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说过,为了写这本书,我买了一大堆的书籍,查阅了无数的资料和纪录片,试图还原出当时的风味来,不过我后来发现,因为各种各样的限制,很多东西,是没办法写,也无法表达出来的,因为和谐无处不在,所以我只有另辟蹊径,找了一些比较有趣的点。
我们第一卷,写的是鲁班教的内斗和悬案。
第二卷,写的是袍哥会。
第三卷,讲了三个地方,一个是统领西南、无处不在的青城山,这个地方在苗疆三部曲之中,其实讲得不多,所以希望能够在这里补足,第二个则是大雪山一脉,这一脉其实在现实中也很出名,中医名门,董七喜在历史上也挺出名的,只不过并非这个名字而已,另外顾白果的母亲,也挺有趣的,而第三个,则讲到了花门。
花门在苗疆三部曲里,叫做魅族一门,但是因为和某科技品牌冲突了,我想了一下,决定用它最开始的称呼。
事实上,在我手上掌握的资料中,无论是魅族一门,还是花门,都是被提及的,就如同金庸先生小说里面的明教一样,它的原型就是摩尼教,但同时也被称之为“拜火教”、“吃菜事魔教”一样。
关于称呼,其实不必纠结,而且也不是BUG。
那么问题来了,接下来的第四卷,我们将会讲到什么门派呢?
请在小佛的微信公众号“南无袈裟理科佛”的本章推送下面留言,第一个答对的朋友,您将获得小佛亲笔签名的“苗疆道事”出版书四册一套……
哈哈,这个硬广如何?
嗯,重新聊回到《民国奇人》本身吧,我想写的,是风云激荡二十年,这二十年里面,很奇怪,突然间,一下子就涌现出了许多传奇人物,而这些人,这些事,非常值得去书写,而不仅仅只是单个人的传奇,小木匠也只是一个引子而已,虽然他也是传奇本身,但他最重要的作用,却是将那些人给串联在一起。
这是我想要表达给大家知晓的。
每一个人物,都有着可爱之处,而这些东西,将会在后面,慢慢地表现出来。
还是那句话,敬请期待。
另外,我前几天在网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而这个奇怪的人,又跟我讲了一些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而这些,我明天有空,会在公众号里面跟大家讲出来,让大家也看一看。
反正挺有趣的。
然后……
其实关于我自己,最近反倒是没发生什么,去了一趟徐州,参加了四月,也就是王朋的婚礼,这哥们是青城山王朋、以及《捉蛊记》王明的真身和原型,也是跟随着小佛六年的读者,现在已经是铁哥们了,然后还见到了依韵公子和尾巴妞儿,以及听他们跟我聊传奇人物景姐……
其实通过写作,认识朋友,这件事情本身就挺神奇的,也谢谢你们的友善,让我的世界如此精彩。
另外我还出版了一套书,苗疆道事,目前最为得意的一本书,比蛊事还得意,历时三年多吧,终于把它给出了,这个得感谢我的编辑和朋友王晨曦,她圆了我的梦。
当然,平妖也要准备出版了,我在整理一些东西,到时候会有通知。
另外还有什么呢?
记忆似乎有些混乱,哦,对了,我截止到现在,已经成功减肥了25斤,准备2019年,再继续减去四十斤到五十斤,重回翩翩少年郎。
毕竟瘦子的我,还是蛮俊的。
跟陆左一样的娃娃脸。
没啥了,卷尾语就是闲聊扯淡,想到哪里就到哪里,2018年过去了,又过了一年,非常感谢我的读者,是你们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变得如此特别,也感激你们所有的付出,我会继续用我所有的努力,来回报你们。
哦,对了,《苗疆夜谭:斗蛊》虽然因为政策原因,推动缓慢,但我也在坚持写。
总得为自己写点儿私货,你们说对吧?
