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毛小道讲述了一些地底摩门教的起源,以及邪佛舍利的分布。
在几年之前,久丹松嘉玛曾经以荆门黄家继承人黄养神的名义,在世间行走,最终攻破几大佛门圣地,最终将所有的黑舍利给收集成功。
据说那完整的邪佛舍利,能够让一个人意识被吞、化作恶魔。
而经过调查,久丹松嘉玛的女儿程程,现如今正是跟在了黑手双城身边,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黑手双城应该就是那个邪佛舍利的受害者……
早在2012年年末的时候,他就已经深受其害,甚至都有可能不再是他。
听到杂毛小道的讲述,符钧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他睁着眼睛,语气急速地说道:“也就是说,其实现如今的大师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被邪佛黑舍利感染入魔的魔头咯?对吧?”
他跟杂毛小道确认,而听到这话儿,杂毛小道点头,说对,我今天其实跟陆言有过讨论,一致认为大师兄的意识一直被压制住,直到那帮人开始对付茅山,处于对茅山的热爱,他终于压制住了那魔头的意识,回归了本我,将千通王拦住,又在千通王毁我茅山的关键时候,果断出手,最终挽救茅山于水火。
原本一直憋着、仿佛十分便秘一般的符钧终于笑了,点头说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他显然对黑手双城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倘若作恶者是大师兄,他心中肯定是难过不已,但如果是邪佛黑舍利引发的魔头,那事儿就容易接受许多。
他长舒了一口气,而我瞧见旁边的大多数人也都释怀了许多。
这些人,对于黑手双城的热爱,甚至远远超出杂毛小道和符钧这两代掌教真人,大概也就比陶晋鸿稍微差一点儿。
正如同刘学道所说,倘若不是黑手双城那个地雷一般的身份之外,最适合做茅山掌教的,应该是他。
是他黑手双城。
那一位,才是茅山这三十年来,培育出来的最强者,无论是修为还是为人,又或者在江湖、朝堂之上的声望,都是属于基本碾压同门的存在。
只可惜……
出于对黑手双城的热爱,众人几乎都认可了杂毛小道的说法,情绪也开始由惊疑、恼怒和痛惜,改变成了担忧和关心来。
就连刚才琢磨着那黑手双城家人威胁他的阴阳脸毕永,也开口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得想办法给他洗白——秦归政那家伙现如今正在往大师兄身上泼脏水,这事儿可堵不住。”
符钧到底是做掌教真人的,心中自有计较,说只要我茅山对外宣布,说大师兄被荆门黄家的黄养神所害,被那邪佛黑舍利占了身体,成了魔头,而我茅山正在想办法清除那魔头,就能够将他从前几年的事情给摘出来,并且将众人的视线和愤怒,转移到了荆门黄家去,从而给了我们很大的操作空间……
听到这话儿,大胖子杨昭有点儿担心,说只怕荆门黄家会反击……
符钧冷冷一笑,说反击?现如今的荆门黄家,跟几年前的荆门黄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前后两任家主相继暴毙,再加上邪灵教的覆灭,邪灵左使黄公望垮台,民顾委的黄天望掣肘颇多,独木难支,拿什么反击?再说了,那荆门黄家的黄养神害得我大师兄如此模样,就不准我茅山报复?
杂毛小道瞧见符钧有点儿上头,不得不提醒,说那真凶,却是久丹松嘉玛。
符钧冷哼,说等事情忙妥了,定要找那人的麻烦。
我在旁边瞧着茅山众位领导人,忍不住提醒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黑手……大师兄,之前我请神入体,虚清真人……”
我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虚玄真人便打断,说那是你师父。
呃……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请了我师父入体,他便逃了,而后大师兄在打断了千通王毁掉茅山秘境之后,一直都没有露面,我们不确认他到底是想起之前自己做的事情,心中有愧,不敢露面,还是那邪魔意识重新占了上风,确定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倒是都好解决。”
虚玄真人点头,说对,找到人,这才是最基本的事情。
施长老问:“怎么找?”
我瞧众人都看向了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首先是大师兄被人谋害之时,传给茅山上下之人,并且通告江湖,防止事态扩散,并且把大师兄入魔之后招揽的那些势力,包括那个程程,都没有生存空间,防止继续作恶;其次就是发动所有人找寻,甚至可以悬赏;最后,注意一下与大师兄关系密切的人,包括他的父母,以及其他人,他极有可能会去私底下见面……”
施长老犹豫,说能不能先别传,等他露面,我们将人找到,再说?
符钧摇头,说不行,想要洗白大师兄后面的身份,就得立刻亡羊补牢,不要心存侥幸。
我也说对,如果大师兄恢复本我,不管他出于什么顾虑,最终肯定会想开,一定会来找寻他信任的人,而如果被重新压制住了意识,那么那个占了大师兄身子的魔头,也一定不会在这一段时间里公开露面。
大胖子杨昭长老有些担心地问道:“倘若他重新入魔了,那可怎么办?”
施长老和其余几人纷纷点头,一齐表达了担心。
千通王碾压众人,而大师兄能够与千通王不相伯仲,显然也拥有碾压我们的实力,如果他重新入魔,并且与我们撕破脸皮,说不定会对茅山不理。
对于这个问题,杂毛小道说大家不要慌,我们自有办法。
听到杂毛小道笃定的话语,就连虚玄真人都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出言问道:“什么办法?”
杂毛小道伸出了右手,比了一个“七”,然后说道:“我、陆左,陆言还有屈胖三,再加上南海一脉的隔壁老王,燕尾老鬼,还有欧洲的血族大帝威尔冈格罗,我们七个人,将会通过秘法组成一个剑阵,只要大师兄一露面,我们找到他,就能够在正面交锋中,将其擒下,最后由南海一脉的隔壁老王出手,用南海降魔录,将那他身体里面的魔头斩去,让大师兄恢复真我。”
啊?
听到这话儿,虚玄真人一脸茫然,说你我知晓,那个陆言小哥的修为,我看也不错,陆言和屈胖三,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至于另外三人,是什么来头?
