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想清楚一点吧。再过三天就是村里的年轻人到小屋聚集的日子了不是吗?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在两天内做完才行啊。”
竹田忍住声音但还是笑了,这真是个蠢问题,他对幸彦说你这样在未来的老婆面前,可是很丢脸的呢。幸彦也不甘示弱的想要说些什么犀利的话,可是看起来似乎想不到什么适合的话。
“大致上的事情到这我懂了。可是,盐泽可久子的共犯关系又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认为是没有的。毕竟,她也预料到迟早会被以怀疑的眼光看待。所以百济木很担心她,就劝她出门去沼田讲习制造人偶的课程。这也是为了准备她的不在场证明。”
竹田中断谈话,将之前手指夹着的香烟衔到嘴里,彷佛很可口的深深吸进嘴中。

“在讨论春日鹤子遭杀害的不在场证明问题前,我想再复习一次这起案件。因为这样的话会比较容易理解事情的要点。”
一根香烟变成灰时,广播记者就开始说话了。这时扩音器传来的圣诞颂歌,换成了“圣母经”。
“我扼要地来说。春日鹤子与百济木一起在金泽逗留的这一天晚上,她和百济木分开各自行动,自从去市里参观后就再也没回来了。这是九月八号的事情,隔天九号下午,在金泽市外的内滩海岸,美军试射场附近的海滨沙滩,发现她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躺在那里了。她身上带的手提包被偷了,尸体上有三发从极近距离被枪射中的痕迹。其中一发的枪伤贯穿身体,剩下的两发子弹则留在体内。这种状况,明明每颗子弹都可以形成致命伤,可是犯人竟然打了三发,有点让人觉得奇怪。关于这点既有她可能遭人憎恨的怨恨说,也有人主张,或许是犯人冲昏头,忘我的继续发射的外行人说法;而百济木就刚好同时符合两边的说法,所以他的嫌疑就愈来愈重了。一般认为她的手提包被拿走,应该是为了要假装成遭强盗袭击。”
这些事情大致上读了周刊就知道了。比起这些事情,他们还比较想知道百济木的假不在场证明,是如何被破解的呢?他们想要快点听这个。可是竹田口气十分沉着,从案件的概要开始说明。
“好的,据推测这个犯人是搭从金泽发车,二十点的快车‘北陆’逃走的。说到为什么是这样呢,因为这班快车是在隔天早上七点抵达上野,之后马上就在车站的邮筒里,投入了当作凶器的手枪。”
“你说放进邮筒,那是小型枪吗?”
“对,那把枪名叫Baby Browning。至于犯人把手枪投进邮筒的理由,最有可能的说法是,他看到当时在上野车站境内,到处都布满了取缔黑市米的警官,所以感觉到危险而这样处理吧。可是也有一部份的人认为,他投入信箱可能是要了故布疑阵吧。”
“故布疑阵?”
“也就是说啊,这意见的意思是,犯人可能是搭乘米原回线的快车‘能登’,经由东海道线到达东京,或是走空路在羽田降落,他考虑到有必要因为某个原因隐藏这件事,于是就为了假装成他搭信越线到达上野车站的样子,特地在车站内的邮筒放进凶器了吧。”
某个原因是什么呢?美知子无法想象这是什么。当她正想要开口询问时,竹田就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了。
“然而这个假设却一下子就失败了。因为犯人在犯罪后就算跑回金泽车站想要搭‘能登’,‘能登’却早已经发车了。这班快车离开金泽车站的时间是傍晚六点,之后过了大概三十分钟,春日鹤子还打电话给旅馆的柜台。从这件事来看的话,犯人很明显是不可能搭乘‘能登’的。”
“打电话来的声音,没弄错就是春日鹤子的声音吗?”
美知子不肯罢休的问道。
“没弄错。她还跟掌柜讲话将近一分钟,说得明白点,这通电话是百济木命令她打的。这么做的目的不用说,就是为了确定鹤子在六点多还活着,换句话说,就是为了暗示犯人没有搭‘能登’。”
“那他可能去搭飞机吗?”
“金泽-东京之间的全日航班机一天只有两班。不过,金泽起飞的是十二点与十五点二十分,所以犯人也不可能利用这两班飞机。这时候也还没行凶,那个被害人春日鹤子还很有精神的参观能登半岛。”
“没有晚上的旅客班机吗?”