2019年,加油吧。
世界……
与你。

第四卷 金陵气象
第一章 蛇仙庙
川陕边境,剑阁峥嵘而崔嵬,嘉陵江畔有一处险滩,往前直走百丈,有一个大村落,村东头的山包上原本有一座破庙,惊蛰之时倒塌了大半。
据说当天有黑气冒出,然后村子里陆陆续续就有人病倒了。
村子里的老人说那庙叫做蛇仙庙,别看里面供奉着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但在神像后面,还藏着白蛇娘娘的金身塑像。
这庙是前清嘉庆年间的时候,一位正一道的得道真人路过此地,瞧见这儿地势险恶,气息阴郁,然后主持修建的。
庙成之后的百年间,旁边这原本只是一个小村落的聚集地,却是逐渐发展成了上千人的大村子,而且还出过好几位进士和武举人。
等民国了,又出了一些有名文人,而且还是有名的长寿村,算得上是地灵人杰之地。
而之所以如此,却全都是因为白蛇娘娘保佑的缘故。
现如今庙倒了,风水轮流转,福地变成了煞地,邪气入侵,才会连着病倒十几人,虽说城里来的医师说是着了风寒,但根源却在于此。
村子里一众有威望的老人们坐下来,一起开会聊天,决定凑点儿钱,将这庙给重新盖起来。
结果连续找了两个泥瓦班子,但没两天都出了事,不是工人被砸伤,就是刚砌的墙半夜突然垮塌下来,弄得无论是村子里的,还是外面的人,都不敢接这活儿。
而村子里又陆陆续续病倒几位,甚至还有一位老人直接去世了,搞得人心惶惶。
村子里的老人们商量着恐怕是招了邪,准备去外面找个有大本事的先生来帮忙瞧一瞧。
而这个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年纪不大、背着个大木箱子的后生。
后生毛遂自荐,说他来盖这庙。
老人们一开始并不太相信那后生,觉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但现在事儿闹得人心惶惶,无法收拾,也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让他暂且试一试。
结果自从那个后生来到村子里,开始张罗着修庙的事情之后,那墙也不倒了,病人也有了好转,一切似乎都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
就连之前跑掉的那些泥瓦工们,又都有了胆子,回来干活儿了。
那后生受到了村子里老老少少的喜欢和敬爱,这情况看得一些人心生妒忌,于是有谣言传出来,说其实这儿好端端的,啥事儿都没有,就是这个叫做甘十三的年轻人在背后捣的鬼。
要不然怎么他一来,就啥事儿都没有了呢?
不过这话儿传到村子里人的耳中,大多数的时候,都给破口大骂一番。
什么叫做背后捣鬼?
那后生过来,一边张罗修庙,管理、设计、亲自干活,忙前忙后,样样拿手,泥瓦匠没来他就在了,泥瓦匠收工了,他还在那儿待着。
就这,人家居然只要一份工钱,别的啥也不拿,说这是在修行积德呢——就这样的,你好意思说人家?
不但如此,你看人家那个叫做真有本事,无论是挑水,还是夯土,一个人当做五个人用,而且每天吐纳修行,一看就知道是有大本事的人。
这种人,没事儿跑你这山疙瘩里面来捣乱?
村民们男女老少,个个都能够数出这个叫做甘十三的后生一堆好处来,然后越发觉得这年轻人当真不错。
那些村子里的三姑六婆,个个张罗着给他介绍小媳妇儿,而那些小媳妇儿、大姑娘什么的,每次瞧见他,都面红耳赤,小心肝儿噗通跳,仿佛有小鹿在胸膛里直撞一般。
而即便如此,她们又还是愿意出现在甘十三的面前,要是逮到个送水送饭的活计,更是抢着去干。
有的大姑娘,背地里,叫那后生作“十三郎”,有时晚上梦里面,还跟着他弄一回呢。
就算是在梦里,也乐意。
又是一天夕阳时,那个被村子里许多大姑娘惦记的梦中情郎,也就是小木匠甘墨,他送走了手底下的几个泥瓦匠,然后在庙前庙后走了一圈,将今天干的活都检查了一遍,这才抹了一把汗,停歇下来,伸了个懒腰。
不远处的山路上走来一个冷脸道士,一路走到了他的跟前,问道:“啥时候修好啊?”