符钧咳了咳,轻声说道:“师叔祖,隔壁老王又叫做王明,除了是南海一脉之人外,还是龙脉守护家族黄金王家的扛旗者,王红旗您知道吧,那是他的大爷爷;至于闻铭,此人名声不显,但据说是教徒狂人南海剑魔的关门弟子,他的师兄亭下走马曾经是天下第一杀手,另外一个师兄则是天下十大一字剑;而那位威尔冈格罗,在西方世界,据说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听得符钧的解释,虚玄真人方才知晓这些人的牛波伊之处。
他问杂毛小道,说这些人,跟你什么关系?
杂毛小道说朋友,过命的交情,随喊随到。
他又问,说那个什么南海降魔录我倒是听过,却不知道还能斩杀人的心魔,这事儿靠谱么?
杂毛小道说王明的弟弟曾经被邪龙侵身,最后也是被他一刀斩去——现如今他弟弟被囚禁在中央龙脉之下,几年了,一直都挺好的,没有反复。
虚玄真人点头,说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不光是他放心,在场的所有茅山领导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经历过昨日一战的,还是没有经历过的,即便是不知晓千通王的恐怖,却也在这几十年来感受着黑手双城的影响,那种影响是根深蒂固,直入内心的,想起倘若大师兄化了魔,对他们动手,还真的是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
在场的茅山众人,除了几个老古董之外,能够有信心对上黑手双城而不死的,想必没有几个。
虚玄真人总结,说关于陈志程一事,便按刚才讨论的事情去办,为了茅山声誉,关于“蚩尤”一说,谁也不得传出外面去,任何人胆敢传出,立刻革出茅山,没有意见吧?
众人皆拱手,说自当如此。
虚玄真人点头,又说道:“说到革出茅山,这里一起讨论另外的一件事儿——关于萧克明之事,之前他离开茅山,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现如今我以上上上一代传功长老的名义,将他召回茅山,诸位可有意见。”
众人大喜,说自当如此,怎敢有意见?
符钧也高兴,说小师弟能够回归茅山,那是天大的好事。
萧克明也有些激动,说全听师叔祖吩咐。
正在众人欢欣之时,虚玄真人又说道:“除了召回萧克明,重入门墙之外,我还想聊一聊这茅山掌教的问题……”
第三十章 虚玄死谏
来了,来了!
尽管早就有所觉察,但是当虚玄真人真正提起这事儿来的时候,我的心脏还是下意识地跳了几下。
我下意识地用余光去打量身边的杂毛小道。
虽然之前我们聊天的时候,杂毛小道谈起此事的时候,说自己在这掌教的位置上,并没有尽到责任,反而是符钧更合适一些,但茅山宗掌教真人这位置,的确是江湖上最鼎鼎有名的几个头衔之一,拥有着极大的权柄和影响力,也是无数人心头的梦想。
再说了,茅山宗是他师父陶晋鸿交到他手中的,现如今变成了这样的一副模样,上千人参与于此次劫难,杂毛小道就真的放心别人来掌管?
符钧真的是最佳人选么?
只怕未必。
从我的角度望过去,杂毛小道低着头,脸色平静,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这个时候,我下意识地又去看另外的一个当事人符钧。
然而他也似乎对于这事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儿,他举起了手来,说师叔祖且听我一言。
他说得异常坚定,显然是有话要讲。
虚玄真人看向了他,沉默了几秒钟,方才说道:“好,我倒是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符钧抬头,脸上波澜不惊,平静地说道:“本来这件事情,我想要等到整个事儿结束之后,再作处理的,但既然虚玄师叔祖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起,那我觉得确实有谈一谈的必要——在座的各位,包括陆言,都是大劫之后,我茅山剩下最核心的一部分人,在大家面前,我先表两个态,第一就是此番大劫,不管如何,我难辞其疚,从现如今的掌教真人之位上引退下来,是最合适不过的……”
啊?
众人皆是心惊,没想到在虚玄真人发难之后,符钧竟然不但没有半分辩驳,而且还顺水推舟,直接将这黑锅给背了下来。
我也是惊讶万分,因为在我的心中,符钧这人对于权位之事,特别是掌教真人之位,最是上心。
他当初为了让我将神剑引雷术交出来,费劲了心思,这事儿我至今记得。
这样的野心,让我很难相信刚才那一番话儿,竟是从他口中说出。
然而更让我们为之惊讶的,是他后面说出来的话。
他继续说道:“……第二,现如今的茅山如同悬空走钢丝,稍微一不小心,便会倾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需要强而有力的人物来领导茅山,所以我引退之后,执掌茅山的人,我个人推荐是小师弟萧克明——当然,具体的事情,还需要长老会和诸位贤达商议才是。”
他说完这些话,居然转过头去,向杂毛小道点头示好,脸上还带着微笑。
说句实话,倘若说之前的我对符钧还有一些偏见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符钧,他用自己的大度和豁达征服了我,让我另眼相待。
这样的气度,不愧是曾经被众人推举为掌教真人的男人。
符钧一番言语,不但征服了我,也征服了众人,就连一直对他心怀怨气、另有看法的虚玄真人也忍不住点头,说你能够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欣慰,这一次的事情,说起来的确是怪不了你,但茅山宗此番遭劫,死了那么多的人,损失了无数典籍法器,甚至差一点儿陷入覆灭的惨剧,的确有人该担责,也的确需要强人领导,我对萧克明也十分看好。
虚玄真人一开口,场中众人都不说话,各自用眼神彼此交流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杂毛小道却站了出来。
他开口说道:“各位稍等一下,我也有话要说。”
众人都看向了杂毛小道,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刚才虚玄真人说了,让我返回茅山,对于这事儿,我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茅山养育了我,教我一身本事,现如今茅山有难,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但如果说让我回来当掌教真人,对于这事儿,我不能接受。”
啊?