“没有。”
“其他的航空公司又怎么样?”
“会降落金泽机场的只有全日航一家公司,最重要的是,乘客并不是很多。因此没有犯人搭飞机的结论,从之后的发展看来,很明白是正确的。”
竹田好像想要结束讨论这个问题,干脆的回答。
“那除了搭‘北陆’来以外就没办法了。”
“结论就是这样。所有的可能性都行不通,最后还出现了搭汽车怎么样的意见。于是他们就进行了实验,实际在晚上从东京跑四百七十二公里的道路,结果否定了这个推测。一个很熟练的交通课警官测试的结果,到达上野的时间已经超过中午了。就因为这样,要在隔天早上七点以前到达上野,除了搭‘北陆’之外就没别的办法了。毕竟,实际的关键就是百济木是犯人,可是这个百济木在事发当晚,很明显就住在金泽市内的旅馆,所以带着这把手枪到东京的黑色使者,就从犯人修正成了共犯的看法。不管怎么样,他搭乘‘北陆’上东京是不容否定的事实,这就是最后下的结论。”
“原来如此。”
“那么,从刚才陈述的事实来想,也就是从携带凶器的黑色使者,是搭乘‘北陆’抵达上野车站的事情来想,当然的结果就是,行凶时间是‘北陆’从金泽车站发车的二十点以前了。”
“我懂了。”
“可是因为内滩位在距离金泽车站有点远的地方,所以这之间的距离就算估算少一点也要花三十分钟。所以,可以断定春日鹤子被杀害的时间是在那天晚上的七点三十分之前。如果不做这样的前设,事情就讲不通了。”
在了解了事情以后,美知子有点焦急的希望,竹田可以快点说明假不在场证明的谜题。
“这个案件调查时,百济木与盐泽也被怀疑了。”
“可是,两个人取消婚约是一场戏,当时不是还不知道吗?”
“对啊。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认为可久子的憎恨,就算杀了情敌春日鹤子也还是不会满足吧。然而这起案件发生的九月八号晚上,她人在距离金泽很遥远的东京,所以有不在场证明。也许你们也读过周刊,证人除了夜班的人偶教室伙伴之外,还有西永福寺庙的和尚。”
“这我读过了。是那起她遭歹徒袭击发出尖叫声,和尚赶来的案件,是吗?”
“对。”
“这也跟沼田的不在场证明一样,应该是故意准备的吧?”
“没错。虽然事情有点冒失,可是根据可久子坦白的罪行,她说什么遭到歹徒袭击,那是骗人的。她只要发出尖叫声,不管是谁都会赶过来的吧。据说这就是她为了找不在场证明的证人,所订下的阴谋,所以啊一声尖叫。这对和尚来说不是太失礼吗?”竹田生气的说道。
男人会生气也是当然的,美知子也表示肯定。利用女人最弱的地方当诱饵,就算真有什么事,也是极为卑鄙的作法。她一想到如果那个和尚听到真相的话,一定会心情不好,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和尚知道。她从来没因为有人计划利用别人的善心,而感到这么生气过。
可是竹田马上又回到之前的口气继续说:“另一方面,百济木一直到八点多还在老朋友家里接受招待请客,关于这点,出租车的司机也可以当证人。这样一来,刚刚说的行凶时间是在七点半以前,百济木的不在场证明就无法否认了。”
“那个叫做大仁的朋友,他的证词可以相信吗?”