小木匠想了想,说道:“差不多四五天吧,这边批点灰,上面一封顶,齐活儿——怎么,无垢道长要走么?”
这冷脸道长,却正是无垢。
他之所以来这儿,却是找小木匠帮忙再做一组木雕的。
这回的有点不简单,却是那精雕的十八罗汉——这十八罗汉可有讲究,分别是坐鹿、 欢喜、 举钵、托塔、 静坐、 过江、骑象、 笑狮、 开心、 探手、沉思、 挖耳、 布袋、芭蕉、 长眉、 看门、 降龙、伏虎,指的是佛教传说中十八位永住世间、护持正法的阿罗汉,由十六罗汉加二尊者而来。
这些都是历史人物,均为释迦牟尼的弟子,形象确定,又要有形有灵,要求很高。
这一组十八罗汉,并非无垢所要,而是他家门长辈想要送一位高僧的礼物,因为瞧见了无垢的那一套天罗剑,所以才拜托他来办事。
小木匠这大半年来,在西南各地游历,也算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颇为难寻,无垢整整找了两个月,这才逮到。
不过他找小木匠,小木匠也找他有事儿。
这地界是个凶煞之地,那倒塌的蛇仙庙正下方,却是一处涌动地煞,之前有高人在此布下结界,结果被人误动了,所以被煞气冲破,而他过来,虽然用体内的真龙之灵暂且镇压了那煞气,但却缺乏足够的封印之法。
师出名门的无垢,显然是最适合干这事儿的,所以才会求他帮忙。
无垢当下也是与小木匠讨价还价,说之前欠的人情另算,他这回的帮忙,用来抵那十八尊罗汉的费用。
说这话儿的时候,无垢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但他又着实不想那自己的人情,去帮别人办事儿。
好在小木匠居然一口答应了。
这事儿让无垢颇为惊讶,这才发现,大半年的时间不见,眼前的这位年轻后生,已经成长得让他都有些侧目了。
而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小木匠白天修庙,晚上做木雕,忙得脚后跟打头,而无垢则沉下心来,很是耐心地作法,然后布下封印法阵,将那缺口给堵上去。
这事儿一办妥,等小木匠把庙修好,法阵有了那香火供奉的加持,就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了。
无垢点头,对小木匠说道:“刚刚收到符令,家里的人催得紧,让我赶紧将东西带回去,然后去一趟金陵,给人送礼。”
小木匠说好,那十八尊罗汉就欠两尊者还未抛光了,我回去弄一下,今夜就能够完工。
无垢笑了,说如此便好。
两人说完,小木匠与他一起往村子里走去。
经过几天的相处下来,无垢虽然依旧嘴毒,但完全没有外人瞧见的那般孤傲——他有的时候其实挺孩子气的,对喜欢的人,其实特别的宽容。
所以两人相处起来,倒也还算愉快。
事实上,无垢对这会儿的小木匠,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的态度,隐隐间,将其当作朋友一般,平等相待。
除了聊天和做事,两人有空了,甚至还会拔出刀剑来比划一番。
小木匠借住在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里,这儿主要是离蛇仙庙不算太远,再一个原因,就是这户人家的大嫂做饭还算不错,挺有味道的,所以便一直住了下来。
无垢过来的这些天,与小木匠也住在一起。
主人家留了饭,两人回来,简单用过之后,小木匠便一直忙活着,差不多到了半夜的时候,方才停歇下来。
油灯下,十八尊高约一尺的木雕不但雕工细致,栩栩如生,而且还被打磨得油光发亮,眉目间颇有神采,仿佛活过来一般。
无垢瞧得十分满意,挨个儿清点完毕之后,摸出了一个织金小袋来。
那袋子上面满是古怪的符文,而绳子一拉开来,却是将占了满屋子的木雕,全部都收进了里面去,然后绳索一收,挂在腰间,竟然与之前的完全没有区别。
这手段在佛家里,叫做“纳须弥于芥子”,而道家里则称之为“袖里乾坤”。
屈孟虎那儿,也有一个。
小木匠看着羡慕得很,不过他也知晓此物难得,就算是无垢这个,也是青城山长辈的。
