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见那有力的大手递给自己那锦袍,她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然后裹到了身上。
仁德帝感觉到了,当下笑着点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免得你爹担心。”
青苹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着仁德帝摆摆手,蹦跳着下山去了。
这个时候确实已经起风了,风带来了山涧中清冽的泉水气息,掺夹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花香。
原本浓烈的阳光如今已经开始变凉,一轮红日就挂在山头那里,眼看着就要落下。
仁德帝闭上双眸,淡淡地问一旁的韩越:“她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山路的尽头?”
韩越恭敬地答道:“是的,她已经转弯,不见了人影。”
仁德帝没有睁开双眸,却又问道:“她是不是在转过山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韩越微诧,不过依旧答道:“是的,她握着身上的外袍,回头看了一眼。”
仁德帝听着这个,低笑了下:“走,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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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仁德帝却没有能依约前去那泉水旁。
他回到山庄的时候,却听侍卫慌慌张张地来报信,说是天佑公主带着竹明公主跑到山涧那里去玩,不小心落到水里了。
仁德帝听了,忙过去看,却听到竹明公主在那里哭啼不止,而天佑公主竟然极其反常地安静着。
仁德帝召来一旁的奶妈回话,这才知道,因为天有公主非要带着竹明公主前去一处山洞游玩,结果两个人都掉进了冰水里,竹明公主自然是受了惊,天佑公主也着了凉。
仁德帝无法,只好命奶妈前去安抚竹明公主,又命御医前来为两个小公主过了脉,倒也是无碍。
待奶妈将两位公主带下去后,仁德帝召来了随行侍卫,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并沉声斥责了一番。
喝退了侍卫后,仁德帝一个人坐在那里,反思了一番,不免有些歉疚。
其实永湛让几个孩子留在山庄里,是想几个孩子陪着自己在这里解闷,不曾想自己这些日子,一心想着去见那青苹小姑娘,倒把几个孩子扔给了奶妈侍卫看管,实在是失职。
也幸好今日并没有出什么事。
谁知道到了半夜时分,仁德帝正睡着,便被叫醒了,身边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禀报说,是天佑公主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烧。
因天佑公主自小身子骨就极为强健,顽皮捣蛋是有的,可是却从未病过。
奶妈一时吓坏了,只好大着胆子过来向太上皇禀报。
仁德帝听了,忙起身穿衣,亲自过去,这时候天佑小姑娘嘤嘤嘤哭着,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嚣张跋扈。
仁德帝不免心疼,大手摩挲着小姑娘的脸蛋,温声道:“佑佑不要哭,等下吃了药,发发汗,明日就好了。”
天佑小姑娘啜泣着,平日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皇伯父,佑佑想要母妃,想回家了……”
虽则现在该叫母后了,可是在病后,她迷糊着依旧叫起来了母妃。
说着,她爬起来就往仁德帝怀里蹭。
仁德帝没办法,只好抱着这个软糯的小东西,轻轻晃着,同时口里哄道:“等你病好了,皇伯父就送你回宫见你母后好不好?”
佑佑带着哭腔道:“好!”
这一夜,佑佑赖在仁德帝怀里不出来,三岁的小姑娘,母亲不在身边,又生了病,抱着人不放开。
仁德帝只好陪了她一眼,其间又哄着吃药等,闹腾了大半夜。
后来好不容易她昏昏睡去了,他也不放心离开,坐在一旁,听着奶妈给她擦拭额头等。
第二日,一夜不睡的仁德帝想起那与青苹姑娘的溪边之约,不免有些发呆。
猜着那姑娘的年纪,其实应该只有十六七岁吧,掐指一算,实在是比自己小了许多。
尽管他曾经的后宫之中甚至会有比她更小的妃嫔,可是现在面对这么一个清纯天真的山野姑娘,他倒是有些自惭形秽。
自己心间渐渐冒出的那点心思,他是比谁都清楚。
只是如今一夜未睡,他脑中却无比的清醒,清醒之后的他,冷静地审视着自己,开始觉得自己甚至有些无耻。
他如果想要,只要伸一伸手,什么不能得到呢?