“关于这点调查当局也彻底的调查过了,所以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因此一直到八点多以前,他都在朋友家是不会错的。”
即使如此,百济木还是招供鹤子是他杀的。那么,他杀害鹤子的时间就是在离开朋友宅邸的时候。只要他是犯人,就只能这么推测了。
“对,这就不用说了。虽然有点偏离正题,那天晚上他回到旅馆,对女服务员说明他去喝酒了。他说那个朋友因为是基督徒,所以没有拿酒精类的出来。他觉得有些不满足,就在回途到名叫香林坊的闹街去喝酒,才这么晚回来。但是事到如今一想,他自称去喝酒是骗人的,可以想象这段时间他去行凶了。喝酒是杀人之后的事,那时候他才冲进市里的摊位,迫不及待的咕噜咕噜喝酒。他说晚归的理由,去喝酒也没什么错。”
竹田将咖啡杯与砂糖壶推到另一边去,给他们看打开的笔记本中画的金泽市街道简图。
“金泽这个城市我也没去过,不过事情大概是这样发展的。虽然话颠倒说了,案发那天,两个人去参观完能登回到金泽车站时,百济木就对鹤子这么说:我接下来要去找名叫大仁的老朋友,因为我们还没正式结婚,所以我不能带你去。可是我八点多聚餐应该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就在香林坊的新闻电影院见面。在这之前你就自由行动吧……”
“嗯。”
“所谓的香林坊就在县厅前面那一带。如果是其他都市的话,就会命名为某某银座,不过在金泽却到处都没有按照这名字命名的地方。因为自从德川时代以来,就继续沿用香林坊这个町名,这可以看出金泽人的志气、自尊及顽固。”
“香林坊这名字还真的很不错呢。总觉得给人典雅的感觉……叫什么银座的就好像财政部的宣传一样讨厌。跟香林坊比起来要平淡无味多了。”
大致上来说,美知子是个完全不轻浮、性格十分稳重的女人。她除非特别有事,否则就不会去贩卖花花绿绿东西的银座。她因为无意中说出这句话,所以反省着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提议要不要聚餐的人是百济木,这个目的不用说就是为了制造八点以前的不在场证明。因为只要他八点以前在大仁家,就可以很清楚证明我不可能搭‘北陆’逃走,也就能成立不在场证明了。另外,他离开大仁家时,与眼科医生同伴吵架,这也是百济木故意使出的招数。日后只要这个跟自己感情不好的男人当证人,那证词就很有力了。因此到八点多他都在大仁家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简单的成立,这个考虑是其中之一,另一个目的是,他为了制造告别大仁家的机会。”
“机会?”
“对。对他来说,既然‘北陆’已经发车了,就必须分秒必争快点进行沾满鲜血的工作才行。这也不需要说明,要是解剖了鹤子的尸体,结果被知道行凶时间是在七点半之后很久发生的,那一切努力就都泡汤了。所以他必须好好珍惜时间才行,现在可不是让他悠哉吃饭的时候。”
“嗯。”
“虽然你的表情看起来听不太懂,好啦,如果不仔细听就搞不懂啰。”
“我当然会洗耳恭听。”
“百济木必须将杀人的时间,伪装成七点半以前的事情才行。犯人在行凶之后就赶到金泽车站,赶上发车。跳上‘北陆’搭到东京逃亡……他计划要假装成这样。”
“嗯。”
“假设百济木在大仁家磨磨蹭蹭地继绩喝酒,到了十点左右才好不容易离席。他到市里与鹤子碰面,再到现场去的话,到达时间就将近十一点,杀人的时间大概就是十一点了。”
“就算检查尸体的结果没有直接说行凶时间在十一点,那么划出一条从十点到十二点的时间分界线也不会有错。”
“说的也是。”
“这样的话,八点发车的‘北陆’,根本就不用管它了。”
“嗯。”
“好啦,就是要让人以为犯人是搭‘北陆’,这样百济木的不在场证明才会成立啊。要是这案子跟‘北陆’完全没关系,百济木本来可以仰赖的不在场证明就没了。”
“原来如此。”
“所以啊,为了不要变成这样,他必须在‘北陆’发车的八点过后,利落的处理好工作才行。”
“我懂了。”幸彦这才好像懂了似的大力点头。
“虽然这么说,一跟好久没见面的老朋友吃饭,不可能过了一小时就要离席吧。所以他就很巧妙地找碴,带向吵架的方向。”
“听说他们在学生时代就合不来。”
“是啊。不过他们都已经出社会,想法也变了吧。在金泽的同窗就只有他们两个,刚刚也说过,要求也想跟那个男的说话,叫他也来吧……这么说的人就是百济木。”
“嗯,这家伙的头脑真好,那他们开始吵架的原因是?”
