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
“进入省赛的有1500元到700元不等的奖学金,如果在国决赛上获奖,奖学金最高有3000元,能进国家队的话,奖学金有1万……”
陈文亮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都是虚的,他毫无把握能说服岑念。
岑念的家庭背景如今已经清楚了,一万元?大概就是这种家庭孩子的买水钱,岑念会因为这点掉在地上都不会捡的钱改变主意吗?肯定不……
岑念放下踏在门槛上的右脚,转身走了回来。
“我参加。”
陈文亮呆呆地看着她。
“现在就能参加的竞赛有什么?”她看向同样愣住的康媛。
“现在?”康媛愣愣地:“现在能报名的只有两个月后开始预赛的化学竞赛。”
“我要报名。”岑念说。
“不行!”陈文亮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反对。
“为什么?”岑念看向他:“难道化竞没有奖学金吗?”
“有,当然有,五科竞赛都有……哎不对!不是这个问题!”
陈文亮怎么也想不到,刚刚他还在费尽心思请她参加竞赛,现在就开始费尽心思劝她不要参加竞赛了。
“你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你专注其中一项竞赛就行了——对,我说的就是数学竞赛!数学竞赛含金量最大,得奖了对你最有好处!你学化学那些乱七八糟地有什么……”
岑念看都不看他,再次对康媛重复道:“我要报名化学竞赛。”
陈文亮气得不行,说:“你就算要参加化竞也得先准备一年吧?!你看看那些参加竞赛的,谁高一就去了?你去和那些准备了两年甚至三年的学生拼,怎么拼得过?!”
“这是我的问题。”岑念说。
这一次,就连康媛都站在了反对的立场上,连岑念的化学老师徐开也不例外,他的看法和陈文亮一样,即使要参加化竞,也要先准备至少一年,高二才是参加竞赛的最佳时期,进可攻,退可守,即使竞赛成绩不理想,也不妨碍回归应试教育的生活。
然而无论谁劝,岑念都打定了主意,要在今年,两个月后,就参加她的第一次学科竞赛。
实在没法,陈文亮还是允许徐开记录了她的报名信息。
他能怎么办?
说又说不听,难道他还敢威胁吗?怕是岑念头也不回就转去京大附中或南大附中。
这绝对不行!
岑念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一名准竞赛生了。
得知她报名参加了两个月后开始预赛的化竞后,诸宜和庄辉把她在座位上团团围住。
“你没事儿吧?你居然要去参加学科竞赛?还是今年就参加?”庄辉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我上次和你说竞赛的事情,你也没这么热心啊?”
岑念懒得和他解释,那是因为他没有告诉她六中还为竞赛生设立了专属奖学金的原因。
“岑念上次月考的化学考得还行啊。”坐在旁边的邬回嚼着口香糖,不以为意地说:“参加化竞又怎么了?”
“化竞又不是只考高一内容——”庄辉说:“岑念两个月后就要参加考试,哪来的时间去学习?”
“临时抱个佛脚不就行了……”邬回说。
“你这个学渣就不要开口说话了。我看你连学科竞赛是什么都不知道。”诸宜说。
“说得你好像不是学渣一样。”邬回冷笑。
两人斗嘴的时候,唐薇欢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问:“你要怎么办啊?我们学校的化学不是强项,从来没人进过省赛的……”
“你也说得太含蓄了——”庄辉说:“我们学校五科就没一科是强项的——要不然老陈头那个抠门鬼会舍得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做奖学金?”
尤东哲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走到岑念面前,说:“徐老师让我来收化竞的报名费。”
居然还有报名费?岑念问:“多少?”
“50元。”
付得起,岑念拿出手机支付了报名费。
“化竞预赛在6月上旬举行,你准备好了吗?”尤东哲问。
“她去办公室之前都没想过要参加竞赛——你说她准备好了吗?”庄辉一句话也歇不了,替她大声答道。
“……你知道要考什么吗?”尤东哲神色复杂地看着岑念。
“高中化学?”
“……”
尤东哲叹了口气,说:“我去找徐老师给你要张竞赛书单吧。”
尤东哲离开后,诸宜一脸疑惑地看着岑念,问:“你为什么想到要去参加竞赛?”
“打发时间,还有钱拿。”岑念说:“为什么不去?”