只是那么一个甜美无辜的姑娘,历经千帆后的自己,配得上吗?
况且,这个姑娘那么单纯的心思,若是知道自己此时心间那一抹念想,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于是他站起来,走到窗棂前,苦笑一声,用眼前一片黑暗的双眸望着那初升的太阳,低哑地道:青苹小姑娘,再见了。
*
那一日,青苹小姑娘背着竹筐,在溪水前等了很久,却只等到了那个叫韩越的仆人。
韩越说,我家先生不会过来了,姑娘请回吧。
韩越说,我家先生不日即将离开这里了。
韩越说,我家先生以后也不会来了。
……
那一日,等到韩越走后,青苹一个人站在溪水边很久很久。
她的手伸进口袋里,把打算送给他的东西捏成了米分碎。
一直在那里站到了傍晚,她才默不吭声地往回走。
现在村里的流水席早散了,汤都没有了呢!
“我很喜欢陪着你一起采药,也喜欢听你说话。”
那个人昨日个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他说着这话的样子,严肃认真,俊朗的眸子中有些许什么在闪动。
她在那么一刻,脸上都红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根本是骗子,骗子!
或许阿旺哥哥说得没错,外面来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那都是骗子,不过是闲来无聊逗她玩罢了!
青苹姑娘低着头,从竹筐里拿出昨日个他给的外袍,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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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帝带着几个孩子,在众多侍卫的拥簇下,回到了燕京城。
尽管他已经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了,可是他现在拥有的尊崇并不比以前逊色。
当了皇上的容王还是亲自过来迎接他,并送他住到了曾经的容王府里,也就是仁德帝如今居住的府邸。
自从仁德帝禅让之后,原本皇宫的那些妃嫔,因身边也都没有子女,那些没宠幸过的,全都打发出去嫁人了。那些被宠幸过后的,也都随着各家意思,有愿意留下来的继续侍奉仁德帝的,也有要去出家为尼的。
而仁德帝自眼盲之后,对床事更是兴致全无。渐渐地,这后院之中女子知道这么苦守无望,又听仁德帝的意思竟然出去的,一个个都设法求了,就这么出府去了。
以至于到了最后,仁德帝身边留下的也不过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妃嫔。
这几个妃嫔之中,自然包括柔妃,不过柔妃一心顾着竹明公主,对于仁德帝倒是并不上心。
说到底,守着这么一个眼盲的男人,又不能给她子女,苦守一辈子也没用啊。
还不如尽心照顾竹明公主,只要竹明公主在,仁德帝也不会亏待自己的。
而其他几个妃嫔,开始的时候都被仁德帝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吓到了,如今都是不敢上前的。
容王见此情景,自然也想到了,便想着挑选一些细致周到女子送到皇兄身边,服侍他的日常起居。
可是仁德帝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大手一摆,淡道:“如今我身边有冯永,也就够了。”
冯太监在仁德帝身边多年了,倒是他用习惯了的。
容王见此,也不多说了,恰好此时到了晌午时分,于是便陪着仁德帝用膳,因想起竹明公主,便命人将竹明公主也唤了来。
既然竹明公主过来,柔妃自然也陪着过来了,当下四个人一起用了午膳。
柔妃对待竹明公主,真个也是尽心周到,只是竹明公主性子总是有些怯懦,偶尔别人一个眼神,她都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待到晚膳结束,容王又陪着仁德帝坐了一会儿,说起如今欧阳大夫那边的进展来:
