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花圃百花齐放,绿柳成荫,溪潭潺潺,鸟语啾啾,甚是雅致,其内仅有一间厢房,上挂“零香”牌匾,门扇大敞,里设内室、外室两间,外室置有软椅小桌,内室隔断之处,挂着三层幔帐,第一层珠帘,第二层纱帘,第三层锦帘,层层叠叠将内间遮得密不透风。
小丫鬟领着连商计一队步入,嘱咐众人在此稍后,便匆匆离去。
屋内四队求医人纷纷寻了位置等候,那几个江湖汉子围站一圈,时不时瞥郝瑟这边几眼,低声讨论,神色愈发凝重。
郝瑟等人自是无瑕搭理,因为舒珞又开始对屋内家具摆设进行新一轮评估。
“这个香炉乃是前朝精工大家乾令的作品,市价两万两,这几张椅子,上面的雕功是西湖名家吴桦子的手艺,一把工费起码有五千两——”舒珞摇了摇扇子,“云隐门果然名不虚传,富贵非凡啊!”
“唉,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自己…唉…”郝瑟摸摸这个,瞅瞅那个,一脸惆怅,看得众人满头黑线。
几人说话间,内室幔帐后传出脚步轻响,萧画掀帘走出,提声道:“请第一位患者入内。”
第一队的老者两名吓人搀扶,颤颤巍巍走入,可行至最后一层锦帐之外时,就被萧画拦下。
丫鬟搬来木凳小桌放在帐前,又在桌上放了一个手枕。
“探手,诊脉。”萧画道。
老者忙将手腕平放在枕上。
套着蚕丝手套的手指探出锦帐,轻轻压住老者脉门。
屋内慢慢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老者沉重呼吸。
少顷,手指收回,帐内传出窸窸窣窣纸响,不多时,萧画从帐后绕出,递给老者三张纸,道:
“第一张方子,服十日,第二张,服十五日,第三张,服二十日,即可病愈。”
“多谢馆主、多谢馆主!”老者顿时大喜,连连致谢,顿了顿又问道,“敢问馆主,我这病,平日调理可有注意的地方?”
“一百两。”萧画道。
“是是是!”又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萧画接过银票,转入纱帐,少顷,又转出,递过两张纸。
“第一页,是应做之事,第二页,是忌讳之事。”
“多谢多谢!”老者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第二位患者请上前。”
两个壮硕家丁忙抬着担架上前,平放帐前,小心掀起被褥,露出一名面黄肌瘦,形若枯骨的男子来。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还活着吗?”郝瑟低声问道。
尸天清:“呼吸几不可闻。”
舒珞:“身上已有腐味。”
炽陌:“离死就差一口气了。”
帐外的萧画看了那男子一眼,皱了皱眉,侧头朝纱帐内嘀咕了几句,有附耳听了良久,顿了顿,叹气道:
“这位患者,请回吧。”
“什、什么?!”后方的老妇人大惊失色,踉跄冲上前,“神医此言何意?”
“此人濒死无望,纵使天罗大仙下凡,也没用了。”萧画道。
“神医,馆主,您救救我的孙儿啊,我罗家九代单传,他父母早逝,如今就剩这根独苗,家里只有我和孙儿相依为命,这孙儿若是死了,我这老婆子也没法活了啊啊啊!”
老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厥过去。
“请回吧。”萧画平声道。
老妇老泪纵横,跪地半晌,突然一扭头,竟是朝着身后柱子狠狠撞了过去。
这动作太快,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眼看那老妇就要脑浆迸类,倏然,一道青色人影闪息而至,在最后一瞬稳稳托住了老妇人的肩膀,头戴黑纱斗笠,腰悬宝剑,正是尸天清。
莫说那十几个大汉同时惊呆,就连郝瑟这边也是惊诧万分。
郝瑟:“尸兄这轻功是不是又升级了?”
众人愣愣点头。
“为何救我,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生不如死,还是死了干净啊啊啊啊啊——”老妇人扑倒在地,哭得几乎断气。
“老夫人!”
