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筃默默不语,半晌方问道:“我家里呢?父亲他们可知此事?”
“放心吧。”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白安珩柔声宽慰道,“你家里头自也有所应对,只不知到底会是何时,又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形…莫怕,一会儿用完了饭,我去前头父亲那里,你便早些歇息吧。”
手忍不住拉住他的胳膊,韩筃抬头欲语还休,眼中带着忧虑的看着他,好半天才低声嘱咐道:“万事小心,这个事儿…真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安珩轻轻点头,同她一并出屋用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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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中,马蹄上裹着布,刀剑都掩在车中干草里头,影影绰绰的一大队人,向着京城方向掩来。
“殿下,人已到了城外十里处,听殿下吩咐。”
大皇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难掩兴奋狠厉之色,在屋子里面大步走了几步,走到了门口儿时,才高声道:“备车!进宫!”
从 大年初二,皇上病了起,大皇子、五皇子几乎是日日要到病榻前侍疾的。十五那日五皇子出京为皇上祈福,剩下的皇子中,也就是大皇子日日都要进宫。就连前些天 皇上略有好转,命众臣子各归各位,皇子们也不必日日入宫了,大皇子为进孝心,也是要日日来的。叫后宫之中上至太皇太后、皇贵妃,下至宫女太监,人人都要说 一声大皇子孝顺。
二十日一早,大皇子的车驾便又到了宫门口儿了。
几个缩着脖子正在寒风中洒扫的小太监远远见了,无一不低声感叹:“大皇子还真是孝心可鉴呐。”
“谁说不是呢?别的殿下可就及不上了…”
“五皇子不也去给皇上祈福了?”
“日日跟前伺候,和远远的祈福敬天,哪个更重些还不一定呢。”
“那也比别的强呢,听说…”说话的小太监偷偷伸出三个手指头,低声道,“从圣上病起,才来过两回呢!”
“都干活都干活,嚼这舌头做甚?再让上头的听见了,命还不要了?”
几个小太监忙都吐了吐舌头,低头再扫着地。
这大冷的天,初春这会儿京中偏又风大,虽不像秋日似的,有那许多的落叶草茎,却依旧不大好扫。风一吹,时不时的带起些沙土来,地上就又脏了。
“这还是前儿才刚下过两场雪呢,还这么爱脏。”之前说话儿的一个小太监又嘀咕起来了。
“这算什么?你进来的晚,不知道。早些年间冬日没什么雪时,那才叫个难扫呢,黄土一片一片的,让风一吹,满眼都是沙子…”
正嘀咕着,一个疑惑抬头道:“可是侍卫练兵呢?”
“哪儿来的侍卫?”
“你听这声音?不像是操练时喊杀声么?”
宫门大破,一群兵将举着刀剑杀了进来,原本拿着扫帚的太监们吓傻了眼,等那群人冲进宫来、有些个朝自己的所在跑了过来,这才回过神儿,丢下扫帚四散逃了开来。
“噗噗”几声,跑得慢些的没一会儿便身首异处,血红铺撒到了刚扫干净青石板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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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家中大门闭好!让人看住了当街的围墙,人都聚到主院去,护卫把院墙通通看好,花园子里面也莫要留人,把门都锁好。下人一律不许乱走乱动!”白安珩站在当院,高声吩咐完,冷着张面孔转过身来回到主屋。
甘氏早已穿戴整齐,神色间虽有忧虑,却还颇为镇定。王氏、韩筃、吴氏等人这会儿全都在当屋陪着甘氏。
“母亲,儿子已吩咐下去了,让他们把各处的门全都锁好。花园子里头草木繁多,儿子恐怕不妥当,就不留人了——让家里仆妇已经把各处的太平缸灌满了水,防备万一。”
听白安珩安排的妥当,甘氏勉强一笑,正欲说什么,听闻前面白鋆带着白安珹也过来了。
“大嫂!听说大皇子起兵,已经进宫了?!”还没进门儿,白鋆就声音发颤的高声问道。
甘氏微微皱了下眉头:“外面正乱着,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二叔暂且不必慌忙,叫你那处的下人都好好留在家中,莫要出门乱走,免得引出什么祸端。”
白鋆面皮直跳,想要再说什么,却想起甘氏不过一届女流,哪里能拿得了什么主意?
