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白听他如此说,心中焦急又生。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崔巡拉住。崔巡望着他,轻轻一笑,继而又对破障道:“雷公不必着急拒绝。卑职今日前来,并非是求雷公出手,只是希望雷公将伏雷之法授予这位徐公子而已。”
徐秀白不禁惊愕,他看着崔巡,一脸的难以置信。
“雷部也好,地府也好,现在这种情况,都被铁律所限,无法作为。但若由凡人插手凡人之事,便合情合理了。这位徐公子本就是千华仙子的弟子,传他雷法也是顺理成章,雷公觉得如何?”崔巡道。
破障站起身来,道:“不愧是地府之人,灵黠狡慧,名不虚传。本座明白了,你们自便吧。”说罢,金光闪耀,破障的身影消失无踪。
这番变化,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徐秀白茫然之时,先前那黑衣仙子又走了过来,对他道:“请随我去客房休息。”
徐秀白不明就里,转头望向了崔巡。
崔巡满脸愉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没事,雷公已经答应传你雷法了,好好学啊。”他说道这里,凑近了徐秀白,轻声道,“方才给你的那坛花蜜是你在这里唯一的食物。也不知你多久才能学会,也许不够,你多忍耐些吧。”
徐秀白心中顿生感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唯有道了声谢。
崔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对绛云道:“绛云姑娘,我们走吧。”
徐秀白有些忐忑,忙道:“你们不留下么?”
崔巡无奈地摇了摇头,“雷公方才叫我们‘自便’啊,我们怎好厚着脸皮留下。呵呵,你自己保重吧。”
说罢,他不再多言,拉着绛云走出了大殿。
待到殿外,绛云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崔巡道:“小白一个人留下真的没关系么?”
崔巡一脸放心,道:“都是自己人,自然是没关系的。姑娘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先想想自己。要在短期之内,让你的定魂咒法提升到九层境界,才是难事啊……”
绛云闻言,皱眉道:“我不会输给小白的!我一定比他先学会,然后来接他!”
崔巡笑了出来,道:“有志气,有前途啊。那就快走吧。”他说着,轻轻一挥手,脚下的云雾散开,显出了苍茫大地来。
绛云点了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继而飞身,往地下而去。
……
却说徐秀白跟着那黑衣仙子进了客房,就见那所谓客房清冷至极。除了房中央的一方石榻,别无他物。
为他带完路,那黑衣仙子便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莫明的孤独之感袭上心头。徐秀白看看自己脚下盘绕的云气,又看了看那冰冷坚实的石榻,竟是无所适从。
这里就是雷部,那个人的作息之地。
他想到这里,又取出了那小小玉匣,将商千华的尸体抱到了榻上。他跪坐在榻前,静静看着她。天地不仁。这个四个字,曾让他如何纠结痛心,又是如何怨恨着她。可今日破障雷公的一番话,让他忽然明白了她的立场。若非慈悲,当日她又岂会出手救了他兄妹二人,又何须时时告诫他不可杀生。而他一直以来怨恨的,正是她的慈悲,何其卑劣。他的心口痛楚又生,复又想起她身死的那一日。她逾越本职,为救人而战至力竭,不也正是因为那慈悲二字?
越是了解,越让他悔恨痛苦。他带着满目悲伤,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至少,让我说声对不起……”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破障带着赫然金光,出现在门外。
徐秀白愣在原地,惊讶地看着他。
破障也不招呼,径直走了进来,待看见徐秀白握着商千华的手,他冷然道:“渣滓,别用你的脏手碰本座的徒儿。”
徐秀白忙抽回手,站起身来,解释道:“我,我并非……”
破障看了他一眼,打断他道:“世人惑于皮相,最易生出妄念。本座劝你收起那些肮脏的念头,别污了本座的徒儿。”
徐秀白本一心忍耐,但听他如此说,也不禁暴躁了起来,“我的确仰慕她,但却绝无非分之想,怎能说是肮脏。”
破障的神色轻蔑,“仰慕?仰慕什么?她的姿容,还是她的法力?”
“我……”徐秀白一时无法回答。
“你认识她多久?又明白她什么?”破障走到石榻边,看着商千华,“你可知道她的梦想?她最喜欢的颜色,最厌恶的话语,拿手的咒法,出招的习惯……谁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她心中仰慕又是何人?这些,你可知道?”
