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紧盯着父亲。
天色又暗了些,廊上的灯却没有开,这让父亲的面色几乎完全处在了阴影中。
董其昌没有回答芳菲的问题,而是缓慢的转了身,在阶前站了良久,径自下了台阶,走进了雨中…随员急忙跟上给他撑起伞来。他疾步如烈风,几乎吹散了细雨。
芳菲打了个哆嗦。穿堂风带着寒意,里面外祖父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听起来,是比往常要严重一些。

屹湘站在路边,拔了电池重新安装了下,仍然是开不了机。
两个司机的争吵仍在继续。虽然只是个小刮蹭,对方司机不依不饶,两下各不相让,吵的不亦乐乎。警察来了都不管用,反而吵的更凶。
屹湘心急如焚的,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她心念一转,跑到警车边,对正要离开的交警说:“能不能麻烦您带我一段儿?”
交警从墨镜后看着这个站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女子。
“我这是公务车。”那交警发动车子。
“警察先生,我确实有急事。只耽误您一点儿时间,捎我出了这个路口就行。这儿不好叫车。”屹湘抓了警车的车门。这个时候,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什么急事儿,还得坐警车去?”墨镜后的那对眼睛,锐利的打量着屹湘。
“我不小心…”屹湘喘了口气,说:“不小心跟儿子走失了,现在必须马上去找他。”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十四)
屹湘怔了下,说:“没有…没开玩笑。”
那交警呵呵笑着,说:“我看你不像有孩子的样子。该不是蒙我的吧?”他抻头出去,对着那两个仍然在吵架的司机吼了一句“赶紧上车,各回各家”。车子在他的驾驭下,迅速的掉转车头,往小区外面开去,自言自语的,他说:“要说人那豪华轿车也该当着急上火…”
“能借您手机用下吗?”屹湘示意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你事儿还真多。”那交警虽然这么说着,手机还是递过来。
“谢谢。”屹湘拿过手机来。
车子里步话机里指挥中心的指令频频传来,沙沙作响。
屹湘给潇潇打了电话。
潇潇接通之后问她在哪儿、这么长时间打不通电话。
她说:“我在回家的路上。董亚宁说他会把多多送回家。我手机没电了。”
车子里有很浓重的烟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这都让她觉得不舒服。车窗开了一点缝隙,随着气流进来的,有雨点,凉凉的,落在她的手臂上。
潇潇说我已经到家了,亚宁也给我打过电话。你别着急,有什么话到家再说。
她听不出潇潇的情绪,便问:“妈妈知道嘛?姑姑怎样?”
潇潇说妈已经知道了,我刚刚跟她通过电话,姑姑手术进行的比较顺利,不过还需要很长时间。
“好。”屹湘被急转弯的车子甩了两下,头顿时晕的厉害。
潇潇说你在哪儿我让人接你去。
她说:“不用,我马上到了。”
潇潇说了句你注意安全。
她说好。
注意安全,她现在还要注意什么安全。她安全,有什么用呢。Allen安全才最重要。
手机还回去,她又说了声“谢谢”。
“没事儿,帮的了您就成…我车不能再往前开了,在这儿搁下您可以吧?”那交警在前面问。
屹湘看了看外面,说:“可以的。”
车子甫一挺稳,她就下了车。薄薄的鞋底抵不住路边的积水,水迅速的没过了她的脚面。车子开走时,卷起的积水又溅了满身。
她也不介意,低着头匆匆的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从包里摸着通行证…嘀嘀两声脆响,是前面的车子按了下喇叭,她停下脚步。
不远处,正是上午在墓地见过的那辆黑色的轿车。
