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闰生听罢,道:“可惜我没能早些遇到她,不然我一定要告诉她,什么血缘亲情,都是些坑人的玩意。若是当了真,只会万劫不复。”
话到此处,两人皆不言语。周遭的气氛凝重非常。敌意杀机,似满弓之弦,一触即发。
这时,褚闰生长长地吁了口气,笑道:“既然你迟迟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他伸手向天,令道,“雷锥!”
瞬间,雷声轰鸣,电光交织。众人尚未有反应之机,无数雷锥便如雨点一般落下,击在祭坛之上。一片金石相击之声,响彻山巅。
待攻击势灭,雷光消止之时,就见那祭坛之上,紫幡尽毁。狼籍之相,让人心骇。李延绡站在祭坛中央,一身黄袍虽沾了灰尘,但却安好。
黑甲精骑这才纷纷举动,手中长箭激射,动一片破风之响。
“诸气敛更,蕴强乃刚。庚。”褚闰生语气悠闲。
无形盾墙在他身旁展开,纵然是镌刻了咒文的箭矢,也在那坚盾之前折断。
褚闰生抬眸,望向了祭坛上的李延绡,“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李盟主不会到了今日还认为可以赢我吧?”他扬眉,笑意中染着傲然,“呵呵,杀你,都不用我亲自动手。”
他话音一落,红光如焰,自他身上氤氲升起。红光散开,化作冰冷之气,席卷四周。霎时间,草木枯干,白雪朽化,仿似万物都被死亡扼住了咽喉,动弹不得。
煞气。
猜到此物之名,众人皆战栗颤抖,恐惧之情,难以自抑。转眼间,戾气如刀,割入肌骨。杀念如火,燎过全身。脑海中最后一线清明覆灭殆尽。只见,那一众威武肃谨的黑甲精骑竟都红了双眼,吼叫之声,一如野兽。众人执刀,纷纷涌向了祭坛。
李延绡似乎并未被煞气影响,他站得笔直,微微皱眉,看着蜂拥而来的士卒。眼见那锋锐刀锋就要触及,他稍退一步,抬手一挡。
只见他手中的玉牒赫然绽光,牒上文字如活物一般飞出,锁住了所有的黑甲精骑,又瞬间镌进了他们的身体。煞气之控,骤然解开。众人软软倒在地上,再无举动。
褚闰生看着那玉牒崩碎,轻嘲道:“李盟主果然是爱护下属,竟连最后的筹码都用了。”
“我以为,你我之间的恩怨,不会波及旁人。”李延绡道。
“李盟主好像没资格说这种话吧。”褚闰生笑了笑,他双手环胸,踱上几步,道,“为了一个无聊的愿望,就让无数人陪你玩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你是小孩子么?”
李延绡皱眉,并不应答。
褚闰生继续道:“吞了白泽我才知道,你当真是无聊透顶。不想让乱世太早结束,所以你一时助宋,一时助唐,试图平衡两方的力量。将浮桥渡江之计献于宋军,又派人斩杀造船工匠。而后,即兴风作浪扰乱战船铸造,又助宋军南下,最后派军突袭斩断浮桥……这么多自相矛盾之举,我看着都累……”他说到这里,伸开手臂一个转身,“一切,只为这场封禅!”
“集齐《道藏》,封禅泰山。便可号令天下妖物,得助于九天仙神,真真正正的‘受命于天’……”褚闰生幽幽一叹,“看来,现在已经不行了啊。”
李延绡咳嗽了起来,那出自胸腔的声音,带着濒死的无力。他慢慢跪下了身去,道:“我设计杀你舅父,你亦杀了我姨母……咳咳……你我之间,早已扯平……为什么,非要与我为敌?”
褚闰生听到此话,朗声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因为我知道了你那个无聊的愿望啊。”他顿了顿,“虽生于王家,却早早夭折。你母亲循邪法,以足月婴儿的精元为你续命。你虽‘活’了下来,但魂魄早已折损。今生一死,便灰飞烟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虽生犹死,何等凄惨哪……”他望向了李延绡,“若是真的只有这样的宿命,那么好歹作一番惊天事业,挣个青史留名。红尘百世,至少有人记得,曾有一个‘李延绡’……”
听到此处,李延绡的眉宇间浮出凄苦之色。他抓紧了胸口,咳嗽愈烈,不可自抑。
褚闰生迈步,绕过那些倒地的黑甲精骑,走上了祭坛。他站在李延绡的面前,居高俯视着他,声音冷冽如刀:“李延绡,你听好,青史万代,不会有你的姓名。给我像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消失吧!”