徐秀白怔怔地答不上来。他蓦然发现,自己对她真的一无所知……
破障见他如此,道:“果然是惑于皮相。”
“不是……我……”徐秀白不知如何反驳,却不能不反驳。他无措地望向了商千华,眉头紧皱,满心混乱。
“你肉眼凡胎,也怪不得你。”破障道,“看来,你也不知道她的真身了。”
徐秀白一惊,看向了榻上的商千华。真身?难道说,她得道之前并非人类?
“千华的真身是玄鸟。”破障淡然道,“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那是一种难言的震撼,动摇内心。徐秀白的脑海愈发纷乱。他曾经是如何义正言辞地质问她为何能毫无感触地看着无辜者惨死,斥骂她冷血无情,若她并非人类,他所谓的正邪善恶,于她有何意义?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便站在完全不同的地方……这种感觉,仿佛全世界都在一瞬间崩塌了一般。他的坚持和执着,蓦然间变得无比可笑。
破障看着他的反应,终是轻蔑一笑,转身离开。
“我明白。”徐秀白忽然开口,说出这三个字来。
破障止步,回头看着他。
“她的事我的确知道得不多。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人也好,玄鸟也好,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徐秀白顿了顿,语气之中满是怅然,“我前世,是西海龙王第九子螭吻,听说我曾为人类所伤,还带着水族一心报复。而今生,我是个大夫,为了救人,我杀过许许多多的珍奇异兽。一番轮回,我竟不知自己究竟是受害者还是害人者。所谓的世事无常,想必就是如此了。所以,我知道我所谓的正义善良,既狭隘又可笑。可我没办法跳脱自己的局限。我曾怨她无情冷漠,可我心里明白,她并没有错。只不过,我们所站的立场不同,所见的世界也不同。可即便如此……”徐秀白的语气忽而坚定起来,“即便如此,我的仰慕绝无半分虚假,更不肮脏。”
破障看着他,沉默不语。
徐秀白平复了激动,又道:“我知道,她心性正直,若我以旁门左道让她复活返生,无异折辱。可如今,她不过是魂魄被困。所以,我一定会让她醒过来。无论要我做什么,吃多少苦都可以。只有这份心意,请不要否定……”
徐秀白说完,低头沉默。
片刻之后,他听破障开口,道:“跟本座来。”他抬头,就见破障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的转角,他忙收了思绪,急急跟上。
一路沉默,徐秀白也不敢多问。他随着破障出了宫邸,绕过一片缭绕云霞,来到了一处空地。
说是空地,也许并不妥当。此处并无地面,唯有云气。云气之上,立有无数石柱。根根都有三人合抱之粗,高高耸立。隐隐雷声,从柱子上方传来,绵绵不绝。电光隐约,盘踞在那一方天宇,掩去群星之辉。
破障站在柱群之前,朗声道:“雷众何在!”
话音一落,无数黑衣仙家从柱子上飞落而下,先前那位黑衣仙子竟也在其中。待众仙家站定身姿,齐齐行礼,恭敬道:“参见雷公。”
破障示意众人免礼,又朗声道:“诸位为了晋升雷将,日夜在此地修炼,本座很是欣慰。但今日,有一凡人,自恃是本座爱徒的弟子,要本座破例传授伏雷之法。诸位以为如何?”
徐秀白闻言,愕然尴尬,也不知破障到底意欲何为。
那一众仙家亦是惊讶,待稍作商议,那位黑衣仙子上前几步,道:“如此狂妄大胆,若轻易应允,我等仙家颜面何存。望雷公准许我等考验此人,若他通过试炼,方有资格学习雷法。”
“好。那就老规矩办吧。”破障说出此话,众仙家齐声称是,继而又飞身而起,重回了柱顶。
破障看向了徐秀白,道:“你也听到了。可愿接受试炼?”
徐秀白不假思索,点了头。
“好。”破障抬手,指着一处,道,“你可看到那根金色的石柱?只要你能通过柱群,安然到达那里,本座就传你伏雷之法。”
徐秀白看着那遥远的一线金色,虽有担忧,却还是点头答应。
破障放下手臂,又道:“这一路之上,雷众会用雷法阻止你前进。看在千华的面子上,本座给你提个醒。”他的眼神望向别处,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若是不想死在雷电之下,可用网元天纲引雷,削弱其威力……可惜这里是天宫,若是人间,以一线接地,便可化去所有雷电之威。当然了,首先,也得你有本事捉住那些雷电才行……”
破障说完,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徐秀白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又细细想了想他的话,不禁笑了出来。他抱拳,对着破障的背影深深一拜。继而转身,取了网元天纲,毅然迈步,踏入了雷光灼烁的柱群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首先,我要负责任的说,本章旨在破坏世界观……