岑念说得好像就是去摘个桃子那样简单,放到外面,一定笑掉别人大牙,然而这里听到的人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很有说服力。
好像对她来说,确实就是摘个桃子的事。
只有庄辉嘀咕了一句:“那也得你拿得到啊,我看你就是倒亏报名费的命……”
不用岑念反驳他,诸宜已经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趾上。
“啊——”
即将结束午休时间的教室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尤东哲的效率很快,第二节课下课时,他拿来了从化学老师那里问到的化竞书单。
一张干净的A4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书名。
尤东哲把书单递给她后,说:“我还去问了几个参加过竞赛的前辈,他们建议你参加学科竞赛的话,最好选择数学竞赛,生物和信息竞赛是最差的选择。”
岑念问:“为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效益差。”尤东哲说:“像生物这种很多东西都没有定性的学科,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不容易想到考卷上的“标准答案”,信息这门则是因为高考不考,你在信息竞赛上花的时间很有可能影响你在其他方面的发挥。”
“总的来说,”尤东哲总结道:“回报率最高的是数学竞赛。”
第42章 第 42 章
“没关系。”岑念说。
尤东哲说的影响, 对她根本构不成影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打发时间又有钱拿, 何乐而不为?
尤东哲见劝不动她,转而说道:“刚刚化学老师让我告诉你,因为一般人都是选择高二参加竞赛, 高一参加竞赛没有优势, 很难进入省赛,所以这次你放宽心态,就当去长个见识好了。”
岑念看了眼书单上的二十几本化学书,问:“这些书贵吗?”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找参加过竞赛的同学买二手。”尤东哲说。
岑念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书, 直接拒绝了。
尤东哲也没考虑过她会答应, 哥哥开布加迪威龙来的, 难道岑念会买不起全新的书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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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实买不起。
岑念回家后查了书单上的书, 一共二十四本,即使是在网上书店购买打折后的书, 所需总价也超过了四位数。
岑念也去了本市的图书馆网上系统查询有没有这些藏书,很可惜,二十四本书籍里只有六本在库,还是三年前的老版本。
她调查了所有可支配的电子钱包, 加起来只有八百元不到的数目, 其中还有绝大多数是她这个月的生活费。
岑念前不久还觉得侯婉带着恶意的一千元生活费完全没有影响她的生活, 现在打脸就来了。
她在心里打过算盘, 在省赛中获得一等奖有1500元奖学金,之后在国决赛中获得金奖,又有3000元奖学金,再加上之后进入国家队的奖金1万元,参加一次竞赛就能为她带来14500元的收益。
即使扣除这一千多元的前期投入,岑念也能获得一万三千元左右的回报。
别忘了,学科竞赛有五科。
岑念的心态很简单,反正她也没参加过类似的比赛,去公费游玩,顺便再赚一笔小钱。
但是在那之前,她需要先凑到买书的一千元。
岑念左思右想,觉得向原身的母亲赵素芸借钱是最妥当的。她在手机里找出赵素芸的电话打了过去,对方却是关机状态。
岑念想了想,给她发了微信:“有空吗?”
赵素芸始终没有回复。
岑念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决定转移目标,向岑溪借钱。
说来也奇怪,排除赵素芸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对象就是岑溪。
岑溪今天回来得也很晚,岑念度过时停世界后,开门见到的依然是对面门缝里的一片漆黑。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即将凌晨一点了。
难道他今晚不回来了吗?
她刚要回房,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的摔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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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筠连的声音先发制人地响了起来:
“傅庆峰那个混蛋!他不就是攀上了朴海吗?在老子面前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他以为朴海真把他当个人看?是狗!狗!他在朴海面前不一样是条狗!”
