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了,彭因坦才回到厨房里去——厨房里早就氤氲了大量的水汽,锅已经开了。索锁正端着盖垫帮姥姥往锅里下饺子…他站在门边看着水汽氤氲中的祖孙俩,一样的单弱。
索锁拿了空盖垫回身要放下,发现彭因坦站在那里望着这边,愣了一下,才问:“怎么说?”
她声音有点细弱,看着彭因坦的目光有点躲避。
她没等彭因坦回答,放下盖垫又去准备餐具。
“那边还没开席呢,说好了我晚点儿过去。”彭因坦说。
“哦。那你吃好了赶紧走。”索锁只顾了和他说话,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姥姥提醒她说拿那套苹果花的餐具来用,她小声问:“为什么?”
“平平安安嘛,笨。”彭因坦走过来,问姥姥餐具放在哪。
姥姥想不起来了,索锁是知道的。但是那套餐具很久没有用了,她指了指门后那个橱柜,走过去打开。餐具就放在上面那个格子里。她想踩着木凳上去拿,彭因坦过来,轻松地够到了那个盒子,搬了下来。
“我来就好了。”彭因坦说。
他转身时碰到索锁的肩膀,索锁肩膀像被撞麻了,动不了似的站在那里。倒是他从密封盒子里取出餐具来,放到水池里再冲洗一下。转了下头问索锁:“不过来搭把手?饺子就出锅了。”
“哦。”索锁过来,抽了干毛巾从他手中接过盘子来擦拭…等姥姥掀开锅盖,盘子也准备好了。
“姥姥,我来吧。”彭因坦过去,把老太太扶着肩膀推到后面去,“我来、我来。我可不能只吃不干活。您先坐下。”
“你会吗?”索锁看他那架势,有点儿不放心。
彭因坦说:“开玩笑。我有什么不会的。”
索锁就不吭声了。等彭因坦开始捞饺子,她就负责递盘子。彭因坦看得出来是第一回干这细致活儿,不过也还好。姥姥包的饺子结实,煮的火候也刚刚好。彭因坦盛出饺子来,样子就很漂亮。索锁把盘子端过去,放在台子上。正准备送去餐厅,彭因坦说:“就在这儿吃不好吗?”
“那怎么可以。只有我和锁锁在家吃饭才那么随便…让你在这里吃饭不合适,再说也不得劲儿。”姥姥笑着说。她正把她秘制的调味醋瓶子拿出来,用小勺往碗里舀。醋味极香,彭因坦闻到都要口涎直流了,忙说:“就这儿挺好的,还暖和——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不得劲儿啊。”
“姥姥,就让他在这儿吃吧。他可急嘴了。”索锁说着,给彭因坦把高脚凳往他那边挪了挪。
“早就饿了吧?”姥姥把饺子往彭因坦面前推了推,示意他要多吃。
彭因坦笑眯眯地看着老太太,等老太
tang太往自己碗里夹了个饺子,他才开始吃。
索锁默默地吃着饺子。饭桌上安静的很,只有姥姥偶尔催促他们多吃点儿…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她吃到最后一颗才尝出来。
彭因坦吃过饭只是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姥姥让索锁去送送彭因坦。
索锁要换衣服出来,彭因坦不让。
“不用送我。你早点儿休息。记得上药。”彭因坦说着,伸手过来。
索锁正抱着她的新羽绒服站在那里,彭因坦手触到她颈子,隔了衣领,她还是觉得像是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了…她瑟缩了下,说:“不用的。很快就消了。”
彭因坦没收回手来,就那么看着她。忽然他把衣服夺过来,给她披上一裹,就将她从门里带了出来。门一关,他把她推在门上,说:“你给我听好了。我说的你就照着做。要是没有药,我晚点儿买了给你送来。明天我有空,陪你去医院做检查——别跟我说没时间,不想去,害怕…”
索锁手背到身后,轻声说:“可我明天得上班。”
彭因坦盯着她,突然间就很泄气。
索锁咽了口唾沫,说:“对不起,今天不该就那么下了车。我当时…”
她已经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怎么就对着彭因坦爆发了…以及说了些什么,她现在都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下了车跑了很久,惹的好多车子像被突然惊吓到的人一样尖叫,刺耳的声音让她的鼓膜、心脏都受到强烈挤压,整个人简直就要炸了。
彭因坦问:“走回来的?”