[小白:粉碎了……]
[狗狗:= =???]
[崔巡:……]

咳咳,然后我要说,师傅是LOLI,师公是正太,小白童鞋,你压力大不?

[小白:太坑爹了!]
[绛云:= =???]
[崔巡:……]

最后,我要告诉大家,其实关于真身这个问题,一直都是很纠结的。而我们都知道,如果能开启天知就能看到万物的真实姿态,所以一直以来,池玄童鞋眼中的世界是这样的:


商千华出现:
[路人:哇,美LOLI~~~]
[池玄:(一只鸟……)]

睚眦出现:
[路人:哇,妖娆少年~~~]
[池玄:(有怪兽……)]

崔巡出现:
[路人:哇,美大叔~~~]
[池玄:(骷髅啊……)]

姜希出现:
[路人:哇,美青年~~~]
[池玄:(气流???)]


柳未央和叶芙蓉出现:
[路人:哇!!!美女二人组!!!]
[池玄:(树花二物组!)]

狗狗出现:
[路人:美女!!!]
[池玄:(美女……)]

[那只:楼上你……]
[狐狸:= =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池玄:……]
[绛云:= =???]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了解 [上]

离开北斗征伐司后,绛云随崔巡往东岳而去,待到鬼门关前,绛云止步,回头南眺。
“绛云姑娘,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崔巡见她止步,含笑而问。
绛云收了远眺的眼神,应道:“我第一次离开他这么远……”
崔巡听得她这般小儿女心思,不由笑道:“我只是带你修炼,又不是关你入牢笼。想见他就去。以你神速,来回也不过一刻功夫,耽误不了什么。”
“真的?”绛云欢悦,二话不说就要起身。
崔巡叫住她,无奈道:“慢着慢着,刚来就走也太不像话了。好歹先进了门再说。”
“进就进。”绛云略带不满,说完此话,举步就要往里走。
她刚踏出一步,却见阴气奔涌,卷地而来,鬼门关前,忽然出现了十八名凶恶鬼卒。鬼卒站定,齐声道:
“鬼门关前,生者止步。”
绛云退下几步,皱眉思索。记得昔日她来鬼门关时,也曾遇到过这十八位刑罚恶鬼。那日,全靠黑白童子,她才能顺利入关。她想到此处,回头看着崔巡。
崔巡冲她笑笑,“连门都进不了么?”
绛云听他话中有话,想来是要试她的能耐。她又看了那十八名鬼卒一眼,皱眉道:“我的法术对他们无用。”
崔巡走上前来,双手环胸,笑道:“一般的法术自然无效,但定魂咒法就不一样了。”
“定魂咒法?”绛云想了想,指着那些恶鬼,道,“你要我毁魂灭魄么?”
崔巡摇了摇头,道:“别开玩笑了,要是让你毁魂灭魄,我还能继续在地府混么。”他无奈一笑,“看来你的确是学艺未精啊。定魂咒法的使用千变万化,我所见过的,就有‘定’‘引’‘移’‘灭’。对付这些鬼卒,‘定’应该就够了。”
“定?”绛云仔细想了想,肯定道,“不会。”
崔巡闻言,愈发无奈,“‘定’是最初级的,你想必是会的,只是从来未曾认真用过。”
“你这么清楚,你教我。”绛云道。
崔巡笑答:“我不会怎么教你。你且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遇到过魂魄险些离体,然后又被你自己定在肉身的情况。”
绛云听得此话,细细一想。犹记得当日褚闰生将她体内的一分普煞仙君元神取出,她命元受损,险些丧命。当时,所幸有定魂咒法在身,将她的魂魄固在肉体之上,才免她一死。不过,当时定魂咒法是如何发动,又是如何定魂的,她一无所知。她带着忧虑,对崔巡道:“有是有,只是,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既然曾经有过这般经历,仔细回想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窍门了。”崔巡叹了口气,“昔日梁宜在你体内,却不曾细细地从头教你,真是误人子弟。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且自行领悟吧。”
绛云心头有些沉重,她点了点头,又问道:“小宜她不会有事吧?”
崔巡眉头一皱,顿生出满脸无奈之色。他略做思忖,对绛云道:“其实我没告诉你,梁宜是自愿被拘入幻火金轮之中,而且还说什么会帮褚闰生的忙。想来她也有盘算,料必无事。”