岑念停下回房的脚步,慢慢走到旋转楼梯边。
她扶住楼梯,神色平静地往下看去。
楼梯最下方没有人,但是声音传得更清楚了,岑筠连明显喝醉,吐词含糊不清,说的话也比平时粗鲁百倍。
不远处的透明电梯运行起来,岑念听着源源不断的骂声,看着电梯在2楼停下,半晌后,又从二楼升上了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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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溪的身影出现在四楼平台时,岑念注意到他垂着眼睫,神色略显疲惫。但是当他抬起眼看见她后,那股疲惫像是朝露一样,转眼就消失无痕了。
电梯门开,岑溪迈出电梯,一如往常地笑着。
“抱歉,把你吵醒了吗?”他问。
岑念摇了摇头,说:“我在等你。”
“……等我?”他愣了愣。
岑念点头。
“回屋说吧。”
她跟着岑溪一起回到他的卧室后,岑溪脱下他沾满烟酒气的西服外套,随手扔到一旁的床上。
岑念的视线跟着他的手移动,看着他扯松了领带,又伸手解开了袖子的纽扣,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
做完这一切后,他拉开书桌对面的休闲椅,说:“坐吧。”
岑念在椅子上坐下后,他也在电脑椅上坐下了。
“你想和我聊什么?”岑溪耐心地问。
岑念把化学竞赛和奖学金的事一并告诉他,末了,表示她还需要一些钱来购买竞赛书籍。
“我转账给你。”岑溪马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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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完。”岑念说。
岑溪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不解地看向她。
“这是一个高回报无风险的创业投资,只要你投资1000元,就能在九个月后收到本金加利息2000元。”
岑念一板一眼地说:“利润率100%,连贩毒都达不到的回报,更别说这个生意完全合法,你还犹豫什么?”
岑溪听到现在,终于明白她想说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为的是让他明白,这不是要钱,而是一笔投机生意。
她的自尊心该有多强?
岑溪忍不住笑了。
“这么说,我该抢着答应这笔生意了?”
“当然。”
“既然是生意,那么抵押物在哪里?”岑溪问。
岑念一愣:“抵押物?”
“做生意当然要有抵押了,不然你拿着我的投资跑了怎么办?”岑溪笑道。
“……”
岑念认真地思考自己有什么抵押物。
那只钢笔……不,原身那些有牌子的女包可以吗?
岑溪看着少女紧皱的眉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抵押物当然是开玩笑的。”岑溪带着笑容,说:“傻念念啊,你怎么连我的话都能相信呢?”
岑念看着他,半晌后,问:
“不能相信吗?”
岑溪笑而不语。
“不能吗?”
岑念一反常态,对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产生了探究到底的执念。
岑溪和她四目相对,那双带笑的眼眸渐渐变得平静。
“不能。”他说。
岑念一话不发地看着他。
这里的每个男人都希望她相信他,将人生交付于他。
她唯一稍微有那么一点,一点点相信的人,是唯一一个叫她不要相信他的人。
岑念起身,说:“记得把投资款打来。”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身后传来岑溪带笑的声音:“好。”
刚刚冷酷的那句“不能”和漠然的眼神,仿佛风吹湖面,风止后了无痕迹。
第二天是星期四,也是岑念和岑溪约好放学后去买参加生日宴小礼服的日子。
经过昨晚的说服,岑念成功拉到岑溪的“风投”,她一大早就在校车上下单了参加化竞需要的二十四本书籍。
她心情愉快地走进班级,一如往常地拿出习题册交给小组长,她从前排走回自己座位时,被坐在第三排中央的尤东哲用一道数学题拦下。
在岑念解题的时候,她听见尤东哲身后两名女同学的闲聊:
“花板的人最近像过年一样。”
“为什么?”
“老陈头终于舍得把琴房的旧钢琴换了——我听在花班的朋友抱怨过好多次了,每次听老师在那架钢琴上上课都是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哈哈哈,他们也太夸张了,我怎么就没听出那么大的问题?”
“花班的人,都是一群敏感的艺术家嘛。”说话的女生耸了耸肩,也不知是玩笑还是嘲讽。
岑念写完解题过程,把纸和笔递还给他,重新走向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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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女生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从身后传来:
“那旧的钢琴怎么办?”
“扔了呗——杂音那么重。”
岑念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习惯性地拿起钢笔。
“你怎么了?”身旁的橘芸豆问。
岑念看着手中飞转的钢笔,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没什么。”
这样平淡寻常的时间一直持续到午休铃声响起,四人组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诸宜兴冲冲地提出晚上去泡吧的事情。
庄辉一口答应,邬回则看向一旁的岑念。
“什么是泡吧?”岑念问。
“就是去夜店跳舞喝酒——你一定没去过,记得回去先换身衣服,穿成熟一点,晚点我来接你!”
岑念想起电视剧里见到的夜店场景,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她想起晚上和岑溪的约定,说:“晚上我有约了。”
“和谁?!”诸宜放下筷子,瞪大眼睛问道。
“哥哥。”岑念顿了顿,补充道:“买衣服。”
“买衣服你怎么不约我?”诸宜抱怨过后,说:“你既然和哥哥约好了,那也没办法了——你们晚上要去哪里逛街?”