索锁点头。
她是自己走回来的。完全是不自觉地在路上走着,当她明白过来,也就快到家了。
“索锁。”彭因坦的声音陡然间大起来,“你知不知道你那很危险?”
“知道。”索锁老实回答。也没办法不老实。彭因坦的脸色难看的像是能把她给一巴掌扇一边儿去。
“知道你还那么干?”彭因坦转了转身,很想压住火但是怎么也压不住。他恶狠狠地回过脸来盯着索锁。头顶的感应灯因为他的大声亮起来,把她的脸映成了象牙色…她抿着嘴唇并不辩驳,这副样子却让他更加生气了。“索锁,不是一个人。你也知道害怕。你可知道你害怕的,轮到别人身上又会怎么样?”
他望着索锁的眼睛,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了。灯熄了,两人谁都不说话,只有风声携着松涛阵阵袭来…索锁冷的打哆嗦了。
彭因坦低声说:“我走了。你进去吧。”
他说着转身就走。
“彭因坦。”索锁追了两步,叫他。
彭因坦还是站住了,但是没回头,“索锁,我本来以为我终于可以为你分担一点。但是你还没有把我当成这么一个人,是吧?”
他没想等索锁回答他,就要抬脚下楼梯。
但是身后像有劲风吹过来一片树叶,突然就贴在了他背上…索锁的手臂绕过他的腰,紧紧地扣着。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战栗。不知道是风太冷,还是什么原因。
他抬抬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以为她要说什么,就等着。
“回去开车小心。”她说。
彭因坦低了头,把她的衣袖拉长一点,将她的手塞到衣袖里去,说:“知道了。你进去吧。”
他拉开她的手,这一回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十三章 没有失去的记忆 (十五)

他走的太快,索锁站在石栏后,看着他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视野之中,好久才回身进门。
“索锁?”姥姥在里面等了好久,不见索锁进去,出来看她坐在地板上发愣,过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跟因坦吵架了?”
姥姥扶着膝盖好容易坐在了索锁身边,祖孙俩就在地板上挨着。姥姥把索锁的手拉过来,搓着。
“我看你们俩今天有点儿不对劲。糌”
“没什么的,姥姥。”索锁跟姥姥笑笑。
“没什么就好。”姥姥抚着索锁的头发,忽然手停在那儿。索锁意识到,想躲避已经来不及。姥姥撩起她的头发丝,仔细些看清她耳后的瘀痕,脸色就是一变。“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不是…”
索锁见姥姥脸上迅速聚集起来怒气,想到姥姥或许是想岔了,忙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姥姥。不是他。坦坦不会跟我动手的…是我跟人…跟人起了点儿冲突。”
“怎么会呢?”姥姥皱着眉。她叹口气,“你哪儿是跟人过不去的孩子呢?楮”
索锁笑着,过来搂了姥姥的肩膀,“是啊,我是。姥姥不了解我。”
她笑着笑着,眼泪滑下来。
老太太发觉她不对劲儿,拿手给她擦擦脸。沉默了一会儿,才让她把自己拉起来,“过来,我给你擦点儿药。”
索锁乖乖跟姥姥过去,搬了药箱来坐在姥姥身边,她把毛衫脱了,露出颈子来。其实瘀痕不算深,就是看起来触目惊心的。姥姥给索锁涂着药,不声不响地看看索锁若无其事地拨弄着药箱里的药…“锁儿,你妈妈是不是来带你走的?”姥姥问。
索锁一惊,忙摇头,说:“不是。”
“我总是觉得,你这孩子有很多心事。看了你妈妈,我就知道以前我想的大概都没错儿。锁儿,要是回你妈妈身边更好,就回去。你值当的过更好的日子。而且现在,不是有因坦吗?”姥姥最后一句话问出来,是看着索锁的。