除了我之外,在场的众人都为之一愣。
我瞧见有好几个人,简直都懵了——怎么今天的这些人,一个一个都不按套路出牌,符钧之前主动让出掌教之位也就算了,毕竟是引咎辞职,但杂毛小道力挽狂澜,救茅山于危难之中,这是有大功劳的,再加上他之前就是掌教真人,此刻回归,也不算突兀。
杂毛小道给出的理由,真是之前跟我谈起过的那些。
看得出来,他打心底里并不愿意成为茅山宗的掌教真人,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做好那个准备。
在他看来,既然符钧师兄愿意,那是最好不过的。
他愿意为茅山的重建出一份力,但不是站在那个位置上去。
当他讲完这些的时候,我能够瞧出了,符钧的眼里,是流露出了感激来的。
很显然,他之所以说出之前的话,是被虚玄真人逼宫,这个时候如果杂毛小道再落井下石,他虽然保住了脸面,但心中想必是不痛快的。
但杂毛小道的退让,却让他感到了肯定和温暖。
不过虚玄真人却并不让杂毛小道如愿。
他几乎是黑着脸说道:“对于你之前的行为,我也听说过一些,确实是很操蛋,但经过这么多的事情,我想你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也必然学会了很多东西,走向成熟,符钧威信不再,无法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你若不上,还能有谁?我么?”
他近乎严厉的话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去,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老人家都快半截入土了,却还得从后山跑出来,操心这些事儿,实在是太辛苦了,这么大的一摊子事儿,谁还敢往他的身上扔去?
瞧见众人都不言,虚玄真人继续说道:“掌教真人,并不是一个好差事,特别是现如今的情况,它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谁的肩膀宽,谁就得主动扛起来——茅山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你岂可退?”
这一句话,杂毛小道的头更加低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虚玄真人猛然一喝:“符钧!”
符钧跪下,开口说道:“弟子在。”
虚玄真人朗声说道:“此番茅山遭劫,作为掌教真人的你难辞其咎,从今日起,你离开茅山掌教之职,成为普通长老,仍列长老会之中,可愿?”
符钧拱手叩礼,答曰:“是,弟子遵命。”
虚玄真人又喝道:“萧克明!”
他的气场十分强大,在这样的情况下,杂毛小道也不敢多言,跪了下来,说道:“弟子在。”
虚玄真人说道:“你前承陶晋鸿,登顶大位,却不自知,玩忽职守,被长老会免职,后又自革茅山,罪过颇大,但心系茅山,力挽狂澜,将功补过;值此茅山生死存亡之时,我代表我师兄虚清,请你回归茅山,重新登上掌教真人之位,带领茅山走过艰险,渡过难关,重新回归道门巅峰,弘扬道法,你可愿意?”
这一段话,他是气沉丹田,铿锵有力地吐出,字字珠玑,强调很足,有点儿逼宫的意思。
杂毛小道猝不及防,然而在他强大的气场之下,却还是顶住了压力,有些艰难地说道:“师叔祖,这个,恕难……”
没有等他说完,虚玄真人掏出了一把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怒声吼道:“萧克明,你愿不愿?”
以死相谏。
众人皆惊,尽管都猜到了虚玄真人想让杂毛小道执掌茅山的执着,却没有人想得到,他老人家居然玩出了死谏的这一招。
这个事儿可太致命了,要知道虚玄真人的地位可是极高的,他可是陶晋鸿的师叔,虚清真人的师弟。
他也是茅山后院先贤崖那帮老不死之中修为最高的人。
他是李道子之前的传功长老。
正是有着这样的崇高地位,使得他能够直接掌控局面,将符钧这个掌教真人给说撸就撸了,甚至都不需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也直接决定了杂毛小道重新成为掌教真人的这事儿。
倘若是他因为杂毛小道的抗拒而自杀,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茅山上下都会悲痛不已,敌人则会笑掉大牙,陶晋鸿倘若是恢复了神识,说不定都要从天山飞过来揍人了。
我操!
姜还是老的辣啊……
我估计此时此刻的杂毛小道,心底里肯定是一万头的草泥马奔腾而过,原来他打算着不管对方怎么说,都抵死不从,免得沾染太多的责任和因果,却不知道今天第三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竟然是虚玄真人。
您堂堂一茅山老祖宗,居然以死相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手段,您老人家怎么可以玩得这么溜?
怎么办?
当时的气氛几乎都已经凝滞,而几秒钟之后,杂毛小道终于动了。
他的身子往下倒去,额头触地,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弟子遵命。”
虚玄真人大声吼道:“你愿不愿?”
杂毛小道无奈地大声回道:“愿!”
虚玄真人哈哈大笑,说好,好,茅山安矣,我今日死了,也是值当的。
笑罢,他身子往后倒去,众人冲了过去,纷纷扑上前来,伸手查探,却发现虚玄真人已然再无气息。
他死了。
第三十一章 秉承遗志
虚玄真人的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而最为震惊的,恐怕就是杂毛小道了。
跪倒在地的他,虽然在虚玄真人的以死相逼之下,勉强答应了继任掌教真人之位,但心底里肯定是不太愿意的,估计此刻的心中,也是在感慨城里套路太多,弄得他进退不得,不得不低下头颅来,违逆自己的心意行事。
然而就在他心中对那虚玄真人多少有一些埋怨的时候,那位显得十分着急的老人,却突然倒下,再无气息。
这事儿可就真的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确认了虚玄真人是真的死去,而不是在那儿继续威胁杂毛小道之后,在悲恸之余,脑海里定然也是充满了疑惑。
而杂毛小道却很快抓到了事情的关键,看向了陪伴着虚玄真人一起,前来参加会议的另外两位老者。
宏叶真人和徐微真人。
就在我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唯二两位还算淡定的人,便是他们两人。
他们的脸上虽然也有悲恸,不过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意外。
他们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杂毛小道走到了两位真人的跟前来,拱手说道:“两位,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明示。”
他一开口,众人也都从混乱之中回过神来,看向了两位。
那位满头白发、左脸长着一颗大痦子的宏叶真人强忍着悲恸,缓声说道:“其实在学道找到了先贤崖之前,虚玄他便已经大限将至,甚至都跟我们每个人已经作了告别,静待死亡的降临,却不曾想学道赶来,讲起茅山遭难之事;本来我们不让他来的,但他却不愿,强撑着身子赶来,经过这一天时间的折腾,这个时候才垮了去,其实已经是奇迹了。”
啊?
