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面有人在喊“爸妈,我们回来了”,是潇潇。
Allen头一个跑出去,还攥着吃剩了半个的烤红薯,嚷着“Baby、Baby…我要看小Baby…”几个大人在后面喊着让他慢点儿,跟着出来,就看见潇潇把Allen举过了头顶…
屹湘走在最后面,进进出出的人们让刚刚还寂静的院子里骤然热闹了起来。大约在这段时间内,还会继续热闹下去…
屹湘在家里吃过晚饭才走的。
跟Allen说好明天早上接他,告诉他不用带什么东西,她那儿都有。
她回去之后一样一样的核对,发现还缺一双拖鞋。冬天穿的绒布拖鞋是有的…董亚宁还没有回来,时间有点晚了。他一整天也没有给她打电话。
她给旺财换了水和食物,坐在地板上看着旺财吃。
旺财的耳朵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脚步声。
她等着门锁开启,感应灯一亮,门开后董亚宁进来,见她坐在地上,摸摸旺财的头,又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怎么又坐地上,不凉啊。”他说着,却也顺势就坐在了她身旁。
他身上一股外面的凉气,还有很淡很淡的药水味。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看着他,问:“吃饭了没?”
“没有。”董亚宁回答。已经习惯了,很习惯了,在这里吃她做的晚饭。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说。药水味渐渐的浓起来。应该是被热气烘的。她想站起来,被亚宁拉住,于是人仍旧在地上。靠的很近,她又打了个喷嚏。
他也不说话,只是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多多呢?”
“好着呢。”她说,缓了缓,小声道:“会过来住几天。明天早上我去接他。”
董亚宁沉默着。
屹湘的手指在他眉眼处画着圈,先是眉,再是眼、鼻子、下巴…停在心口处。
怦怦的,心跳很有力量。
他抓住她的手,紧握着,低头亲她。
热烈而凶狠的逼上来似的,迫切。就像有什么必须在现在抓住,再不抓住就会溜走,他紧紧的将她掌握,一点多余的空间都不想给她…
番外 遗失的美好(七)
这让她有一点点发慌。
没有一点准备,他就这么像一把火似的燃起来了。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愈燃愈烈。
她是想沉着的随着他的,只是越来越激烈和粗暴的亲吻让她慌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咬了他一下,趁着他稍稍一停,她攀着他的身子,深吸了口气,却在她就要说话的一刻,再次被他封了口。
他手上的劲儿是越使越足,能清晰的听到棉衫被撕扯,连接处那细碎的纱线迸裂开来的声响,就好像接下来轮到的会是肌肤是骨骼,那样的凶悍而不管不顾,让她有点迷糊…只好凌乱的跟着他折腾。
光裸的汗湿的肌肤贴上地板,还是凉。
她轻轻的缩了一下,被他发觉,似乎是咬着牙的,停了一会儿,她被轻巧的托了起来,完全暗下来的屋子里,他如此粗重的兽一样的呼吸,盖过了一切…
在他那张宽大的床上,两人似乎是找到了巢穴的鸟儿。他终于可以为所欲为,而她渐渐的心神也就定下来…她的下巴搁在他肩窝上,一侧脸,恰看到他腮边的伤疤。很轻的,她的舌尖触了那里一下。
咸咸的。
他轻轻的揉着她的背,伏在他胸膛上的她,轻柔的如同丝绸一般,暖而滑。
她伸手想要拉开灯,被他攥住手。
“别开灯。”他说。有些倦怠,慵懒,低沉。也有些不容商量。
她的手被攥出了些湿气。被底的温度渐渐的升高。她觉得热。热的难耐…“我去洗澡…”她说着,就想立即起来。
“不要。”他的手停在她后心处,狠狠的一用力,让她牢牢的贴近自己。
她默默的对着他。
“湘湘。”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垂的。
她动了一下,月光进来了,她的圆润的脚踝在月光中像晶莹透明的瓷。
他不由自住的叹了口气。
屹湘开了床头灯。
亚宁的眼睛被灯光晃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一遮。
她看不到他的眼,于是轻轻的蹬了几下腿,当他的身体是滑轨似的,挪上去,脸对着脸,硬要看着他的眼。
像他刚刚硬要她一样,迫着他看自己。
而她也要从他眼里读出点儿什么来。
他低低的说:“告诉你多少次了,这么乱动…很危险的。”
一条溜滑的美人鱼似的诱人想要立刻抓住。
她在他唇上亲一下,滑下去,躺在他旁边。
安静的手扣着手。
“跟我说说,这么反常是为了什么?”她问。
她的指尖抵在他手心中央,最柔软的地方。慢慢的移动着,拇指、中指、掌心下方…那又是再坚硬不过的。
“这几天我得回去。”他说。
她沉默着。
身上的热潮渐渐的已经退去了。
“如果…我要陪在他身边。”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抚抚她肩头,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柔腻而微凉。他扯了被子将她包裹好,像婴儿一样,只露出脸来。
床头灯光柔和,她专注的望着他。她那面庞的线条柔和的不可思议,而且似乎只有一点点大,他的手掌不够捧的。
“去吧。”她说着,瑟缩了一下。
他抱她更紧些。
“可是,多多。”他甚是困难的念出来这个名字。
“没关系的,跟多多,来日方长。”她声音也低下去。
半晌,他们似乎只在数着对方的心跳。
“会不会怪我?”他问。
“不会。”屹湘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你不在正好,我们清净呆两天。”
“喂!”董亚宁箍着她。
“轻点儿…腰断了。”她用手肘捣了他一下,不知道捣在哪儿了,董亚宁忽然就闷哼了一声,松开她,歪在一边,不出声了。“别闹了,起来洗洗…亚宁?”