索锁却避开姥姥的目光,去收拾药箱,说:“姥姥,有些事…不是不想跟您说来着,我就是不知道该从哪儿说。我不会回我妈妈身边去…我眼看着成年都十年了,不是没有妈不行的年纪了。再说,她有她的生活。她的家又不是我的家。”
“也好。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小家。”姥姥轻声说。
索锁将药箱合上,不小心夹到了手指。
本来也不该很疼,可是拇指上那道浅白的痕迹,不知怎么的就像被用利刃割开,竟露出森森然白骨来了似的,看的她遍体生寒…
彭因坦只用了几分钟就赶到了宜居。席上正巧上了饺子,他坐下来只是意思着吃了两个就不再动筷子了。他本来预备着来了会被家里人盘问关于索锁的一切问题,让他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人提起来。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想主动提,但他默不作声,又显得不太正常,不一会儿他母亲就来问他了。
“看起来是不太高兴的样子。”钟裕彤看看儿子,觉得他有点没精神。“头发有点儿长了,该去修一修了。”
“妈妈,”彭因坦忽然想起来,“我爸回国没有?”
“他回没回国我怎么会知道呢。”钟裕彤被他问的一愣。因坦极少主动问到他父亲的。“咦,这倒新鲜了,你会主动关心你爸行程?怎么,有事儿找他?”
“就问问。上回见他之后,他好像就出国访问了。”彭因坦说。
钟裕彤点了点头。这时候钟老爷子开口说要散席回家休息,一众人都忙着起身各自收拾好准备离开。
钟裕彤看了彭因坦,问:“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没有。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我爸之前督办过的几个案子,当时还挺轰动的。就是搁现在,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彭因坦说。
钟裕彤微微一笑,说:“原来是这样。难道突然开窍了,觉得你爸爸了不起了?”
彭因坦没做声。
钟裕彤还是微笑着,晓得因坦的脾气,很多事心里怎么想,嘴上也是不承认的,就说:“悄没声息办的大案大事更多,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他也不求这个。就是,树敌也多。”
彭因坦晓得母亲的意思。要不是父亲根基深,也许早就不知道栽过多少回了…祖父常说,幸而他父亲还做的是正经事,彭家的亲戚也早不需靠他提携帮衬,才能想做什么就一力去做,无所顾忌。
祖父有些时候很看不上父亲,但是正事上还是支持他的。
“他想办的事,有办得成的,也有办不成的。他当然有他的难处。你不要总是跟他怄气,让他舒心点儿就更好了。”钟裕彤说着,挽起彭因坦的胳膊来。“就比如说,既然有了女朋友呢,早点儿带给他瞧瞧,定下来了,也好让他盼着…”
“盼什么呀?”章晓芃忽然从后面冒出来,探身过来笑嘻嘻地问。
“鬼丫头,吓我这一跳。”钟裕彤笑道。
“三姨您跟彭因坦
tang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真让我嫉妒。我妈见了我,恨不得给我塞回她肚子里去。”晓芃也挽了彭因坦的胳膊。她一笑,眉眼都亮起来,非常的美。
彭因坦看她今晚心情说不错的样子,想到席间她也是不住地说笑逗老人家高兴,就说:“那你倒是说说,你哪样做的让她满意了吧?”
晓芃撇了下嘴,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彭因坦,我没开车,你送我去义方那里一趟吧。然后咱们再回来。大姨说晚上要陪姥姥打牌的。”
彭因坦皱眉,问:“这么晚了又过去干嘛?”
“有东西要亲手交给他。”晓芃说着,晃了晃彭因坦的胳膊,“你送我去好吧?”