虚玄真人居然已经是大限已至,等待死亡了?
为何我们都看不出来?
听到这话儿,我们都为之诧异,不过仔细想一想,却又将前因后果给想清楚了——难怪他一出场,就表现得那般的着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催促一般,就连刚才的事情,虽说他有足够的资格,但程序上并不合法,要说做过传功长老的他,不可能这般草率,但他却还是近乎拼命一般地推动了一切。
现在想一想,一切都合理了,在他身后催促的,并不是他的愤怒或者伤心,而是死亡。
这位老人,在大限将至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留在先贤崖等死,而是来到了山前来,主持大局,并且尽可能在自己死之前,将一切的事情安排妥当,将茅山的未来,朝一个他所期望的方向推动。
我们之前还说杂毛小道力挽狂澜,但现如今,我们方才惊觉,真正力挽狂澜的,是这位胡子头发连成一块,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的老头儿。
他才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想通此节,我的眼泪,忍不住就从眼眶之中溢了出来。
先前的时候,我还觉得虚玄长老过于焦躁、依依不饶,甚至可以说是疯狂,但此时此刻,我终于感受到了那个瘦弱的老头儿,身体里蕴含着的伟大力量,以及他心中对于茅山的信念。
从我自萧家奔来茅山起,无论是那些朝着炮阵悍不畏死冲锋的死士,还是心存死志、奋力搏杀的刘学道,又或者蒙冤未曾雪、重伤垂死却用生命堵住茅山后院的雒洋长老,再到我跟前的这位玄虚真人,都给予了我太多太多的震撼。
他们改变了我对茅山的看法,也让我对于这个宗门,产生了崇高的敬意。
能够培养出这么多无论是修为、还是品德都如此杰出的英雄豪杰,茅山当之无愧为当今天下最顶级的道门之一。
尽管它此刻遭遇劫难,损失惨重,但绝对不会就此衰弱。
这样的茅山,一定能够从废墟之中,浴火重生。
悲伤在偏殿之中蔓延,而除了悲伤,还有的,是所有人发自内心的敬意。
即便是被虚玄真人训斥、拉下掌教真人位置的符钧,脸色也是异常严肃,对于这位老人的去世,感觉到无比的心痛。
一片死一样的沉静之后,那宏叶真人掏出了三封信来。
他说道:“一个小时之前,虚玄分别写了三封信,让我交给三个人——学道、符钧、萧克明,过来拿信。”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分别上前,恭敬地从他手中接过了信来,然后看向了宏叶真人。
宏叶真人点头,说你们拆开看吧。
三人方才依言拆信,各自查看。
我在旁边瞧着,杂毛小道和符钧的脸色十分严肃,而坐在轮椅上面的刘学道,则读得十分认真,眉头皱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瞧见周遭的人太过于伤悲,旁边的徐微真人开口说道:“诸位,虚玄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我,让我告诉大家一声,当下之时,是茅山最危急的时刻,大家不要为了他而有太多伤悲,生老病死,此乃天道,而且他在临死之前,还得到了他师兄虚清真人的消息,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那事儿是他心中一辈子的痛,现如今终于放下了,所以他非常释然,也希望你们能够放下这些……”
此时三人都读完了手中的信件,抬起了头来。
在众人都没有开口的情况下,符钧说道:“刚才之事,虽然没有经过长老会同意,但想必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众人皆点头,没有出言反对。
不管如何,当前的局面,是虚玄真人用性命挣下来的,也算是他的遗愿,而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期望的结果,自然不会有异议。
符钧说道:“既如此,那在会议之后,我们便正式在所有茅山子弟的面前,宣布萧师弟成为掌教真人之事。”
杂毛小道仍有犹豫,说符师兄,此事得从长计议才行。
符钧显得很坚决,说不,萧师弟,虚玄真人尸骨未寒,你愿意让他死不瞑目么?
这一句话下来,杂毛小道再没有了推脱的借口。
他这个时候,倘若是再推脱,就显得有一些不负责任了,也会寒了许多人的心。
真正的男人,就得敢于在最困难的时候站出来,对一切困难艰辛说操。
而且虚玄真人有一句话说得对。
现在来当那个掌教真人,不是一种享受和荣誉,而是责任。
是沉甸甸的责任,成千上万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每一个决定,都将会影响到许许多多的人。
深吸了一口气,杂毛小道走上前来,环视了一圈众人。
他开口说道:“很惭愧,在座的诸位,有的人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对于一个曾经做过掌教真人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很不称职,不过既然大家对我如此期望,我再扭捏,实在就有点儿娘们了——好,当着死去的虚玄真人跟前,我也表一个态,那就是我萧克明,一定会竭尽全力,处理好这一次的茅山危机,并且按照前辈的意志,将茅山发扬光大。”
他的表态得到了众人的肯定,我能够感觉得到,他这话儿一说出来,整个房间里面的精气神儿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
很多人的脸上终于没有了迷茫,变得坚定了许多。
杂毛小道这人成熟稳重了许多,表达了态度之后,让刘学道这位场中资格最老的领导层来讲话,而刘学道也没有拿捏,点了点手中的信件,然后对众人说道:“虚玄真人在写给我的信里面,提到了陆言。”
我?
我愣了一下,感觉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的头上来,有些心虚地说道:“说我什么了?”
刘学道说道:“他说你是他师兄的弟子,不过机缘巧合,并无太多传承关系,也没有真正拜师,而且还有师承,自成一派,但他觉得既然他师兄虚清真人说了这话儿,让你来当那外门长老,肯定是有道理的;这事儿主动权并非在我茅山,而在你陆言手中,所以希望我能够开通一些,说服长老会,让你能够点头。”
我有些感动,没有想到虚玄真人居然还考虑到了我,而且并无逼迫,采用的是侧面迂回,给我创造优良的条件。
我说比如?
