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们待她的情意,她都记着,深深的记着,一生不忘。
思情
一夜风雨,遍地残红。
孩子一早又在折腾她,又是踢又是打,她睡不着便早早起来了,更衣下床,披上厚厚的皮裘以免受了寒,撑着伞出了门,在苑内走着。
远远看到诸葛清带着两名侍卫朝沁雪阁走来便停下了脚步,沁雪阁的东西都是由诸葛清亲手操办的,每过几日便会采购连池列出的药材,但这么些日子也很少与他有照面。
诸葛清看到园中一身白裘撑着伞而立的女子,上前出声道:“公主起这么早?”
“屋里闷得慌,起来走走。”烟落淡声言道。
诸葛清扬了扬手,示意身后的两人将东西送进去,自己却站在那里没有动,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华淳太后已经知道公主和西楚大将军王了,公主虽然是在这里,但还是小心些为好,出了事于你于陛下都不是什么好事。”诸葛清沉声提醒道。
烟落闻言微怔,华淳太后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对付她和大哥,也不知外面如今到底如何了?
诸葛清见她面色露担忧之色,沉吟片刻坦然言道:“华淳太后已经派了人前去西楚暗杀西楚大将军王,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应该并未得手。”
她微微松了口气:“多谢。”
“华淳太后的人还在大夏和西楚找你,只是现在没有想到你就在夷都。”诸葛清直言说道,思量许久,直直望向她道:“华淳太后定然还会出手对付大将军王,但这其中的事就不是陛下能够左右的了,你也不要因此而急于脱身,你终究只是一个人,没那么大的力量心思去顾及所有人,他也是,他只想保住他想保住的,别人的生死是顾不了的。”
“什么意思?”烟落直直望向他,微微皱了皱眉。
“放过你和楚修聿都是拿他这几十年的所有在赌,你不是还想让他再帮你救洛祈衍吧,他不欠你什么?”诸葛清冷然一笑言道。
烟落闻言沉默了很久,而后道:“谢谢你告诉这些消息。”相信大哥应该可以应付这一切,沉吟许久,小心翼翼出声道“有…修聿的消息吗?”
诸葛清等到两名侍卫出来,望了她半晌,而后摇了摇头,撑着伞转身离去。
还是没有消息?!
她抚在小腹上的手微微一颤,腹中的孩子狠狠踢了她一脚,向她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她抬眸望着漫天雨帘,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道:“要坚强,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会回来的。”
连池收拾好东西,便看到她一个人撑着伞站在园子里,连忙跑了过来:“你怎么站在这里,小心再受了风寒,快进去。”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进屋,连池见她脚上绣鞋已经湿了,赶紧让人端了热水让她泡脚再换上干净的鞋,忙活了一圈累得直喘气坐在那里:“小师妹,你存心折腾我是吧,知道自己受不得寒,还跑出去。”
烟落无奈摇头笑了笑:“一早孩子老踢我,睡不着,就出去透透气。”
连池望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无奈叹了叹气:“这小家伙现在就这么皮,出生了还了得,肯定没有无忧听话。”
烟落抿唇笑了笑,眼前不由浮现了无忧稚气的小脸,这个孩子她亏欠他太多了。
“我去煎药了,今天外面冷,别再出去了。”连池起身叮嘱道。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连池这才放心出去,她起身到书房临帖来打发时间,以往父亲写得字极好看,很小的时候就教她临帖,她的字写得是极好看的。
那时候父亲母亲不让她学武,却叫她博览群书,只是以往都当作是打发时间的消遣,已经荒废许多年了…
临完一篇字,她搁下笔,将字收起,一阵风走另一桌案上的画被吹起落在了地上,她艰难地弯腰将画拾起拿到桌案边放好,却蓦然提起笔,笔法行云流水,男子俊朗的面庞跃然纸上,高贵清华,画下那双温柔含笑的眉眼,她只觉眼底酸涩,泪夺眶而出滴落在纸上,晕染出湿润的痕迹。
修聿,修聿,你到底在哪里?