一转头,看见了白安珩,忙问道:“对了,你父亲人呢?!”
“父亲一早已经入宫了。”因不知大皇子到底何时会起事,故此白安珩跟白錾该去当差时还是要去的,不能叫大皇子一系的看出什么破绽来。
“怎么还入宫?!这都什么时候了!”
甘氏脸一下子冷了起来,冷笑一声:“莫不成谁还有什么先见之明不成?好端端的敢装病不去?二叔若有这份知前后事的本事,很该头日过来同你大哥说说,好叫他今儿个别进官当差了!”
白鋆脸上一红,干笑了两声:“我这、这也是…”
白安珹早吓得面如土色,站在原地低头不语,早没了前些年那嚣张跋扈之气。
外头下人匆匆进来,道:“二爷!外头街上已不见什么行人了,倒是听着有马蹄声、喊杀声,倒还没闹到咱们门口儿来。”
“让他们看住了大门,若有人来敲门,千万看清,别放不该放的人进来。”
“这是自然。”
白鋆忙道:“可知道宫中是何情形了?大皇子可占了宫里?皇上呢?”
那下人干笑一声:“二老爷,小的可没千里眼顺风耳儿,咱们家今儿早上听见不好,便把门都闭了,这会儿连菜都不敢出去买了,谁还有本事打听这些?”
白鋆尴尬一摸胡子:“我不是惦记着大哥呢么…”说着,又转头看向白安珩,“老二,可要叫人去探探?你父亲…”
“侄儿已派人出去了,只现下外头正乱,怕是有消息一时也传不回来。”把他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白安珩才转头对甘氏道,“母亲,儿子先去前头看看。”
“你可万万小心!别出门儿!”
“儿子知道。”说着,向韩筃看了一眼,韩筃明白他是叫自己陪在婆婆身边的意思,微微点头。
见白安珩出去了,白鋆想了又想,冲甘氏笑笑:“大嫂,我也去前头看看,万一二侄子那儿忙不开一时顾不过来的话,好歹我还能搭把手。”
正屋这会儿多是女眷,本来白鋆没什么事情就应去前头书房的,如今他自己要走,自然谁也不会拦着他。
白安珹见自己父亲要出去,也只得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白安珩一面吩咐众人各处查探,千万不能叫宵小之辈趁机进府。又要防备着万一有乱军打过来。所幸,家中早有准备,护卫们也提前敲打过了。又有之前五皇子分给自己的一些侍卫,如今回了京了,五皇子却并没叫他们回去,如此一来,府里人手倒还算富裕。
正忙着,那边白鋆蹭了进来,等他吩咐了一气之后,才唉声叹气的过来跟白安珩抱怨:“我说你父亲是个死脑子的,他偏还不听。看看,如今谁能想到,大皇子倒是个有魄力的,要是万一叫他给…咱们再想沾,如今可不就晚了?”
白安珩眉毛高高挑了起来,抿着嘴看着白鋆,实是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他进了宫就能当皇上了?老皇上不是还没死么?”白安珩没吭声,白安珹倒是接了一句。
白鋆转过头去,没好气的拍了他脑袋一下子:“说你呆,你这几年就真呆起来了?!皇上都多大岁数了?五皇子如今又不在京中,大皇子如今这一打进去…只怕真就要变天了!”
白安珩吸了口气,压下跟白鋆争辩的念头,向门口走着,边跟二人道:“二叔,我还要到后花园子看看,那里的院墙虽高,可架不住大、且人少,万一一个眼不见的叫人从园子进来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听说他去花园子,白鋆这才没跟着,自留在书房叫水叫茶。

第155章

正屋之中,等白鋆父子走了,甘氏这才带着众媳妇坐下,道:“地窖里的粮、菜,可都还有?”