他说罢,一掌击下。
李延绡的咳嗽声忽然停了下来,一道精光,自他袖中闪出。匕首锐利,迫开了褚闰生的掌风。褚闰生收手,退后几步。
“还要顽抗么?”褚闰生冷笑道。
李延绡手握匕首,笑着摇了摇头,“褚公子,你不是想看我的局么?这就是了。”他说着,指了指脚下。
褚闰生低头,看了看那一般无奇的祭坛,正不解时,就听四周风动,幡旗猎猎作响。他转头,就见所有经文皆飞舞而起,密密地围在四周。经文,引动诸方法力,竟让他一时无法举动。
“呵,果然是好局。唉,你这不是逼我毁掉这些珍贵的经文么?这样一来,你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褚闰生道。
“说的不错……我千辛万苦,集齐《道藏》,就是为了封禅泰山,登基大统……这些经文,同我的性命一样重要。”李延绡笑道,“但若是为了要杀你,多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褚闰生不屑,“凭这些经文?”他开口之时,引雷电之力。经文之外,雷锥满布,只需一声令下,便会突破。
“问问你吞下的白泽吧。”李延绡轻蔑说完,不再多言,抬手做下压之势,喝道,“四方力聚,五岳压顶!”
一股难言重力自上而下,狠狠压向了褚闰生。昔日,他也曾遭受过天干玄兵中的“乙”。但如今,这股迫压之力竟远胜与它,似要将他的神魂一并碾碎一般。他被迫跪下了身,全身颤抖起来。
李延绡长出了一口气,道:“设计布局,是以弱胜强之法。在下的确是弱者,可惜,越是强者,越容易被自身的力量迷惑双眼,自然也越容易入局。褚闰生,东岳泰山,就是你葬身之地。我会将你的尸骨镇于此处,让你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这句话,褚闰生愣了愣,不由自主地笑了。
李延绡并未在意,他收起匕首,举步走下祭坛。待到坛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不过,她没死,对不对?”
褚闰生心上一震。忆起那日何彩绫力竭之时,曾驱使未符离开,想必是因此让李延绡有所察觉。
李延绡轻轻咳嗽了几声,道:“不论如何,多谢你的关照,我已派人去接她了,希望不会遇到什么阻碍才好。”
褚闰生愈发震惊。他这才发现,李延绡的身旁的确少了一个人。
商无漏!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闰生弟弟,你大意了……

[闰生:^_^b……马失前蹄……]
[延绡:^_^~~~臭小子,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呢!]
[那只&狐狸:陛下……你乱了……]
[延绡:……]

咳咳,我要说,那些期待幻火弟弟和彩绫姐姐擦出火花的童鞋们……你们……下章的确可以看到这样的剧情……囧~~~
咳咳,我还要说,那些问我狗狗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场的童鞋们……你们……下章也应该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囧~~~
咳咳,我最后要说,那些说我的感情戏完全没有进展的童鞋们……你们……下章会看见给力的告白的!!!嗯嗯嗯!!!

谢谢支持,顶锅盖遁走~~~
绝念

茅山脚下,依旧宁静。前几日的一场大雪,如今已变成了雨霰。皓洁积雪,化作污浊水流,湿漉漉地铺开。水气一重,天气愈发阴冷。那寒气如从体内透出的一般,无法抵御。
幻火皱眉走在回廊上,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盅银耳羹。淅沥雨点随风洒入回廊,打在脸上,带出丝丝微凉。他不由止步,望向了花苑中萧条的景致。
苑中虽有松柏芭蕉,不失绿意,但天色阴霾,融雪灰暗,终究是一副惨淡景象。墙边,几树腊梅傲然而立,亭亭飘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花香随寒气一同涌入胸口,引出一丝痛楚。肉身炼成至今,他也差不多适应了。只是,以往潜藏在体内的幽魂煞气竟都消失无踪,如今的他,只能使些粗浅的法术,连飞天御空都力不从心。他想到这里,有些不悦。若是法力在身,身随意动,这所宅子的任何地方都可瞬间到达,也不必走这么些路……
他叹了口气,打住思绪,继续向前。待走到何彩绫的房门前,他站定,看着门上盘绕的锁链。他眉头深锁,站了好一会儿,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抬手轻轻一抚。锁链瞬间消失,他看着缓缓敞开的房门,埋头走了进去。
房中,摆着数个炭炉,温暖如春。他阖上房门,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原本应该躺在锦席上的人竟不知所踪。他心头一惊,急躁顿生。他快步上前,却不防踩到了地上的珍珠。他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摔倒,所幸他行动敏捷,及时稳了身形。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羹汤,吁了口气。待抬眸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他转头,就见旖旎白纱,隐着他要找的人。
他无奈一笑,端着羹汤走了过去。掀开白纱,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微微有些失神。她蜷着身子,靠在墙角。缘墙而开的花,衬着她安宁的睡容,如此美好。
他低头想了想,轻轻放下手中的羹汤,到一旁取了毛毯。他小心翼翼地跪下身,替她盖上。正在这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抬手一扬。他心生惊讶,一时反应未及,竟结实地挨了她一巴掌。
他的怔忡不过瞬间,继而,满心忿然,不可自抑。他捂着被打疼的脸颊,怒道:“干嘛打我!”