他不动。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拉了他一把,竟没拉动,再拉,手已经发颤了,“董亚宁?!”
心跳骤停,头脑一派空白,她几乎是扑过去了,叫着他,却看见他抬起头来对着她,瞪着那对细长的眼睛,眨啊眨的。
她坐在他身侧,整个人都要抖起来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亚宁慢慢的起来,手肘撑着床,凑近了她的脸,低声的、略带威胁语气的问:“你给我解释下,什么叫你们清净两天?还正好?”
她一巴掌打在他胸口处,一声脆响,仍是说不出话来。
接着,又一巴掌。
被他抓住了手腕子,带到怀里来,紧紧的抱着,抱着,晃着,问:“嗯?”
她张口咬住他的肩膀,狠狠的。恨不得咬下这块肉来。
“喂,你属狗的啊。”亚宁叫着,也不挣脱,由她咬,仍然是抱着她,晃着。
大床变成了摇篮似的,让她有些眩晕。
松了口,吸着鼻子,才说:“放开我。”
“不。”他说。
手腕上的表也没摘,他看了一眼。
趁着这会儿工夫,她推开了他,翻身下床。
他靠在床头看她一件一件的衣服穿回去,从他的衣橱里找出他的衣服来给他,让他换,说:“这两天气温低,别感冒…”
她低着头在床头柜抽屉里找出剪刀来,剪去标签。柔软的发丝垂下来,垂在她腮边,随着她的动作左摇右摆,撩拨着他的心神…他伸手接衣服的时候抓住她的手。
“别闹了。快,洗澡换衣服。”她脸上红红的。粉莹莹的春光潋滟。
“亲一下。亲一下我就去。”他撒赖。
屹湘皱起眉。
“就一下。”继续撒赖。
屹湘单手掐腰,眼珠转了转,四下里一看,一伸手臂,从桌边的插瓶里抽出一条鸡毛掸子来,灵巧的倒过来拿在手里,说:“起不起来?”
董亚宁差点儿笑出来,摇头。
屹湘无奈,“你今天怎么这么…”
“怎么着?”
两人正僵持着,屹湘把亚宁的手机拿过来给他。
亚宁接起来,低声叫道:“妈。”
他看着屹湘,手握的更紧。
屹湘抽了手,悄悄的出了房门。
一路走,一路开着灯,屋子里亮了起来。
她走进厨房里去,本来该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似的,听到身后脚步声,她回身,看到亚宁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急匆匆的扶着衣领,她出去。
他没有详细的解释,大概也怕她担心,只说:“我得回家去…晚上别等我。”
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竟忘了他刚刚跟她说过了,这几天他可能都不会回来。
她跟着他走出去,看着他换鞋子。
“给我电话。”她说。
他抬头,看了她片刻,对她微笑,点头,说:“早点儿睡觉。”
他说着,一步向前,狠狠的亲了她一会儿,才放开,撸了撸她的头发,轻声说:“替我亲亲多多。”
她点头。
“亚宁。”她叫他。
他刚刚推开门,又回头。
她似是有什么话要说,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我这几天可能找一天带多多去见见朋友。之前答应过多多的,介绍朋友同学给他认识。阿端前些天还提醒我呢,她脱不了身,让我带多多过去…”她见董亚宁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提醒他,“让司机开车慢点,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董亚宁应着。
“这是什么?”屹湘拿起门边的那个纸袋来。他进门的时候是拎着这个的,原本想要和他说点事情,也想问问他拿的是什么,结果,是什么也没顾上…
“哦,是想和你说来着,我忽然想起来,没有给多多准备塑料拖鞋,他洗澡怎么办?”亚宁笑着说,“刚回来的路上,我去买的。选了黄色的,你看还可以吗?”