“老夫人!”
两个丫鬟忙搀扶老妇人起身,也是纷纷抹泪。
尸天清退后一步,走出了内室,站到了郝瑟身侧,沉默不语。
郝瑟拍了拍尸天清的肩膀。
旁侧的江湖汉子看着尸天清的眼神愈发阴沉。
萧画望着痛哭流涕的老妇,眉头紧蹙,绕入锦帐之内。
良久,帐内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少顷,萧画手捧金色瓷瓶走出,倒出一枚金色药丸塞入曹姓男子口中。
也不知那药丸是何种药物所制,竟是入口即化,那男子喉结一动,竟然慢慢睁开了双眼。
“孙儿,孙儿!”老妇人惊喜过望,抱住男子,又哭又笑。
“奶奶,我还未死?”男子缓缓坐起身,愣愣道。
“孙儿,是馆主救了你,是神医救了你!”老妇人连连叩首。
萧画垂眼,将那金色瓷瓶递给了老妇人,慢声道:
“此药,每半月给他吃一次,一共十二粒,可够半年之用。”
“多谢,多谢神医,那半年之后的药——”
“半年之后,不必来了。”
“什么?”
“此药名为回魂丹,服用之后,精气充盈,百病皆败,但半年之后,服药之人便会油尽灯枯,无人可救。”
老妇人身形剧烈一晃,重重坐在了地上。
“你的孙儿本还有一年寿命,如今服了这药,便只剩半年。”萧画又道,“不过这半年,状如常人,你速速给他寻一房媳妇,留个后吧。”
老妇人豁然回神,猛一把攥住了萧画的衣裙:“姑娘,求求你——”
“奶奶——”曹姓男子握住老妇的手,温然一笑,“这样很好,与其像尸体一般活着,不若将余下的日子换成正常人的生活,很好…”
“我的傻孙儿啊…”老妇人抱着男子哭号。
“多谢神医!”男子躬身下跪,朝着账内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扶着老妇起身离开。
众人看着二人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宛莲心叹息。
“救人,只不过救得不是孙子,而是…”郝瑟说了一半,摇了摇头。
众人沉默。
“第三位患者,请上前。”萧画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十五名汉子吸了口气,同时走入内室,单膝跪地,抱拳提声道:
“我等乃是天兴镖局镖师,此来特请万事大吉医馆馆主救我们总镖头!”
“患者呢?”萧画问道。
“我们总镖头身染怪疾,危在旦夕,特请神医去天兴镖局为总镖头医治!”为首男子抱拳道。
萧画神色一沉:“你们难道不知道万事大吉医馆的馆主从不出诊?!”
“只要馆主愿意出诊,我们愿意出万两黄金!”
“馆主从不出诊!你等速速离开!”
“馆主!求求你!”
“速速离开!”
十五名大汉神色阴沉,慢慢抬头。
“馆主当真见死不救?!”
“速速离开!”萧画声色俱厉。
为首大汉眸光一冷:“那就得罪了!”
话音未落,十五人豁然拔刀出鞘,腾身杀出,凌厉刀风将纱帐割得支离破碎,漫天狂舞。
“啊!”萧画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卧槽,硬抢啊!”郝瑟大喝一声,正要往前冲,不料却被舒珞一把拽住。
“大家快出屋!”舒珞大喝,扯着郝瑟狂飙出门。
尸天清架起连商计,流曦扯走宛莲心,炽陌拖出魏方,丹霄一溜烟奔出。
众人刚踏出屋门,就听身后轰然巨响,震得地面一晃,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铺天盖地喷出,将众人狠狠拍在地上。
“捂住口鼻!屏住呼吸!”舒珞用大喝。
众人趴地捂鼻,不敢动半分,只觉那股澎湃臭气犹如狂风骤雨从头顶呼啸奔泻,直直过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消散。
众人这才敢回头,这一看,更是大惊失色。
但见那厢房之内,墨绿浓烟滚滚冒腾,仿若一所恐怖的毒气室。
“呕!”
“救、救命!”