何彩绫望着他,似乎也有些惊讶。她垂眸,漠然道:“打你又如何?再敢靠近我,就不止是打你那么简单。”
幻火愈发愤怒,他抛下手中的毛毯,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狂妄!方才是我大意,你以为明刀真枪的我会输你?!”
何彩绫抬头仰视着他,轻轻一笑,“小鬼。我失却的只是元神法力,武艺身手可是半分都没有忘记。待我命元安定,适应了这副身子,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你——”幻火的话正要出口,却又生生咽了下去。眼前的少女面色苍白,满脸疲惫。她虽说着狠话,背却紧紧靠着墙壁,分明是防卫之姿。他移开眼神,望向了别处。片刻沉默之后,他带着一脸挫败之色跪下身来,端起一旁的银耳羹,递到她面前。他皱着眉头,刻意不看她,愤愤道:“吃东西。”
何彩绫并不答应,更无举动。
幻火看她一眼,眉头愈发紧皱。他思考良久,不自然地开口,道:“既然……既然想早些恢复,就好好吃东西。”
何彩绫看了看那盅羹汤,温润晶莹的银耳中缀着莲子,香甜之气,绞得五脏隐隐生痛。但她却依旧漠然,道:“我不吃甜食。”
幻火并未听出她话语里的抗拒,顺着那句话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何彩绫听他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皱了眉,不悦道:“与你何干。”
听她这句话,幻火好容易压下去的愤懑又被挑起,“何彩绫,你别太过分!若不是褚师兄嘱咐我照顾你,我会这么低声下气?你别得寸进尺!”
何彩绫望着他,眉宇间的笑意染着轻嘲,“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啊。怎样?”幻火答得理直气壮。
“好不容易得了肉身,却没有半分主见。”何彩绫叹了一声,语带惋惜,“这个样子,是做不了‘人’的。”
幻火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哀伤之色,但转瞬间又被不悦取代。他直直地看着她,似要反驳,又似要解释。但终究,他狠狠地叹了口气,道:“我说不过你。”他放下了银耳羹,“东西放在这里,吃不吃随你。”
他说完,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但没走几步,他却停了下来,回了头。她竟靠着墙,又闭上了眼睛。他忽然觉得,若是由着她,她便再也不会醒过来。他咬了咬牙,转身又走回她面前,再一次端起了那碗银耳羹。他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无力:
“算我求你,哪怕只吃一口也好。”
何彩绫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她无力地叹了一声,幽幽开口:
“何必如此……”
“你是师兄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我不能不管。”幻火有些急了,“你先前自己不也说过么,要死也会先杀了师兄——”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话有多荒唐。但话已出口,后悔无用。他顿了顿,索性说道,“至少为了这个,吃点东西,让自己好起来……”
何彩绫笑了起来,“那种气话,你也当真?”她摇了摇头,道,“他说得对,我有生之年,都不可能杀得了他。”
而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他现在,应该是去找延绡了吧……”何彩绫喃喃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她说到此处,伸出手来,轻轻推开幻火手中的银耳羹,“你那褚师兄留我性命,只是为了羞辱我。我多活一日,便多一日折磨。你虽生自凶煞,却不是心念歹毒之人,何必要帮他做这种事。且由我自生自灭吧……”
幻火看着她,方才的愤怒不悦早已消尽。他思忖片刻,沉声问道:“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何彩绫轻笑,“什么明不明白的……”
“他不是为了折磨你才救你,也绝对没有半分羞辱之意。”幻火说得认真。
“……”何彩绫垂眸,沉默不语。
幻火放下手中的汤羹,坐正了身子,道:“你厌倦仙道,却又没有解脱之法。如今,能以凡人之身好好过完这一世,难道不好么?”