无垢收了那织金小袋,聊了两句,却是又问道:“走之前,还是想再问你一句,你可愿意与我上青城山?你应该知道,虽说你诸多奇遇,但根基到底还是差了点儿,功法储备也有限,若是没有良师辅导,只怕一根良木会长歪,而若是跟我回了青城山,那可就不同——不管哪位长老收了你,对你而言,都将是受益终生的事情……”
小木匠却摇头笑了,说道:“算了,我觉得我现在其实挺好的。”
无垢之前其实早就劝说过了,这回旧事重提,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指望小木匠能答应。
他没有再劝,告辞离开。
小木匠送他到了村口,瞧见那位冷面道士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山路尽头去,方才收回视线。
他低下头来,缓声问道:“我其实也想去青城山呢……”
胸口处一种蠕动,却有一物浮现出来,冲着他张牙舞爪,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小木匠不由得苦笑:“可是实力不允许啊……”


第二章 国画手
小儿身怀重宝过闹市,最大的可能,就是东西被抢了,小儿被杀了。
这世间事的真相,说起来,其实挺残酷的。
小木匠自小尝尽苦楚,也知晓这里面的残酷,方才没有答应无垢的邀请,加入青城山——他到处游历,轻易不与江湖人接触,就算接触,也不会深交,故而能够保持这一份秘密。
如果他进了那顶尖道门,或者朝夕相处,或者师长摸骨,就一定会暴露自己身怀真龙之灵的事实。
倘若他遇到了那淳朴良善、品德高尚的师长前辈,一切都不用多说,但若是碰到一个如同鬼王吴嘉庚一般,觊觎这真龙之灵的人呢?
他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要将这真龙之灵给双手奉上,然后为了能够活下来,跪地求饶么?
不。
小木匠自从死了师父、自己单独闯荡江湖之后,就没有打算再跪下去。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顾虑,所以小木匠才会舍弃加入青城山的诸多好处,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到处游历。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从大帅府供奉院罗青光那边得来的消息,去西康和西川交界的几个地方,找寻顾白果的踪迹,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找了差不多两个多月吧,他得到消息,知道跟着顾白果的那个老尼,是有来历的。
那人是秀女峰的一叶神尼,她虽然门户不显,但据说修为绝高,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强者,而根据罗青光那边得到的诸多线索来看,顾白果很有可能是被那一叶神尼收为弟子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但不需要担心顾白果的安全,而且还得恭喜她。
因为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得知此事之后,小木匠便没有再继续纠结此事,而是顺势游历川西之地。
他一边在山野之间游山玩水,修心修性,一边努力修行。
他最终在一个半月之前,通过吃透了《万法归宗》里面的精髓,却是将鬼王传授的《灵霄阴策》,给催动到了第二层境界。
明神之境。
这《灵霄阴策》根据鬼王讲,一共有七层境界,分别是观神、明神、培神、显神、通神、合神及出神。
这个“神”,当然不是神祇、神灵等虚无缥缈之物,而是修行者的精神、本我和归真。
就是潜意识状态的“我”。
讲到这里,简单讲一下《灵霄阴策》里面修行境界的大概说法。
观神——观察自己元神。
明神——明义宏达,淬炼于体。
培神——吞吐罡气,光明显神。
显神——开像真诀,劲气显化。
通神——通达本我。