“呕哇哇哇!”
数道人影踉跄从屋内奔出,扑倒在地,面色青白,狂吐狂呕,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甚至还有两个直接两眼翻白晕死过去,正是天兴镖局的十五名镖师。
郝瑟等人迅速爬起身,狂退数步,一脸惊悚瞪着眼前的地狱之景。
墨绿烟雾渐渐散去,萧画慢步走出房门,神色冷峻瞪着吐得昏天黑地的数人,在她的脸上,挂着一张造型奇特的面巾,将下半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颇像一个防毒口罩。
萧画身后,一只灰色布鞋无声踏出门槛。
“馆主!”萧画神色一动,弯腰作揖。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身着灰色短靠,发髻高束,神情阴冷,五官精致的宛若一个瓷娃娃——
没错,就是一个娃娃,一个七八岁的娃娃。
“在我云隐门的地盘闹事,当我南烛是死人吗?”
声线清脆稚嫩,可语速语气,却慢吞吞犹如七旬老者。
众人数目瞪圆,郝瑟下巴砸地。
文京墨:“南烛?”
宛莲心:“他、他就是万事大吉医馆的馆主?!”
流曦:“是男娃还是女娃?”
炽陌:“男、男娃娃吧…”
尸天清慢慢转头,看向舒珞。
舒珞一脸不可置信:“这南烛明明成名已经数年,怎么才这么大…”
“啊啊啊啊!”郝瑟狂抓头发,“说好的相貌俊美医术精绝的神医美人呢?!怎么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
臭鼬长得挺可爱的,咩哈哈哈哈哈
第158章 第六回 神医厉言论消渴 启程云隐夜惊魂
“零香”医舍门前, 众人震惊瞪目, 齐刷刷盯着新出场的江湖第一神医, 满眼不可思议。
尤其是那几个天兴镖局趴地吐得七荤八素的镖师,更是一副三观被毁的寂灭表情。
“将这几人扔出医馆。”瓷娃娃馆主冷森森道。
“是,馆主!”萧画抬手击掌。
数名灰衣大汉奔入内院, 将众镖师拖走, 又有十名妙龄丫鬟鱼贯而入,洒水擦地,打扇熏香,不多时, 就将这屋里屋外的狼藉收拾的妥妥当当。
“那边的,可是今天最后的病人?”南烛扫了连商计一一眼, 问道。
“回馆主,正是。”萧画道。
“让他们进来。”南烛负手回房。
“连老爷, 这边请。”萧画引路。
“好好好!”
连商计点头哈腰走入医舍,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 也随了进去。
屋内, 两排窗扇四敞大开,珠帘幔帐高高挂起,阳光普照,光线明亮, 将适才的朦胧神秘气氛一扫而光。
“谁是病人,过来。”南烛走到内室的软塌前,撩袍落座, 慢声道。
魏方忙扶着连商计上前。
南烛看了连商计一眼,探手诊脉,手上依然戴着那一副蚕丝手套,三息之后,收手,慢悠悠问道:
“你就是江南首富连商计?”
“正是、正是。”
“难怪。”
“诶?”
南烛不再说话,示意萧画侍奉笔墨纸砚,提笔沾墨,笔走龙蛇,迅速写下了三副药方递给萧画,自己顺势躺在软塌之上。
立时有三名丫鬟围了过来,一个打扇,一个捶腿,还有一个专职将剥了皮葡萄一颗一颗喂到了南烛嘴里。
卧槽,这小屁孩也太会享受了吧!
郝瑟看得两眼发红,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尸天清等人纷纷垂头,干咳不止。
“第一张药方,服十天,第二张药方,服三十天,第三张,服六个月,六个月后,再来。”萧画一板一眼为连商计解释。
“多谢多谢。”连商计小心收好药方,
“敢问这位姑娘,不知这平日的调养可还有讲究?”魏方又捧了一张银票上前。
萧画垂眼收好银票,回身抱拳:“馆主。”
南烛提笔写满两页纸递给萧画,萧画转交连商计。
连商计如获至宝细细阅读,可越看却是面色越白。
“南烛馆主,这纸所说的,连某都照做了啊——”
“照做了?”南烛撩起眼皮 “你都做了什么?”
