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因坦笑笑,不以为意。
晓芃把酒喝光,趁彭因坦给她倒酒,拿了刀将红丝绒蛋糕切开,语气淡淡的,说:“会带索锁来订婚宴吗?姥爷姥姥都来。”
彭因坦刚刚举杯,杯沿碰在嘴唇上,停住了。
晓芃低垂眼帘,说:“我觉得义方心里有人。也许是他最近喜欢上什么人了,也许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一个人。”
“别胡思乱想。”彭因坦说。
晓芃听了,笑笑,说:“你见过我说没根据的话么?”
“如果是真的,你想怎么样?”彭因坦问。晓芃不是矫情的女孩子,感情上也从不拖泥带水。但越是这样,他反而有些担心。“要跟义方谈一谈么?”
“如果他回答说是呢?”晓芃盯着面前这块蛋糕。
彭因坦沉默。以晓芃的性格,义方回答说是,就回不了头了。
“我怕他说是。”晓芃趴到桌上,闭上眼睛。“我会狠不下心来离开他的…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爱他。如果说得清楚为什么…可能也不叫爱了。”
彭因坦听着晓芃的声音低下去了,她最后几个字已经说的很含糊。他把酒杯放下,过来把晓芃抱起来先放到沙发上躺好。
他刚给晓芃盖上毯子,巩义方的电话就打来了。他没有接晓芃的电话。不一会儿,巩义方就拨电话找他了。
“在我这里。”彭因坦说。还是听得出来,巩义方平静的声音里也有一丝难得一见的焦灼。
第十二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 (十)
“她还好?”巩义方沉默片刻,问道。
彭因坦看看沉睡的晓芃,说:“陪我喝了两杯酒,刚刚去睡了。”
“那好。麻烦你照顾她。”巩义方顿了顿,问:“你没有喝多吧?”
“我像喝多的样子吗?放心吧。我照顾晓芃。”彭因坦说。
“谢谢你。”巩义方说。
“应该的。怎么突然跟我这么客气了?”彭因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你们没事吧?屋”
“没什么。我本来想跟晓芃谈一谈。这几天我都没跟她好好通电话。”巩义方说。
彭因坦说:“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你就说。”
“好。早点休息吧。晚安。”巩义方说。
彭因坦放下手机,坐在沙发边上,看晓芃睡的沉了,发出轻轻的鼾声…这个丫头睡眠一向好极了,偶尔还会打鼾。
他忍不住笑,摸摸晓芃的额头,确定她安然无恙。
“胆子倭瓜那么大,也有诚惶诚恐的时候。”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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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正在给窗台上的墨兰浇水,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喊了索锁一声。正在厨房里准备早点的索锁答应着从厨房跑出去——她跑的很快,姥姥看到她的身影掠过客厅门口,像是飞燕擦过天空…姥姥微笑,听到索锁开门,外头有说话声。她慢慢走出来,手里叠着毛巾,去擦走廊上那盆兰花叶子。
索锁望着门口几位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她当然听清楚他们告诉她的,是彭因坦先生让他们送货上门,安装可视对讲机、电子门锁还有监控系统。
她吸了口凉气,心想难怪彭因坦嘱咐她今天要在家里,而且安排人一大早就上门了。这可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大概看出她面有难色,领头的年轻人说:“我们人手配的很足,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完成了。不耽误您的时间。”
索锁回头看看姥姥,显然姥姥还没明白过来这是要做什么呢…她跟他们说请等一下,我需要找彭先生确认一下。
“不会有错的。”年轻人微笑着说。
“锁锁,请客人进来先坐会儿。外面冷。”姥姥说。
索锁就请他们里面做,他们却坚决不肯。她只好快些进去,手机在厨房里,已经在响了。索锁本想自己打电话过去,是会把彭因坦从睡梦中叫醒的,不想看到打来的电话正是他的,一接通就是他刚刚醒来那懒洋洋的声音,说:“早啊,收到礼物没有?”
笑吟吟的。
“我老早就醒了,等着你来跟我发火呢。没想到等好一会儿还不打,我就先打给你吧。”彭因坦清了清喉咙。
“这礼物我收了。不过等工程造价出来,我把钱给你。”索锁说。她也早就想把家里的门禁升级,只是苦于资金周转不灵。
“不用。”彭因坦说。
“…”索锁顿住,预感到彭因坦有好话要说了。
“我琢磨着,像前天晚上你忘了锁门的事儿搞不好还会出。要再有人轻而易举就进了院门,可没我这么笨的,等着被警察带走。这也太不安全了。”彭因坦说。
索锁哼了一声。
彭因坦接着问她:“怎么你喉咙听起来比昨天要哑?”