她毫不犹豫的踏着水便往那边走去,鞋子被雨水浸了,拖的她的脚步都有些沉重和费力,可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Allen在那车子里,她必须快些把他带走…
董亚宁下了车。
黑茫茫的阴影叠着阴影,他是那阴影中最重的一层。
屹湘咬着牙关。
董亚宁撑着伞,站在车边等着她。
他已经在这里停了几分钟了,当屹湘轻而薄的身影从蓝白相间的警车上飘下来的时候,他一晃神,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仍是一身黑色的衫裤,在这样的雨夜,更加像个影子似的,让人有种抓不到、摸不着的感觉——而此时她走过来,则像一朵黑色的火焰,远远的看着,便知道她在发热、发烫,也许下一秒便会爆炸,炸的她自己和他一起体无完肤。
Allen在车上,来的路上便睡着了。他的通行证已经过期了,岗哨的人他认得,照规矩也不能随便放行。这本是很不便的,他却有些庆幸。给潇潇的手机上发了条信息,让潇潇出来接他们…短短的几分钟,他就那么听着Allen匀净的呼吸。很轻很轻的,却似乎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之一。他从不知道自己对于声音有着这么好的感受力。
这个漂亮纤细的孩子,很像他小时候的模样。只是他在这个年纪,个子不矮,也没有这么聪明,更没有这么敏感,却更加的淘气和自由自在,更野…从家里到这儿的路上,Allen都不说话,皱着小眉头,像在想什么事儿似的。他也就不开口。但是他很想说话。很久没有这样浓烈的说话的欲望了,又不能随便说,憋的嗓子都痒了,便下意识的想要抽烟,从储物盒里熟门熟路的刚拿起烟盒,立刻又放下。还是觉得难受,抽了一根旱烟卷儿,叼在嘴里,空吸了两下,仿佛能纾解一下胸口的压力似的。
在红灯停车的间隙,他忍不住从镜子里看看这样莫名其妙的自己——坐在后面的Allen如果留意观察他,会觉得他是个多奇怪的人啊!
回头看看Allen,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看着,嘴角叼的烟卷儿什么时候落下了都不知道。眼眶有些发热——这个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习惯,是她的——而Allen也许并不喜欢他,可Allen能在他车上睡着了,除了折腾这一整天累了缘故,他多么希望,是因为Allen对他是信任的。因为信任,所以觉得安全。
他脱了外套给Allen盖在身上,拉了下外套下摆,包住Allen露在外面的脚。并且很小心的,不让自己的手触到Allen,尽管他是那么想…
如果时间永远的停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在这宁静深邃的巷子里,一墙之隔的里面,是侯门似海,一巷之隔的外面,是红尘喧嚣。
里里外外,煊赫富贵,都及不上这一刻…
董亚宁看了看车里的Allen,对走近了的屹湘说:“多多睡着了。”
伞分了大半边过来,遮在她头顶。
屹湘没出声。
隔着车窗,她连Allen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可他一定是在那儿。
她有种虚脱的感觉。
沉默着,良久,她迈步上前去。看出她意图来,董亚宁拦住她,说:“等下,我来吧。”两人的手臂碰撞在一起,董亚宁并不意外屹湘真的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身体灼热而发颤。这是她发怒的前兆,尽管几乎是拼命的克制,让她面容僵硬。她肯定是不想在Allen面前表现出恶劣的情绪来。他却有些担心,问:“你刚刚去哪儿了?手机后来打不通。”
“董亚宁,你能不能别这样?”屹湘手按在车窗上,低声。去哪儿了,她能去哪儿?她没头苍蝇似的冲到外面去,搭上车之后满脑子里全都是可能找到他董亚宁的地方!