望着那画中之人,她感觉这几个月的分离恍然已经流转了无尽岁月,轮回了前世今生。无论过去未来,她只有很简单的愿望,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有一个终生可依的家。
为了这个梦想,她曾努力半生,她曾经以为是可以和楚策那样过一生,她将他的梦想当作她的梦想,他做什么她都支持他帮助他,他要做皇帝,她不喜欢皇宫生活,却依旧甘愿困在那里,她始终追随着他的脚步,以为那条路的最后,就是她所希望的,可是最终这个梦还是支离破碎了。
当这一切破灭了,她变得满心仇恨,她要向毁灭这一切的人报仇雪恨,她的这一生都在那个梦想奔走着,却难以如愿。
人生就是这样奇妙,有时候努力半生也无法拥有的,却在不经意间便许下了一生的缘份,蓦然回首,那人便在灯火阑珊处…
她是何其幸运,历经生死跌宕,拥有了这天下女子都求之不得的男子。楚修聿这样的男人,值得她倾尽一生去爱…
他懂她,怜她,包容她,于风雨中携手,与生死间相随,让她不再恐惧这世间的冰冷黑暗,不再是无所归依的孤魂,辗转红尘两世,她终是寻到了属于她的家。
她缓缓抬手,手指轻轻抚过那熟悉的面庞,一遍又一遍,似是要将这人深深刻入心底,永生不忘。
无情却有情!
夜色沉沉,风雨骤紧,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撑着伞走入东齐帝宫的最深处,太和殿。
太和殿常年无人来往,殿内灯火黯淡,百里行素收了伞进门,幽深的大殿内脚步声格外的清晰,身后留下一个个湿润的脚印。
大殿深处,厚重的帷幕之后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这个人,才是大昱站在最后的掌权人,唯一个高于长老会的大昱皇族,太上皇百里勋。
大昱原为苍月王朝之后,只是几百年政权更替,掌权之人已再不是当年的萧氏一族,而成了百里一脉,但愿宗氏之家,成为大昱皇帝的,赐姓百里。
百里行素在帷幕外站定:“是。”
里面这个人,当年他的一句话,他才得以活了下来。
也是他,他也卷入了这大昱皇位的生死争夺,且一路走了下来,走到了今天,然而直到今时今日,他也没见过这个人。
“华容的儿子女儿还活着?”苍老的声音冰冷而平静,辩不出喜悲。
“是。”百里行素坦然回道,此事想来华淳太后已经禀报过了,这个人要他来,不过是想摸准他的心思而已。
“华淳已经失手了,他们…交给你解决。”百里勋的声音响起,在空寂的大殿显得有些阴冷骇人。
百里行素沉默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空寂的大殿,死一般的沉寂,帷幕后传来微微的咳嗽声,隐约弥漫出阵阵药味。
许久不见他出声,里面的人问道:“怎么?下不去手?因为华容的女儿?”声音却不由冷沉了几分。
“朕要她活着。”百里行素沉声说道,坚定而决绝。
里面传出茶盏摔地的破碎声,百里勋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你忘了上一任的大昱皇帝是怎么死的吗?”
百里勋蓦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走到他面前,说着同样的话。
大昱先帝便是因为贪恋华容,大昱损失重大,先帝也丧命西楚之手,所以他才以那样的方式培养大昱的继承人,他要他们无心,无情,断情绝爱,然而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样的路。
“朕记得,可是朕不是他。”百里行素决然说道。
“你不动手,我有的是办法解决他们,你知道反抗和背叛是什么下场?”帷幕后的声音威严赫赫,冰冷狠绝。
他不容许当年的悲剧,再一次发生,决不容许大昱再走当年的路。
“不过一死而已,我还怕死吗?”百里行素冷然一笑,铮铮言道“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我不会一直由你们摆布,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这是我唯一要求的。”
“你以为我会答应?”帷幕后传出拐杖跺地的声音,声声震颤人心。
“你可以不答应,但我自有我自己的行事方式。”百里行素坦然言道,沉吟片刻,冷声道:“只是如果我死了,这大昱还有谁来帮你做事?还是…你再花十年,二十年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可是西楚会给你这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吗?”