“忙着呢。先挂了,等会儿再说。”索锁把电话挂断,出去找安装的师傅们商量怎么才能把这些设备安排的更合理了。
工程并不算复杂,而且显然彭因坦效率非常高,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基于他对这个小院建筑群的了解,线路设计的很合理。索锁只在一两处细节上提出了调整意见。她与师傅们估摸了下大约需要耗费的时间,等他们开始准备开工,她回到屋内继续准备早点,顺便又打电话推迟了原本定在上午的约会。
姥姥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把蒸好的冰糖梨子先给姥姥盛了一碗,才说:“…早点装上也好。我不在家的时候,也能放心您一个人…姥姥,下午我出去一趟,要见个人。”
姥姥说好,问是谁,“怎么看你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索锁转身去把蒸鸡蛋羹也端出来,说:“我…妈妈。”
她听见勺子碰在碗沿的轻响,知道自己说的话大概吓到了老太太…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吓到。
她以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词不会从她嘴里吐出来了的。
…
彭因坦被索锁挂了电话,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进浴室里,就听见手机响了,他出来接了就笑道:“这么快就忙完了?”
“坦坦,你在等谁的电话呢?”听筒里的声音却不是索锁,而是他母亲。
彭因坦笑着问:“妈妈您怎这么早?”
“晓芃订婚宴就在这几天,北京的雾霾又严重了。姥爷和姥姥说索性先过去玩两天。他们要自己安排行程,不要我们管
tang。”钟裕彤说。
彭因坦答应,说晚点给姥爷打电话。
“刚刚是在等谁的电话?”钟裕彤说完正事儿,开始盘问儿子。“还说我怎么这么早,你才是早呢。难得!”
彭因坦笑着跟母亲闲闲聊了几句,借口说要洗澡准备上班,忙忙地挂了电话去洗澡了。
晓芃敲门来跟他说自己先走时,他还是微笑着的。晓芃见他涂了半张脸的泡沫,仍然遮不住笑容,也笑了。
“什么事儿,一大早高兴成这样?”她问。
“好事儿。”彭因坦看她脸色青白、双眼浮肿,就说:“你快点做下补救,姥爷到了看见你这样子,该问你话了。”
晓芃摆摆手,只说自己要马上走,似乎也没有留神听到他话里的意思,“义方来接我,我们一起吃早饭。”
彭因坦也摆摆手,等她走了出去,才想到自己原先还要劝一下晓芃的,不过既然没说,也不妨再等等。
他刮好了脸,看看镜子里自己这张干净的脸,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彭因坦式”笑脸来。
…
索锁下了出租车,门童说欢迎光临皇冠假日酒店。
她进了门,站下,看着假日酒店这黄水晶般璀璨的大堂,径自朝电梯走去。
穿过大堂时,她能感受到一路走去许多目光会聚在她身上——她出来并没有特地换衣服。不过,皮衣是刚刚清洗过的,牛仔裤才穿了两天,靴子她出门前擦过了…虽然她的样子看上去和这高级酒店内奢华文雅的气氛十分不搭调,却也不觉得自己是辱没了这地界儿——但是电梯里的其他客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电梯员客气地请她进去,另外几位客人中有人看看她,躲开些,也有人岿然不动。
索锁并不在意。她说了声3楼。电梯到达,她最先出去。
皇冠假日酒店的三楼是咖啡厅和西餐厅。索锁并没有来过这里,却也很容易就找到了咖啡厅。
上午十点,咖啡厅里冷清的很。
侍应生殷勤询问,她扫了一眼咖啡厅内,说我是应约而来。
侍应生忙问:“小姐您贵姓。”
“免贵姓索。索锁。或许有位施云晚施小姐订了座位。”索锁说。虽然这个时间订座是多此一举,但这位施小姐是一定会定位子的…她一向细致。
“施小姐嘛…并没有以施小姐名义定位子,倒是有位严太太定位子,招待索小姐——索小姐您请。”侍应生道。
索锁嘴角一沉。
是的,施小姐如今是严太太了…
索锁坐下来,没有点饮品。
沙发柔软且高大,坐在这样的沙发里,她显得格外娇小,仿佛被花瓣儿包裹的花蕊一般…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看出去,海面碧蓝,平静无波。
她的心情,也平静无波。
“锁锁。”有人在她身旁轻声叫着她,她便转过脸去——站在她旁边的是位娇小玲珑的中年女子,剪裁合体的精致套装、长长的开司米披肩、手臂上挽着马蹄包、银粉色珍珠镶钻首饰和手指上鸽蛋大的钻戒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是十足贵妇人…她略欠了欠身,没有开口叫人。
她紧闭的双唇像是利刃,挥出来扎了施云晚的心一下。
施云晚也坐了下来,说:“抱歉我有点事情,下来晚了些…喝什么,锁锁?还是咖啡吗?”