“可以。”屹湘把那对柔软的拖鞋拿出来,托在手上。号码正是多多的。她微笑,说:“多多还是不长个儿…”
“心眼儿太多了。”董亚宁笑了下。看着她,说:“我该走了。”
她点头。
手里拎着鹅黄色的拖鞋,她的人跟那柔软的色泽一般的温暖柔和。
董亚宁轻轻的关了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长出一口气,下楼。
车子在下面等了他很久了。司机看见他,忙给他开车门。他习惯性的抬头,看到她在窗内摆手,似乎是在打电话,面庞被手机屏幕映亮了一团…他上车离开。
地毡上落了一块纸片,他捡起来,是他去买鞋的那家儿童用品店的宣传册。薄薄的几张纸叠着,他打开,开了顶灯翻看着…
那家儿童用品店,一进去就跟掉进了梦幻庄园似的。
番外 遗失的美好(八)
他在店里转了好一会儿呢…
昨天上午她出门去医院探望崇碧去了,他在家无所事事。
其实每次她离开那个空间,他会忽然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于是必须立即找点事做。最近几天最常做的就是看那些多多的小东西…有些小东西,他的手拿着,都显得很滑稽——太小太小了,是不能相信竟然一个小孩子可以那样的弱小…他想多多一定会回来度假的。而且也许多多是可以跟他见面的,甚至住在这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是他没有开口问。
她零零碎碎的也准备好了多多会用到的东西。比起多多婴儿时期的小东西,现在吃穿用的,要大上许多,可也不是足够的大,那样一对绒布拖鞋和他的,还有她的摆在一处——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的地板上,他的、她的和多多的,三双鞋子放在一起…若是三双脚丫子呢?那活泼泼的会踢踏在这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的一对男孩子的小脚?
他只记下了鞋码。
今天傍晚回去的路上,看到这家店黄澄澄的立在路边,立即就想起了该给多多买双拖鞋的事儿来。
他走在店里,店员问他是需要点儿什么、是给谁买。
他很轻的声音说,给儿子买。
说完了只觉得心脏都抽了一下。他意识到这是第一次,他对着外人,说这个词。
儿子。
他装作看货架上的奶瓶,不让店员看到他有些狼狈的表情——或许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他仍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他说我想买双鞋,一双拖鞋,七岁的。
他没有亲自给孩子买过什么东西,生疏而拙劣的描述着。
店员听了之后清脆轻快的说那您就别在婴儿区看了,奶瓶儿您家也不需要了呢,您跟我过来这边,这边才是儿童区…脚多大…哟,那脚可不大,个儿也不高吧?现在好多七八岁的孩子跟十来岁的孩子那么高大了…您喜欢哪一款?
真让人不痛快。销售不都靠嘴吗?干嘛乱批评人家孩子个儿不高呢?有七八岁长十来岁孩子那么高大的,就有七八岁长的就像七八岁…或者五六岁的嘛!