幸彦这么一问,竹田忽然看起来很犹豫,并没有马上回答。
“……唉,说起来就是眼科医生说了坏话,说了去美容整形外科的病患坏话。那个百济木就趁这个机会,把话题带到吵架的方向,他就是在等待这样的发言。”
美知子很明白竹田不想伤她心的一番苦心。她抬起头露出微笑,广播记者惺忪的睡眼也瞇得更小,以微笑响应美知子。
“然后,百济木离开大仁家以后,叫了车跑到香林坊,进去事先与鹤子约好碰面的新闻电影院,与她碰头;因为这家新闻电影院的休息时间很长,所以要找到鹤子很方便。又因为放映的是剧情片,距离休息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虽是这样,他还是把鹤子叫出来,所以工作人员有印象。百济木说他还考虑到这一步。”
离开了电影院,两人就搭电车到金泽车站,再搭北陆铁路的电车前往内滩。
“百济木曾对负责的警官表示,鹤子是个无聊的浪漫主义者,好像很向往夜晚的沙丘吧;不过其实是百济木用花言巧语约她去的,例如那里可以看到白天参观的能登半岛的灯火,或看得到闪烁的钓乌贼渔船的灯火之类的,跟她说一些像是地产公司的宣传用语。鹤子也被这男的迷得神魂颠倒,所以不管百济木去哪里她都要跟着去。因此在这种状况下,百济木轻而易举就拉着鹤子去了。这时候是九点四十分左右,他配合美军的试射炮声射杀了鹤子。据说一直到鹤子被杀的瞬间,她都还相信这个人是她未来的丈夫。”
听到这件事,忽然对这个为了成为医师夫人而不惜背叛恋人的女子感到同情。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百济木要使用手枪呢?其他方法例如准备有毒的果汁给她喝,或者准备麻绳,要是她说喉咙不渴拒绝喝的时候,就忽然从背后扑过去勒死她不就好了吗?这些方法跟手枪不同,不会出声音,我觉得还安全多了。”
“用毒或麻绳会很伤脑筋喔,因为毒药或麻绳对制造不在场证明没有帮助。”
“咦?”幸彦扬起浓眉,看样子好像没办法马上理解对方说的话。
“你懂吗?行凶时间是在七点半之前,之所以画出这条界线,是因为邮筒里发现了凶器。既然发现凶器,就算不知道将枪枝投入邮筒的是犯人还是共犯,至少也一定是搭乘‘北陆’抵达上野车站的人放的。就因为会这么以为,于是可以从‘北陆’在金泽发车的前一晚八点,推算画出行凶是在七点半以前的界线。”
“这我知道。”
“所以投进邮筒的凶器,就必须要被完美的断定为杀害鹤子所使用的工具。调查当局毫无疑问的,就判定这个凶器就是杀害鹤子时使用的。所以行凶时间,就在‘北陆’从金泽车站发车的时间以前……这样子推理的结果,正是百济木所希望的。为此使用毒药或麻绳之类的,就很不适合了不是吗?如果是手枪的话,只要取出打入被害人尸体的子弹,进行弹痕鉴定的话,在邮筒发现的手枪是这起杀人案件使用的凶器,就能确定为千真万确的事实了。”
“原来如此,因为这个原因,尸体残留子弹就成为绝对必要的事了。所以只打一发还不放心,甚至开了三枪。”
幸彦听到这件事,美知子这时也才理解为什么射三发的理由。
这把手枪,依犯人的招供,明确得知是在横滨港附近的黑市,跟希腊人的水手买来的。而且那个不象话的船员名字,竟然因为叫做乔治·亚里士多德,还被报纸的漫画采用了。
然而美知子听到这些,还宁可快点知道关于凶器与邮筒的真相。将凶器委托给竹田所谓的黑色使者,要他搭乘“北陆”上东京,对百济木来说,这是为了组成不在场证明的必要条件。虽然如此,根据列车的时刻表,春日鹤子在九点四十分被杀的时候,“北陆”正沿着日本海的海岸边,在“亲不知”的附近奔驰。这样子除非他可以分开水面过去,否则也没办法搭乘吧。
“如何注意到解开道谜题的关键,是很有趣的。石川县警的刑警寄了一封快信给东京的主任警部。内文是问候前一晚十点多,东京千叶、神奈川遭到强震袭击。之后询问之下,才知道石川的刑警是在收音机新闻听到地震消息时,正想写信给东京的搜查本部的主任警部,所以立刻在开头写了慰问的话,然后就在警署回家的路上,顺便去附近的邮局窗口寄信了。另一方面,那封快信,则在隔天早上七点前,主任警部正在自己家里吃早餐的时候送到。”
突然美知子的脑袋里闪现了灵感。她开始了短暂的沉默,立刻就得到一个结论。“我知道了。”
她不由得大声说道。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竹田来说明,她已经推测出大概了。
“知道了?什么?”