合神——缩神合一。
出神——身外化身,各显神通。
根据鬼王的叙述,当初的创造者也只练就了第六层,而鬼王则练到了第四层巅峰,触摸到了第五层边缘,至于第七层的出神之境,只不过是他那师祖的揣测和臆想而已。
而即便如此,鬼王吴嘉庚练到第四层与第五层的边缘,便已经能够纵横西南,算得上是极其厉害的法门了。
正因如此,当小木匠突破第二层境界之时,丹田之中一阵涌动,却有气息喷薄而出。
紧接着,胸口的那黑龙纹身居然显化了形状,化作了一条两尺黑龙。
它,出现于这世间来。
那黑龙并非当初小木匠瞧见的那灵体,他尝试着摸过,冰冰凉凉,温润如玉,触感绝对是真实的,但说它是实体吧,这玩意显化不久之后,似乎疲倦了,没多久又融入他的身体里,化作了那胸口纹身去。
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小木匠着实是弄不明白,而且他跟前也没有足够信任的人去聊这事儿,只能摸索。
他大概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与那小黑龙完成了初步的沟通。
当然,这沟通并非是言语上的,而是意念上的,而且还带着几分猜测的结果——小木匠只是大概地觉得,这条小黑龙此刻与他算是双生一体,离开了他便活不长久。
它大部分时间会存在于小木匠的体内,有的时候,还能够帮着提供一部分的力量。
有时它会以实体的样子出现,但并不能长久。
时间一久,它的实体就会不稳固,继而崩溃,需要在小木匠身体里“充一会儿电”,方才能够继续浮现。
大抵如此。
当然,处于实体状态的小黑龙,除了摸着很舒服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卵用。
至少在小木匠看来是如此的。
突破了《灵霄阴策》第二重明神之境,以及获得了小黑龙真龙之力支持的小木匠,修为越发地突飞猛进,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
如果这么说不够直观的话,用一个形象的例子可以来说明。
那就是他一蹦,借助着“登天梯”的手段,就能够蹿上三五丈的大树上面去,都不带喘气的。
而且现在就算是来几个江湖高手,像潘志勇这样的,他就算打不过,跑也是没问题的。
正是因为如此,无垢方才会对他刮目相看。
送走了无垢,小木匠回去歇息。
尽管半夜才睡,但次日清晨,他还是早早地起来了。
洗漱过后,因为不敢练刀,怕吓到了庄户人家,所以他又练了一趟拳,浑身发热,白气腾腾而起,而借宿的主人家,那大嫂七岁的女儿端了碗苞米粥,和两个红薯送了过来。
他的伙食和住宿的费用从那工钱里面扣,并非白吃白住,所以对主家来说不但不是负担,反而是一份收入。
而且村民们都很尊敬小木匠,所以彼此相处得都很融洽。
小木匠与那女孩儿聊了几句,吃完之后,走出了院子去。
他并没有朝着蛇仙庙的工地走去,而是来到了村西头的一个族老家里。
他在院子外,对着里面喊道:“李先生,李先生?”
里面走出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来,他挽着一个发髻,穿着麻衣和黑布鞋,身材修长,脸容俊朗,行为举止都一板一眼,彬彬有礼的样子,朝着小木匠拱手,说:“何事?”
小木匠笑了,说李先生,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无垢道长走了。
那青年点头,说哦,知道了。
他转身往屋子里走,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小木匠说道:“我一会儿会去庙那边画画。”
小木匠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这位李先生本名叫做李梦生,是个书画国手——何谓国手?
那指的,是精通某种技能(如医道、棋艺等),并且在所处时代达到国内该领域最高水平的人。
当然,这国手是小木匠在心里给李梦生先生封的。
大约在十天前,这位李先生游历经过村子,然后落脚之后,同样作为外来人的小木匠与他搭上了话。