董亚宁听到她低沉暗哑的声音,一时没有开口。
知道她这大半天一定是心急如焚。就如他得知Allen被带走时那种不顾一切的心思一样,她一定更胜一筹,且一定是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他头上。但现在不是解释也不是辩白的时候,何况也根本解不清辩不白。
雨滴打在伞布上,似乎是此时最适宜发出的声音。
“多多只是个孩子。让他少受些惊吓,行不行?”她要拉开车门,董亚宁推了一下。
她就在这个时候,集中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用手里的包对准董亚宁的身上便砸了过去,狠狠的。
也只一下,她没有多余的力气。
她以为董亚宁会躲开,但是董亚宁没躲。
包上的金属扣划过他的下巴,迅速的,留下一道血痕。
董亚宁纹丝不动的看着她,说:“湘湘,我不会伤害他。”
“那现在呢?”她身上颤着,“你自己看看,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
他脸上那道血痕在加重,触目惊心的。
他也只是抬着手背蹭了一下。
“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我跟你保证。”他看了眼手背,说。
“以后?”屹湘看着他,心里发疼。
“以后,都是。”董亚宁说,“但是我想见他。要是可以我都不想这么快把他还回来。可我还是赶着把他送回来了。”
屹湘手里的包对着他又举起来,这一回却没有打下去。
因为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看到他脸上另一边的伤痕——很多年过去了,那伤痕还在…她呆住了。
董亚宁望着她,她这样呆呆的看着他,这样子,已经许久没有过了…他忽然想这样拥抱她。
但是没有,他说:“我想抢他不难。一点儿都不难。”
可是他没那么做。不管怎么样的渴望,还是没那么做。连在街上兜个圈子,都没有舍得。
“带他回去吧。”他说,“我不知道多多情绪究竟怎么样,但是肯定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好。再坚强也只是个孩子。”
“对,这个我们不能确切知道。但我们至少应该知道,今天的事本可以避免的。”屹湘说。她不能想象,Allen被带走之后,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完全不能想。她后背起栗,也已经不能再对着董亚宁。她拨开董亚宁的手,开了车门。
她身子弯下去的同时也就定在了那里,董亚宁见她不动,立即上前把车门完全拉开,问道:“怎么了?”
他看向车内,也愣住了——Allen裹着身上这件宽大的外套,束着腿坐在座椅上,正定定的瞅着他们俩。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十五)
董亚宁心里重重一顿。
“多多?”屹湘声音干涩,眼泪却差点儿夺眶而出。
Allen看着她。
看的屹湘发慌。车子里光线很暗,她却清清楚楚的看到Allen黑而亮的眉眼。
董亚宁听出她声音里的慌张来,对Allen说:“喏,你的Vanessa在这儿了。”
Allen的目光转到董亚宁脸上。
董亚宁尽管此时心中忐忑,仍微笑着,开玩笑的说:“怎么着,我这车里坐着舒服吧?再兜一圈儿去?”
屹湘一丝儿不错的看着Allen。突然的,Allen从座椅上起来,一下子搂住了屹湘。细白的小胳膊箍着屹湘的颈子,很有力量的,差点儿把屹湘拉倒。她手撑着座椅,有那么一会儿,她只觉得从头到脚的被热力冲击着,刚刚那一股凉意瞬间便被赶跑了。她有点儿费劲的将Allen从车里抱出来。
“你这个小坏蛋。”她几近咬牙切齿的说,“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怀里的这个小人儿像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的。
她转身,对着董亚宁,说:“我带他走。”
董亚宁将外套盖在Allen背上,试图接过来,说:“等潇潇来吧。”
屹湘躲闪了一下,外套却不仅裹住了Allen,也遮住了她的肩头。在冷雨中,这样的遮蔽立时让人感到切实的温暖。
董亚宁捡起那把伞,给他们遮了雨。
再次的沉默对峙中,屹湘能听到董亚宁那一下比一下粗重的呼吸声…
“潇潇来了。”Allen在屹湘的耳边小声说。
董亚宁转头看了下前面,果真潇潇的车子出现在视野中。
还没下车,潇潇就先探出半边身来,开口就问Allen:“小鬼,饿不饿?”