幸彦虽然对算盘及运动很拿手,可是他好像不擅长推理的样子。他的眉毛下降,表情有些泄气。
“就是这样,你们听我说。金泽的刑警先生去邮局窗口寄快信的时间,是在十点多吧。这时候‘北陆’早就已经从金泽车站发车了。”
“这不是一定的吗?”
“第二,你说那封快信在隔天早上七点前就送到了。也就是说,‘北陆’还没到上野车站之前,就送到收件人那里了不是吗?”
“嗯。”
“所以,金泽与东京之间,一定有比快车还要更快的路线吧。”
“是啊,对喔。我终于懂了。”幸彦老实的说道。
“比列车还快的,应该只有飞机吧。”
“就是啊。快信是在飞机飞行的区域,搭飞机运送的。所以从刚刚的快信反过来推敲,金泽-东京之间可以想象有夜间飞行的班机。”
“我也是这么推理。可是,从金泽往东京的班机,应该只有白天而已吧?”
美知子的推理因为这个矛盾受挫。
“是没错。这起案子的侦查初期时,金泽的搜查本部也考虑过从空路逃亡的情况,所以去拜访过全日航的营业所。然而全日航那边,却回答晚上没有班机,所以犯人如果要搭飞机逃跑,就只能搭白天那两班了。而且时刻表也只记载那两班而已,刑警不再向下追问也是当然的了。可是实际上,晚上是有班次的。”
“真是奇怪的公司啊,应该要更积极宣传才对吧?根本就像不想让乘客搭乘似的。”
幸彦噘着嘴,美知子也觉得真的很奇怪。其他的航空公司也有深夜的班次,例如还加上“月光”之类的昵称,进行夸张的广告不是吗?
“可是他们公司的深夜班次没有必要宣传。”
“为什么?”
“因为除了机师与飞航工程师之外他们不载任何人,当然也没有空服员。”
“怎么这样——”
“我知道了,是货机吧!”美知子堵住幸彦的话回答。
“对。石川小姐说的没错。”
“可是你想想,如果不能搭人,那也就是说黑色使者不能搭乘,不是很伤脑筋吗?”
“所以只把手枪送过去啊,放在包裹里面!”
“就是这样,就像你说的这样。百济木在内滩杀了鹤子后,就把凶器塞到事先准备的纸箱里,再拿到全日航的营业所。”
他说交给深夜邮件收发室的货物是石川产的海胆,寄件人是金泽市里金屋町十三号的大村穰。收件人是东京都中央区新川一丁目六号的谷克美。
“根据他本人的告罪,他本来想用在日本海抓到的松叶蟹,可是因为当时还没解禁所以不行。于是他就说是生的海胆。”
“他用了假名吧?”
“对。负责的人因为不知道穰这个字怎么念,一问之下,听百济木回答念做minorui。听说里金屋町这个地方,就位在市内的东北,金泽市民引以为傲的卯辰山公园的西山麓。”
“有符合条件的人吗?”
“没有。石川县的警察本部,得到凶器一定是在九月八号,以深夜货件的方式发送到东京这件情报,就马上去全日航的营业所看了名单。一个一个确认后,唯一的发现是,寄件人的地址没有符合条件的人,也就是刚才说的大村穰先生。”
得到石川县警察本部通知的东京这边,虽然也去拜访了收件人,住在新川一丁目的谷克美,不过一如预期的这里也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那么,包裹的下落究竟如何呢?刑警于是走访了田村町的全日航东京营业所,得知在金泽发送的包裹,在隔天九月九号一大早,有个自称谷克美的女子就来领走包裹了。根据营业所人员表示,当时的事情如以下所述:抵达羽田的货物由卡车载运到营业所,再从这里分别派送到四个地方,用小型车投递。这女子是在分派区域时进来的,她穿着绿色的衬衫,眼睛好像睡眠不足似的肿胀着。
“病人还在等着呢,他想要吃很多故乡的生海胆当早餐……”
负责人员询问姓名以及寄件人的地址姓名,确认所有数据都一致,也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于是就请她签名盖章后,把货品交给她。本部再次前往营业所的刑警带了好几张照片,那个负责人员就从里面,马上指出谷克美是谁了。
“毕竟她是个美人,就算不愿意也会有印象。”
负责人员面对刑警的问题,笑着这么回答。
“……然后根据可久子的自供,她在营业所前面叫了出租车,跑到了御徒町车站后,就转搭国铁电车在上野车站下车。她在洗手间里拆开包裹,确认“北陆”到达之后才投进邮筒里。因为要是列车误点,却只有手枪在邮筒里被发现,那一切就都毁了。”
不管是盐泽可久子或百济木忠雄,他们都对完全犯罪深信不疑。深夜开车兜风发生冲撞事故时,甚至撞死人,让他们吓破了胆,可是总算还是巧妙的成功处理好了。
虽然后来明白,可久子已经为了准备明年春天的婚礼,在百货公司订了婚纱,听说还试穿过了。虽然好像有点太早,不过对可久子来说,应该是想借着偶尔穿婚纱站在镜子前,陶醉的看着自己美丽的新娘身影,然后确认她经过苦心积虑所获得的女人幸福吧。美知子自己这么想象着。
然而这个新娘,她可爱的双手染成了鲜红色,就算再怎么擦怎么洗,也永远白不回来,这样子不知道该怎么想呢?