“欧阳大夫原本有个师弟,对医治眼疾极为擅长,只是他们失散多年了,如今正派人找着。待找到那位师弟,皇兄的眼疾便有治了。”
仁德帝从旁听着,眉目舒展,从容地道:“这眼疾是否能治好,我如今倒也不并不在意了。现在再也不必看奏折,也不用每日早朝,我养养鸟听听风,这日子过得倒也舒心。”
容王听得这话,却见皇兄神色间早已没有了前些日子的焦躁,虎眸中透着闲淡,坐在那里,意态从容,倒有几分悠然看南山之势。
见此他不由一抹淡笑:“皇兄若是喜欢西山的行宫,以后每年这个时节,倒是都可以去一趟。”
仁德帝手指轻轻地敲了下桌子:“去过一次也就罢了。”
容王听此,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黑眸望向仁德帝,可是仁德帝却低首品茶。
一直他也没再多问,只是又随口说起了竹明公主,聊了几句后,这才离开。
待走出王府,容王便召来身边暗卫,低声吩咐一番,那暗卫随之去了。
如此过了两日,当容王听到属下的汇报后,不免有些诧异。
他这个皇兄,他是知道的,素来便从未有什么女子能放到心上去,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是如此。
不曾想,如今眼盲后,竟然和一个山野女子有了这番交道。
且听属下汇报,那山野女子虽性情开朗,可是相貌却极为平凡,想来若是以前,仁德帝怕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如今,倒仿佛是上了心的。
容王握着手中的御笔,拧眉不解地想着,既如此,为何有舍弃那山野女子,就此回了燕京呢?
到了晚间时分,就寝之前,他随口和阿宴提起此事,阿宴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不可思议之余,她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皇兄年长那女子十八岁,如今眼盲,且又……”阿宴声音放低,略过此话,却是继续说道:“皇兄心中,怕是会想着不愿意连累她吧。”
这其中,怕是还有些许自卑,只是这话阿宴却不好直接说出的。
容王听着,不由蹙眉:“皇兄若是喜欢,别说是一个乡野村女,便是王公贵女,哪个敢说一个不字?又何谈‘连累’二字!”
阿宴斜眼看向容王,却觉得他面目带着些许冷意,那个样子,仿佛是他皇兄看中了谁,他便直接抓过来塞过去的样子。
当下唇边勾起一抹笑道:“是啊,你们兄弟二人,看中了谁,拉过来就是了,天底下谁敢说个不字,也犯不着管人家愿意不愿意!”
容王看阿宴笑意中隐隐的嘲讽,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他依旧不解:“皇兄虽年长那女子十几岁,可是此时正当壮年,且又生得仪表堂堂,便是如今眼盲,那也难掩风姿。此山野女子既能得皇兄赏识,想来并非愚钝之人,定能慧眼识英雄,仰慕于他。”
阿宴听着这话,不免想笑,其实他这话说来说去,很简单的一个意思,那就是:既然我皇兄觉得你好,喜欢了你,那你一定不是普通女子,你不是普通女子,就该看出我皇兄多么的迷人,就该喜欢上我皇兄。如果你不喜欢上我皇兄,那你就是有眼无珠,就不值得我皇兄喜欢。
看着容王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努力憋住笑,想了想却是道:“你说得倒是也有道理。这种事儿,总是两厢情愿,既然皇兄有意那女子,总不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依我看啊,你快去把那女子寻觅了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她对皇兄也是有意,便把她放到皇兄身边,时候一长,这万万没有不成的事儿。”
容王其实正有此意,当下点头道:“原本就觉得皇兄身边缺了一个知心的人来照料,若是那女子来了,倒是恰好。”
既然定下了这个主意,容王便又命人去查,却恰好此时欧阳大夫那边来了消息,却是那个师弟已经找到了,只是前些年已经发誓再也不医达官显贵,是以不愿过来,却派了他的女儿前来为仁德帝医治。