“你在威胁我?”百里勋沉声道。
皇位继承人的残酷选拔,宗室之内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供他这般互相残杀式的选拔了,即便有再要培养出第二个百里行素是不可能的,当年置之死地而后生,只留了他一个,如今这一个却是反来胁迫他了。
“朕只是和太爷谈笔交易而已。”百里行素直言说道“只要你不动她,我一样帮你做事,但若她死了伤了,当年的事少不得再来一回,不过这一回可就不会像当年那般草草了事了。”
数十年间,他也拥有了自己的势力,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做别人手中的棋子。
里面的人一直沉默着,百里行素负手立在外面,他是在威胁他,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他,他有这个本钱来威胁。
“即便我放过他,你以为华淳会轻易放过?”百里勋冷然一笑出声道。
“只要你不插手,其它的人,我足以应付。”百里行沉声说道,这个蛰伏数十年的人,能够控制长老会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大昱真正的精锐力量不止一个黄泉之卫,还有握在他手中的神秘军队。
“你的母亲有多恨华容,多恨洛家,多恨西楚,你比谁都清楚,如今你为了华容的女儿背叛她,会容得下你们吗?”百里勋语气内满是嘲弄之意,他答应放过,可没答应阻止华淳,那个已经被仇恨逼得发疯的女人也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
“朕知道。”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华淳所倚仗的也不过是这幕后之人百里勋的力量,最难对付的不是华淳太后,而是她背后的百里勋,只要他不插手其中,他就会少了很多麻烦。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最好做到你所承诺的。”帷幕后传出苍老而冷厉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太和殿,格外骇人。
百里行素闻言狭长的凤眸掠过一丝笑意,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这样的代价,值吗?”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似是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当年,他也同样地问着那个人,他没有回答他。
百里行素身形一震:“我只想为自己做一件事,这辈子唯一的一件。”
值吗?
他也曾千千万万次询问自己这个答案,这一生数十载,他机关算尽只为大昱复国大业,帝位皇权这是他要的吗?
他一生从未为自己做过什么,亦从不强求不属于自己的,只是如今,想遵从自己的心做一件事,一件就好。
无情却有情!2
一连几日,潋香别苑格外的安静,不再有夜夜丝竹之声,百里行素也未再来沁雪阁。
与此同时,大昱长老会首席长老莫玄之因为当初的决策不当,而被罢免,其中牵连长老会数人,这个决策大昱命运多年的长老会,数十年来,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大的动荡,东齐朝堂上下亦是暗流潜涌无数,这位被长老会压制多年的大昱皇帝开始了真正掌权大昱的道路。
沁雪阁一如往昔的沉寂,她正在书房里临字,便见连池抱着琴进房搁下,她不由皱眉,这东西放她这里有什么用,她已经多年不碰这些无用的东西。
“连池,你拿这东西过来干什么,你要学琴?”烟落皱了皱眉,起身问道。
连池将琴架好,拍了拍手道:“这里老是你一个人,免得你闷得慌,我听说说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可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没事你可以给宝宝抚琴听,免得他也闷得慌来折腾你不是。”
烟落摇头失笑:“你都从哪里看来的?”
“医书上说的啊,在中州的时候,我还问了稳婆,她们也这么说呢?”连池笑眯眯地说道,思量片刻道“我知道以前的洛皇贵妃琴棋书画都是堪称沧都一绝,你定然是会的,反正也闲来无事,你总不能天天临字吧!”
烟落抿唇笑了笑:“你不用操这么多心,我能做的事很多吧!”
“很多吗?”连池望了望书房内的书:“看书吗?这里的书你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吧,逛这园子吗?天天逛都是那么些东西,有什么好瞧的,孕妇要保持心情舒畅,做什么舒心就做什么?”
连美人睡醒了,看到屋内的新鲜玩意,便跳上琴案,挠了一爪子,琴弦震颤发出声音,小东西吓得飞扑到她怀里,两人顿时失笑。
连池将它拎起:“瞧你,胆小成什么样了?”
连美人不服气地冲着他呲牙,就是不承认自己是被吓到了。
正在两人一兽逗乐之际,百里行素闲闲地晃进了园子,听到屋内的笑语声,不由在门外驻足:“什么事这么乐?”
连池扭头望去,愣了愣出声:“师傅怎么来了?”