“我不懂。”美知子低声嘀咕说道。
“杀了人去结婚,她觉得这样会幸福吗?”
“我觉得那是因为你还没认真地爱过男人。”
幸彦浮现出开玩笑似的笑容,盯着美知子这么说。
“所谓的爱,就是建筑在牺牲一切上。我跟你姊姊也是这样,如果有什么人会威胁两人的爱,那我会毫不犹豫就杀了那个人。我相信这时候你姊姊也一定会担起另一端,制造不在场证明的重担。”
幸彦说着的同时,语气渐渐变得很激动,脸颊也变红了。美知子从未看过幸彦说话如此展现热情的样子。
“是这样吗?我怎么样也无法想象姊姊会参与犯罪这种事。”
表面上美知子很不服气的说着,不过心里却想着姊姊应该会这么做吧,而且她自己也一定会这么做。
圣诞颂歌换成了“圣夜”,少年们的合唱声背景中,少年高音清澈的独唱声,歌唱着平静美妙的旋律。
但是对美知子而言,她听不见所有的声音。
创作笔记
鲇川哲也
当时谈到想要出版这六卷的长篇集时,我就提议要不要停止在月报上发表呢。因为说到月报,通常就是笔者全都在称赞作者,往往就像在结婚典礼上致词。虽然是这样,如果没有月报的话,对读者来说就太冷淡了。由于我知道这件事,就加上了我自己要针对各作品写些什么的条件。
同意我这个意见的编辑部青年I,就把这个命名为“创作笔记”了。这的确就像是文学青年想到的副标题,当时的我,并没有打算非常认真的写这个东西。关于写作各个长篇故事时的回忆纪录,我觉得只要想到什么,就敷衍的写下什么就好了。
对于掏腰包购买的读者而言,写这种东西,我想应该免不了会被指责不认真吧。可是本集出版时,自己的作品我反复看过的,就只有《彼得洛夫事件》与《收件人不明》两部作品而已,其他的我就没再看过了。这一年与往年不同,很忙碌所以也没什么空闲的时间,不过更可能是因为重新读自己的作品,就会觉得里面都是很醒目的毛病,真的觉得压力愈来愈大。我很讨厌这样,所以就把所有事情硬推给责任编辑去做了。对青年I来说,应该真的给他添了非常多麻烦吧,因此,对于忘记内容的我而言,也不可能写得出来认真的创作笔记了。
“虽然打着创作笔记的名号,不过全都是回忆的纪录不是吗?”