王氏忙道:“都是齐的,有头冬前就备下还没用完的,还有前几日刚补上的。”大过年的,外头就是有卖菜的,也贵得离谱,家里却还暗中补买了不少,前几日王氏她们还纳闷呢,到了今儿个事情一出,这才算是心中恍然。
韩筃也在一旁道:“头年秋日,家里的粮食原本备的就多——附近庄子上丰产孝敬的,当初还没来得急处置就一并收了起来。刚才叫她们去算了算,足够咱们家里吃小半年的呢!”如今想来,应也是有备无患了吧?
甘氏轻轻松了口气,原本皱着的眉头依旧不解:“只盼着…这事能快些了结,老爷…还在宫中呢。”
听了这话,众人都低头不语。
这实是没法子的事儿,这几日,不是白錾、就是白安珩,这爷俩儿没一并被绊在宫中就已是极好的了。
韩筃听罢,心中亦是暗自担忧,不单是公公在宫里面人没回来,自己的父亲想必也是一般呢吧?
自己的父亲同白錾,如今职位相当,都是朝中重臣,每日也都在一处共事,今天大皇子骤然起事,想必两位老友也一并被缠在了宫里。
若大皇子一系是文着来的也就罢了,若要杀一敬百…
一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微微颤了起来。如今的情形如上一世自己死前是何等的相似?一般的五皇子被支应出京、一般的皇上身上不妥重病在宫中、一般的大皇子入宫逼宫。
只可惜,自己上辈子就没看到底,倒是自己的命先丧了。如今,虽知白安珩他们安排了后手,可天知道到底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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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珩离了书房后,并没如言去后面花园子里。而是到了前头一处侧屋,几位家中护院的头头儿、五皇子送来的侍卫头儿都等在了那里。
见他进去,众人连忙起身问好。
“如今形式如何?”白安珩进去后忙先问道。
“府上各处已经安排妥当了,每处院墙都安排了人,防着有人趁乱混进来。”
一人恭敬道:“如今尚好,外头虽有乱军进城,可都奔着皇宫去了,并没有骚扰附近人家。怕只怕到了夜里,有宵小之辈趁乱想讨便宜。”
大皇子就算想逼宫当皇帝,也不可能把下面的臣子都杀个干净。他手底下可用的人再多,也不能真就去动其余臣子的家里。拿上个把个人倒是可能,但除非是向来明顶着跟他不和的,他也不会真就趁这机会派兵去打人家家里。
白家虽明里暗里都是五皇子的人,可与其现下动手,落下把柄叫其余臣子回头说嘴,还不如等先稳稳坐上大位,再慢慢找罪名收拾来得稳妥。
故此,白安珩虽心里略有担心,大体上还是并不太急的。
他所忧虑的,也是宫是老父,虽有了应对之策,可父亲年老,有些个事情,着实叫人放不下心来。若再晚上几日,换成父亲在家,那就更稳妥了。
“如此便好,看管好门户,若有动静不必客气,尽管动手——只莫惊了母亲她们。”经过合县连番的征战,白安珩虽没亲手杀过人,却是实实在在见过死人,也沾过血的。为了家小,为了父母亲人,再善的心也要硬起来,才能给她们撑起一片天地。
众人聚在家中,孩子们也都搬到了正院偏房中。除了两个姐儿的年岁实在小些,闹不清到底怎么了,剩下的连同顺哥儿在内,都安安静静的,也不敢闹了,也不说笑了,一个个板着小脸儿也不支声儿,就这么静静守在母亲、祖母身边。
一呆,就是一整日。等到了天黑,家里长起灯来,依旧没得着半点儿前头的信儿。
甘氏虽心里头急,可面上还好。白錾早就暗中同她叮嘱过,她是知道京中不日怕就要事变了,只没想到是今日罢了。可鋆却颇有些坐不住了。
起起坐坐的折腾了好半天,连晚饭都没吃多少,要么就是唉声叹气的向外扒头瞧眼,要么就是不时看白安珩几眼。
里头女眷们还好,正屋里,隔着个屏风,最多听见点儿动静。可陪着吃饭的白安珩原本就吃不大下去,被他这么一闹,更是憋得难受,又少吃了几口。倒是珣哥儿恍若半声不闻,坐得板直的身子,带着两个小侄子一口一口,把饭菜都吃了个干净。
撤了饭菜,白鋆这才忍不住拉着白安珩又问道:“我说二侄子,如何外头到底什么情形…要不再派几个人出去打探打探?”