“不。清水足够。谢谢。”锁锁回答。
施云晚对侍应生说来一杯红茶。
索锁听着她只说了红茶,没有细细问明这里的茶到底是查尔斯王子红茶还是锡兰红茶亦或是希高地红茶,这么笼统地点饮品,似不是她的习惯,或者说明,此时她并没有心情喝茶…索锁嘴角牵了牵,露出一丝笑来。
第十二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 (十一)
施云晚目不转睛地盯着索锁呢,这一丝笑转瞬即逝,却被她捕捉到。
很冷的笑。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只是很冷…这冷淡是她意料当中的,她并不以为忤。
索锁也知道施云晚在看着自己。她默默地等着她开口,既然见面是她坚持要见的。
施云晚看着索锁——她瘦了。不像她印象中的女儿了。
她印象中的锁锁那鹅蛋脸是带一点点婴儿肥的…是的那时候的锁锁才二十岁的年纪,贪吃贪睡,理应有一点婴儿肥。而且锁锁没有心眼儿,就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的轿。
锁锁从小没吃过苦,连手帕都不曾洗过一条。索锁念书好,也不曾打过工。她缺钱的时候会打电话给她,撒着娇说妈妈我没钱了…这样的时候极少,因为她父亲极疼爱女儿,从来不肯委屈着她。倒是她觉得孩子不该那么惯着,不让索健林给锁锁金钱上太大的自由度。锁锁喜欢的东西往往价格昂贵,花超了额度的时候常常也有。这个可爱的孩子,就会马上跟他们坦白。当然是想要什么,马上都会被满足…
施云晚发觉自己是在疯狂地从索锁脸上找着“锁锁”睚。
连她身上曾经有过的毛病,她都觉得珍贵,甚至可爱…那是跟她血脉相连的女儿,不是眼前这个陌生的瘦弱的却又倔强的女子。
施云晚看着索锁放在桌上放松地扣在一处的双手——细细的手指,也不像是从前那样白嫩到指节都不明显…像是做惯粗活的手。粗糙,有力,强硬。
索锁的双手和她的人一样坦然。
她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显得不自在,也没有哪一处在躲避谁的目光。
“锁锁,看看妈妈好吗?”施云晚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反而是发了颤。
索锁果然转过脸来,看向施云晚。
她黑白分明的眼,宣纸上点了浓墨似的,湿润润的。
“锁锁,你…还好么?”施云晚问。
索锁说:“好。”
施云晚却说不出话来了。
索锁等了一会儿,说:“要是您就想知道我好不好…我挺好的。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我有工作要做。”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施云晚犹豫着问。
索锁笑了,问:“您都找到我了,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施云晚顿了顿,伸手过来握了索锁的手——这手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皮肤已经便的粗糙,像砂纸一般磨着她的手心——施云晚忍着心里顿时涌上来的难过,说:“锁锁,别急着走,和妈妈坐着说会儿话好么…一起吃顿饭?让我好好儿看看你…”
“这不是看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锁锁抽回手来。
施云晚的手滑腻柔软,却让她觉得浑身起栗。
索锁忍着没有去抚弄自己的手臂以减轻身上的不适。但是她的脸色神情,已经全部落在施云晚眼中。施云晚的脸色变了。
“对不起,我已经不习惯和人亲近了。”索锁说。
施云晚忍耐着,柔声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吃点什么吧?我点了你喜欢的枫糖蛋糕。这里的枫糖蛋糕还好,应该合你的口味…锁锁?”
