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孔铭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就关了手机,可以想象那边的女人是怎样的暴跳如雷。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偏要在亲生母亲和张美丽之间选择,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张美丽。对于妈妈,他只能尽到作为一个儿子的孝道,但这并不表示他要盲目地听从她带着私心的每一句话。
再说,他很清楚母亲不会拿断绝母子关系来威胁他。他做的再不合她意,只要坚持住自己的原则,母亲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其实孔铭对于想要的东西,也是很自私很残忍的。
张美丽也一直关着手机。张成新平时很忙,顾及不到家里,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察觉。晚上回来得晚没看见女儿,孩子都这么大了出去玩玩没什么,但是一到了太晚的钟点,一定会打电话给她。最起码现在她需要暂时的安宁,一想起这事就头疼。
收拾东西的时候张美丽有了意外的发现,孔铭的书籍最上面的一个本子被扫到地上,页面朝上。她捡起来刚合上,很快又打了开来,细细地翻看着。孔铭从别的房间里过来看到这一幕,没来得及遮挡。
“这是什么?”她拎起本子一角,似笑非笑地问。
男生的字很漂亮,这不是关键——第一页开始,从他到张家那天起,每一条张家为他支付的帐目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直到两年前终止,最后记了一个总数目,上面已经用红笔划掉了。
“这是我欠的钱,”他坦白地说,语气并不谦卑,“不过还掉了。”
张美丽有点吃惊,几年的学费加生活费,再怎么节省也不是小数目,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还清了。这绝对不是作为孔家继承人的原因,就算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在他没有真正掌权的情况下,他不会动用那个家任何东西。
她掏出打火机点着了那个本子,拍拍手,笑了笑:“这样才是彻底两清了。”
他的回答是踩过一地灰烬,默默地抱住她。
夜晚也是值得期待的。
张美丽不知道孔铭什么时候突然这么笨手笨脚起来,竟然能把一整杯水泼到新买的枕头上去,显而易见到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干。本来只有一张床就让她皱眉,现在就剩一只枕头了。
孔铭早早就爬上床,刚洗过澡睡衣微敞,头发乱乱的,舔一舔红润的双唇,两眼水汪汪地瞄着人,荷尔蒙不要钱一样地到处发射,颇有那点任君享用的意思。
可惜她没什么闲情逸致,若是真的不知好歹地扑过去还不知道被蹂躏的是谁,更何况她例假来了不能做,只想睡觉没别的想法。
“你睡枕头我睡哪?”她挑高眉毛瞅他头底下的枕头。
男生把一只胳膊摊开,用又狡黠又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张美丽小心翼翼地贴着床沿躺下被他大力拉到怀里,头枕在他胳膊上,她想背对着他又被翻过来,两人闹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这样睡不舒服。”
“不会啊,”他无辜地眨眨地,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可以和她一起过夜,只是单纯睡觉就开心得不得了了。
张美丽打开手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全是张成新的。她发了条短信就关上机,无视孔铭温柔又带着热切的目光,慢慢地入睡了。
一直等到女生发出细微的呼吸声,孔铭闭上眼,又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紧点,亲了下她头顶的秀发,才安然地睡着。
在长时间的寂静之后,黑暗中一个稍显娇小的身影缓慢地向下滑去,整个人全部躺在床垫上,然后又不动了。
张成新晚上回到家两个小孩都不在家,他喊了几声之后夏雪情赶忙说还没回来就没在意了,并没有注意到夏雪情脸上一瞬间的慌乱。
到十点多钟仍然没见两人回来,打张美丽电话不通。这么晚不回家还不跟家里报备一下,这就反常了。跑上楼发现不见了行李箱,衣物和生活用品都少了,想说是不是快开学她去学校了……也不对,上了大四因为课程少她都回家住,早就不住校了。
又想起来孔铭。张成新对他比较放心,那孩子成熟懂事,总不该像他自己女儿一样任性整天瞎玩,而且又是一男孩比女孩安全得多。打电话想问他有没有见到张美丽,没想到同样接不通。
这边他正发愁,问夏雪情孔铭去哪了她也不吱声光摇头,然后就收到女儿一条短信:我和孔铭搬出去了。
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打电话过去还是关机,看着短信半天没想明白什么叫“她和孔铭搬出去了”。孩子快毕业了想离开家在外面住独立生活的心情他能理解,但他们两个几时感情好到要一起搬出去?