刘学道说在这里我也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虚玄长老的意思,是陆言本身就是当今一流乃至顶尖的高手,出生环境和生活习性,皆与茅山不同,所以希望能够开辟一种先例,让他成为客卿之类的外门长老,不给太多的约束,只希望他能够参与茅山的决策,提供帮助便可,诸位可觉得妥当?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是心存疑虑,而这个时候,施长老越众而出,表达了支持的意见。
她说的时候,重点提及了我这一次对于茅山的滔天大功。
这事儿感染了所有的人。
这意见得到了一致通过,而在征得了众人的同意之后,刘学道看向了杂毛小道。
这个时候,重新回到茅山掌教真人之位的杂毛小道,才是对我的最好邀请者。
杂毛小道走上前来,看着我,说陆言,留下来帮我吧,好么?
第三十二章 黄帝御女经,陈抟胎息诀
有陆左之前帮忙的兜底,我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懂事,傻乎乎的拒绝。
正如同杂毛小道继任茅山宗掌教一般,我成为外门长老,荣誉和地位都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满满的责任——现如今的茅山,外忧内患,漏洞百出,大半人死于此番劫难不说,重建宗门之事来日方长,如何审理这些入侵者,如何协调有关部门,如何将那些出卖茅山的硕鼠找出,如何将这大仇报了去,都是当前领导班子必须面对的问题。
杂毛小道于我,有知遇之恩,也有救命之恩,我拿他当兄弟,当大哥,而对于茅山宗这个宗门,我的心里也是十分认可的,愿意融入这一个集体,为这个英雄层出不穷的宗门做一些事情。
现如今既然人刑堂长老都说了,对我没有任何过分的约束,只是希望我能够成为茅山宗客卿一般的人物,参与茅山的决策层,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接下来的时间,在场的人确定了一下当前茅山的领导班子,又聊起了后面的一些安排和事务,以及每个人当前的任务,然后散会。
我也领到了一个任务,就是代表茅山,完成与屈胖三修复山门的对接,全力保障屈胖三的任何要求。
呃……
众人谈及这个事儿的时候,告诉我,说我的责任重大,因为修复山门,防止灵气外漏,这才是茅山最为根本的事情,无论屈胖三有任何的要求,茅山都会全力满足,绝对得将这位小屈先生给伺候得舒舒服服,早日完工。
很显然,屈胖三平日里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形象,给除了杂毛小道之外的所有人太多的不安全感,希望本着“近水楼台”的想法,让我来制住他。
这事儿对于别人来说,千难万难,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件好差事。
散会之前,大家约好明日将会议的结果公布,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本着“事急从权”的原则,完成一个简单的权力交接。
散场之后,杂毛小道被众人围住,商讨各自的问题,而我走到了清池宫外边的广场处时,却被一人拦住。
那人拱手,对我说道:“陆长老,刑堂长老有请。”
啊?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量对方,瞧见是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有些疑虑,那人瞧见,脸上挤出几分微笑,开口说道:“陆长老不用误会,我是王欢喜,跟着冯师兄做事的刑堂子弟,我师父就在不远处的偏殿,且随我去。”
他掏出了刑堂弟子的黑色令牌,给我打量。
那令牌上面有刑堂弟子的名讳、堂口与师承,我瞧见之后,这才安心一些,说道:“不好意思啊王师兄,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我有点儿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哈哈……”
王欢喜赶忙摆手,说陆长老可别这么称呼我,您的辈分多高啊,叫我一声“欢喜”就好。
我说不如叫做欢喜哥?
他给我这充满江湖习气的称呼吓得连忙摆手,我笑了,说你师父也说了,我是外门的客卿,跟你们不是一个系统,辈分什么的,各论各的,用不着太过于拘谨。
王欢喜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陆长老当真是平易近人啊。
想了想,他又说道:“我昨天有幸见过您大杀四方的英姿,当真是天神返世,当听说您要加入我们茅山,好多人开心得很呢……”
两人边说话,边往里走,转过两道长廊,来到了一处花园后面的偏厅,从里面传来了咳嗽的声音。
王欢喜推门而入,我瞧见刘学道长老坐在厅堂左边的轮椅上,身后站着一道童。
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我进了房间,刘学道朝着我笑了笑,说陆言,你来了?
天可怜见,这位近乎面瘫一般的老道士,我还真的没有瞧见过他有几次笑容的,此刻这般平易近人,让我下意识地后背一凉,总感觉有一些不对劲儿,不过还是客套地点头,说嗯,您找我有事?
刘学道朝着王欢喜和身边的道童挥了挥手,说你们出去。
那两人朝着刘学道躬身,然后退出了房间。
门刚刚一关上,刘学道就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我赶忙上前,说您怎么了?
刘学道咳了一阵,用手巾捂住了嘴巴,方才缓过气来,不过没有跟电视上的桥段一般,手巾拿开,并无鲜血,而他则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没事,就是之前过那一线天的时候,受了一些罡风,年纪大了,抵抗力难免有些低,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说那就好,您也别太操劳了,有的事情,多交给年轻人去干,您放心,既然成为了茅山的外门长老,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让旁人看轻的。
我以为他叫我过来,一为勉励,二是敲打,却不曾想他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大约听过一些你的事情,知道你对于睡觉这事儿,特别有需求?”
啊?
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说您听谁说的啊,我这个人,平日里瞌睡倒是蛮少的,没那么懒。
刘学道笑了笑,说刚才人多,有些话我不太好当众说出,所以私底下跟你交流一下——既然是客卿,自然是有薪资和酬劳的,我茅山只是道家宗门,并不是慈元阁或者荆门黄家那样的江湖大豪,钱财之物少之又少,但千年传承,道门典籍却是数之不尽,作为外门长老,你有在藏经阁随意浏览借阅众典籍的权力,另外虚玄真人还让我再传你一门秘法。
啊?
我说这个,多不好意思啊?