“少食多餐,少吃水果,少吃点心,多多运动行走…”
“咳咳咳——”
郝瑟等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纷纷干咳。
“我家老爷原来一日只吃三餐,如今要吃五餐,原来一顿饭要吃五碗大米饭,现在只吃三碗,水果往日要吃三斤,如今只吃两斤,点心平日吃十几种,现在只吃六七种——”魏方扳着指头算道,“还有,每日家丁侍卫抬着老子走好几里的地——唉,老爷太辛苦了,这才几个月,就瘦了十多斤呢。”
一片死寂。
郝瑟这边哑然口呆,南烛那边一片死寂,甚至连打扇、捶腿和剥葡萄的丫鬟都停住了动作,惊诧万分瞪着连商计。
南烛眼皮垂下:“轰出去。”
“馆主,这是为何啊?!”连商计和魏方顿时急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不知何故得罪了神医,还望神医高抬贵手,救救连某啊!”
“哄走。”南烛提声。
“来人!”萧画大叫。
立时有数名大汉冲入内室,架起了连商计。
“郝少侠,丹霄道长!”连商计连连大叫。
“住手!”宋颂豁然上前,提声高喝,一袭道袍哗啦啦飞起,颇为拉风,还真将那几名大汉镇住了。
“万仙派的道士?”南烛瞥了宋颂一眼,“来此作甚?”
“贫道乃是为了连老爷祛除孽障而来。”宋颂仰头。
“孽障?”
“即在每膳用餐之前,施做法事,净化食物之中的邪气,以免孽障侵入体内,形成病患。” 魏方忙解释道。
南烛闻言,顿了顿,冷冷瞥了一眼连商计:“你是白痴吗?”
一瞬死寂。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
“连老爷,你得的乃是消渴之症,究其病因,乃饮食不节,过损脾胃,致使脾胃运化失职,酿成内热,蕴结化燥,消谷耗津,发为消渴,也就说,体内污秽无法排出,唯有积淤血液之中——”
连商计咕咚咽了口口水。
“污秽积淤血中,腐蚀血管,初始,骤然消瘦,其后,牙落眼盲,再后,肢脉血凝,下足溃烂,唯有锯断——”
南烛半躺卧榻,语气无情,语速满吞,好似老者谈论天气,可话中的内容却是令人全身发凉。
连商计全身开始哆嗦。
“最终,全身血管变得脆如蝉翼,一碰就——”南烛一弹茶杯,“碎了!”
连商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若是就这般死了,也算是造化,若是一时死不了,就会变成半身不遂,连拉屎撒尿都无法自理的废人。”
连商计彻底瘫地,满头大汗。
“这一切,仅是因为——你吃得太多、太好、人又太懒。”南烛抬起眼皮,黑漆漆的瞳子盯向宋颂,“与什么所谓的食物孽障没有丝毫关系。”
宋颂脸上惨白一片,梗着脖子退了回来,嘴里小声嘀咕:“妈呀,这小鬼好吓人…”
而众人则是被南烛描述的病情给惊到了。
宛莲心:“消渴症居然这么可怕?”
流曦低头摸了摸肚子,炽陌悄悄摸了摸怀里的小鱼干。
尸天清沉色凝重,舒珞凝重沉色,同时看向吃得最多的某人。
“都看着我干啥子?”郝瑟莫名。
“以后少吃一点!”文京墨一巴掌拍在了郝瑟的后脑勺上。
“啊啊啊——”连商计开始嚎啕大哭,“哇哇哇,怎么会这样啊啊啊,我连商计拼尽心力赚钱,好容易成为江南首富,就是为了能吃天下美食,如今不让我吃,活着还有甚趣味啊,还不如去死啊…”
“老爷啊,我命苦的老爷啊啊啊…” 魏方环着连商计,二人抱在一处,哭得好不伤心。
众人:“…”
“哄走。”南烛掐额。
“啊!老爷,有办法了!老爷,还有登山令啊!”魏方突然大叫一声。
连商计如梦初醒,忙道:“对对对,南烛馆主,我还有这个!”