讲谈社的松井焈先生笑着说道。这个人之所以讲话这么不客气,是因为他跟我来往了将近二十年,负责《死亡的风景》这本书的,也是这位松井先生。说到责任编辑的工作,首先就是从拜托作者写稿开始,陪着一起去取材旅行,要激励、勉励怠情的作家,最后完稿时要跟校阅部一起检查错字漏字,甚至连逻辑上的错误都要检查,制作出完整的稿子。他的工作就是这么辛苦累人,不过那是负责想偷懒的作家的状况,因为像我大概都会在截稿日以前写完稿子,所以我回想起来,没有给松井先生添麻烦的印象。
可是,我们虽然来往了有二十年之久,工作量却很少,算起来只有这本《死之风景》,以及最近的作品《戌神看到什么了吗》这两本而巳。用除法一算的话,就出现了十年一本的答案,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讶异。我也算是“想偷懒的作家”之一吧。
我的取材旅行,通常都很单纯,虽然同行的编辑都在打哈欠,不过松井先生是比我还要拘谨的人,我们两个去旅行的话,就会变成在实际执行修身教科书的内容。说到乐趣就只有吃饭的时候了,当时去金泽取材本篇故事时,虽然也吃看看名产的治部料理,可是那就仅仅只是将青菜、芋头以及鱼肉等等炖煮过,装在碗里的食物,让我们对这个搞不懂的东西感到很失望。不过因为很讲究吃的金泽人,应该不可能会傻到对这种无聊的东西感到自豪,所以说不定旅馆端出来的治部是假的吧。
第二天我们在中午前去逛了保留武士宅邸的市镇,以及兼六园、香林坊等地,下午开始搭七尾线前往高松。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该看的东西,不过因为站名与四国的高松车站一样,所以我就想可以当作什么参考而去走访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再次回到金泽,行程是搭乘民营铁路去内滩周游。不过因为金泽是小而紧凑的都市,所以也不用特别赶路。
我们在内滩时碰见夕阳落入日本海的景象,松井先生非常感动的样子。不过以我来看,因为去取材《砂之城》走访鸟取时,已经远眺过日本海的日落了,所以就算看到内滩的落日也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站在迟暮的沙滩上,就会老是愈来愈想念街道的灯光。旅伴站在那里留恋不舍的样子,我就硬拉他袖子,回到金泽市内了。
这时候一般社会上的男人应该会去夜总会,或是在旅馆叫艺妓(如果有钱的话),不过就像我前面所写的,我们两个都很单纯,所以泡了澡用完餐,接着互相整理取材的东西以后,就道晚安各自回到房间了。虽然我觉得这种单纯,真的足以作为男性作家的典范;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一些人眼中,却把我看成对异性不感兴趣的奇怪男人。就在不久前,评论家N先生跟我讲电话的时候,话题还提到同性恋作家。“我真不懂这世上明明到处有美女,偏偏要跟男生纠缠的同性恋心理耶”,我这么一说,N就一副“奇怪了?”的语气,“鲇川先生不是同性恋吗?我四五年前就听过这个传闻了”,他很惊讶的样子。他这样说连我也很惊讶。像我这个最喜欢巧克力、煎蛋、年糕红豆汤,以及馒头跟女人的人,竟然在暗中说我的坏话!竟以为这样的我,会每天晚上像吸血鬼一样在街上出没,到处转来转去寻找美少年!我虽然很想反问他到底是谁散布这种谣言,可是口风很紧的N先生也不可能会回答。
“您没结婚这样不行喔。”
N先生说了这句话当总结。姑且不论这件事,把我视为变态男子,让我不禁觉得很滑稽而不由得发笑,可是仔细想了想,应该就会把我与偷窥汤姆同等看待。这对我来说很不光彩,我觉得如果要挽回自己的名誉,除了去诱拐妇女什么的以显示我不是对女人没兴趣,来让人们吓一跳之外,好像就没别的办法了。
接下来话题突然换了,住在关西的推理作家香住春吾先生,也以エンタツ①主演的《小胡子漫游记》这部作品,成为一位知名的节目作家。这位香住先生在一年前左右,寄了一篇文章给日本推理作家协会会报,内容叙述他的见解,认为本格推理长篇小说的理想题目,必须一听到题目就马上可以联想到内容,还举了几个不够格的题目当例子。现在虽然我手边没有这本会报,所以没办法准确地引用他的文章:不过总而言之,像是“笔直的曲线”、“违背道德的双曲线”、“水平的垂直线”、“绯红色的拋物线”等含糊的题目都遭到他指责。他的论点真的很有道理,我多年以来的想法,也认为本格小说的题目,应该要明确地暗示内容才对,所以很赞同他的意见。我看着他举出各个新人作家的题目当作谴责的对象,一边默默偷笑着,可是看着看着就变成了苦笑。因为我这篇《死亡的风景》也可以算是蠢题目的其中之一。想一想确实是这样,光听到本篇的题目,马上就可以想起内容的人,应该就只有一起去取材的松井先生吧。话虽如此,我也只能反省自己很不擅长命名。