把短信给夏雪情看,女人的脸唰地就白了,张成新这才看出异样。逼问之下女人战战兢兢地把两个人的事情告诉他,还特地回避提及儿子的态度,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是张美丽先勾引孔铭,而且对自己进行挑衅。
张成新震惊之下,好不容易才消化张美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那个男孩交往了一年多,现在竟然搞到私自离家的田地。无论如何,自己女儿好好的给别人占了便宜,夏雪情早就知道这事还瞒着他,这都是事实。两人当晚就吵了一架,觉都没睡好。
过了两天,张美丽估计父亲找不到自己该急得团团转了,主动联系他约了地点见面。这么早就现身她也很无奈,再迟几天她手背上的淤青就全消了。
一到饭店她就把手往桌上一摊,故意晃来晃去地,张成新看到问她怎么弄的。
“阿姨打的,”她嘴一撅,哭腔都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孔铭想让美丽枕着他的胳膊睡他怀里,美丽等他睡着自己偷偷滑溜下来,不想睡他怀里。
之前我记得有读者说美丽是在为孔铭考虑怕他累着,这我只想说一句:你484傻……

第四十二章

在张成新眼里女儿和夏雪情关系虽谈不上好,两人平时互不干涉,倒也没有出过什么状况。他一直知道张美丽心里有怨气,她不明说,他也不敢去触碰这个伤口,惟恐打破这摇摇欲坠的亲情。所以只要她有要求他基本都会尽力满足她,女孩子娇纵一点不算过分。
谁知在他一个不在意,家里已经搞到这步田地。两个小孩谈恋爱在他看来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们都瞒着他,而且一向乖巧的女儿不和他商量一下就和那个男孩跑了,还把他这个亲生父亲放在眼里吗!?这让他一想起来就气闷!
张美丽很委屈地告诉他,阿姨不同意她和孔铭在一起,趁家里没人用扫帚打她,逼她和孔铭分手,不止手上,肩上也有。她很不小心地忘了说孔铭替她挨打的事情。
本来因为张美丽私自离家出走想先发火,张成新看到她手上的淤痕,满心的怒气马上就被愧疚感取代了,赶忙安抚女儿,对夏雪情充满了不满,心想回去再找她算帐。
他问她和孔铭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家里。
张美丽苦着脸:“你也看到了,现在被阿姨知道了就要打我,我也不想这样啊。再说……”她声音慢慢低下去,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还有什么?”张成新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鼓励她说下去。
“一开始我也不是自愿的啊,”仿佛终于找到倾诉对象,张美丽红着脸,语气开始激动起来,“我根本不喜欢那个人,是他先说喜欢我,我在学校找男朋友他就去捣乱!你知道嘛,他一个男生,身强体壮的,而且你们又老不在家,我也是没办法啊!”
“什么!?”张成新又被惊到,听张美丽的意思都是孔铭逼她的,“那你不早点告诉爸爸!”
“我不好意思嘛,我也害怕啊!你整天在外面忙,回来阿姨就在你身边打转,我哪有机会跟你讲这种事!然后……然后就慢慢变成这样啦!你根本不关心我现在反而来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就算告诉你谁知道你向着谁啊!?”她的眼角渐渐地噙满了泪水,在公众场合只好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压低了喊声控诉着。
他叹了一口气,摸着她的脸,很多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然后他又问:“你不情愿还跟着他搬出去?”
张美丽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茫然地说:“那要我怎么办?现在阿姨分明是容不下我,我打不过她,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告诉你我和孔铭的事又怕你不同意,一个人欺负我就够了,要是你也不支持我……”
“爸爸怎么会不支持你?我前几天和夏阿姨为你们的事情吵了一架。我也想过了,那孩子人不错,如果你中意,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他要对你好。”
“现在不是我中意不中意的问题,我又不是随便的人,跟他都住到一起了……”她害羞着,唯唯诺诺地,很快又想起什么事,拍了一下桌子,蹙眉道,“你知道阿姨说什么嘛?她明明知道我们到哪一步了,还说我配不上孔铭,非要孔铭跟我分手。而且她早知道这事,一直没给你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她就是怕你知道,想要让我白吃个哑巴亏。万一孔铭听她的话甩了我,那时候我跟你说什么也不顶用了。”
说起这事张成新也皱了眉,上次和夏雪情吵架,她也心急口快地说出类似他女儿高攀她儿子的话。虽然她知趣,很快就把话题绕过去了,还是让他反感不已。谁家的小孩不是宝?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女儿被你家小子拐走了,作为母亲还唆使男孩不负责!