“不知道。”
“晚餐呢?”
“IL RISTORANTE NIKO ROMITO。”岑念流利地说出只听过一次的意大利餐厅名字。
“什……什么东西?”庄辉一脸听到异次元语言的表情,皱着眉,拿小手指掏了掏耳朵。
“一家意大利餐厅。”诸宜说:“宝格丽楼上,对吧?我也吃过,那里的甜品真是绝了——你信我,去了那里别的都可以不吃,一定要多吃甜品!”
诸宜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她的用餐经历,知道是她生日后,那里的主厨还特意为她做了一份让人惊艳的专属甜点,诸宜至今说起都是一脸的陶醉。
岑念因为她的夸张语气和描绘,也不知不觉对几小时后的晚餐产生了期待。
在这种微妙的期待心情中,岑念等来了放学的铃声。
对学生们来说,四舍五入后,从此刻开始就是宝贵的清明假期,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假期的快乐,平日里他们经过岑念时还会回头张望,但是今天,他们不约而同地略过岑念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路过塑胶操场时,岑念看见三个男性清洁工正满脸涨红地将一架充满使用痕迹的旧钢琴搬往大门。
其中一个面红脖子粗的清洁工一边搬着旧钢琴,一边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抠门的陈文亮,让他们做这份额外的工作。
旧钢琴的四个脚时不时重重磕在地上,每一下都会有一块白色的底漆消失,清洁工的汗水从脸颊滑落,恰好滴在白色的琴键盖里,在岑念的注视下,那滴汗水转瞬逃进了琴键盖的缝隙,消失不见。
她刚刚消失的烦躁心情又一次升了起来,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见,恰好看见邬回踩着他的新滑板冲出校门。
岑念走到校门口站定,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现在才五点四十分,离约定的六点半还早了不少。
她看向车水马路的大路,心里想着——
他什么时候来?
在上京市另一头一间宽敞大气的大会议室里,岑氏集团所有参加此次会议的高管们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因为感冒而频频想要咳嗽的高管紧抿着嘴唇,面前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在他又一次示意角落里待命的职员倒茶时,岑筠连把手中的文件摔到了桌上。
“你是来这里喝茶的还是开会的?!”
第43章 第 43 章
岑筠连怒瞪的那名高管连忙缩起肩膀,不敢说话也不敢要茶水喝了, 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目地坐着。
谁都知道, 现在触怒岑筠连,那绝对不是脱一层皮就能了结的事。
岑筠连捏紧拳头, 一拳锤到桌上,对着长桌上所有沉默的人怒喝道:“从今天早上十点到现在——你们说说这个会开了多久?!这么久了, 你们就连一个可行的方案都拿不出?!我养你们做什么?你们自己说,岑氏养你们做什么?!”
岑筠连的话音落下后,全场鸦雀无声,即使是平时最活跃的马屁份子也知道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座位上明哲保身。
这次和平时不一样,岑筠连是动了真怒,不是几句漂亮话就能平息的怒火。
“陈经理!”岑筠连点了一个人名, 说:“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陈经理虽然反应得很快, 迅速组织语言说了一长段, 但他很快就被岑筠连打断了话。
“这些话谁都知道!我也能说!我是问你有没有解决的方案?!”岑筠连说。
“我……”
“当初说岑氏打击青山集团轻而易举的不就是你吗?”岑筠连怒吼:“现在你怎么没话说了?!”
陈经理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
难道他要说,“老板我只是在附和你的想法”吗?
陈经理委委屈屈地低着头。
“青山集团现在已经开始反击了,我们的供应商不仅被狙击了大半, 就连之前看好的几个地皮都被那群不要脸的家伙动用关系抢走,就现在了你们都毫无想法?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思考?等到岑氏破产的时候吗?!”
岑筠连怒不可遏地说着, 底下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他的目光从一个个避开他目光的高管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又一次拿出手表看时间的岑溪身上。
岑筠连怒视着他,那股因为青山集团而面子里子赔了个精光的愤怒旋即烧向岑溪。
“岑溪!”
岑筠连在所有人面前叫出他的名字而非职务, 这一刻他不是以上司的身份在说话, 而是以父亲的身份在发怒。
岑溪抬起头来, 不慌不忙地看着他。
“你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玩乐?我刚刚说的那些东西,你听进去了吗?!”