晓芃晚上陪外祖父喝了一点酒,脸红扑扑的、眼亮闪闪的,整个人看起来漂亮的逼人。换了她跟谁说话,恐怕这一撒娇就没有办不成的。偏偏彭因坦一贯对她纵容宠溺,这时候却比平时要严肃的多。这倒让钟裕彤都觉得意外,只有晓芃没发觉。
“非去不可?”钟裕彤问。
“嗯,有几样东西给他。仪式上要用的。不合适我得赶紧调整,不然来不及。”晓芃说。
“既然这样,坦坦你跟晓芃去一趟。快去快回,姥爷姥姥都在这,别让老人家觉得不妥当。”钟裕彤说。
母亲都开口了,彭因坦也就不再说什么,何况他本来也应该去一趟巩义方那里。只是不知道巩义方这会儿在哪里。他上了车,让晓芃打电话给义方。电话很快就通了,晓芃说要和他一起过去,巩义方就说那他等他们——彭因坦车没有超过前面的几辆车,等到他们转弯,他依旧直行,奔了巩义方在玺园的别墅。
“他最近喜欢在这里呆着。”晓芃说。
“是吗。”彭因坦随口应着。
“是啊。本来他就住在公司那边的小公寓里。让他住的舒服点儿,他说那是工作狂最适合的住处。他有时候真自虐。最近不知道怎么想通了…可这栋别墅我每次来都觉得不怎么舒服。很奇怪的感觉。第一次看到他制作模型我就觉得古怪。从开始建,遇到多少困难,多少次要改设计,他都不愿意…也还真让他做成了。我为什么不喜欢呢?明明很好看不是吗?你觉得呢?”晓芃问。
彭因坦说:“创意是很不错的。”
“都这么说。说是拿去参赛,说不定会拿奖…就是不去参赛,也没少被建筑评论家称赞。这地方气场有点儿太大,我hold不住。”晓芃开玩笑。彭因坦这才留神看了她一眼。晓芃对他笑笑。笑容中有一丝疲倦,看着让人心疼。“这可不是我理想的住处。以后啊,我要想办法劝他把这别墅卖出去——反正要是留着,我将来是坚决不要来这里的。又不是没地方住。住在一个随时会被浪打到身上的地方,也太瘆人了…”
晓芃说着打了个哈欠,把手袋抱紧些。
“到底什么东西?熬夜了?”彭因坦问。
晓芃闭上眼睛,说:“小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彭因坦的车顺利地开进了玺园,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巩义方知道他们来,亲自打电话交代人给他们引路,车直接开到了地下。车停下来,他在那里等着了,过来跟因坦打了个招呼,替晓芃开了车门。
彭因坦以前来过这里但只是参观过其他几栋别墅,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所建筑的地下部分。当他从车里出来,发现车库就是海底世界,也愣了一下,继而打量起这独特的车库来——并不像平常的地下车库,这里空间设计处处显得简单中别有匠心。甚至如果忽略掉这是一个实用性很强的车库,这就像是艺术馆中的一个展厅…
晓芃把自己给巩义方亲手设计的饰品交给他,“…我费了好多劲才弄好的…好看吧?”
漂亮的领带袖扣和裤夹,底托和宝石都不算顶名贵,但是跟巩义方的气质很相符,看上去沉稳端庄中也不失朝气。巩义方仔细看着,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配合礼服效果就更好了。”晓芃在他身上比划着,说:“到时候要戴着来。我就是要人都知道,我的男人,穿我设计的衣服,戴我设计的首饰!”
她把饰品小心地放回盒子里,交给巩义方收好,说:“得,就这么点儿事。你戴着合适,我也就安心了。”
“上去坐会儿吧,我刚泡了茶。”巩义方说。
晓芃犹豫了下,看他。
巩义方脸色并不好。也许是车库里的灯光太过于明亮,他脸显得比平时要苍白瘦削许多。晓芃微微皱了眉,问:“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差?妈妈呢?我今儿打电话,凯西说她不太舒服,要紧吗?”