张成新带着对夏雪情的满腔怒气回家去了。
张美丽在饭店悠哉游哉啃完猪脚,回去又迅速换了一副愁容。
晚上她睡不好,翻来覆去好几遍,最后靠着床头坐起来发呆。
孔铭跟着爬起来,打开床头灯,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轻抚他的脸,在寂静的夜晚声音显得特别温柔:“你说,你妈实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该怎么办?”
惺忪的睡意一下子被吓醒了,他拽着她的衣角,紧张地说:“我有说服她。”
她摇头,很无奈:“光是你没用的,今天我爸找我了,他很生气。”
没有去看他慌张的眼神,张美丽苦恼的揉揉脑门,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妈妈跟我爸说了什么,他对我很不满意,而且怪我偷偷和你搬出来。”
她摊开手:“他还说他和你妈吵架了,为了我的事。他这么说分明就是在怪我,这让我不好受,他毕竟是我父亲,我不想他误会我……我想,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在一起,会不会好过很多?”
“你后悔了?”他跪坐在她旁边,原来平静的脸上露出阴霾,声音也不经意地颤抖起来,“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用她能做出的最真挚的目光看向他,手搭上他的肩头:“我后来又想了想,没有什么比我们俩在一起更好了。对我们有点信心,我要是后悔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她顿了顿,扯出一个苦笑,“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
“真、真的?”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禁结巴起来。
她伸手关灯,重新躺下,半晌才响起一个声音:“傻子,假的。”
孔铭在黑暗中一个人傻笑着,摸索着抓到她的手,感受着她手指的纤细,轻轻地问:“美丽?”
“……”
“美丽,美丽?”
“恩?”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空气中再无回应,她好象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美丽假话真话掺着说,哪句真哪句假你们自己判断吧。

第四十三章

夏雪情觉得最近人人都在找她的麻烦。先是张成新来兴师问罪,坚持要孔铭对他女儿负责。她知道张美丽根本不稀罕孔铭负劳什子责,她又不能直说是他女儿故意跟自己过不去,憋屈了一肚子。
然后又是私自出走把她气得要死的儿子出现,开口就是要和张美丽在一起,不管她同不同意。
她激动地说教着,她看从张美丽下手孔铭根本听不进去,就劝他,叫他看张成新,看孔昭辉,哪个男人能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他迟早会后悔的!
孔铭突然说:“我不是那个男人。”
夏雪情愣住了。
“你恨着他,又要把我塑造成那个样子,不矛盾吗?”他淡淡地说,“我就是我,不是什么孔昭辉的儿子,也不会像他一样。”
她瘫在沙发上,颤颤微微地拿起话筒拨孔昭辉的电话,拨通了她一句话没讲完就被挂断,再拨,就怎么也拨不通了。
后来张美丽和孔铭一直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张成新要地址一直没有告诉他,夏雪情那边没了动静。
她几面受敌,得不到支援,此时嚣张不起来了。张美丽清楚她心里那口气肯定咽不下去,而且对于他们的事也绝不会松口的。
那阵子她特别忙,几十页的毕业论文不是开玩笑的,还有答辩要准备。幸运的是她的工作差不多定下来了,由于她的实习工作比较出色,再加上白澜锦的照顾,就直接留在让人羡慕的那家大公司,不用为找工作的事情忙碌。
有天张美丽在翻词典写论文,孔铭靠过来说:“美丽,我们拿了毕业证书就去结婚好不好?”
她下笔如有神,笔杆子挥得起劲,什么也没说。
毕业答辩那天,早几天就答辩完的孔铭去学校接张美丽。两人从公交车站慢慢走回去。路过一个照相馆时他就不动了,拉着她进去。那里的工作人员问他们要拍什么,男生看了看身边的女孩,说拍结婚照。
就是那种两寸的结婚照。
她两腿像灌了铅,心想一定是答辩时的紧张劲还没过去,浑身僵硬地任孔铭把她拉到板凳上坐好,两人头靠头。
摄影师说“笑”,闪光灯一闪。
连拍了几张都不过关,照相馆的人说了好几遍“帅哥笑一笑,不要板着脸”,他还是那样。
张美丽只想快点离开,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拉扯出一个笑容,接二连三不成功让她很烦躁。
孔铭不是故意的,莫名对着陌生人笑他怎么也做不出来。
“那算了,别拍了,”她站起来迫不及待要走,手腕却被拉住。孔铭坐着没动,仰头看她。
她烦躁,转身一把捧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想结婚就笑一笑,明白吗?”
“恩,”他听话地露出两个小酒窝,甜蜜地笑了
在家等毕业证书的那些天里,段蓉阳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她大吃一惊,这丫头不想上学了,要留学去学设计。
她的朋友中除了余小圆,就段蓉阳和她玩得最好,这么突然要出国让她一时间有点难接受:“这么多人想上我们学校还上不了,你干吗不上了?”
