岑溪拦住了。
“告诉我,为什么不去医院?”岑溪认真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没有不耐烦,没有不理解,他耐心而专注地等待着她的答案。岑念被他冷静的目光安抚,那股不知名的怒火也像是燃尽了力气,慢慢熄灭了。
“没有为什么。”她面无比起,语气像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我讨厌医院。”
“我也讨厌医院,如果没有必要,我也不想靠近这里。”岑溪轻声说:“但是你病了,需要看医生。”
在岑念再次发怒之前,他说:
“念念,看着我。”
岑念下意识看向他的眼睛,他的双眼沉静黝黑,清澈湿润,像风平浪静的黑色海洋。
“我陪你进去,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们走出这里。”岑溪微微笑着,说:“我向你保证——相信我好吗?”
岑念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后,她移开目光,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哦。”
在发病初期,岑念几乎住在了自家投资的私人医院里,见血和不见血的检查她做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测不出生病的原因。
她厌恶医院,厌恶这无尽的白和寂静的空气。
岑念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走进这个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来的地方。
通过医院的VIP通道,岑念在第一时间就见到了今夜值班的副主任医师,量过体温后,医生一边看着体温计,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昨天。”岑念说。
“烧到39.2℃了,下次有不舒服记得早点来医院。”医生把温度计放到一旁,在键盘上开始噼里啪啦地按下拼音。
“我给你开点退烧药,今晚再输瓶液来看,明天要是还发烧,再到医院来。”
听到输液两个字后,岑溪转头看向她。
岑念沉默不语,没有反对医生对病情的处置。
都走进医院了,基本的觉悟还是要有,难道他以为她进了这里,还会继续无理取闹吗?
医院的效率很高,岑念被领入一间单人病房后,很快就有护士来给她插上了输液管。
五瓶大小不一的输液瓶挂在头上,输完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岑溪在床边的塑料椅上坐下,轻轻提起被子盖在她输液的手背上。
“我热。”岑念说。
“过会就会冷了。”岑溪说。
“我现在就热。”
“哪里热?”
“……脸。”
岑念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刚充好的电暖袋,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发散蔓延至全身的热度。
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她看见对面的反光涂层上映出一张红通通的脸蛋。
岑溪忽然伸手,贴上她的左边脸颊。
“还热吗?”他看着她。
岑溪带着凉意的手掌在这时无异于沙漠中的一汪清泉,立即驱散了她脸上蒸腾的热气。
岑念定定地看着他。
“右边……”
岑溪扬起嘴角,左手一并贴上她的右脸颊。
“这样呢?”
岑念点头再点头。
岑溪笑着用手掌分走她脸上的热度后,又翻了过来,用凉凉的手背贴着她发热的脸颊。
“昨天就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岑溪开口。
“……我自己可以处理。”
岑溪看着她,说:“你的处理就是放任身体烧到39.2°C?”
“……”
“念念。”岑溪轻声喊出她的小名,说:“你该学会适当依靠别人。”
岑念觉得这话太好笑了。
她能依靠谁?
“依靠岑筠连还是岑琰珠?”她讽刺地说。
岑溪笑道:“你可以依靠哥哥。”
岑念冷冷地看着他:“天气和男人,是我永远不能相信的两样东西——这是你告诉我的话。”
岑溪笑了起来。
“傻念念,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相信我告诉你的话?”
岑念板起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傻。”
上下两辈子,只有他敢说她傻。
岑溪笑了:“是,念念不傻。”
手背也捂热了,岑溪的双手离开她的脸颊,一瞬间,她觉得脸上空落落的。
“我去问问医生输液后的注意事项,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岑溪说。
她点了点头。
岑溪得到首肯后,起身离开了单人病房。
门锁咔嚓一声自动合拢。
他驻足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有些不可思议。
第50章
五瓶药剂输完后, 岑念已经感觉好多了。
岑溪提着药袋子和她一起走出医院的时候, 天上的星星已经隐去, 只剩下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
夜深人静,干净平坦的沥青路上前只有他们一高一低两个影子。
一阵夜风吹来, 岑念刚缩了缩肩膀,岑溪的西服外套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抬眼望去,岑溪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以为说服你输液会花费大力气。”
“……我又不是小孩。”
“辛苦你了。”岑溪笑着说:“回家再送你一个礼物。”
岑念以为他的礼物又是一盒泡芙。
她怎么也没想到, 岑溪把她带到了四楼那扇永远紧闭的房门前。
“你觉得里面是什么?”岑溪随意地倚在门边,垂下的黑发中隐约露出了一枚无色的钻石耳钉。
“……”
总不至于是甜品房吧?