刘学道此刻没有了刑堂长老的威严,反而是平易近人地说道:“正如虚玄真人所说,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是不现实的事情,茅山宗又不是资本家——只是我知道你所学颇杂,不知道什么适合你,所以问了一下萧掌教关于你的情况,经过考虑,现在有两门功法,可以供你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其一为黄帝御女经,此为茅山秘藏的顶级双修功法——当今之世,顶尖的双修功法有四部,分别是藏教密宗的大欢喜禅,龙虎山的龙虎双修术,魅族一门的欲女心经,以及我茅山的黄帝御女经。此法据传是《黄帝内经》未传世的章节,乃九天玄女传授,若是有双修伴侣,彼此交流,辅助主修法门,事半功倍,最适合半路入道之人使用。”
我有点儿尴尬,说这个嘛……
刘学道又说道:“不过我听了萧掌教的话语,却想起另外一门法子来——你也许并未知晓,我也是半路出家,属于带艺入门,我的祖上,有一门功法,叫做《陈抟胎息诀》,乃北宋仙人扶摇子所传,本身相比其他顶尖法门,倒无太多可取之处,但唯独一点,那便是睡梦修行,于梦中觉醒……”
我听着刘学道介绍起那什么《陈抟胎息诀》,顿时就是怦然心动,恨不得猛地一拍大腿,大喊道:“老板,来一打!”
使得,这个《陈抟胎息诀》,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因为它和聚血蛊,简直是太配了。
之前聚血蛊的每一次觉醒,让我于梦中参透,都需要我在危急存亡之时,方才爆发,以至于我习惯性地成为了“坐牢专业户”,然而随着地遁术和大虚空术的出现,使得我变成了当世之间最难把握的修行者之一,现在能够抓到我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而且人家又不是《西游记》里面想吃唐僧肉的妖怪,在打听过了我的事儿之后,在抓到我的那一刻,最有可能的动作,不是将我给囚禁起来,若是一刀把我给捅了。
这样才保险。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再被人囚禁的机会,我如何能够再在聚血蛊之上有所突破呢?
横不能让我将自个儿给关起来吧?
所以这个时候,刘学道的这个《陈抟胎息诀》,正好就解决了我的大问题,就好像是瞌睡来了递枕头,简直是太贴心了。
只不过……
那个《黄帝御女经》,听起来也挺不错的啊,倘若是我能够学了,来日的时候,与虫虫做一些羞羞的事情,还能够增强修为,这简直是太美妙不过了……
哎呀,好难抉择呢。
我有点儿犹豫,那纠结的表情落在了刘学道的眼中,他突然笑了起来,说既如此,两道法门都传于你罢。
啊?
听到这话儿,我顿时就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拒绝,说这怎么好意思?
刘学道摆手说道:“相比你对茅山的帮助和贡献,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切莫推辞,你我都是同门,扭扭捏捏,小儿作态,实在是太跌份了——你且过来,这两门手段,全在我的脑子里,听我给你慢慢说来……”
两小时之后,我走出了清池宫,越过那还带着血腥味儿的广场,忍不住地抬头望天。
当下月朗星稀,已然是后半夜。
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啊……
第三十三章 劫后新生
我一觉睡醒过来,感觉这辈子都没有睡得这般香,就好像是吃了安眠药一般。
那畅快淋漓的感觉,如同长期便秘的病患吃了泻药,哗啦啦,哎哟喂……
我起了床,伸一下懒腰,瞧见天色居然已黄昏,吓得我赶忙爬起来,在脑子里算了一下时间,知道这一觉十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我走下阁楼来,没有在房间里找到屈胖三。
我找遍了整个阁楼,都没有瞧见一个人儿,想必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大伙儿都有事儿出去了。
我出了门,阁楼门口旁边有一个水池子,是从附近山泉处接来的水,竹管子打通,拧开木塞,清凉的山泉水哗啦啦地就流了出来。
我就着山泉水简单洗漱完毕,这时从转角处走来一个小道姑,约莫八九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可爱的道髻,一对大眼睛如同黑珠子一般,滴溜溜地转着,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道:“陆长老,你醒了?”
她的话语娇滴滴的,就像黄鹂鸟儿一般清脆,我瞧见她小鹌鹑儿一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对呀,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姑低头,说我叫百合。
百合?
咳咳……经历过那么多年的网络冲击,我的脑海里下意识地就朝着“污”的方向想去,老司机一下子就翻了车,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弄得百合一阵莫名其妙,无辜的小脸蛋儿红彤彤的。
我又问她,说其他人儿呢?
小道姑还没有说话,这时旁边突然多出了一张包子脸来,冲着我挤眉眨眼,还吐舌头,说陆言陆言,你真的好懒啊,大家都忙得后脚跟踢头,就你呼呼大睡。
啊?
我瞧见包子从旁边蹦出来,不由得一愣,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包子撅着嘴,说茅山是我的地盘,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我脑子反应过来,知道陆左出山,将她和朵朵给找了回来,于是问道:“朵朵呢?”
包子郁闷地说道:“屈胖三去修补茅山山门前的大窟窿,朵朵就跟在旁边,夫唱妇随,好让人羡慕,我帮不上什么忙,就来秀女峰这儿待着了。”
哦。
原来屈胖三已经去修补山门了,想必是朵朵来了,那小子的劲头儿上来了,都用不着我这个监工。
包子的小嘴儿不停,吧啦吧啦地说着:“……你知道你睡觉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我说怎么了?
包子说茅山变天了,可恶的符钧下台了,变成了普通长老,而小明又成为了掌教真人,吃惊吧?
我点了点头,说好吃惊啊。
包子一脸气愤,说你哪有吃惊啊,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小姑奶奶解释,而就在这个时候,山道那边跑来一姑娘,却是李诗楠,她冲着这边喊道:“百合,掌教真人来了,问起陆长老起床了没有。”
百合回过头去,说起来了,起来了。
李诗楠快步走来,满头大汗,而到了我跟前,却是躬身行礼,说见过陆长老。
我拱手,说李师姐。
李诗楠连忙摆手,说您叫我名字就好——对了,掌教真人来秀女峰了,问起你有没有醒,若是醒了,让我请您去观音殿。
这时包子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说陆言、陆言,你怎么变成长老了?哪门子的长老啊?