说着,就从领口抽出那一枚号称是登山令的铜钱。
南烛面色一沉,示意萧画将铜钱取来,定眼一看,眉头微微一蹙。
“登山令?”
“对对对,正是登山令,连某恳请馆主,带连某登云隐山,求取一枚仙丹治病。”
“仙丹?”南烛小眉毛微微一挑。
“就是云隐门新炼制的,那个可医治百病的仙丹!”
南烛眯眼,表情渐渐变了,阴冷中又隐隐透出一丝悲凉,反手将登山令扔给连商计,凝眸不语。
“既有登山令,馆主必要引路——”萧画低声道,“何况一年一度的大考也要到了…”
南烛沉眉良久,才道:“明日卯时再来,在下亲自护送阁下登云隐山。”
“多谢多谢!”连商计和魏方连连抱拳。
“送客。”南烛阖目道。
“几位,这边请。”萧画起身引路,请众人离开。
众人弯弯绕绕绕除了医馆,又回到了大门之外。
再次立在门前,看着两只守门神兽,众人只觉恍如隔世。
“对了舒公子,你还没说这云隐门为啥要弄两只臭鼬守门呢?”郝瑟问道。
舒珞干笑一声:“适才,南烛馆主用的那个药弹烟雾,诸位可还记得?”
众人面皮一抽。
“那即是云隐门开山祖师的成名药弹,名为臭铀弹…”
诡异死寂中,众人目光缓缓移向那两只可爱的守门兽,脸色全绿了。
郝瑟两只手慢慢上移,抓住两缕头发。
金虔老乡,你到底是个啥子鬼的存在啊啊啊啊?!
*
翌日天未亮,连商计就带着十名贴身侍卫,魏方,保镖郝瑟一行,外加一个不知用了什么甜言蜜语跟上来的宋颂,一同在万事大吉医馆集合。
大门正前,南烛一身短衣灰靠,肩背小包袱,身后跟着骆嫣和萧画,轻装简行,反观连商计这边,却是人员众多,行李繁重。
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回头看了一眼萧画。
萧画上前:“云隐山山路崎岖,野兽出没、迷障重重,车马难行,除了必要之人,其余一律不准随行。”
南烛一声令下,连商计不得不又重新整理行装,分配人手,一来二去,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最终,魏方只能含泪目送连商计和郝瑟一行外加一个丹霄道长踏上漫漫征程。
众人一路前行,出了成都府城大门,沿着乡道行向南郊,早春寒气还略有寒凉,晨露散在步履之间,在地面形成一层淡淡的白雾。
南烛、骆嫣和萧画走在最前,连商计、宋颂、两名侍从行在中间,尸天清、郝瑟等人压后,三人三阵,快步前行。
郝瑟盯着前方南烛步法,奇道:“尸兄,那小屁孩的轻功步法看起来很奇特啊——”
“南烛馆主并无内功在身,只是依靠步伐窍门施展轻功。”尸天清道。
“此乃云隐门独门轻功逍遥游,无需内力,但也无法与精绝轻功相提并论,据称——”舒珞摇了摇扇子,“是云隐门弟子用来逃命的。”
“噗!”宛莲心喷笑。
众人不禁满头黑线。
“都说这云隐门的开山祖师是一位妙人,如今看来,还真是挺有趣的。”宋颂凑了过来,“臭铀弹啊,逃命轻功啊,听说还有奇奇怪怪的药弹毒弹…”
“哼哼,云隐门祖师当然厉害!”郝瑟一脸自豪。
“哟,说的你好像认识人家云隐门开山祖师一般。”炽陌道。
郝瑟瞥了炽陌一眼:“本大侠岂是你这等俗人可窥透的!”
“切,也不知道谁是打嗝放屁磨牙的俗人。”炽陌翻白眼。
“千树万树梨花开!”