“可是我成绩很烂啊,一个学期九门挂六门,再考再挂,这种学上得有什么意思?我早就受够了!”
富N代的段蓉阳从小成绩就不好,总是吊车尾,本来上个普通大学就很好,硬是被家里人塞进名校,跟不上大家是很正常的。她打小就被宠坏了,家里拿她没办法,而且这次出国早有人帮着张罗好了,势在必行的。
既然段蓉阳本人这么坚持,张美丽只能支持她。她这么一走,A市就没有再要好的朋友了。所幸余小圆也快毕业了,在电话里很兴奋地说想和美丽在一个城市生活,要回A市找工作。
张美丽既期待小圆回来,又害怕两人的相见。她隐瞒了余小圆太多事情,她不会把她和孔铭的事告诉别人,这让她感到难堪。
孔铭是先被院里的主任提前叫回学校去的,那老头一直把他看作得意弟子。教授见到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说你们年轻人创业的机会多得是,留校跟着他再读几年多好。
尽管对方是业界大拿,孔铭还是再次婉拒了老师的好意。老头满腹怨念,顺手把他的毕业证学位证给他,不甘心地问他为何这么急于事业。他歪头思考答案,像是出了神,那是教了他四年的教授第一次看见这个总是表情冷淡的男生露出微笑。
等着毕业的时候闲着没事干,张美丽几乎每天往医院跑。
妈妈邻床的是个老人,病情没有徐默严重,家人还是认得几个的。只要医院看护对她说“你老伴来啦”,老太太就一扫之前的阴郁,明显快活一点。
张美丽坐在妈妈的床边,看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很熟稔地给老太太喂饭,饭喂洒了老头还取笑道:“你老糊涂这些年,我也老糊涂了。”
老爷爷以前还喜欢念叨老朋友里又是哪家老头走了,玩笑似地说:“都说女的比男的活得长,万一我要也先走了你可怎么办?”
有次把一直沉默自闭的老太太刺激到了,抓着勺柄想割脖子,被赶来的医生教训了一顿后老头再不敢提这类话题。
随着毕业的时间越近,张美丽在医院待的时间就越长,一坐就能一下午,也不说话就看着妈妈自己玩。
医院的伙食里还有切成片的水果,徐默嘴里吃着,好奇地看了一眼靠着床双手交叉的女孩,抓了一片递过去。女孩把身子坐直了些,握住她的手抵在额头上,然后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妈妈,我快结婚了。可能不会幸福,所以……”
“请祝我好运。”
第二天下午张美丽去学校拿毕业证书,孔铭对穿学士服拍集体照没兴趣,而且他也有别的事要忙,就没跟着一起去。出门前他带着笑容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等下我去接你,早点出来。”
张美丽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浑浑噩噩地办完在学校的事,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校门,再往前走一步就要跨出去,突然觉得好沉重。
这时手机振动了,她直觉就想把它扔得远远的,还是拿起来看了一下,发现是爸爸打来的才松了一口气。
“美丽啊,你今天是不是拿毕业证,晚上爸爸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用了,刚刚和同学闹得厉害,今天太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休息。改天再说吧。”
夏日的艳阳照得人头晕,她蹲在地上按住太阳穴,只想找个壳自己缩起来,谁也不见。
张成新以前就看好孔铭那孩子,前阵子找他谈过几次,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于是庆祝活动随便他们年轻人怎么安排,就简单地叮嘱了张美丽几句。
要挂断通话的时候张美丽只觉得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刚反应过来是谁,赶忙去抢救电话,想说还是和爸爸去吃饭吧,可惜那边已经先一步挂了。
“美丽,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男生关切地问。
她捂着额头,“有点累。”
“没关系,”他放心地笑了一下,“我可以背你去。”
“现在好多了!”张美丽声音提高了些,慌张地翻着包,“糟糕,出门太匆忙,我没带身份证。而且你怎么不提醒我回家拿户口本?我……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孔铭晃了晃了手里的包:“不需要准备啊,东西都在这里。”
她挣扎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爸爸那里……没问题吗?”