我笑了,说你不知道么?
包子一脸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啊。
我指着旁边的小道姑百合,说让她跟你解释吧,我先去见萧大哥。
没有来得及理会这凶猛的萝莉包子,我跟着李诗楠来到了秀女峰的观音殿前,杂毛小道正在跟施长老交代着什么,瞧见我进来了,便冲着施长老一拱手,交代两句,便迎了过来,对我说道:“走,我们出去说两句。”
我朝着施长老拱手,然后与杂毛小道走出了殿前来。
他对我说道:“我听学道长老说起了你的事情,知道你在修行《陈抟胎息诀》,第一次的时候,特别重要,所以今日召集众人宣布昨天会议结果的时候,就没有让人来叫你,只是宣布了你的任命……”
我有些汗颜,说不好意思,第一次弄这个,有点儿不熟悉,没有控制好时间,耽误大事儿了。
杂毛小道摇头,说倒也不必,改天带你去众人面前认识一下便是了——对了,学道长老传你的这手段,可还好使?
我点头,说是,睡得挺踏实的,只不过并没有能够弄醒我肚子那小东西。
杂毛小道笑了,说来日方长嘛,这个不用急。
我说对。
他跟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包括山门的修复境况,以及那些俘虏的处理,和茅山子弟自查工作的进展……
他说了很多,我赶忙拦住他,说你现如今刚刚上任,百废待兴,有许多的事儿呢,用不着跟我说这些。
杂毛小道说这怎么行,你现如今也是茅山的外门长老,按道理说,对这些都应该有知情权的。
我说咱们兄弟,何必讲究这些?
杂毛小道瞧见我如此说起,也不再聊这些,而是问我,说《陈抟胎息诀》是学道长老俗世家族传承,茅山无人知晓,他愿意传给你,已经算是破了例,犯了规矩,这算是一份很大的人情,你得记在心里。
我点头,说我知道,学道长老在这件事情上面,做了很大的让步,想必虚玄真人的那封信,也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杂毛小道说对,我拿你当自家兄弟,不见外,所以才会跟你说这些。
我说这是自然,不但是陈抟胎息诀,他还传了我黄帝御女经。
啊?
杂毛小道身穿一件黄色道袍,胸口太极八卦,周身云雾刺绣,本来颇有掌教威严,听到这话儿,顿时就绷不住了,笑着说道:“这玩意可真的是有点儿猛,你目前没有女伴儿的话,还是不要修炼的好,要不然到时候扛不住,冰块镇着都没用。”
我说听你这话儿,仿佛老司机的样子。
杂毛小道嘻嘻笑,说我虽然是掌教,但对这玩意还真没有太多了解。我修的是另外一门手段,叫做山间花阴基,无需实质接触,只需要闻闻女子气息,便能完成修炼——当初我修为尽废,就是凭着这玩意儿,慢慢接上的经脉。
两人又聊了一阵,然后杂毛小道问我饿了没,邀我去山下用餐。
他此番过来,是拿材料的,已经准备离开,我听说大家伙儿都在山下,便也不再在这秀女峰待着,跟着他走下上去。
在茅山宗门之内,为了赶路的需求,大部分时间,用的都是纸甲马。
这纸甲马其实是一种神行符箓,在茅山宗这样的洞天福地使用,能够缩地成寸,将行动力迅速提升,会画这种符箓的人并不多,所幸的一点,是杂毛小道正好擅长此道,使得他身上随时都有备用的,当下也是带着我风驰电掣下了山。
我们来到了山门附近,这儿在两天之内,就盖起了许多的简易木屋,杂毛小道带着我来到了不远处的空地,老远儿就听到屈胖三的咆哮声。
那小子正支使着三十多号人四处干活儿呢,一边指挥,一边叫骂,显示出了极为严厉的一面。
而在另外一边,我瞧见了陆言,他正在跟冯乾坤边走边聊着。
我们过来,陆左瞧见,朝着我挥了挥手。
我和杂毛小道赶了过去,陆左冲着老兄弟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怎么样,我听说你又学了些本事?”
我并没有隐瞒陆左,将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陆左也是暧昧地笑,说前面的那睡功挺适合你的,但那什么黄帝御女经,你真得悠着点,到时候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着实有一些浪费精力。
得,这位也是老司机。
刚才来的时候,杂毛小道告诉我,说陆左也在这儿帮忙,主要是审问现如今的那些俘虏,尽可能地从他们嘴里挖出更多的线索来。
我们这边聚在一块儿,大家聊着天,正在耍威风的屈胖三瞧见了我,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冲过来,就拉着我的胳膊,说陆言你跟我走。
我给他拽了一下,有点儿愣,说干嘛呢?你不是布阵么,我对那事儿可不懂,帮不了你什么忙。
屈胖三说你不懂法阵,但懂木雕和石雕啊,茅山里的匠作大师不少,但大部分都死在了前天的劫难之中,现存的这些,手艺都不咋样,看惯了你手里的活儿,我还真的瞧不上别人的了,来来来,快来帮忙。
他急吼吼地拉我去当壮丁,而这个时候陆左伸手过来,拦住了他。
陆左跟屈胖三商量,说借他半个小时,我回头给你,好不?
屈胖三抬头看了一眼陆左,思考了两秒钟,然后说道:“得,岳父老子发了话,我还能说什么呢?”
不远处朵朵大声喊道:“屈胖三你说什么呢,我不理你了……”
一片欢乐,而陆左则把我拉到了一边,然后问道:“陆言,我问你个事儿。”
我说你讲嘛,我听着。
陆左的表情变得有点儿严肃了,说小妖化作鸟儿的事,你还记得么?