索锁没有动。
施云晚将刀叉都替她摆好放在了手边,脸上有着几近讨好的神气——索锁看着这陌生的神气,心想不是的,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她是最严格的母亲。她自小用刀叉,弄出一点声音,都会被她责怪,所以她从很小的时候餐桌礼仪就是上佳的…索锁盯了一会儿那亮晶晶的叉子,和色泽美丽的枫糖蛋糕——她伸手将蛋糕拿了起来,咬了一口,嚼都没嚼,便吐在了面前的餐布上,拍拍手,说:“不好吃。”
施云晚像被迎面打了一拳,怔怔地望着索锁。
“对不起,我出狱之后,就忘了应该怎么做淑女了。”索锁回答。
施云晚眼里浮起一层泪雾。但是索锁看了,无动于衷。
她不耐烦地说:“别这样。我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也已经跟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您不想因为我丢脸,其实最好是再也不要跟我扯上半点关系。”
“我找你找的很辛苦,锁锁。我申请探视,你不要见我…我一次次去,你一次次拒绝。连你什么时候出来,我都不知道。出来的这几年,你音讯全无。我急也急死了…”施云晚说着,抬手拭了下眼角。
索锁却被她手上那钻石的光芒刺了下眼。
她一声不出。
“你到底是生是死,我总得知道。不然天天都挂着你…我好不容易得到你的消息,马上就赶过来了…我怕你觉得我突然出现反感,都到你住处了,也没有进去。可是你…”施云晚眼泪终于流下来了。她净白的面孔透着红润,落了泪,真如梨花带雨一般…索锁望着她,止不住心里一阵难受。但并不是因为她惹的母亲哭而难受。她难受另有原因…她母亲看上去永远是美丽
tang而柔弱,偶尔眼睛一湿,不要落泪,不知多少人已经愿意赴汤蹈火。这里面,既包括她父亲,也包括她。
她从小就怕母亲难过。
可是现在不了。以后也绝不。
“锁锁,爸爸不在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施云晚忍着泪,说。
“别在我面前提我爸爸好吗?”索锁说。
“锁锁。”施云晚被索锁的语气弄的一愣。
索锁直视着她的眼睛,说:“跟任何人、尤其是我,都别再提我爸爸。他给你的已经很多。他已过世多年,您也有新的生活,别再提他了。您也没有这个资格…我爸爸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原谅了就算数。但是再要我尊敬你,不可能。我本来不想多说——我读书的时候,你事业发展的很好,是爸爸支持你。你满世界飞,总会抽时间来看我。我以为是关心我。但其实不是的…我现在也可以理解你,毕竟爸爸比你大了许多…你给他戴绿帽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是你女儿的爸爸,有一天你还要抬他出来,让你女儿接受你?”
“锁锁。”施云晚脸上血色渐退,“你…”
索锁看她这样子,却也没有十分痛快的感觉。
“希望没吓着您,严太太,我现在说话不喜欢斟词酌句。OK,您要见我,我来了,您也见了——其实过了这么久,即使我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从来没有动过念头去求您。您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可以,我们就不要再见了。”索锁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锁锁!”施云晚跟着站了起来,叫住索锁。
索锁也站下了,但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恨我…我只希望你过的好。看你现在…”
“我现在很好,什么都不缺。别以你的标准来衡量我的生活。”索锁说完,迈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向酒店外头走来,站在大门口处,经理远远看到她,已经替她叫了出租车,请她上车时,很有礼貌。
索锁说了句谢谢,上车离去。
电话在她外衣内侧口袋里震动着,已经震动了好几次。
索锁突然间痛恨自己这个细小的举动——她不应该将手机调到震动。如果第一通电话便响起来,她完全不必在那里耽误那么多时间…她请司机停下车。
司机看她一眼,说:“还没到呢。”
“不用了。”索锁把钱给了司机。下车将手机拿出来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风吹的很劲,她脸上有点木。好一会儿才发觉她正在海水浴场附近。冬日里空旷的浴场像是水边的沙漠,夕阳西下,更是满目寂寥…她站在便道上,掏出烟来点燃了…
海风吹拂中,眼睛渐渐刺痛。
好一会儿,她擦了擦鼻尖。
湿乎乎的。
手机又在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犹豫片刻便接通了。
电话那头彭因坦懒洋洋地问她:“喂,怎么老不接我电话?”