①横山エンタツ,(一八九六~一九七一)相声演员,本名石田正见,也演出电影。
然后过了不久,我因为厌倦工作想要转换心情,就随便翻了翻战后发表的日本推理小说一览(中岛河太郎先生编)的书页,这时在我的条目那边,有意外的发现。因为我曾经在“全读物”的昭和三十六年十一月号中,以《死亡的风景》为题目,写过短篇小说。我想着有这件事吗,然后渐渐恢复了一点一点的记忆。直到我看到这条目以前,我都还以为《死亡的风景》是新着的小说原型,事实上却不是,这篇也是以杂志上发表过的短篇为基础往上加的作品。原来的内容我几乎都忘记了,只记得短篇小说里好像用过在沼泽旁边的小屋发现尸体的设定。
我在月刊写短篇小说时也是,一样为了题目操劳。可是写长篇小说的时候,不容否认的,命名题目应该比较可以随便的敷衍了事吧。我在“全读物”里写短篇小说时,之所以会命题《死亡的风景》,也是因为脑袋里突然出现这个主意,让我冒冒失失的就立刻订下题目了。不过,我并不是对香住先生不服输,而是我不想在短篇延伸成长篇时趁机换题目,伪装成新的作品。因此本篇故事也只能用《死亡的风景》这个题目了。
(立风书房《鲇川哲也长篇推理小说全集五·死亡的风景》一九七六年)
推荐序:铁道推理是一种高明的置入性营销
张东君
不论年纪大小,只要是生物,就一定会有生命终结的一天。但是,死亡时看到的画面与面对的景象却都各有不同。由于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报章杂志上,体验到、看到、听到的人生已有百态,于是推理作家们为了要推陈出新或故布疑阵,只好不停的想方设法,让死者以不同的方式面对终局。于是,鲇川哲也这本《死亡的风景》在一开始让主角的姊姊在自己结束生命时,以“跳进火山口”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来表现求死的决心(基本上,我把汤姆汉克的‘跳火山的人’当成爱情喜剧);而这也成为主角坚决追查,想找出姊姊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这样的被逼上绝路、一心求死。
先换个话题。在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一日的东日本大震灾之后,日本有部分地区的电波表(手表会主动接受电波修正对时)不再准确,因为专门发送对时电波的发射塔之一,就位在灾区的福岛县。它的电波涵盖范围可达整个东日本,但是在地震发生后,工作人员为了随之而来的辐射危机也只好紧急撤离、中断电波发送。
当我看到这则新闻时,虽然明知很不应该,我的脑袋中还是立刻就想到:“唉呀,这可以当成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梗呢!”因为时刻表推理(铁道推理)在日本之所以能够成立,而且几乎可说是只有在日本能够成立,正是由于日本铁道的准时与确实。现在东日本的电波表无法准确对时,是不是会让有某段期间中的推理小说,在读在写的时候可能都得注意出场人物使用的钟表究竟是机械手动还是电波自动?就成了我今后阅读时可能会注意到的重点了。
话说回来,我一直都觉得在小说中添加旅途风景的铁道推理,是一种高明且行之有年的置入性营销。特别是山村美纱与内田康夫、西村京太郎笔下的各地美食美景、历史文物与风土民情,更是让读者会把推理小说当成向导书,在解谜之余也跟著书中人物在日本各地穿梭。
作者鲇川哲也是拆穿不在场证明的大师。他于一九六〇年时获得第十三届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奖,在以社会派推理小说为主流的当时,坚持着本格推理这条路。他除了创作出以鬼贯警部为主角的本格推理小说系列外,也致力于提携后进;我很喜欢他在一九八八年时出版的《鲇川哲也与十三个谜》系列,因为他给了年轻作家们一个发表的机会,而有几位我喜欢的作家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展露头角。在一九九〇年时,东京创元社主办、创设了“鲇川哲也长篇推理小说新人奖”,更是一个让作家登龙门的大好机会。从两年前的鲇川哲也奖得主相泽沙呼只有二十六岁这件事看起,就能够看出鲇川哲也本人踉这个以他为名的奖,给了多少有志写推理小说的笔耕者鼓励。
正因为有了他的开路,后人在向他致敬的时候,偶尔也会尝试走他的路线,拿出各种交通工具的时刻表比对、在各式收据之间拼凑、创出错纵复杂的谜团来陪伴读者渡过一段剌激的阅读过程。然后,当自己有了名气之后,同样的发掘新人、提拔后进……
推理不死,就是基于这种传承的精神啊!
(本文作者为推理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