他看了眼那伶俐的店员,这些话在嘴边儿转了转也没出口,单指了指他的目标商品。
他第一眼就看上了那对鹅黄色的软拖鞋。说不出的喜欢。明亮的颜色,漂亮的小蜜蜂图案,恰如多多那明亮的小脸庞儿。
只买了一对拖鞋出了门。
那些小奶瓶儿、奶嘴儿、咬胶…他已经错过了。
永远的错过了。
永远的。
永远…
亚宁将宣传册叠起来,放好。
那天湘湘接到崇碧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着急忙慌的就出门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多解释几句。他问要不要一起去,她说他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在家等消息吧…她急的出门连鞋都穿错了。
在她离开之后,他看着鞋柜里那一只鸭蛋青色,一只橘黄色的软底鞋,有种奇怪的情绪抓住了他。
想笑,可心里莫名的就有些酸楚。
她风一样的从他面前吹过去,走掉了…在医院里等着她的支持和安慰的是另一个将要经历也许是此生最大痛楚、也是最大骄傲的女人…她曾经也应该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可承受过最大的痛楚,却在当时没有感受过最大的骄傲。
他坐在阳光丰沛的浅橘黄色的屋子里,她给他的最温暖舒适的所在,忽然担心,她也许不会回来了…直到她累的精疲力竭似的,进门便倒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好久好久。
然后她说,顺产,两个男孩儿。
他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让她靠着。又过了好久才确定,她是回来了的。
那一晚他们都没说多少话。
沉默的吃饭,沉默的散步,沉默的各自去睡觉。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沉默的等着睡着、再醒来,偏偏睡不着…半夜里房门开了,她鱼一样滑进他的被子里。她悄悄的将他拥抱,然后在黎明到来之前,悄悄的离开。没有说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能想到的,就只有…相濡以沫。
不管他们错过了多少,不管他们遗失了多少,他们将会给予对方的温暖,只有比那更多,才行…
“您不进去吗?”车子已经停了好一会儿,董亚宁坐在后座上没动,司机终于提醒他。
董亚宁看了眼外面。
车停在后院了。这些日子车来车往,后院的灯总是亮着。冬天里的花园萧索的厉害,花草早已被移近了花房,名贵树木被草编席子围起来,防冻过冬,这院子顿时显得小了很多…他走在院子里,冷风透骨。
也许院子没变小,而是他已经永不会再以七八十公分的高度去观察这院子里的一切人和事物。可有那么久,这院子对他来说是过于的大,大到让他觉得有压力…多多是不会的吧?多多,是不能让他来不喜欢的地方的。
他知道多多不喜欢这里。
“亚宁?”
他已经走到了外祖父的住处,他的母亲先看到了他。
亚宁站住了。
“都走了?”他问母亲。
白天他在这儿的时候,有不少的至亲好友上门,都是来探视老爷子的。不知道谁传出去的消息,免不了都来看望。老爷子是一个都不见,只有他们代劳。
家里似乎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他并不热衷于应对,这阵子他已经习惯了单纯,短期内并不想打破这种状态。于是母亲和芳菲迎来送往,除非必须要他见的他才出去,否则他一概留在外祖父的房间里,哪怕一句话不说,只是陪着老爷子耗时间…
“都走了。”董夫人说着,打量了儿子一下。衣服是换过了的,极得体,显得他人很有神采。美中不足是一颗大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留起来、肯留起来头发。饶是如此,她的儿子,仍是英俊的。
“姥爷呢?睡了?”亚宁轻声问。
董夫人点了点头,说:“打了针,睡了。”
“医生怎么说?”亚宁往旁边挪了一步,让母亲避开廊上的风口。
“算是又闯过一次鬼门关了。看这几天的恢复。”董夫人并没有十分轻松。
亚宁微笑了下,说:“这老头儿。”电话里母亲的语气过于严峻。
董夫人瞪了他一眼,问:“跟湘湘说了?”
“说了。”亚宁回答。他一顿。看了眼外祖父的窗子。
湘湘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说让他过来了。
他当时没有多想。
但也许是…她从不提,他也该知道。她是没能送走她最爱的外祖父的。
他也是太粗心了,没有立时想到她的心情。
“亚宁?”董夫人见儿子发愣,叫他。
“今晚我在这。您休息下吧。芳菲在里面?”他掩饰着,问。
“在。还有,亚宁,我听说,多多回来了是吗?”董夫人问。
董亚宁摇了下头。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也明白这未必不是里面那位老人的心愿。但是,眼下他恐怕还无能为力。
“也强求不得。总有这么一天吧…”董夫人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会的。”他说。虽然这一天什么时候来,他也不确定。
目送着母亲离开,他才进去。
芳菲正在陪外祖父聊天,听上去,外祖父的精神是很不错的,还在开芳菲的玩笑,问她,是不是考虑快点结婚…他站下,也想听听芳菲怎么说。可是芳菲却说起了别的话题,惹的老爷子气哼哼的——又有精神生气了,真不错。
他转了下身,坐在正间的木椅上,给屹湘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安全到了。闲话几句,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大不了是多多来了睡哪间…你那间还是我那间…屹湘说让多多住她的房间。
“你那间有处下脚吗?回头他看那些都是他的七零八碎…”她说。
他想想也是。
收了线他仍坐在那里,有点呆呆的,被芳菲推了好几下才醒过来。
“姥爷叫你呢。”芳菲伸手摸他的头,“你别是病了吧?你也是才好点儿,刚姥爷还说不要你在这儿呢,他好多了不用我们陪…”
他甩开芳菲的手,说:“我好着呢。姥爷!”