两人聊熟了之后,小木匠得以瞧见这位李先生作画。
他画马,作八骏图,以饱酣奔放的墨色勾勒头、颈、胸、腿等大转折部位,并以干笔扫出鬃尾,使浓淡干湿的变化浑然天成,透视感超强。
画上的马,前伸的双腿和马头有很强的冲击力,似乎要冲破画面。
他画虾,寥寥几笔,用墨色的深浅浓淡,表现出极致动感,线条有虚有实,简略得宜,似柔实刚,似断实连,直中有曲,乱小有序。
纸上之虾似在水中嬉戏游动,触须也像似动非动,仿佛立于纸面。
他画人,惟妙惟肖,仿佛有人声鼎沸,市井之言。
他画山水,山水仿佛纳于纸面。
……
万事万物,从那蘸满墨汁的笔尖之上,落在白纸之中,却仿佛赋予了这世界新的容貌与意义。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灵性。
无垢说小木匠的木雕里有灵性,能够让寻常木器,有着法器一般的根骨,而小木匠瞧李先生的画,却有更加强烈的感受。
那里面的一切,都栩栩如生,灵气逼人。
小木匠是匠人出身,干的是手艺人的活儿,审美观反而显得更加高明,瞧见这个,越发对那李先生尊敬有加。
而李先生对小木匠的手艺也是十分佩服,两人英雄惜英雄,彼此相交闲聊,却也颇是自在。
只不过半途来了个无垢道人,与这位李先生一见面,没两句就闹翻了。
无垢嘴毒,言语刁钻,而李先生却是个不会吵架的书生,吵不过惹不起,却躲得了,这几日一直在这族老家里待着,都没有怎么出去。
小木匠最佩服有手艺的人,但对无垢道人这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家伙又无法推辞,瞧见两人合不拢,也没有劝。
他怕李先生被无垢给气走了,所以这才大早上赶过来找人,等确定人还在,这才放心地离开。
小木匠回来之后,背了木工箱,便去了蛇仙庙工地。
没多时,几个泥瓦匠也来了,工地上也就忙碌起来。
他一直忙到了中午,等村里的大姑娘送了饭和凉开水过来,他歇息的时候,才瞧见那位李先生慢悠悠地沿着山道走了过来。
李先生来到快要完工的蛇仙庙前,将纸笔铺在一块大石头上,拿镇纸压着,也不着急作画,而是围着那蛇仙庙转悠了一大圈,这才回来。
他慢慢地一边研墨,一边构思。
小木匠吃过饭之后,过去打了声招呼,李先生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再搭理。
甘墨知晓他那是进入了创作的状态,也不打扰,回头又去干活了。
下午的时候,村子来了几位族老,跟小木匠聊天,小木匠承诺加快速度,三天之内完工,绝对没问题。
因为要赶工,小木匠忙得昏天黑地,一直到入夜,方才停歇下来。
他送走了那几个有些怨气的泥瓦匠,这才顾得找那李先生,发现李先生已经画完了,不过那画并非是以蛇仙庙为主体,而是修庙的人。
那几个泥瓦匠只是背景,画里面的真正主角,却是他甘墨甘十三。
瞧见那宣纸上活灵活现的自己,小木匠有些惊喜,而李先生朝着纸面上吹了一口湿气,试了一下墨,发现干涸了,便将其卷了起来,递给了他。
李先生说道:“送给你。”


第三章 信天游
小木匠非常惊讶,不过还是接了过来,然后问道:“为什么突然送我画?”
那李先生并不答话,而是开始收拾起了纸笔来,等忙完了,他方才缓声说道:“我该走了,这幅画便当作谢你这些天对我照顾的礼物吧。”
小木匠连忙摆手,说这话怎么讲的,我哪有照顾你?明明是你不吝赐教,教了我许多,也让我在手艺上有所感悟,如此说来,该道谢的人,应该是我呢。
那李先生笑了,说受益是彼此的,你若是觉得这画烫手,不好拿,那便烧了,反正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是不会收回的。
李先生是个平静而沉默的人,平日里很少露出笑容。
而他此时此刻,显然是为了这些天与小木匠的愉快相处,发自内心的笑。
小木匠也没有矫情,将这不算大的画给贴身收好,然后问他:“你何时走?”
李先生说道:“明日早晨吧,天亮就走,趁着清晨的凉气。”
小木匠想了想,说要不然咱们去找个小店儿,弄点吃的,再搞壶酒,吃个告别饭?