Allen抬了头,从屹湘的肩头看着潇潇。
潇潇三两步便过来,伸手揉了揉Allen的头发。Allen护着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瞪潇潇。潇潇笑着,把Allen从屹湘那里抱过来,说:“你小子今天算是惊天动地的把大伙儿给折腾了一回。”他忍不住是要把这小家伙马上抱进怀里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踏实了。他其实是很反对家里上上下下无所不用其极的宠爱甚至溺爱Allen的,但今天就在Allen失踪的这几个小时里,在这失而复得的一刻,他却从心里觉得,无论如何的爱Allen,都不过分。
Allen却缩了一下。
潇潇觉察,额头探过去,抵着Allen的额头,蹭了蹭,说:“甭害怕,我是来带你回家,不是来打你屁股的。”他说完,径自将Allen送回自己车上,对紧跟在身后的屹湘说:“你先上车,我有话和亚宁说。”他顺手先关了车门。
“哥!”屹湘刻意压低声音,想阻止潇潇。她不知道潇潇要跟董亚宁说什么。不管说什么,在这种气氛下,她都不想看到。
“上车。”潇潇语气波澜不惊,却也不容商议。
潇潇等屹湘上了车,回过身来,对着董亚宁。
“今天对不起,我改日登门道歉。”董亚宁说,见潇潇只是看着自己,又问:“姑姑呢,怎么样了?”
“到目前为止,手术还算顺利。”潇潇低声。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两三步,声音低是为了不让车里那两人听到。潇潇看了一眼静坐着的屹湘和Allen,说:“如果多多不在这儿,你知道我会怎么着吧?”
董亚宁摸了下下巴。
划伤处有些疼。是被汗水和雨水浸润的疼痛。
“知道。”他说,“我倒宁可你动手打我一顿。”
“我不是今天才想打你的。”潇潇那张已经越来越习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即便是在夜色中的树影下,也看的出来,早就涨红了。“当然这不解决问题。就好像今天的事,我打你有什么用?明知道这不是你做的,却跟你也脱不了干系。亚宁,不管你要跟湘湘怎么样、又想跟湘湘怎么样,目前多多都是无论如何不能碰的禁区。从今往后不管是谁碰,别怪我不客气。”
董亚宁盯着潇潇的眼睛。
这是邱潇潇的话,也是邱潇潇的态度。
他清楚的记得潇潇跟他说的那句话,他说亚宁你别怪我。
虽然知道潇潇是要保护Allen,但这样的潇潇对他来说,却无比的陌生。
“我想重新跟湘湘开始。”董亚宁说。
潇潇手臂一伸。冷不丁的这一下,亚宁没防备,身子一晃,伞上的雨水滚落,落了潇潇一头一身。
“作为她哥哥,我反对你们再在一起。”潇潇说。他抖了下身上的雨水,“你想清楚再行动。我们先走。”
“邱潇潇,”董亚宁对着的潇潇叫了一声,“那你TMD,还是我哥们儿嘛?”
潇潇上了车。
董亚宁的身影迅速的后移。
其实董亚宁根本一动未动,而是他把车子开的极快。在过岗哨的时候,都没有循例减速,横杠险些给他撞了…
后座上的屹湘看着反常的潇潇,坐在车里即便是听不清他们俩说了什么,那二人的举动,也说明了一切。
她身子不禁僵硬…
潇潇停稳了车子先下去,开了车门等在Allen那边,微笑着说:“下车吧,小鬼。终于到家了,还磨蹭什么呢?”待Allen挪着下了地,他就把Allen抱起来扛在肩上,慢悠悠的晃着,晃进门里去。早就等在家里的崇碧看到他们就跑出来叫着多多。
潇潇把Allen交给碧,回身,却没看到屹湘。
“湘湘?”他叫。也没有回应。
“怎么了?”崇碧问,拉着Allen的手。
“刚还在这儿呢。”潇潇说。
“不是打电话,就是去卫生间了。”崇碧摸摸Allen的头,只觉得有点儿热,她问:“有没有不舒服?”
Allen摇摇头。
崇碧和潇潇看着有点儿发蔫儿的Allen,不约而同的觉得心疼。
“快进去洗洗手吃晚饭,饿了吧?”崇碧问。
Allen又摇摇头。
没有看到屹湘出现,他紧抿着唇。
崇碧拉着他往里走,悄声对潇潇说:“你去看看湘湘怎么了。”
潇潇点点头。
Allen走了几步,见身后的潇潇也不见了,紧紧的抿着嘴唇。
崇碧带着他洗手、换衣服,跟他说这说那,他也一声不吭。崇碧发觉,蹲在他面前,问:“怎么了,多多?”