“郝瑟!”
“喔咔咔咔咔!”
二人一前一后斗嘴前行,很是热闹,而后方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和流曦四人,却是神色微沉。
宛莲心看着几人背影,不禁蹙眉。
“喂喂,小姑娘,你觉不觉得,气氛怪怪的…”宋颂凑到宛莲心身边小声道。
宛莲心横了宋颂一眼,快步疾走,迅速将宋颂甩在了身后。
宋颂瞄了一圈四周的茂密山林,打了个哆嗦,赶忙跟上。
再向前走,山路愈发难行,树林高耸,草高半身,行走其中,如行草海,举步维艰,就连郝瑟和炽陌也没了心情拌嘴,只留了力气埋头赶路。
就这般走走停停四个时辰,期间喝了两次水,用了一次午膳,其余时间皆在赶路,郝瑟等人还好,连商计可就有些扛不住了,嚷嚷着要加餐,可还未嚷两句,被南烛冷目扫了回去,直到黄昏时分,终于爬上了峰顶。
*
“前面即是云隐山地界。”
山巅之顶,南烛迎风一指山脉之间。
众人登高远望,但见夕阳西降,火烧云鳞沿着天际缓缓铺展开去,将辽阔天地染为一片橙红。宏伟青山伫立云下,双峰并立,如同驼峰,风过之时,林海波动,光霞碎金,峰峦间,雾瘴缭绕,被霞光一照,泛起飞虹之色,如同梦幻。
“好美啊…”宛莲心掩口。
“云隐双峰,一为阴峰,一为阳峰,阴峰毒物蛮长,阳峰药生连绵,相生相克,双峰之间,毒瘴漫生…”舒珞喃喃。
“每人一颗。”南烛递给萧画一个白色瓷瓶。
萧画倒出药丸一一分给众人。
“这是毒瘴解药,可维持十二个时辰不被毒瘴所侵。”南烛道,“从此处到云隐门,需一日一夜,若是不出意外,明日黄昏,我们即可抵达。”
“意外是什么意思?”连商计问道。
南烛回头,冷冷瞥了众人一眼,那目光顿令众人打了个寒战。
众人再次出发,踏着落日余晖行入密林,眼前视线愈发不明,幸亏南烛早备好火把,前方引路,又走了两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南烛才命众人停步歇息。
*
“啊啊啊,我要死了,我可能还没到云隐门就要饿死了——”
篝火旁,连商计软趴在地,一边往嘴里塞肉干馒头,一边嗷嗷乱叫。
“老爷,吃慢点,别噎到。”
“老爷,喝点水,小心,别呛了。”
两名侍卫围着连商计团团乱转。
南烛坐在厚厚的羊毛毡上,捧着水壶,闭目养神,旁边骆嫣切开肉干一一排在南烛手边。
郝瑟瞪着南烛的肉干,频频咽口水,两眼发绿。
南烛拿起肉干,眼皮都未抬一下就塞到了嘴里:“一块一两。”
郝瑟吞了吞口水,扭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笑得和蔼可亲:“不劳南烛馆主,我们备了干粮。”
说着,就递给郝瑟一个干得掉渣的饼子。
郝瑟苦着脸,肚子发出咕咕怪声,而同一时间,发出同一种声音的,还有旁边端着高冷范的宋颂。
“乱叫啥子!”郝瑟一肘子怼在宋颂的肚子上。
宋颂捂着肚皮,慢吞吞移了一个位置。
“尸兄和舒公子怎么还没回来啊——”郝瑟啃着干饼,望眼欲穿。
“应该快了,去了快半个时辰了。”流曦一边添柴一边道。
“不是让你少吃一点吗,非要让尸兄去抓野味——还要劳烦舒公子一起…”文京墨横了一眼郝瑟。
“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说!”郝瑟举手。
“小郝就算什么都不说,只要一个眼神,尸公子就知道的。”宛莲心笑道。
“估计是我对肉的渴望已经惊心动魄令天地为之动容了…”郝瑟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