第三十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陆左说的,可以说是我出道以来最大的污点和心病,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个时候,倘若不是我抛下小妖,与虫虫仓皇逃离,也不至于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而小妖可是我踏入这个行当真正的引路人,当初倘若不是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我从那九分女夏夕的手中救出来,只怕我已经死在那个农庄里面,化作一团烂肉,哪里还能成为聚血蛊的主人,扬名于江湖,更是成为了茅山的外门长老呢?
每一次想起那时的事情,我的内心,都无时无刻地被悔恨吞噬着。
陆左这般一提,我又想起了那一段噩梦般的回忆。
的确,那个时候,白衣秦归政,也的确在中山陵。
我点头,说记得。
陆左说你讲一讲当时的情况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抛开自己的揣测和脑补,用客观的角度,将当时的情形跟陆左一一说来。
当时我们是为了找寻虎皮猫大人的那个蛋儿,毫无头绪地奔波千里,误入其中的,只不过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太差劲儿了,最终撞破了别人的好事儿,至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们,胆儿太肥,也太年轻稚嫩了。
那时的我,倘若有现在的本事,也不至于那般彷徨无措。
听完了我的叙述,陆左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对我说道:“所以,你认为杀害小妖的凶手,是谁呢?”
我低下头,说当时只是怀疑,因为黑手双城出现得太巧了,居然正好在金陵,而且当时见面的时候,总给我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后来我好几次做梦,都将他给代入其中;而后来我听说了邪佛黑舍利的事情之后,就有了更多怀疑的点。
陆左点头,说秦归政已经交代了,杀死小妖的,正是陈老大。
啊?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当陆左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话儿来的时候,我还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道:“为什么呢?”
陆左说想必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替代了吧——据秦归政交代,那是化魔之后的陈老大第一次跟他们接触,双方十分谨慎,基本上都没有带什么人,结果正好被你们撞破,所以才会悍然出手的。其实当时你们也很危险,倘若不是他试探到了你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恐怕那个时候的你,已经被人下了毒手。
听到陆左的话语,我回想起来,顿时就是一阵冷汗直流。
陆左继续说道:“关于陶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啊?
我又愣住了,好一会儿,方才摇头,说据说是自个儿去后山玩,迷失在了时间和空间的长河中,萧大哥不是让那个阿普陀去找了么?
陆左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我猜得没错,只怕也是遭了陈老大的迫害。
听到这话儿,我终于忍不住说道:“这又是谁说的?”
陆左说今天清理内部的时候,我们挖出了几个蛀虫来,这些人都被陈老大洗了脑,安插在茅山做奸细,据他们交代,陈老大对他曾经有过一些古怪的命令,虽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但根据时间节点,正好是陶陶假死、并且失踪的那段时间,也就是说,整件事情,其实是他在后面操纵的。
我的天……
我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妖是陆左的爱人,而陶陶是杂毛小道的未婚妻,黑手双城对这两人下手,显然不是心血来潮。
陆左叹了一口气,摇头,说不知道,现在谁也找不到他,我们已经通过有关部门,将陈老大被人取代的事情,传达了出去,想必现如今外界已然得到了这个结果,他那般老谋深算,绝对是不会再冒出来了的。
我说他若是隐藏了起来,那可怎么办?
陆左想了想,又问我道:“你那天是见过他的,从你的视角里来看,你觉得他是真的压制住了那心魔,恢复了本我,还是有别的可能?”
我想起黑手双城那日所说的话语和神态,点头说道:“与千通王交战的时候,他的确是竭尽全力——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他及时出手,茅山早就被破了,不但后山被人翻了个遍,就连这秘境,只怕也给炸毁了,就算是十个我和屈胖三,也无法力挽狂澜;不过他当时见到了虚清真人上我身后,下意识的动作,却是逃离……”
我有点儿头疼,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陆左有点儿忧愁,他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小妖——之前她待在藏边的白居寺,后来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不见了,我们都以为她是找我们去了,结果这么久了,一点儿回信都没有,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她很有可能被黑手双城掌握住了?”
陆左点头,说她和陶陶,是我和老萧的弱点,无论是被他掌握住了,还是被他杀害了,都是我们不能够接受的……
我说那怎么办?
陆左叹了一口气,说我们现在暂时抽不出时间来,也毫无头绪,只有四处找寻消息,如果有确凿消息的话,再做计较——没事了,你别太放在心上,去帮屈胖三干活儿吧,漏洞虽然有青云图遮挡,但每天都有漏出,尽快修补好,我们也好抽出时间做别的事情。
我点头,说好。
想了想,我又跟他说道:“如果有了小妖的消息,请一定告诉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情,我就算是死,也得好好还。”
陆左笑了,抬头看向了天空,叹了一口气,说那个小妞儿啊,牙尖嘴利的,心地却善良得很……
与陆左交谈完毕之后,我赶过去给屈胖三帮忙。
虽说好久没有干这活儿了,但我匠作的手艺却未曾丢下,毕竟那也是一段记忆,与其他的梦一般,只是有点儿手生而已,一开始还挨了屈胖三三两句骂,到了后来,越干越熟练,而且因为这些年的历练,以及对于世间重新的理解,又多出了许多的感悟和变化来,兴奋得屈胖三连连称道,忍不住喊爷。
我的手艺扎实,屈胖三就来了劲儿,将当下的十来个匠人集中在一块儿来,按照他提供的图纸,先弄出粗胚,然后送由我精雕细琢,如同流水线一般,效率大幅度地增加了。
我在那工地上,连续干了三天,别说修行《陈抟胎息诀》,就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多。
屈胖三简直就跟半夜鸡叫的周扒皮一般,扬着一小皮鞭,让人望而生畏,搞得我郁闷不已——茅山给我的任务,是督促屈胖三修补山门,结果这事儿被朵朵给揽去了,弄得我变成了一纯劳力,给屈胖三折腾得不轻。
不过长时间的劳作,带给我的,也并非只有疲倦。
在不断雕刻与制图的过程中,我越发感觉到了力量和技巧存在的意义,它让我感觉得到,创造美、创造玄妙,这是除了与人拼斗、生死而往之外,另外的一种修行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