“我有什么义务必须接你电话?”索锁冷声反问。
她狠狠地抽了两口烟。
烟气让她口腔心肺都火烧火燎的…彭因坦没出声。
也许是生气了。是的,以他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性子,被她这么刺激,早该暴跳如雷了。可是听筒里明明白白地是传出了笑声,连寒冷的风都吞没不了笑声里的温暖。
“你现在海边?”他问。
“嗯。”索锁回答。
“在哪儿?”他又问。她说了,他就说:“在那儿别动。等我十分钟。”
第十二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 (十二)
电话就那么被挂断了。索锁把烟掐灭,在冷风里站了,纹丝不动。
她头脑也一片空白。不是不能想什么,而是她不愿意。
不愿意想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儿,也不愿意想,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以为所有的事情,在七年前便已经结束了。
包括仅剩的血缘关系…
彭因坦挂断电话,回办公室拿了车匙,回来敲了敲会议室的玻璃。康一山看到他招手,起身出来,问道:“做什么?铗”
“我得先走。有急事给我打电话。”彭因坦说,“应该没什么急事吧?那就别找我了…”
“又怎么了!”康一山一听彭因坦要走,简直头疼都要犯了。见彭因坦脚下抹油,一把抓住他,“你先给我说说,到底什么事儿,你今天就心神不定的…喂!你这叫翘班知道么?我扣你工资…芴”
“扣吧扣吧。奖金分红也随便你扣。”彭因坦笑着说。
康一山气的咬牙。
“工地都停工了,你也让我松散两天。”彭因坦握着一山肥厚的肩膀晃了晃,“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康一山看彭因坦根本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添就直接往外走,站在那儿倒笑了,说:“这人。”
他回了会议室,见小葵正在给因坦整理东西,看看在做报告的同事,坐下来低声说:“等会儿给彭先生把资料收好了放回他办公室。还有今天的会议纪要。”
小葵愣了下,点头答应,“彭先生走了?”
听语气并不怎么诧异,一山看看她。过一会儿,他把椅子往后撤了撤,靠近小葵些,装作仍然在认真听报告的样子,嘴里却问:“有八卦没有?”
小葵忍着笑,小声说:“有。但是不能说。”
康一山斜了她一眼,说:“不说我也能猜着因为什么。这人最近是疯了。从来没见着这样过。”
彭因坦可真没因为私人事务把公事随便就放下过。
“那是因为从前的人不对。”小葵声音极轻。
康一山过了一会儿,才把椅子归位…
彭因坦走进电梯,一抬头看到了一板一眼的巩义方。
巩义方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彭因坦一进来,他看到,愣了下——因坦只穿着衬衫西裤,袖子卷到手肘处,像是为了什么事急匆匆要赶去哪里…他抬头了,因坦笑笑,问:“要出去?”
“是啊。”巩义方答应,“你这是干嘛?”
“下去拿快递。”彭因坦笑道。见义方诧异,他哈哈一笑,道:“不是,提早下班。”
“你…”巩义方抬手比划了下,意思是你就穿成这样?“不怕感冒?”
“那儿那么容易就生病。”彭因坦笑着拍拍胸口,“对了,姥爷说要提前来。我今儿磨了半天,怎么也没磨出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到。回头你关心下?你这个外孙女婿得他老人家心思的很。”
“我知道。等下我就打电话。”巩义方说。
彭因坦看看他,说:“问出来,你跟晓芃一起去接。给你们俩一个表现的机会。”
说着电梯就到了,门一开,外头站着的师傅就跟巩义方打招呼。彭因坦见他们是要维修电梯的样子,说:“不是刚维护过嘛?又维护?”
“电梯里的摄像头出了点问题,要修理。”那师傅回答。
彭因坦说:“这样。好像前阵子也坏过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这架电梯…义方,我约了人,先走了。”
停车场里果然是比里头冷的多,他朝自己的车子快步走去。巩义方在原地略站了站。他的车子跟彭因坦车只隔了两个车位,但彭因坦经常有两辆车停在这里,倒要占他一个车位——他看彭因坦过去,按了下车匙,上了他那辆新车…离开的时候,还特意鸣笛——隔了玻璃窗,他都看得到彭因坦那春风满面的样子。
因坦看起来心情是很好的…
彭因坦车子开的风驰电掣,在车流中见缝插针、争分夺秒。但随着天色转暗,越接近目的地时,他不得不慢下来,留意着海边的人影——他终于看到站在栏杆边的瘦瘦的索锁,马上把车一停,下来冲着那边大喊“索锁”!
索锁回过头来,风吹的猛烈,短发糊住了她的眼睛。
路灯下彭因坦站在车边,白衬衫被风吹的贴在身上,他挥手笑着,左右看看车流,就要走过来…她喉咙哽了下,说:“你别过来了!”
但是她的声音被风吞没了,彭因坦已经穿过车流来到她面前,看看她,笑着把她拦腰抱了起来,仰头道:“等急了吧?”
“你开车干嘛那么快?”她问。
“不是说好了让你等我十分钟吗。要跟一山请假,啰嗦来两句就晚了。怕你着急…”彭因坦说着,单手抱了索锁,抬腕子看表,“还是迟到了三分钟。”
索锁按着他的肩膀平衡下身体,低头看他,她额头眉眼被乱发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