白安珩原本想一口回绝了他,想想,又怕他再嘀咕这事,那今儿晚上自己就别想打个顿儿了,只得道:“侄儿下去吩咐。”说罢,起身进去同甘氏又说了几句话儿,干脆自己带人到外头侧院儿躲着去了。
白鋆得不着消息,只好拉着白安珹又到了书房里面,一圈儿一圈儿在里头转悠,万不敢离了白家大房的屋子,压根不乐意回自己的院子去了——那边的小厮婆子人少,若真有什么,哪里比得上大房这里能打的下人多?
服侍甘氏歇下,韩筃带着媛姐儿顺哥儿到了正房偏屋——众人的院子这会儿都上了锁,全都聚到了正房的院子里面将就几日。
白安珩带人在前头偏院,离着正院也并不远,小跑着走的话,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
媛姐儿吃饭时就困得睡着了,这会儿被奶娘抱了下去,顺哥儿抬头眼巴巴的看着韩筃:“母亲,莫怕,要是有人敢来咱家,儿子把他们都打出去!”
韩筃弯弯嘴角儿,抬手摸着他的头,把他拉到了怀中,轻叹着:“有顺哥儿在,母亲不怕。”
顺哥儿在她怀里点点头,过了会儿,方小声问道:“母亲,父亲呢?”
“父亲在前头,顺哥儿可是想父亲了?”
想了想,顺哥儿才又抬起头来,看着韩筃:“顺哥儿想跟父亲一起守屋子。”他刚才听白安珣道,自己的父亲在前头带人守着院子,莫叫歹人趁机进府。
先前,回京之后,他也隐约听说了原先在合县时,自家半夜险些被歹人摸进来的事儿。如今一听,自然就上了心,一直惦念到这会儿。
“顺哥儿乖,父亲带着人呢,你这会儿若过去,他还要分心照料你。你在后头守着母亲跟妹妹,要是真有什么事儿,我们母女还要靠你呢。”
果然,韩筃如此一说,顺哥儿连连点头,又撒娇道:“那我晚上跟母亲一起睡…”
笑着在他软软的头上发摸了摸,知他是心里担心,有些怕了:“那就跟母亲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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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宫中事变,京里难有几家真能放心安睡的。皇宫那边,大皇子带兵打进去足足有一天的功夫了,却还半点儿消息没有传出来呢。
几位丞相、翰林院中当差的官员更是半个出来的都没有,宫中同宫外仿佛断了信儿一般。
在宫外的京中官员、官宦人家各各都伸着脖子巴望着,这到底是怎么着了?若是大皇子占了上风,怎么还没听见老皇帝禅让又或立太子的消息?若是皇上那里占了上风,怎么也没听见皇上召人进去呢?
就算两相对峙,可宫中一没着火二没动静的,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一日一夜,并没动静没传出来。等到了第二日白天,依旧半丝声音没有。更让众人心中惴惴不安了。莫非是大皇子带人同皇上的人对峙上了,两边儿正论着道呢?这倒是,若真僵上了,便是僵个三五日也是有的。
心中刚如是想着,到了第二日晚上,几伙不知打哪儿来的官兵带着一群地痞流氓,便在京中蹿了起来。
喊杀声四起,一伙伙人专冲着京中官员大户的宅邸冲去,架梯子的架梯子,丢火把的丢火把,不时,漆黑一片的城里,这儿红了一片、那烧起一处,乱轰轰的,让原本刚刚睡下的人家全都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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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院墙外架了三架梯子,已被小子们拿杆子隔墙推倒了!”