李先生却摇头,说不,家母信佛,所以我自小茹素。
小木匠没有坚持,点头说好,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村子去。
这回那李先生没有拒绝,等了小木匠一会儿,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言语颇为投契,等送到了那族老院前,小木匠与他拱手告辞之后,径直来到了村中大户张家。
他找到了张老太爷,想要出钱,买他阴干好几年、准备用来当棺木的金丝楠。
当然,他所需不多,一尺即可,并不会耽误张老太爷的生死大计。
这金丝楠是中国一种十分特有的珍贵木材,它多产自于西川、颚北西部、滇南、黔省及长江以南的省区,其中以西川的材质才好,其木材有香气,纹理直而结构细密,不易变形和开裂,为建筑、高级家具等优良木材。
金丝楠木中的结晶体明显多于普通楠木,木材表面在阳光下金光闪闪,金丝浮现,且有淡雅幽香。
在历史上,金丝楠木专用于皇家宫殿、少数寺庙的建筑和家具。
这材料小木匠上回见过,就一直念念不忘,不过囊中羞涩,而且张老太爷又宝贝得很,所以罢了念头,不过这回那李先生赠画,他若是不表示一些什么,都感觉自己有些睡不着觉。
李先生性子淡薄,言语不多,两人交流其实并不多,但却惺惺相惜,远比寻常人的交往要有意思。
小木匠本来是打定主意出钱买的,结果那张老太爷也是妙人,在得知了小木匠的想法之后,却是直接做主,切了一截给他,然后不肯收钱。
小木匠硬要塞钱,那张老太爷还生气,说你帮我们村子修庙,收那么少的工钱,完全不计较,这回倒是跟我算起账来了?
是不是瞧不起人?
一句话让小木匠完全没办法反驳,只有拱手,表示感谢。
拿了那金丝楠木的木料,小木匠回了住处,当天也是挑灯夜战,一宿愣是没睡,搞得好几波起夜的姑娘小媳妇儿瞧见了,都在心底里嘀咕:“哎呀,到底是哪个小狐狸精,把十三郎给勾住了?”
到了下半夜瞧见,就想:“十三郎当真厉害,这是要弄一晚上不成?”
“若那人是我……”
小木匠先前也帮着无垢做十八罗汉,不过也没有这么拼过,弄得房东大嫂都跑过来打听。
等问清楚了,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天光大亮,小木匠将一块黄鼠狼皮子拿开,红着双眼打量手中的这金丝楠木雕,满意地站起身来。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都噼里啪啦地作响。
随后他穿衣洗漱,清理了一番,弄得清清爽爽,这才出门,直奔李先生寄居的族老家中去。
小木匠这边来得早,李先生还没出门,等了好一会儿,两人碰了面,小木匠将连夜赶工的木雕送给对方,当做纪念。
虽说是熬夜弄出来的,但这木雕的工艺却一点儿也不缩水,而且材质不错,着实堪称精品,呕心沥血之作。
与李先生的画作一样,小木匠这木雕也是人像,而且就是李梦生。
那位木雕的李先生孤傲而立,长袖飘飘,手持画笔,颇有东晋羽士之风范,神韵非凡,而且经过打磨之后,晨光落下,金光闪闪,灿若云锦,其高贵华美,摄人心魄,有一股逼人的灵气。
那李先生瞧见,忍不住惊叹一声,说道:“此番西行,最大的惊喜,恐怕就是碰到十三你。”
他是个洒脱之人,将那木雕收了,然后对小木匠说道:“十三,你也别总是那么客气地叫我李先生,我与你一样,都是个靠手艺吃饭的匠人而已;咱们萍水相逢,如此投机,叫我梦生便是。日后若是路过南通州的李家庄,务必上门找我,酒菜没有,清茶倒是管够。”
这话儿说出来,算是认可他了。
小木匠拱手,说日后若是有空,一定上门叨扰。
他送着李梦生往村外走,一路送到村口,方才停下脚步,两人拱手,随后小木匠目送,一直到对方消失在了山路尽头的晨雾之中,方才停歇。
连续送走了无垢和李梦生之后,小木匠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应该离开这里了。
事实上,从李梦生来的第一天,他就瞧得出来,那人与他一样,也是为了这泄露的地煞而来。
只不过那位的性子比较冷淡高傲,瞧见小木匠在忙活了,他也就没有主动上前来相帮,而是在村子里暂时落了脚,准备等小木匠束手无策了再出手。
结果让李梦生没有想到的,是小木匠居然真的将事情办成了,而且还找来了无垢道人补足短板,消除后患。
他昨日过来作画是假,检查地煞泄露才是真。
他瞧满意了,便也离开了。
尽管小木匠没有与李梦生套话,更没有交手,但却知晓,对方是个高手。
至于有几层楼高,他就不知道了。
总之是很强,因为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是个修行者,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文弱书生,或者卖字画的先生呢。