这句话,让何彩绫有种莫名熟悉,记忆模糊,被轻轻勾起。五月的暖风之中,她劝那借酒浇愁、强颜欢笑的人道:“……你只是凡人,喜怒哀乐都是常情。何必逼自己心如止水?修仙亦是,能好好活过一世,就是福分。何必求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从未想过,这样简单的一句劝慰,却被听的人放在了心上。
好好活过一世——何其简单,又何其艰难……
“好不好是我的事,轮不到他人决定。”终究,她如此回答。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除了这样,还能如何呢?”幻火的声音里满是哀切,“为什么只有让你死,才是真正对你好?为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为什么爱上你会如此辛苦,如此狼狈?”
何彩绫一怔,继而笑了出来,带着一丝戏谑之意,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幻火他并未理会她的戏谑,继续道:“我是他一分元神所凝化的神识,他的喜怒哀乐,我皆感同身受……而你,哪怕只是想起,都能让心口生疼。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他凝视着她,神色中的哀切愈浓,“我本以为,所谓真爱,便是跟她在一起时,时刻都开心快乐。可是,根本不是这样啊!”他懊恼地抱着头,“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快乐!每一次相见,都不过多增些痛苦!到了后来,连‘了解’,都变了煎熬。再多努力,也是虚妄。越是接近,就越是绝望……”他说得又急又快,似乎是将长久压抑的东西一口气释放了出来。他望着何彩绫,眼眶已然微微泛红,“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多看一眼也好……”
他话到此处,声音微颤,再也无法往下说了。何彩绫沉默片刻,神色中的平静,让人心怯。她抬起手来,轻轻握了握幻火的手腕,道:“那一分元神不去,你终究受制于他。且别放在心上。”
她说得如此淡然,好似方才听到的事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一般。幻火皱眉,反握住她手,急切道:“你还不明白?”
何彩绫挣开他的手,凝眸一笑:“我不想明白。”
幻火愈发心焦,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正焦虑,房屋忽然一阵震动,惹得满地珍珠轻滚。他一脸惊愕,站起身来。
“桃林障壁解除了……难道褚师兄他……”他低声语罢,正要出门查看。却听一声轰鸣,房屋抖震愈甚。一股强风不知从何而来,猛然将房门吹开,掀动一片白纱。
“哎呀,可让贫道好找啊。”
含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是道。
幻火虽不知说话的是何人,却知来者不善。他并未多想,挡在了何彩绫身前。
只见门口悠然走进一人来,身形微福,衣装富贵。正是茅山高功,商无漏。商无漏走进屋中,看了看四周陈设,笑吟吟道:“哎,说来,贫道不久之前也来过一次,可惜未能找到入门之径。今日有幸进来,才发现这宅子好生眼熟,像足了仙子的祖宅啊。”他说话间,目光越过幻火,落在了何彩绫的身上。
何彩绫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道:“你来做什么?”
商无漏也不急着答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屋中的陈设,戏谑道:“这里想来是仙子的闺房吧。连你的闺房都能仿制,看来建这屋子的人与你关系匪浅啊。”
他话中有话,分明讥嘲。何彩绫自然听得出来,但她却不气恼,只笑道:“要进我闺寝有何难?商高功不也进来了么。”
“贫道唐突,失礼了。仙子千万包涵。”商无漏上前几步,笑道,“其实贫道来,是奉了李盟主之命,来接仙子回去的……”
幻火闻言,怒道:“你敢!”
商无漏看他一眼,依旧笑道:“贫道若没记错,小兄弟你也是段师兄的门下,名唤幻火吧?呵呵,幻火师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与仙子非亲非故的,哪有强留人家的道理,对吧?”
“那又怎样?你休想带走她!”幻火道。
“唉,你这不是逼贫道动粗么……”商无漏摇了摇头,“仙子啊,你看如何是好?”
何彩绫笑了笑,伸手推开幻火,道:“小鬼,此事与你无关,让开。”不等幻火反驳,她又对商无漏道,“商无漏,我已与太上圣盟决裂,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且告诉李延绡,若再打扰我,别怪我不顾旧日之情。”
幻火听她这么说,脸上生了笑意。商无漏幽幽一叹,道:“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一点小事,大家彼此担待担待就过啦。”
“休要多言。再不离开,休怪我无情!”何彩绫踏前一步,虚张声势道。
商无漏收了声,却无举动。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何彩绫,片刻之后,他笑了起来,道:“仙子啊,看来你伤得不清啊。贫道就想,以仙子之能,哪有被困的道理,盟主又何必让贫道来接。可如今一看,使符、弥天伞暂且不说,连随身的五行绫都没了……仙子,你凭什么对贫道无情哪?”