“有医生呢。”巩义方显然不想多说。但是晓芃是真关心,他就说:“她很快会好的。”
晓芃也习惯了并不是想见巩夫人就能见到,倒也并不想其他的,说:“没关系就好。彭因坦,我们还上去坐吗?义方泡了茶。”
巩义方这才看彭因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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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彭因坦距离他们有点儿远。他正站在玻璃墙前,望着外头深不见底的海——在有限的灯光照射下的海底礁石和透明的水中,鱼儿都静止不动了…彭因坦看的很专心。晓芃问他话他没听到,巩义方喊了他一声,他才回头。
“给我看看我要的东西。”彭因坦边往这边走,边说。巩义方说要不先上去喝杯茶再看,他说:“我们就不上去了。嘱咐我们早点儿回去呢。”
“什么东西?”晓芃好奇地问。
“一起来看看吧。”巩义方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的出口,带着晓芃的彭因坦过去。
“你们俩什么事儿这么神秘?”晓芃边走边问。地库里没有暖气,清冷而又空旷。她站在巩义方身后等他输入密码,看了彭因坦说:“好冷…咦!”
门一开,里面的灯同时亮起来,晓芃已经看到里面都有什么了。她没管这俩男人,自己先一步走进去——比外面这间地库的空间要大一些,但一点都不空,巨大的伸展到屋顶的铁架子被切割成一个又一个方格,每个方格里都安置了一辆摩托车…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摩托车博物馆。


第十三章 没有失去的记忆 (十六)

晓芃往里面走着,左右上下地看。虽然她不是很懂行,但有些摩托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古董车。摩托车都被养护的很好,个个儿都神采飞扬的。
“我以为你只是…喜欢,不过就收集几辆而已。没想到有这么多。”晓芃站下来,说。这实在也出乎她意料。
“还只是一部分吧?”彭因坦问。
站在这里看着这些被擦的铮亮的各式各样的摩托车,内心深处的震撼有点难以描述糌。
“在国内的,差不多是全部了。我让人陆续都给我运过来的。”巩义方轻描淡写地说着,指指离他们最近的这个架子的底层,“你要的这款刚送到。我当时订了两辆。你说想要橙色的,那就给你橙色的。”
彭因坦过来,看着一模一样两辆新摩托车。橙色的摩托车旁边是辆黑色的,也非常的美。他轻轻摸了摸摩托车的车把,手停在了那里。似乎这也是一只手,被他握住了。
“试试车?”巩义方问。
彭因坦看了这车一会儿,说:“今天就不了。看到我就放心了。楮”
他微笑了下,跟巩义方说谢谢。
巩义方一歪头,说:“不用。举手之劳。”
彭因坦问:“参观下?”
“随便看。”巩义方说。
他走在彭因坦身边,因坦偶尔问他关于哪辆摩托车的问题,他就解答。两人一问一答的,话倒也不多,就是过了好一会儿,都快走到这一行的尽头了,才发现晓芃没有跟上来。
“晓芃?”巩义方叫道。
“在这。”晓芃答应着,从架子的空隙间挥了挥手。“我在看这辆古董车。”
彭因坦和巩义方从架子下面钻过去,看到晓芃正在一辆三轮摩托车边弯着身仔细研究呢。巩义方站的远些,彭因坦走近了,回头看了他,说:“这车可有年头了吧。国产的?”
“是。小三十年有了。”巩义方说。
“比我们年纪都大,还能开么?”晓芃很有兴趣地摸了摸车斗。
“发动机换过了吧?”彭因坦从外观上看不出这车有多特别。反而像是特意保持了摩托车的原貌,轮胎也就是普通的,并不出奇。
“没有。还是老发动机。这车上任主人很爱惜,养护的特别好。基本上没什么毛病。”巩义方说。
彭因坦说:“开过?”