他感觉不到,但胸口的小黑龙却畏惧得瑟瑟发抖,每次碰面,总会有一股恐惧的情绪传递给他。
这种恐惧一度让小木匠忍不住想要逃走。
好在那李梦生为人其实挺不错的,而且双方君子之交,如此倒也算是不错。
小木匠送人回去之后,休息了半天,又开始加班加点,终于赶在答应的日期,将庙给修完了。
庙成之后,村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给他和几个累瘦了的泥瓦匠封了红包,然后还披红挂彩,将那蛇仙庙给重新开张,甚至还张罗着去长安附近的名寺里请个庙祝来支持事务呢。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与小木匠无关了。
完工之后,他收拾了行李,与几个一起干活的泥瓦匠打平伙,吃了顿鸡,还喝了酒。
等酒热正酣的时候,他就上了路。
这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小木匠的性子也有了许多变化,一边走道,一边学着当初洛富贵的劲儿,吼起了歌子来:“咱二人好比一圪朵蒜,一搭里生来一搭里烂。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咱二人要能配夫妻,铡刀剁头不后悔。滚身子贴住热鞣皮,轻皮皮嫩肉肉舍不得离。叫声哥哥上炕炕,快给奴家宽衣裳……”
这歌子是几个月前,跟一个在自贡盐井里干活的陕北人学的,小木匠特别喜欢。
只可惜那个陕北人拐了个东家小妾跑了,后来就没有再见到。
所以他学的歌也没多少。
小木匠趁着酒劲走山路,他准备沿着旧蜀道,一路走到长安去,然后过晋西,去北方瞅一眼。
别人不是说了么,读万卷书,行千里路。
等他走到胸口这小黑龙不怕人了,方才不用再到处乱跑,认认真真地安定下来,找份活路做。
结果没等他走出这片小山丘,身后就有人喊他:“甘师傅,甘师傅,等等哟。”
小木匠听着耳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瞧见一个年轻人沿着山路,朝着坡下快步飞奔而来。
这回他瞧准了,那人却是送他金丝楠木的张老太爷的孙子。
张子良。
小木匠站定,等人过来之后,问道:“莫着急,喘口气,怎么了,蛇仙庙出事儿了么?”
那张老太爷的孙子双手撑着大腿,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庙,是有人想要找你帮忙……”
那人缓和了一些,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讲明白了。
原来村子里修庙,落成之后,不但村子和附近十里八乡的人赶过来瞧,城里也来了好些人,其中一个人便跟张老太爷聊起,说起自己家最近的诸多倒霉事。
张老太爷一听,说嘿,你不早说,我这儿认识一人,就修庙的那个,牛逼大发了……
张老太爷跟人一通吹,结果回头找人,得,人都不见了。
这时他才着急忙慌地派了孙子过来找人。
听完张子良一番言语,小木匠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行,我跟你回去。”


第四章 吝啬鬼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人张老太爷得知小木匠需要金丝楠木为材料,做木雕来赠友,二话不说,直接切了一块给他,还分文不收,小木匠在这上面,其实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的。
当然,他不管不问,直接离开也可以,毕竟今日一别,日后或许就再无相见之日了,其实可以不用理会。
但如果这样的话,小木匠这大半年的游历,就算是白走一场了。
修行,其实也是修心、养性,让一个人逐渐认识自我、本我以及超我的过程。
《灵霄阴策》里面的七重境界,观神、明神、培神、显神、通神、合神及出神,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力量与境界,看似并不相关,但实际上却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一个人只有心境上去了,方才能够成为真正的高手。
要不然,空有一身蛮力,跟个邪祟有啥区别?
小木匠跟着张子良回到了村里,在他家见到了那个城里来的倒霉蛋儿,那是个收山货的商人,不过他不是行商,而是坐商,手下好几批人马和商队,近的西南几省,远的能到蒙古和北疆去,做的是大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