他是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嗓子,等着里面那一声低沉的回应,才走进去。
芳菲跟进来,放了张黑胶唱片,几十年前的老艺人灌的京戏,用的是仿旧的新留声机。音色极美。
亚宁听着,笑了笑,看着外祖父闭目养神,示意芳菲关了留声机。
不想资景行咳了一下,说:“搁着吧…好长时间没听亚宁来两句了,那一段《坐宫》,唱的还是很见功夫的。”
“赶明儿在家里办个堂会?专门请名角儿来唱。”亚宁笑着说。乐呵呵的,想逗老人家一笑。
资景行摇了摇头。
并没有说别的,似是真的累了。
亚宁让芳菲去休息,他将唱针取下来,黑胶片仍在旋转。
他觉得有些憋闷,悄悄的从房间里踱出来。
不想芳菲也没有走远,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看到他,她才说:“姥爷是想见见多多吧?大概是开不了那个口…我在想,要是…其实要是实在不好了,倒真的不能让多多来。别吓着孩子。”
亚宁点点头。
“姥爷嘛,也没说什么。我去看多多总是拍些照片的,他就挺高兴了。你也别多想。”芳菲说着,肩膀撞了哥哥一下,“我去睡。下半夜换你。”
“不用。”他说。
“什么不用,你是金子的,我是铁打的,累坏了我可以,累坏了你,姥爷爸妈都能撕了我。”芳菲笑着走了。
董亚宁抬头看了看天。
刚下过雪,空气澄净,天上星星点点的。
他不知不觉的哼起来,最后连贯起来,哼的竟然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多多,也已经不是听这样童谣的年纪了…
****************
连着三天董亚宁都没有离开外祖父的住处,直到医生说老人家身体暂无大碍,他才松一口气。急急忙忙的同芳菲说了一声,趁着天还没亮,赶回家去。
从进了楼梯大门就开始心跳加速。拿钥匙开门,半天找不到钥匙孔。
他听着门内旺财在,呼哧呼哧的好大声喘气,心想这个时候回来本来就也想悄悄看一眼的,搞不好被旺财就暴露了行踪。这么想着他有些哭笑不得,这原本就是自己的家啊…做贼一样,未免太不像话了。
湘湘一定是在睡觉,她是睡下就很难醒的,这会儿正睡的沉呢;多多一定也在睡…这就好,能趁着他睡觉好好儿看看他,不被他发现。
进了门,旺财就跟着他。
他悄悄的走到湘湘的卧室门口,听了听动静,才拧门柄。还好,门没有锁。旺财跟在他身后,他走进去,旺财便卧了下去。
Allen安稳的睡在大床的中央。
床太大,显得他是那么小的一个。蚕宝宝似的。
亚宁没敢靠的太近,只在床边俯身看了他一会儿…虽然很舍不得,还是及时的退了出来。
不想退到门口关门的时候一脚踩在了旺财的大头上,急忙闪避间,整个人滚翻在地。
他懵了似的坐在地上,正对着旺财的大头,摔的又疼,可又忍不住觉得可乐,只好揉着旺财的大头,起来往另一间卧室去——他半点儿没猜错,睡仙附体似的邱湘湘,正睡的香甜——他甩掉鞋子爬上床去,将她搂入怀里了,她才懒洋洋的“HI”了一声,大有翻个身继续睡的趋势。
“我说,邱湘湘。”他将她搂的更紧些。
迷迷糊糊的,她嗯了一声。
“你不要太没防备好不好?”他不满的说。
“防备…夜里,除了你和多多,哪个男人能进得了咱家这道门啊…”她含混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是他猜的,因为已经被她吞了。
这迷糊样子!
不过…听着还是很受用的。
尤其那句“咱家”,怎么听,怎么受用。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又忍住不出声。
本来是打算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就走的,不想这几天实在睡眠不足,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听到闹铃响,他随手一关。之后,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哪儿,连忙看表,已经七点半了。
他悄悄的下了床。
“吃了早饭再走吧。”屹湘说。
“你吓死我了。”亚宁差点儿喊起来,他对着屹湘摆手,“别吵到多多…我去那边吃。”
“可是…”
“我这是计划外的。”
为了走路不出声,他进门都没有换拖鞋。
蹑手蹑脚的穿过客厅,走到餐厅,他站下,进去倒了杯水。
身后门响,踢踢拖拖的脚步声。
奇怪,湘湘走路从不会这样。
他端着杯子,回了下身。
“早。”Allen穿着有些长睡衣,正搂着旺财呢。
“…早。”亚宁目不转睛的看着泰然自若的Allen。
“能给我倒杯水吗?”Allen问。
他给他到了大半杯。
“谢谢。”Allen松开旺财,过来,爬到椅子上坐下,一本正经的喝着清水,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