容王听了,自然不悦,可是欧阳大夫却忙劝道,说是那女儿尽得了她父亲的衣钵,于医术上颇有灵气,未必比她父亲差了哪里去。
容王依然不喜,可是想到那些神医总是有几分怪癖性子,若是强让他来,他不高兴了,未必就尽心尽力,当下也就同意了让那神医的女儿前来帮皇兄医治。
此事也是巧了,恰好追查那山野女子的过来禀报,说是那女子便是神医的女儿,是个姓潭名青苹的。
阿宴知道了这事,顿时觉得此事妙极了:“这也实在是一桩良缘,便让那青苹姑娘去皇兄身边医治吧。”
容王这才点头。

仁德帝的心确实已经沉静了下来。
他慢慢地接受了自己无法视物这件事,并开始安然于这样的日子。
也许是不必再看那些看不完的奏折,不必处理那繁杂的政务,更不必应对朝臣们的尔虞我诈阿谀奉承,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日子渐渐轻快起来,仿佛整个人都比以前放松了。
他每天依然早起,不过脚步再匆忙,而是悠闲地在碧波湖边打一趟拳,或者练一套剑。
这个王府其实当年是父皇赐给他的,这可真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只可惜他从来没有细心地观赏过这个园子。
如今眼睛瞎了,他坐在碧波湖的石头上,细心辨别着秋风吹起落叶的声音,侧耳听着湖水荡漾中,那鱼儿吐泡的细微声响。
有时候他会干脆躺在那渐渐干枯的草坪上,嗅着空气中清新温暖的干草味,想念着那个背着竹筐,站在溪水边的姑娘。
他想着,自己离开后,青苹也许会有些失落吧,毕竟曾经那么一起说笑过的人,就这么不告而别了。
可是她很快就会忘记自己,她会依旧上山采药,会去参加村里的流水宴,会和她的阿旺哥哥嬉戏。
其实她年纪也不小了吧,用不了多久,也该定亲了,会嫁给那个阿旺哥哥吗?
嫁了后,她会夫唱妇随,还是依旧每天上山采药治病救人?
不管选择哪一个,她应该都会平淡而幸福地过完她这一辈子。
这是一个太平盛世,大昭国在永湛的治理下会国泰民安,那位叫青苹的姑娘,可以就那么安然地度过属于她的几十年太平岁月。
等到她容颜逐渐老去,等到她老得再也无法背起竹筐爬山采药,她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曾经陪着她上山采药,那个曾经把外袍递给她的路人?
仁德帝闭上无法视物的双眸,心底忽然涌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哀伤。
他十四岁丧母,父亲对他视若无睹,十七岁成亲开府,十八岁几乎是被流放一般前去边塞,苦守边疆十年。其后便是杀伐征战,兄弟相残,踏上帝位,俯瞰天下。
这一路行来,他从未回首来时路,他只能紧握手中长剑,一直前行,为自己,也为母亲亲手托付给自己的弟弟,拼出一条血路。
女人,其实他有过许多,然而如今能够回忆起的,只有孝贤皇后临死前的产房里,那血腥闷热到几乎让人窒息的味道。
就在此时,一个小姑娘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皇伯父,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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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帝笑了下,宽和的声音淡道:“是佑佑,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佑佑撅着小嘴儿,拿起锦帕递给仁德帝:“皇伯父,今日个我是跟着母后过来的呢。”
仁德帝微挑眉,倒是有些诧异:“你母后过来府里?”
佑佑认真地点头,见仁德帝并不接那帕子,便笑嘻嘻地上前:“皇伯父,你哭了,我帮你擦擦眼泪吧。”
柔软的锦帕扫过仁德帝的眼睛,佑佑低头细心地帮仁德帝擦了擦眼睛,然后很有成就感的炫耀道:“看,皇伯父都不会擦眼泪,佑佑会的。”
仁德帝睁开眸子,笑问道:“佑佑,你这么能干,那你知道你母后来府里做什么吗?”
佑佑歪头想了下:“这个我是知道的啊,是有一个神医姐姐要来给皇伯父治病,母后说先和她说说话。”
仁德帝蹙眉,想着怎么又来了一个神医?