岑筠连愤怒地质问道,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妥,但是恼怒让他语速越来越快,直至完全脱离理智的看管:
“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呆那就出去!去找你的狐朋狗友,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话一出口,岑筠连就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说,可是岑溪也不该这么做。现在是这么场合,岑氏又面临着什么危机?他不出主意倒也罢了,居然一直看表,就差把“怎么还没结束”的心情写在脸上,这不是当众给他没脸吗?
岑筠连能在心里说服自己,可是却不敢去看岑溪的眼睛,为了维持下属面前的尊严,他甚至把脸板得更紧。
他也是有原因的,岑溪也有过错。
不是他的问题。
他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直到听到一声离开座椅的声音。
岑溪站了起来,仿佛没有听到刚刚岑筠连不留情面的怒斥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岑筠连一愣,没想到他真的要走,刚要板着脸斥责,岑溪已经收起桌上的纸笔,轻声说:“爸,那我就先走了。”
“你给我坐……”
岑溪打断他的话,笑着说:“……我会替你带束花给妈妈。”
岑筠连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大会议室里瞬间更静。
他看着岑溪的身影走出大会议室,厚重的橡木门完全阻断了他和岑溪之间的联系。
岑筠连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后,低头按亮了桌上的手机屏幕。
今天是4月4日,星期四,清明节的前一天。
……也是她的忌日。
一辆纯黑色的布加迪威龙踩着危险的超速线,在皇冠大道上一路冲刺,无数普通或不普通的轿车纷纷被它甩在脑后。
“赶着投胎啊!”
一个被惊险超车的路虎车主按下车窗,气势汹汹地对着布加迪威龙的黑色影子怒骂。
坐在车里的岑溪双手握着方向盘,右脚踩着油门不放,后视镜里映出的脸面无表情,冷得如同结霜。
十几分钟后,布加迪威龙在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边停下。
岑溪开门走出,径直走到路边一家有着冷灰色招牌的精致花店前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一个亲切的女声从店铺里屋响起。
岑溪等了几秒,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从工作间走出,手上还沾着几枚细长的叶片。
她看见岑溪,露出热情的微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阿姨没关门,特意等着你呢!”
岑溪笑着说:“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这是你要的花。”女人从一旁的铁皮盆里拿起一个白色花束递给他:“你看行吗?”
“你挑的花,妈妈一定喜欢。”岑溪笑着说。
“快去吧。”女人笑着说道:“记得告诉你妈妈,我明天再去看她。”
“好。”
岑溪和母亲读书时最好的友人告别后,拿着花束走出了花店。
女人看着他今年也一样孤独的背影,叹了口气,重新回到里面的工作间。
岑溪回到车上后,将白色的花束放到了副驾驶上。
白百合、马蹄莲和栀子花组合起来的幽香慢慢充斥着寂静的车厢,岑溪发动汽车,将豪车驶回大路后重新踩下油门。
布加迪威龙再次不要命似的飞驰起来。
岑溪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飞驰来到墓园。
他拿着白色花束下车,一步步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向山顶,两旁的树木在晚风吹拂下沙沙作响,仿佛是在陪伴这个独自赴约的青年。
母亲的墓碑还在原来的位置,四周的鸢尾花已经含上花苞,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在这里盛开的那片鸢尾海,这些带着淡淡蓝色的花苞环绕着孤独而冰冷的墓碑,陪伴着他独自一人长眠于地下的母亲。
岑溪走过花丛,站到了墓碑面前。
他弯下腰,将手中的白色花束轻轻放在已经先一步出现在墓碑前的向日葵花束旁。
风越来越大。
他直起身时,有冰冷的雨滴亲吻了他的嘴唇。
岑溪一动不动,安静地望着墓碑上年轻女人的照片,冰冷的雨滴稀稀落落地从灰蒙蒙的天空上落下,渐渐打湿了他身上的黑色正装。
十七年了。
他不会忘记,也不会让他们忘记。
雨滴从他乌黑的发丝上滑落,打颤纤长柔软的睫毛,岑溪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照片上母亲熟悉而陌生的笑容。
他微微张口,哑声说:
“……我回来了。”
在人人都赶着回家,就连马路上飞驰的车辆都变得稀疏时,仍然还有一个黑发的少女笔挺地站在六中校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