Allen低头。
“多多?”崇碧摸着Allen的耳垂。柔软而又清凉。
“Vanessa生我气了?”Allen小声。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十六)
崇碧怔了怔,反应过来,问:“你怎么会觉得Vanessa生你的气?”
“我不是故意走丢的…”Allen抬头。
崇碧看到Allen眼睛里的泪花,心顿时揪起来,说:“Vanessa知道的,我们都知道…多多啊,不见了你,我们着急,是怕你有危险,看到你平安就都放心了,不会生你的气,懂吗?”
Allen抿着唇,不吭声。
崇碧索性坐在地上,让Allen坐在腿上,抱他入怀,摸着他的头,耐心的说:“Vanessa只是走开了一会儿。今天为了找你,家里人都急坏了,她也跑了很多地方,很辛苦。再说,她也得赶紧去告诉舅舅、舅妈你安全到家了、免得他们还担心,是不是?”
“嗯。”
“你要是觉得她会生气,等会儿跟她说,就说你保证以后会小心,好不好?”
“好。”Allen说着,看崇碧,“以前Mummy教过我,如果我被绑架了要怎么做。”
崇碧心头突突跳着。Allen说的认真,越认真就越让她的心简直像被一只手抓着在不断的挤压揉搓一般的难受。她把Allen搂紧。
“她说,我一定要跟绑匪说,别伤害我,告诉他们,Mummy无论如何都会付赎金的。而且要我不要害怕,要勇敢。”Allen说,“我都记得呢。”
“那你…”崇碧鼻尖酸热。
“今天不是被绑架。他们认得Mummy,认得Vanessa,只是要帮我回家来。我见过那个老爷爷,也见过董亚宁,还有Faye…”Allen说。
崇碧拥抱着Allen。
Allen不出声了。
崇碧听到外面有声响,应该是屹湘来了,便拍拍Allen,说:“我们去吃饭,吃完饭你睡点儿觉。”
“我不要睡觉。我想去看Mummy。”Allen说。吸了吸鼻子。
崇碧看着Allen认真的面容、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进门来,听到这句话便站住了的屹湘,说:“好,等会儿我们陪你去。”她对着屹湘轻轻的摇了摇头。
屹湘过来,依样坐在地上,看着沉默不语的Allen。
Allen也只是看看她,不再说话。
屹湘心里有些发凉。
崇碧拍拍她的手,先站起来,说:“走,我们去吃饭。多多,晚饭都做了你爱吃的东西。吃饱些,好有劲儿去给Mummy加油。”
Allen点点头。
一起走出房门的时候,Allen抬手抓住了屹湘的衣襟。
屹湘呆了下,低头看他,他却看了别处,只是小手紧紧的攥着屹湘的衣襟。
屹湘放慢了脚步…
崇碧和潇潇落在后面。
崇碧拉住潇潇。
潇潇的手指蹭过她的面颊,说:“别哭,等下多多看到,又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有时候我看着多多,真觉得,这孩子好像什么都知道。”崇碧忍不住,眼泪落下来,心里才能舒服些。
黑影里,潇潇看着崇碧。
崇碧的手指比在他的唇上。她手指的温度,与他嘴唇的温度,是一致的。
潇潇心头猛跳几下,握住了她的手指,听到她说:“什么也别说,不用告诉我。”
****************
叶崇磬站在窗前,看了眼外面。
他伸了下懒腰。一天一夜,都在开会,坐到腰背僵硬。
裤脚被扯了一下,他一看,是毛球。
他含笑抬了抬脚,只轻轻一下,便将毛球拨了个四抓朝天。他弯身将毛球拎起来。这几个月,毛球吹了气儿似的长,已经很沉了。
外面雨停了,他换了衣服,带毛球出门。
毛球出了院子便朝着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冲过去,他喊了一声,毛球的爪子扒了扒那车子的轮胎,索性蹬着后腿、前爪搭在车门上,对着车内吠叫了两声。