“我的地方,还不许我来?”百里行素自顾自地走到琴案边,拔了拔弦“看来我不来,你们倒过得挺舒心,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小师妹那孩子皮得很,天天踢她,让她睡都睡不安宁,我看医书上说孩子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小师妹天天就是临字,想找点新鲜玩意儿,免得她闷得慌,那孩子也折腾她。”连池坦然言道。
百里行素闻言凤眸微扬,望了望她又大了些的肚子,哼道:“这么小就不安份,生出来肯定比你老子一样不老实。”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是听到了人声,狠狠踢了一脚,她顿时皱了皱眉有些哭笑不得,连池扶着她坐下,朝百里行素道:“师傅你快别说了,不定这小家伙听到你说他爹坏话,抗议来了。”
百里行素一脸不信,逗玩着连美人,朝连池道:“把这里收拾一下,过几日走。”
“走?去哪儿?”烟落追问道。
“去烟柳山庄,你以为去哪?回中州?你想得美。”百里行素一脸得意的笑。
烟落沉默不语,连池赶紧出门去准备,想了想又折回来道:“师傅,你是不是要带两个稳婆去,我怕这孩子出生找不上人。”
“找什么找?我们三个都是大夫,还用找人,不就是接生吗,我能行。”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连池差点没闻声倒地,翻了翻白眼:“哪个大男人去接生的,我怕到时候有人来找你麻烦!”让楚修聿知道是他们接生,还是提剑砍了他们才怪。
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道:“还早着呢,急什么?”连池也不再追问,转身便出门离去。
一身白衣翩然的男子坐在琴案边,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拔着琴弦,音调很单,却格外悦耳。
“好久没听你吹埙了。”烟落突然出声道。
百里行素抬眸瞅了她一眼:“你让我吹,我就吹,多没面子。”
烟落无奈笑了笑,也不再要求。百里行素拂袖起身,懒懒地靠在锦榻上,从怀中摸出随身带着的埙,摩挲了半晌,还是吹了。
曲子不似以往的低沉沧桑,曲调优美而欢快,让人听着不由心情愉悦,是一首简单的南方小调,吹着吹着望着她,朝琴案那边挑了挑眉,她没也拒绝在琴案边坐下,十指如玉翻飞,随着埙声和着。
连池啊着飘荡而来的声音,埙声和琴声相和着,这两样本不合适合奏一起的,会显得不伦不类,不过此时听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欢快的曲调,轻灵动人。
连美人趴在琴案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听着,格外可爱。
半晌埙止琴停,屋内恢复一片沉寂,百里行素低眉靠着锦榻,把玩中手中的埙,喃喃道:“吹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他吹着好听。”
烟落闻言微怔,知道他说的是他曾经提过的哥哥。
清风穿窗而入,郑着片片飞红落在他身上,百里行素伸手拈起一片花瓣道:“大哥很喜欢桃花,总说长大了要寻外清净地方,种下满山的桃花,以花酿酒,过神仙般的日子,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他种了很多很多桃花,酿了很多桃花酿,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烟落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大片大片的酸涩。
“太后不喜欢我,生下来就让人把我丢了,不过我命大被宫里的老大监养着了,一直到几岁我都没有名字,是大哥给我取了名字,随心随意,我行我素。他什么都比我好,教我吹埙,教我布局退敌,却没想到我们最后却成了彼此的敌人。”他低眉摩挲着手中的埙,声音微微沙哑着“他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要那去救我?”
他们最后只能活一个,他却把这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让他代替自己活着。他给了他一个名字,他却还了他一生,一生为大昱而在。
无情却有情!3
几日后,百里行素带着她一道离开了东齐夷都,华淳太后下令要她解决洛祈衍与她,却没有想到他正是带着她遍寻几国还不知踪影的大夏皇后离开了夷都。
长老会经历一番动荡,如今东齐的决策权便真的落在了他的手里,如果这样的人反出大昱,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长老会表面上不敢再轻举妄动,背地里却趁着他离都在外,积极布署准备。
马车宽敞,铺了很厚的软垫,车内只有一盏照物灯,灯影朦胧。
烟落靠着马车昏昏欲睡,百里行素瞅着她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你是睡还是不睡?”
她瞬间回神,望着他摇了摇头:“不睡了。”
百里行素失笑,一手支着头瞅着她:“你不是在防着我吧!”说话间打量了她一眼,哼道:“就你现在这倒胃口的样子,我还没那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烟落沉默不语,百里行素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半边借你,到烟柳山庄还有几天的路程,你试试你能顶多久。”说罢背过身去睡了。
坐得太久,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觉得别扭,不时的有动静,她拉了拉身上的皮裘,还是在边上躺着睡下,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百里行素翻了个身,瞧着她睡着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瘦削的面庞,轻柔而怜惜,微微叹息:“遇到你,到底是我一生的劫难,还是我一生的幸运。”
他深深吸了口气,坐起身,掀开车帘,外面四野沉寂,繁星满天,秋风迎面而来带着微微的寒意,过了半晌听到边上的人翻了个身,他放下车帘,朝外面驾车的连城道:“停车吧!”
马车一停,百里行素便钻出马车,连池靠着马车拉了拉披风打了个呵欠:“这大半夜的,停车干什么?”
“饿了,连城去弄点吃的去。”百里行素兴致勃勃地说道。
连池无语地望着他,跳下马车郑重解释道:“这大半夜的,兔子野鸡也都回窝了,去哪找吃的去?”