何彩绫皱眉,再无言语。
商无漏含笑举步,走向何彩绫。幻火见状,抬手令道:“日之源,火之祖,朱陵火府之精!”
语落,火焰如缎,卷向了商无漏去。
商无漏却毫无惧色,轻轻挥了挥袖。火焰被瞬间驱散,消失无踪。他看着幻火,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咒法,看来段师兄是没好好教你啊。待贫道教你一遍。”
商无漏言罢,脚踏禹步,开口念道:“日之源,火之祖,朱陵火府之精!”
谁人曾想,他这般肥胖的身材,步伐却轻灵如蝶。禹步行毕,火咒生发,其力增强百倍。灼灼烈焰涌向幻火而去,直欲将他吞灭。
幻火满心不甘。若是以往,鬼煞之力在身,他岂会被如此奚落。凭着这一念倔强,他不闪不避,朗声令道:“北帝玄冥,幽泽寒煞。凝生清明,聚化冰心!”
寒气顿生,凝聚旋舞,欲将那火焰熄灭。但那咒法之威,终究天差地别。眼见那火焰就要突破,幻火只得避让。
然而,他身子一动,却见一道身影倏忽。商无漏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聚力起掌,击向了他的头顶。幻火正要招架,何彩绫却纵身入了战局,她双手架下商无漏的攻击,抬腿而踢。以她如今的身子,这一踢自然无甚威力。但商无漏却没有硬碰,抽身退了开来。
这一番举动,让何彩绫的疲惫更甚,她微微喘息,对幻火道:“别碍事。滚开!”
幻火这才回过神来,焦急道:“我才不滚开!”
何彩绫眉峰紧蹙,满脸不悦,正要呵斥。却听商无漏开了口,道:“唉,红颜祸水,果不其然哪。”
何彩绫忍下了言语,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商无漏叹了一声,道:“仙子啊,其实你一贯的作为,贫道是不敢苟同的。不过有件事贫道倒是跟你看法一致。”他顿了顿,笑道,“你啊,终究是死了的好。”
何彩绫闻言,低头一笑,并不应答。
商无漏摸了摸肚子,道:“实不相瞒,今日来接你的,并不只有贫道一人。不过,贫道始终觉得,这宅中机关重重,还是由贫道先行探路为上,故而那轿马车骑、士卒侍从留在了宅外……”
“你是来杀我的?”何彩绫开门见山地问道。
商无漏一笑,“正是。”他的脸上生出了惋惜之色,道,“仙子有所不知,那日未符回返,盟主见了竟是方寸大乱。泰山封禅,历来首选元旦之日。可盟主竟草率而行,乱了计划。贫道本以为他是怕夜长梦多,故而如此,没想到……”商无漏忿忿一叹,“这一场封禅不过诱饵,他以全部的《道藏》布阵,只为杀一个人。数十年的苦心,好不容易得齐的经文哪。只需静心隐匿几日,待天时地利,天下便尽在手中。可他,竟然全盘放弃!这么不划算的生意,如何做得?!想他向来心思缜密、处事冷静,贫道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吩咐贫道来接你……”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要为你报仇啊……”商无漏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贫道最讨厌的,就是赔本生意。这次,他兴许能杀得了褚闰生,赢这一局。可下次就不一定。做生意,最要紧是踏实,既然知道障碍所在,不除怎行?”
何彩绫垂眸,无声沉默。
商无漏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刀,递给何彩绫。
“你活在世上,也只是害人害己。”商无漏笑道,“你既一心求死,不如自行了断,干净爽快。”
商无漏的话一出口,幻火已是怒不可遏。他也顾不得实力的差距,二话不说就攻向了商无漏。商无漏连头也不回,凭空击出一掌。掌风刚劲,将幻火震了开来。
幻火狠狠撞上了墙壁,摔倒在地。他呛出一口鲜血,再无力起身。
商无漏冷眼看着他,道:“不要着急,一个个来。”他说罢,又望向了何彩绫,“仙子,你也要贫道亲自动手么?”
何彩绫眉睫轻颤,抬眸笑望着他,“不劳商高功。”她说罢,伸手握上了刀柄。便在她要拔刀的那一刻,幻火撑起身子,凄声道:
“求求你,别这样……求求你……”
何彩绫的动作微微一顿。她闭目,吸了口气,还是将那短刀拔出了刀鞘。她反手握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商无漏的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静静看着眼前的发展。
幻火看着她如此举动,却无力阻止,心中又急又怕。激烈的情绪冲撞,让他不住颤抖。不知为何,眼前忽现了一片红光,让视线模糊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