他看清楚,是董亚宁的车。
照毛球的反应,董亚宁应该在车子里。
董亚宁在车上将一盒旱烟卷儿全都快抽光了,烟蒂盛满了烟灰缸,车子里满布着烟气,浓雾一般。
他听到毛球吠叫,在里面拍了下车窗。
看到叶崇磬走过来,他也开车门下了车,毛球那踩了水的湿爪子毫不顾忌的抬起来就搭到他的大腿上扒着,顿时黑色的长裤上便印上了污迹,董亚宁皱着眉说:“见了人还是不要脸的往上扑,这训狗师的培训费都白花了吧,还不赶紧把钱要回来?”是对着毛球说的,话却是等着叶崇磬来接。
叶崇磬稍走近些,便闻到浓烈的烟味,看着董亚宁发红的眼,说:“你在车上闷烟啊。”
董亚宁回身拿了烟盒,扔给叶崇磬。
旺财从屋子里早就跑了出来,在院墙里守着。董亚宁把旺财放出来。
两人就站在车边,一人一支烟,默默的抽着。
毛球围着蹲在董亚宁脚边的旺财转,不停的撕咬着旺财的长毛。
旺财终于烦了,对着毛球吼了一声。
毛球翻身跌了个跤,滚到一边去,恰好是一汪雨水,溅了个满头满脸,很委屈的甩着水。
叶崇磬和董亚宁都笑出来。董亚宁笑的尤其厉害,不时的擦着眼角。
董亚宁说:“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
叶崇磬笑笑。
可不是嘛。
这几个月,闯了多少祸。
甚至,还在屹湘的衣服上撒一泡…他摇了下头。
董亚宁问:“家里有吃的没?”
“有晚上我们剩下的火腿什么的。”叶崇磬说,“开会开了一天,几个经理吃完了才走。怎么?”
“饿了。”董亚宁抽了下鼻子。
叶崇磬对着家门口抬了抬下巴,说:“来吧那就。”他说着,把滚了一身湿的毛球拎起来。
董亚宁锁了车,带着旺财,跟叶崇磬一前一后的走着。
忽一辆跑车从身后呼啸而过,嗖的一下。两人都看到那辆车。叶崇磬还没有说话,就听董亚宁“哼”了一声。


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风雷(十七)
叶崇磬转头看看董亚宁,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走进院中。
叶崇磬问:“记仇呢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崇磐自己开车,更是第一次见到崇磐的车子出现在这里。虽然是意料之外,倒也算情理之中。
董亚宁撇了下嘴,反问:“你是不用记,到时候在公司里给他小鞋穿就行,是吧?”
叶崇磬也照样“哼”了一声。
“得,就我小人,睚眦必报。”董亚宁说着,把毛球拎起来,“太脏了,进门就得洗澡。”
“不用。不怕。”叶崇磬开了门。
“不用?”董亚宁怪声问。
叶崇磬被他这么问,反而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挥手示意他快些进来。
董亚宁于是把毛球放下,说:“嘿…我还以为,照你这脾气,差不多也得给找个人专门跟着收拾毛球儿呢。”他见从来规整好洁的叶崇磬任由旺财和毛球在门厅地垫上打滚儿蹭着爪子上的水,视若无睹一般,倒先进了餐厅泡水了,惊奇的跟进去。
叶崇磬把杯子推到他面前,问:“要喝什么酒?”
“有什么?”董亚宁坐下。有阵子没来叶崇磬这里蹭吃蹭喝了,坐下来在这个惯常的位置上,还是那么舒服。他慵懒的晃了下身子,喝口热茶。缓了口气,只觉得腹中更饿。
叶崇磬开了冰箱,让董亚宁自己选要吃什么,董亚宁指了指那一整盘片好的火腿,说:“就这个吧。”说着便自己动手端过来,托在手里看着那漂亮的花纹,啧啧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