岑念懒得猜,说:“不开就走了。”
岑溪笑着站直, 接着单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黑暗笼罩视野, 嗅觉和触觉取代了视觉的地位, 岑念忽然感到一阵拘谨。
淡淡的鸢尾冷香萦绕鼻尖, 他的手微凉, 激得她面颊发热。
咔哒, 门锁打开的声音。
岑溪轻轻推着她走进房间。
等她站稳后,岑溪的手离开了她的双眼。
“可以睁开了。”他说。
岑念慢慢睁开眼后,一抹白色映入她的眼帘。
她愣住了。
“这是我迟来的欢迎礼物。”岑溪笑着说。
窗外一阵夜风吹来,吹动雾灰色的窗帘,温柔的月光跟着摇曳在地上、墙上、乳白色的施坦威三角钢琴上。
光洁如新的钢琴上映着她怔愣的面孔。
“念念,欢迎你加入岑家。”
岑溪见她没说话,走到钢琴前揭开了顶盖和琴键盖。
他试着弹了几个音符,流畅悦耳的音符从他指下传出, 听着声音,岑溪露出淡淡笑容。
“……看来调音师有认真工作,还和我离开时的声音一样。”
他转过身来,对看着他的岑念说:
“它是我弹的第一架钢琴。”岑溪说:“今后它是你的了。”
“……为什么给我这个?”岑念终于开口。
“因为你喜欢。”岑溪说。
岑念陷入迷茫——她真的喜欢钢琴吗?
“你呢?”
“什么?”
她问:“……你喜欢钢琴吗?”
“不喜欢。”他笑着,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在琴房中逗留了几分钟后,岑念被他送回了卧室。
“晚安,念念。”
岑溪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房门前不忘为她轻轻关上了卧室房门。
她抬起右手,拳头松开后,里面是琴房小小的钥匙。
她真的喜欢钢琴吗?
岑念的心里没有答案。
小提包中的手机在这时震了起来,岑念取出一看,来电信息上写着“妈妈”两个字。
她立即想起上次向她打电话关机,发信息无人回复的事情。
她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念念?”赵素芸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响起。
“是我。”岑念说。
“妈妈的手机前不久落进水里坏掉了,现在才看到你的信息——你找妈妈有什么事吗?”
“已经没事了。”
“以后你有什么事找我就直接发信息,妈妈在国外信号不好,但是看到你的信息会第一时间回复你。”赵素芸说:“下次有什么事先发信息,知道了吗?”
“好。”岑念从善如流。
“你那里是不是快十二点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赵素芸说。
“好……”岑念顿了顿,说:“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和我商量。”
她很少主动关心别人,这句话说得生涩又艰难。
也许是受到了别人的关怀,所以她也破天荒地产生了想要关怀别人的冲动。
听到她的话,赵素芸在电话那头笑了,说:“我能有什么事呀?你就别操心了,快睡吧。”
挂断电话后,岑念放下手机洗漱去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希望一觉醒来,她的身体已经转好。
空荡荡的夜空中,只有一轮孤独的明月。
岑溪回到房中,从书桌抽屉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从里倒出几枚药片后服下。
他放好药瓶,抬眼看到窗外皎洁的弯月,脚步不由朝着窗边走去。
清爽的凉风吹动他脸颊旁的发丝,却吹不动他结霜的眼眸。
他注视着高空的冷月,耳畔再次响起她的问题——
“你喜欢钢琴吗?”
他厌恶钢琴。
“按照我刚刚教你的方法来练习,先弹一小时,过会我来验收你的练习结果。”画着精致妆容的侯婉从琴凳上起身,留下他一人坐着,他刚想动,侯婉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按住他的肩膀,眼中露出一丝威胁。
“乖乖练习,不然老师和爸爸都会生气的。”
不满五岁的他身体一滞,还触不到地面的双脚不敢再动。
“弹吧,一小时后我再来。”侯婉满意地说。
“老师呢?”他小声问。
“老师出去喝口水,再和你爸爸聊聊你的表现——你乖乖的,老师会在你爸爸面前表扬你的。”侯婉说。
“……”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她是在说谎。
侯婉往琴房外走去,他也忍不住跳下琴凳跟了过去。
“快回去坐好,别不听话。”
侯婉走到门边,发现他跟在身后,沉着脸把他推了回去。
“我……”
他刚刚开口,侯婉就说:“你不想学会曲子,弹给妈妈听了吗?”
他愣了愣,接着侯婉就在他面前把门关上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够门把,中途又把手缩了回来。
还没有门把手高的他怔怔地站在门口,许久后,垂着头慢慢走回钢琴旁。
琴凳太高了,他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坐好。
他刚刚其实想问,为什么老师会和爸爸亲在一起。
他望着琴谱,又轻又慢地按下琴键,每一个音都被他拉得很长,仿佛琴键在哀伤地鸣泣。
他弹了一会,停下弹奏的双手。
即使他停止弹奏,这栋房子里的人也不会在乎。
他坐在钢琴面前一动不动,肩膀垂下,光滑的琴键盖上映着他稚嫩而落寞的脸。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些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事,原来还被记得这么清楚。
岑溪望着窗外的冷月,心脏仿佛也被冷冷的月光冻结。
对他来说,钢琴很脏,人也很脏,他也很脏。
他肮脏的世界里,只有在她雨中弹奏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里照进了一缕洁净的晨光。
很干净。
很美。
岑溪收回目光,坐到电脑桌前打开文档继续工作。
夜,还在继续。
安稳的一夜好眠后,岑念迎来了星期一的早上。在她用完早餐出门的时候,岑溪也跟了出来。
她以为他是要赶去公司,没想到他在她面前打开了布加迪威龙的副驾车门。
“我送你。”他笑着说。
“你不去公司?”
“送完你再去。”他扬了扬眉,说:“上车。”
两人上车后,岑溪将车驶上宽阔的大马路,虽然时间刚刚七点,但大路两旁的林荫道上已经有了稀疏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