其实如今,他对于是否能够恢复视力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佑佑将锦帕细心地收进口袋里,这才用小手拉着仁德帝道:“皇伯父,你快起来,随我去见神医姐姐。”
仁德帝却并没有什么兴致,只是淡吩咐一旁的奶妈道:“带着小公主去见皇后吧。”
一旁奶妈答应了。
佑佑听着,颇有些不满意,撅嘴道:“皇伯父,你怎么不听话!”
仁德帝笑呵呵地道:“皇伯父可没有佑佑乖。”
说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吩咐道:“过去找你母后,以后不许乱跑。”
他用手指头想都知道,一定是这佑佑又撒野到处乱跑,才来到了这湖边,也幸好身边还有奶妈和侍卫跟着,要不然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驱离了这小不点后,仁德帝起身,回自己所住的雍守阁。
这王府其实极大的,府里的正主又少,除了柔妃和竹明公主,不过是几个没去处只好继续留在府里的妃子罢了。大家便是各自安居一处,依然显得这王府里空旷得很。
仁德帝并不喜热闹,这雍守阁偏居在王府一处角落,一旁有夹竹数棵,安静阴凉,倒是得他喜欢。
他这么一路走过去,一旁两位贴身侍卫落后了三五步那么跟着。
正走着的时候,便听到有轻快的脚步声迎面走过来。
仁德帝鼻间微动,只觉得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山涧清风,带着溪水的凉冽。
倒是那么熟悉。
他挑眉,微愣,正想说什么,却听到那脚步声停了下来,就这么站在他面前。
青苹其实并不喜欢来给什么太上皇看眼。
她是烦透了的。
不过她爹说了,如果她不来,那自己必须过来了。
她爹当年发过誓,不给那些达官显贵看病的,只给穷人看。
于是青苹没办法,她不想让爹为难,只好自己来了。
来到了燕京城后,这里的一切让她眼花缭乱,在这眼花缭乱中,她又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富丽堂皇的这王府。
听说这王府以前是太上皇的王府,后来成了当今皇上的王府,如今呢,又成了太上皇的王府。
青苹觉得这群人实在是无聊透了,一个王府,一会儿你的一会儿我的,有意思吗?既然是兄弟,为什么大家不干脆一块儿住在这里?
就在青苹又纳罕又好奇又烦闷的时候,皇后娘娘过来了。
皇后娘娘真是富贵雍容又温柔,那么好看的人儿,拉着自己慢声细语说了很多话。
在这番谈话中,青苹把自己祖宗十八代几乎都交代出去了。
最后皇后娘娘眨眨眼睛,好看的双眸竟然投射出一点顽皮的笑意,对着她道:“我看你在这里也憋闷得很,我们府里后园有一个湖呢,虽然比不上你们山里的,可是我们在这城里看着也算好的了,不如你过去走走,散散心?”
青苹一听这个提议,自然是觉得好,当下连连点头:“你们这城里,哪里都好,就是处处都显得憋屈。”
没有山里开阔啊!
恰在此时,那个蹦蹦跳跳看上去白嫩可爱又机灵的小公主过来了,拉着她母后的手笑嘻嘻地,母女二人眼神一个交汇,再看过她来,那眼神怎么看就怎么不对劲了。
青苹动了动肩膀,忽略了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赶紧跑出来了。
青苹就这么走出花厅,刚走向这园子的时候,还有一个侍女引路,谁知道走着走着,那侍女就不见了。
青苹越发无奈,想着城里人果然是奇怪的。
这么大一个园子,她去哪里找那个什么碧波湖啊?
就在她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只看了一眼,她便觉得整个人一僵,脑子里“嗡”的一声,当下一步都走不动了,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那个数日不见的人。
过了很久后,终于恢复过来,想起往事,她骄傲地抬起下巴,低哼一声,没好气地道:“你怎么也跑来这里了?”
真个是巧啊!