“二爷,西面墙外有人趴到墙上了,被小子们给砸下去了!”
“二爷…”
白安珩寒着张脸,背手站在当院,冷冷看着不远处的院墙。他知道,大皇子在宫中转了这一天半,想必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到了这阵,也该是他发怒泄愤的时候了。只没想到,他们就真冲着自家来了!
“叫人看住了,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真当他白家是好欺负的了?!这二年起,一回一回又一回的杀上门来,自己一家人遇险一回,回京路上韩筃她们弱女幼儿又遇一回险,自己在合县险些城破丧命。现在,他们又欺上门来!
“有哪个真进了院子,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活活打死!”
见白安珩动了火,护院们哪还敢应付?连忙高声应着,挽起袖子四下散开。
有皇子身边儿的侍卫在,又有军中出来的方、王二人操练了这几年,跟在白安珩身边的身手全都不弱,如今不过是些兵痞混着地痞,如今趁乱闹闹还不好说,真对上了,有一个算一个,不打他们满脸开花,他们这几年就白混了!
“二爷!后头花园子起火了!”见久打不进,外面那群人一怒之下转到了花园子墙外,那边院墙高,又早有人在里面看守,打不进来,一怒之下竟朝里面丢起了火把火箭!

第156章

白安珩“蹭”的一声站了起来,面沉如水,抬手指着后院道:“把挨着正屋这边的花木全都打断刨个干净!”
正月未尽,花园中的花木全都干枯易燃,再叫火一点,若起上阵风,自家的房子就全都别要了!这些人的心还真狠,打不进来竟要放火烧屋!
后花园中,从几处围墙外头丢进来的火把火箭点燃了数十处,庆幸的是,知道京中即将事变前,白安珩便和父亲暗中商议过此事,下人们也都有了提点,知道该把哪处的火先救了、又应把哪些花木给去个干净,莫要让火烧过来。
院中一阵慌乱,分出一些个人直奔后花园中,幸好花园子里平日植的多是小巧树木,里面假山流水倒是不少,火势很起不来。如今只用把数处挨着正屋的花草砍砍去去,便能把火势止在园中,不往他处烧去了。
外 头人见花园子里面火起,只当里面的人手都抽到后面去了,之前的几处围墙里面看守的人应该撤了不少,便偷偷转到侧面,意图再进院子。谁成想?梯子架起来时里 面还没听见动静呢,人刚爬到墙头,兜头一盆盆冷水从里面浇下,眼不视物之际,又有几只杆子不知打哪儿抽了过来,把人生生抽得摔下墙头。
“他奶奶个熊!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里头守着?!”一个领头儿的恶声恶气的咒骂着。
另一个看看院墙,又看看左右一脸郁闷之色的同行之人,低声道:“说不准是这家护卫多?要不…咱们换换?”
“那哪儿成?上头指名要把这家打下来,打不下来也要一把火烧个干净!”
说这话的是个穿着军士服的,他带来的士卒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可剩下的那些地痞却不买他的帐,都在偷偷商议着。
一个道:“没多会儿天就亮了,人家一晚上能抢多少好东西?咱们在这死啃一晚上光剩喝西北风了。”
“就是说,还一把火?一把火烧没了,咱们这一晚上不都白费了?”
说着,几个地痞商量了一声,便干脆偷偷转头跑了,去别家捡便宜去了。
剩下的人中,又有些兵痞见状,也都悄悄溜了,等那打头儿的再想叫人上墙看看情形时,却见左右根本没几个人了。
“呸!一群乌合之众!能干的了什么大事?!光钻钱眼儿里去了!”虽如此骂着,可自己心中也难免意动。这回这事成与不成还不知道呢,要是没成,自己在这干混一晚上什么都捞不着不说,指不定等天亮了,再叫人给堵在这儿?