“快快,生火去。”百里行素瞥了眼马车,全然无视他的抗议。
连池也随着他的目光望了望马车,才知道是担心马车颠簸,小师妹睡不安稳,才让停下的,撇撇嘴哼道:“早知如此,当初干嘛火急火燎地让我们去夷都?”
百里行素淡笑不语,那地方待太久,他若常常离开夷都,是会惹人起疑的…
连池就近拾了些柴草生火,百里行素倚着马车,将手中的小兽当玩具般抛起又接住,再抛起,美人气得吱吱直叫,它速度再快,却快不过他的身手,心里那个怒呀!
“小师妹最近脉像很奇怪,有一天我把脉的时候,尽然发现那孩子的脉息全无,我再把的时候又有了,可别再出什么事了。”连池一边生火,一边嘀咕道。
这个孩子活下来真的不容易,若是再出什么问题,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百里行素闻言微微皱了皱,被抛起的小兽嘣地一声摔在地上,疼得吱吱直叫,他侧头望了望马车内睡得安稳的人,眸底一掠而过的叹息。
马车在旷野上停了一晚上,到天明之际,她慢慢发现了不对劲,一掀车帘便看到马车外,已经熄灭的火堆边三人一兽睡得歪七倒八,不由摇头失笑。
百里行素听到响动,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近马车:“睡得可好?”
她抿唇笑了笑,朝阳初升,暖暖地照在身上,她提了提裙子想要下马车,可是笨重的身子又不敢往下跳,百里行素无奈撇了撇嘴,将她抱下马车放到地上,哼道:“怀孕的女人就是麻烦!”
连城和连城也起身:“要走了吗?”
“我想走一段路。”她坦然言道,从夷都出来已经坐了两天马车,一身难受得紧。
话音一落,百里行素倒比她还先走了出去,走了一段不见她跟上来,扭头一望:“还不走。”
她举步跟了上去,道:“你上马车睡觉去吧,我走一段就好。”
“一会你趁机跑了怎么办?”百里行素闲闲地哼道。
她顿时无语,她这个样子,跑得了吗?
两人一道走着,她身子不便走得慢,百里行素便也放慢脚步走着,连城连池驾着马车在后面慢慢跟着,看到前面一道走着的背影,相互望了望,苦涩一笑。
“百里行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了?”烟落思量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问道,总觉得百里行素将她带来东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嗯?”百里行素侧头,俊眉微挑,笑眯眯地问道“你是我说我走的那天晚上在柔雪那过夜的事吗?”
“我是说,你把我带来东齐的事。”她坦然直言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凤眸微眯,笑着耸耸肩:“这能有什么事?”
“你不要骗我,我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即便有时候是为我好的。”她顿步,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不想再发生楚策那样的事,最后她除了悔恨,除了痛心,什么都做不了。他将她带来东齐,却冒着与朝堂反目的危险藏着她的行踪。
“哦。”百里行素认真地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侧头静静望着她,笑得像只是狐狸:“好吧,我承认我瞒着你了,我就是喜欢你了,我就是不甘心楚修聿那家伙占了便宜,现在我就趁着他不在,将你带到了我地盘,想充分发挥我的人格魅力,让你将那家伙忘得一干二净,以后跟了我,放心孩子出生,我会还给中州的,你留下就行。”
一阵风起,卷起漫天枯叶,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衣带飘舞,眉眼沉静如水,玩世不恭眼底透着深深的落寞与孤寂。
烟落愣愣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无情却有情!4
秋风萧瑟,青草的枯叶草屑飞扬而起,晨光中,男子一身白衣纤尘如染,圣洁若仙,静静地望着她,许久许久,唇角轻轻牵起一抹淡淡的笑,笑容无奈且苦涩。
烟落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手不安的捏着衣袖。
瞧着她窘迫的样子,百里行素突地大笑出声:“看你那样儿,真以为我那么想,美死你。”
她倏地抬眸望向他,百里行素一抱臂打量着她臃肿的身断,皱了皱眉:“我想要的女人,手一勾从夷都都能排到他中州去,才不稀罕被别人压过的女人。”说罢转身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悠闲地吹起口哨。
她仍旧站在原地,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满头青丝,直到如今她也难以相信竟然有一天自己和这个人能这样和平的相处,两个仇深似海的人这样平静地走在一起。
百里行素走了一段,扭头望着她,微一挑眉:“你还走不走?”说着站在原地等着她走过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淡淡说道:“今天天气真好。”
“嗯,就是冷了点。”百里行素拉了拉衣裳哼道。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烟落侧头望了望她:“百里行素,你还恨我吗?”
“恨你?”百里行素闻言挑眉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