没想到进了城才一日,就遇到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了。
这边仁德帝原本有些恍惚,有些不确定,如今听着这清脆却又没好气的声音,再想起那所谓的神医姑娘,顿时明了。
一时不知心间是何滋味,想笑,又有些无奈。
仿佛看到一只甩着尾巴的小鱼儿,明明自己指缝一开,就这么放她走了,她却摇摆着尾巴非要回来了。
半响之后,他终于温和地笑着,对她道:“青苹,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帮人医治眼睛的?”
青苹听他说话,越发不喜欢了,声音闷闷的:“是啊,我是来给太上皇治眼疾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何来了这里?”
仁德帝唇边笑意更浓:“你猜为何我会在这里?”
青苹挑眉看了看一旁的侍卫,再看看仁德帝这一身打扮,衣着普通,身上仿佛还沾着枯草呢。
她想了想,得出了结论:“你也是皇上请来的吗?”
她是被皇上请来给太上皇治眼的,或许他也是被皇上请来的,只是他又不懂医术,却不知是来干嘛的?
仁德帝收敛起笑,郑重点头道:“要说起来,也没错,确实是皇上请我到这里来的。”
青苹望着仁德帝,点点头,慢腾腾地道:“嗯,你也是皇上请来的,我也是皇上请来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
说着,扭过头,也不看仁德帝了,就从他身边走过。
仁德帝哪里能让她就这么走,当下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青苹脸红,愤慨地挣扎,可是却没挣脱,于是她恼了,瞪着仁德帝,挑眉怒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此时一旁的侍卫都吓傻了,一则他们是真没见过仁德帝笑得这么开心,二则也真没见过有人敢对仁德帝这么说话!
原本是要上前斥责那姑娘的,可是看着仁德帝和那姑娘说话的神情,那话语间浓浓的包容,他们吓傻了,一时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调.情的味道啊……
仁德帝稳稳地捉住她,低沉的声音笑道:“青苹,你要走去哪里,你认识路吗?”
青苹一怔,想想也是:“我,我确实不认识路呢。”
刚才那个引路的侍女,看来是再也找不到了。
仁德帝笑着点头,高大健壮的身形却越发靠近了青苹几分:“既如此,那我帮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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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苹有些不信,拧着眉头瞅他,却见他眉眼俊朗,说不出的好看,他此时距离自己极近的,挺拔壮实的身形对自己形成强大得逼迫感。
青苹觉得有些气闷,她深吸了口气,挣脱了仁德帝的手,后退了一步,这才呐呐地道:“我要去找皇后娘娘,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仁德帝听了,笑着摇头道:“皇后娘娘不是住在这里的,她和你说过话后,一定是离开了。”
啊?
青苹只觉得刚感受到的一份倚靠就这么没了,她有些茫然:“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仁德帝颇有些同情:“如今这府里住着的是太上皇,我听说他脾气不太好。你现在去找他,他说不定正在骂人。”
青苹诧异地动了下眉毛:“你也听说他脾气不好?”
仁德帝眉眼微动:“你也听说了?”
青苹忙点头:“是啊是啊,我听说以前伺候在他身边的人都被赶走了,还听说就我师伯都受他的窝囊气。他不好好吃药,骂人,耍脾气……”
仁德帝脸上有些泛黑,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竟然如此之差,不过听着青苹那么说,他也只好勉强地道:“你说得都对。”
不得不承认,这些确实曾经发生过。
青苹越发头疼,无奈地摇头:“那我该怎么办呢?我现在该去找谁?”
她就莫名其妙地被送进来了,连个招待她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皇后娘娘,结果就这么被指着来到了后园。
仁德帝看她这个烦恼的样子,颇有些心疼地道:“青苹,你不要担心,我知道这里客房在哪里,你先住下吧。等到明日,也许皇后娘娘就过来了,到时候她自然会安排你给太上皇治眼睛的。”
青苹蹙眉想想,最后也只好点头:“你说得也对。”
她心里是对这男人充满了不满的,还记恨着当初他说话不算话的事儿呢。不过此时此刻,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他是她唯一可以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