这等事儿可没个准儿,现在天黑,这院子里面的人分成两拔,还有这么多人顶在这里呢,要是等天一亮,城中巡查的兵马一过来,自己哪还跑的了?
想着,抬手冲墙上指着高声道:“丢火、丢火!”余人朝里面乱七八糟的丢了一气火把,这才带着人匆匆走了——这一条街上全都当官的,打当官的不易,要是家家都跟这家似的,里面有这么许多人,那不都是硬骨头么?
还不如向城南面走走,那里多是商户人家的宅邸,在那儿转悠一圈儿,可比在这边儿强得多呢!
似乎来人带着的火箭全都丢到花园子里面去了,这会儿外头再丢的则全是火把了。火把这行子可不比箭,力气小些的,连墙头还都没扔上去呢就原地落下了。就是丢过了墙的也是无妨。
刚才众人朝外头泼冷水,一来是御敌,二来也是防着他们火攻呢,这会儿墙根两边儿全是水,那些火把但凡落地,再泼上两盆水,就全都灭了,并无大碍。
听着外头没动静,护院中忙有几个爬到墙上朝外张望,黑漆漆的一片,人影儿都看不见半个,哪里还有人在?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领头的高声道:“大家都提心十二分小心,免得他们再杀个回马枪,剩下的跟我到后花园!”
前面的火好灭,毕竟墙两边半没有什么花木,再加上冷水泼地,那火把上的布条子就是浸得油再多,没得可烧,时候久了它也得灭。可后面花园中就不同了。
白府的宅邸不小,虽比不起那些长年在京的人家,却也是亭台楼阁一应不少的。再加上珍奇花木,小桥回廊,处处都是沾火就能着的。
这时一把火起,除了打断了的隔断处之外,里面已经烧得红彤彤一片,把天都应得发红了起来,离着小半个京城的人都能看得见。
那些跑了的乱兵,虽没抢到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烧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儿,可好歹也算是按着上头的命令把白家给点着了,事后上头问起,这事便算是应了差事——这么大的火,长眼的都能看得见!
城 中乱做一团,早有应对的人家就是遇上登门闹事的,也都大门紧闭,把人防范在外,并没什么损失。可那些小门小户的就不成了,尤其是那家大业大,从外头一看就 颇有资产的,可家中能打能抗的下人却没几个,一遇上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就只能叫苦连天眼睁睁的看着贼人闯进门来拿东抢西。
“那边的天都红了,可是起火了?!”姜氏手中捏着一串佛祖,站在屋门口不住往外张望着,看着那红红的火光,心中一阵突突直跳。
“夫人,好像真是起火了,只离得远,看不清是哪家。”
“这方向…怎么像白家的方向?!”
姜妈妈忙笑道:“哪里就是二小姐的婆家了?咱们家离着白家还好几条街呢,中间又隔着不知道多少户,不过大体的方向有些像,夫人这是关心则乱,二小姐家不跟咱家似的?哪会烧成那样?”
姜氏到底心中不安,又看了一会儿,道:“明天天一早,若城中能走动了,派几个人出去探探,看看白家情形如何?”看着那方向,心里到底总是胡思乱想心中难安。
前面院中,韩笙在院子里面一圈儿一圈儿的转悠,没一会儿,下人跑来报道:“二爷,后院的那伙子人见打不进来,撤了。”
韩笙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对了,大爷呢?”
“大爷在东面院儿里呢,刚才那边墙外头还有伙子人叫嚷,大爷带人去看着了。”
“再叫些人过去看看,别让大爷出了什么事儿。”
“是。”
韩笙站住了脚,也朝那边火光处看去,心中亦在盘算着。自家老子前几天在家时把自己连数落带吩咐了好一气,要不然,今儿个猛一听外头有人叫嚣想要打进自家来,说不准自己就一气之下带人杀出去了。
“唉…也不知是谁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正说着,忽又隐隐瞧着偏东一些的地方也仿佛烧起来了似的,红红的,火光亦是越来越大,渐渐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比之前的那处看着还要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