巩义方摇摇头,说:“我很多年不骑车了。就是一爱好,看着好车忍不住想下手。买回来搁着我也就安心了。”
晓芃忽然说:“所以嘛,我说了多少次,要他也载我一回,让我体验下生死时速,他总是推三阻四的…这下也好,你自己个儿都不骑车了,我也就死了这份儿心得了。”
巩义方微笑下。晓芃看了他一眼,也就转开了脸。
“走吧。”彭因坦说。
“不再看看了?”巩义方问。只不过参观了一小部分,还有很多他们没看到。
“改天吧。”彭因坦笑笑,又看一眼这三轮摩托车,说:“你这些宝贝,我们多瞅一眼都跟惦记你的似的,怕你一紧张,把我们再怎么着。”
“何至于。”巩义方微笑。彭因坦抬手拍了下他肩膀。
“谢你了。改天我带人来提车。”他说。
巩义方略微一怔,说:“好。”
“回头人要是看上哪一辆,你肯割爱吗?”彭因坦出来的时候,忽然问。“我有点儿担心我选的不合她的意思。”
巩义方把门关好,确认了下锁已经关牢,才说:“行。”
“我挺想要你这辆三轮摩托的。”彭因坦说。
巩义方沉默片刻,说:“也行。”
“够意思。”彭因坦笑了,“那我们先走。你也上去喝茶吧,闷久了茶都不香了。晓芃,上车。”
他说完也不等晓芃,自己先上车。晓芃还是站了站,看着巩义方,倒是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晚安。”晓芃说。
“晚安。”巩义方看着晓芃,“回去早点休息。”
“你也是。”晓芃对他笑了笑。巩义方给她开了车门。她又说了遍晚安才上车。
彭因坦按了下车喇叭。
晓芃在车子启动时还看着窗外,看着立在那里的巩义方——白衬衫卡其裤,身长玉立…他样子有点憔悴,落下来的一缕头发也让他显得颓废。晓芃突然就说:“彭因坦,你停车。”
彭因坦已经开到了地库门口,被晓芃一喊,一个急刹车停在那里。
他没出声,就见晓芃开车门向后跑去——晓芃跑的很快,长发长裙都飘飘然,像朵在海水中漂浮着的水母,美丽妖冶又危险…他看到晓芃使劲儿抱了抱显然是被她突然折回去弄的有点不知所措的巩义方。他们互相望着,像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不看了,静等着晓芃回到车上来后,直接把车开走了。
开的太快,他自己都觉得
tang车子有点儿飘。好一会儿他才降速,发现也就是几分钟的工夫,马上就到家了。他才想起来问晓芃:“你今晚住这边吗?不住的话我送你回去。”
晓芃说:“我答应姥姥过来陪她打四圈儿。”
彭因坦停车时看了看她,说:“那你先进去吧,我打个电话。”
晓芃解开安全带,问:“打给索锁吧?你们俩怎么样了?”
彭因坦说:“挺好的。”
“就是她了?”晓芃又问。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彭因坦不耐烦起来。
晓芃看着他,说:“就是关心你一下。说实话我挺喜欢她的。不过家里不是谁都对她满意…当然这也没什么,家里人当时谁满意义方呢,我们还不是一样走到今天了?”
“晓芃,”彭因坦转过脸来,“你怎么了?”
“我?我也挺好的呀。”晓芃笑了笑,“挺好的…挺…好的。”
她说完这个词之后停住了,像是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那里。
彭因坦不看她,但是伸手过来拍拍她的后脑勺。晓芃本来还撑着,被彭因坦这一拍像是把什么就拍散了,忽然就转身过来,伏在他肩膀上。彭因坦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停在前面的车子和门口立着的彩灯——今天是冬至,马上就是圣诞和新年。他们家是不过洋节的,但家里总有些东西要在新年的气氛里点缀起来,喜气洋洋的…他觉得肩头一轻,晓芃已经坐直了,拿出手帕来擦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