“那些人没关系,”他这么说着,牵起她的手。
少女的时候也想象过结婚的情景。双亲坐在一起,她把喜欢的男人带回家给他们认识,而自己也会跟着那个人到他的家里,被他介绍给他的家人。两人一起去买东西布置新房。妈妈还总说要把她那好几套贵重首饰留给她做嫁妆。
结婚那天应该有漂亮的婚纱,要好的女朋友穿上礼服当伴娘,坐在房里等着男方排着借来的长长的车队迎她。酒店里坐满了亲朋好友,两个人一起切开塔状的结婚蛋糕,父母握着她的手祝她幸福。
如果条件允许,或许还会有短暂的蜜月旅行。
是她的要求太高了么?
早从妈妈疯掉之后那种想象全成了笑话,她看到别人结婚也只觉得无可奈何。热恋的激情过去了,总会有互相厌倦的一天,为什么还会这么高兴呢?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坐在公交车上,窗外路边装饰豪华的婚纱摄影店一闪而过。小时候上学路过这些店,如果里面有女人在试衣服总会停下来看好久,总觉得每一个新娘子都好美,那时候就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如今明明连一秒钟的停留也没有,她还是神经过敏似地撇开视线,在心里告诉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
那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不在乎的。
后来参加余小圆的婚礼,已婚的她不能做伴娘。可爱的女人拖着曳地的婚纱转了个半圈,露出白皙娇小的肩头和后背,侧头眨着大眼问她:“美丽,好看吗好看吗?”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套装,胸前别着精致的山茶花,摘下白手套细细地帮乱动的好友整理好裙子上的皱褶,“我们团子当然好看。”
“美丽,美丽。”
“啊?”她回过神来。
“这里签字,”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说。
“哦,签字啊……”张美丽拿过笔就签,没想到这时连写了二十多年的名字也会写错,红着脸涂改了一下才写好。
“小姑娘太高兴了吧哈哈,”民政局上了年纪的大叔整天都喜气洋洋的,打趣道。
她又低了低头,好象真的在害羞。
孔铭从包里掏出几盒喜糖发了。
拿到红色小本子以后孔铭看了好久,张美丽看不下去了,抢过去塞进包里:“好了,有什么好看的?”
“想看啊,”他理所当然地说,嘴角弯弯的,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她却觉得那两个本子烫手——那个时候的妈妈,是不是也这样开心,心甘情愿把一生都押在这个薄薄的血色证书上。办离婚证的她,孤独一个人,连唯一的女儿都不在身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签一个字,情结;再签一个字,缘尽。她可曾有过悔恨?
现在的自己,又是在干什么?
张美丽这一天过得恍恍惚惚,和孔铭去买了菜,两人一起回家做饭。
她问:“想吃什么?”
“排骨,”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他很快回答道。
张美丽轻松地撇撇嘴,糖醋排骨是她最拿手的一道菜,她只以为孔铭是喜欢那味道才想吃。
菜做好了盛到盘子里,她正低着头擦手准备下一道菜,身后靠过来一个温热的物体。
她反手打了一下:“去帮忙切菜,我刀工没你好。”
轻易捉住一双小手,孔铭从后面把下巴搭在她肩上,手掌包着她的去抓盘里的食物,张美丽皱眉:“手拿不卫生。”最后还是没拼过力气,挑了块带脆骨的肉送到他嘴里。
他就着她的手把排骨吞进嘴里,吃到头嘴还没停,他挑着美目看她,慢慢地含下那小巧的指头。也不知是吃排骨还是吃人,柔软的舌尖挑逗地抚过她的手指,缠绵地吸吮手心。
张美丽只斜眼瞄了他一眼,就感到腰部一紧被抱上料理台坐着。她被逗弄得两腿发软,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轻喘着低声问:“你不吃饭了?”
“比较想吃你,”他双眸黝黑发亮,深不见底,一边亲吻她一边撩起她的围裙。
这么一折腾已经快半夜,顾不上还有大堆菜晾在厨房,张美丽翻身靠着床沿,一动也不想动,终于可以睡觉了。
“美丽,”谁知这人还不肯放过她,硬是把她拉到中间扳过身子,不停地晃她。
“干什么?”她眼也不睁,不耐烦地问。
像是有话一定要现在说,孔铭把她拉坐起来,两人面对面。
想他又是哪根白痴神经发作了,张美丽冷眼看他。
孔铭低头,抓过她的左手拉近自己,俯下身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微地呼着热气。
她睡意正浓,下巴抵在他肩头,半天什么也没听到就闭上眼,心不在焉。
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一切都沉寂下来。
“张美丽,”她的手指突然被挑起来,有一个低沉性感的声音撞进她的耳膜,“我爱你。”随即手指根部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套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无名指上多出的银色指环,上面镶嵌着的小钻石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若隐若现的亮光。
他把纤长的手指张开摆在她面前,笑着说:“你看,我也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