帮忙?绛云听得这两个字,心中感触莫名。梁宜曾附魂在褚闰生身上,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见她想得纠结,崔巡笑道:“别想太多了。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够了。我呢,就去探查褚闰生的下落,要不然以后连人都找不到,丢人现眼啊。”
绛云闻言,道:“这简单,用七曜昭明镜就行了。”
“以前兴许可以,现在就不一定了。”崔巡笑道,“他吞下了盛若空和梁宜,为幻火打造人身,这期间不可被任何人打扰。我猜他一定会设下屏障,隐去自己的踪迹。若是如此,任何法术都难以探知他的下落,还是得亲身去找才行。”崔巡说到此处,又大叹一口气,“劳苦活啊……可怜鬼卒不能在人间活动太久,看来要等冬至之日了……”
“冬至?”绛云不解。
崔巡笑着摇了摇头,“待到那日,世人祭祖荐亡,两界交通,鬼卒行动也方便一些。”
“原来如此……”
“不说了,我先去安排查探之事,你就想办法进门吧。若是进不去,可不准回茅山哦。”崔巡说完,转身离开,又背对着绛云挥了挥手。
绛云顿生不满,刚要抱怨,却见他腾身飞天,倏忽间消失无影。她皱眉,哼了一声。她复又望向了那群守门的恶鬼,她慢慢凝神,细细回忆起来……
……
时光安然,最是易过。
却说宋军行船,节节南下。占铜陵,克芜湖,更在采石矶一带挫败唐军,驻军该地,假设浮桥。唐室人心惶惶。昔日,唐室曾派使者上茅山寻得道高人相佐,亦有传言说,茅山曾派出精英弟子往长江阻截宋军战船。但后来,却再无半点消息。茅山又遭遇一场变故,门派凋零。一时间,众人都说,上清一派怕是气数已尽。虽是如此,但茅山一带依旧平静,百姓也尚且安详。
转眼之间,已是冬至。
褚闰生的宅子便在茅山脚下,他闭关专心为幻火炼制人身,更令花妖叶芙蓉和柳精柳未央为他护法,空闲下凌霄一人。是日,凌霄便领了四个侍女,备了一顶小轿往城隍处祈福。待到入夜,才悠悠回返。
茅山脚下,修道者众,此刻家家烧库焚纸,祭祀斋戒,倒也热闹。
凌霄坐在轿中,挑帘而看,眉目间笑意温润,灯火映在她眸中,烁烁动人。片刻之后,一行人拐进小路,灯火渐远,明月当空,皎然相照,四周愈发幽静。
凌霄放下轿帘,正要闭目小憩,却忽然察觉了什么,她皱眉,朗声道:“停轿。”
轿夫从命,缓缓放下了小轿。凌霄从轿中走了出来,望着明月,幽幽道:“月色正好,我们便在这儿赏月吧。”
侍女闻言,福身称是,着手布置起来。
便在这时,摇晃的树影中走出一个人来,笑道:“如此风雅,也算上贫道一份吧。”
来者是个中年男子,身材富态,腆着肚腩。他一身宝蓝衣袍,披白氅,月色之下,愈显贵气。
凌霄稍稍打量他一番,先前听他自称“贫道”,想必来者不善。她想了想,行了万福,柔声道:“想必阁下是上清派高人罢,不知如何称呼?”
“好说。贫道商无漏。”
听得这个名字,凌霄暗暗一惊。上清派的排辈,她也略有所知。她小心看了看四下,继而问道:“不知商高功有何指教?”
“其实,贫道在找一个人。说不定姑娘能为贫道引路。”商无漏满脸和善,如是说道。
凌霄的眉头微皱,脸色泛白,已然生了惧意。她强作镇定,笑问:“不知高功所寻何人?”
商无漏叹道:“凌霄姑娘,你还要跟贫道打哑谜么?”他说罢,扣青灵诀,轻轻一挥。刹时间,站在凌霄身旁的轿夫和侍女皆化作花叶片片,飘散无踪。
“呵呵,早就听闻你与花妖柳精为伍,祸害世人。没想到,你服下仙子的金丹,脱胎换骨之后,竟是这般倾国之貌,也难怪了。唉,天下男子皆是一样,所求之物,不过权财美人。看来褚闰生也不例外……”商无漏的声音里带着淡淡讥谑,“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这名字当真是有些讲究。不过,你以为依附现在这个男人就能永享安乐了么?你吞下金丹的时候,就断了自己的后路,不划算哪。”
凌霄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是李延绡的人,脸色愈发苍白。月色清寒,冷风飒飒,更显得她单薄柔弱,楚楚可怜。
“凌霄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那褚闰生是盟主的眼中钉,你若能替贫道引路,到时盟主心悦,说不定会放你一条生路。”商无漏道。
凌霄沉默片刻,将衣襟拉紧了一些,道:“高功说得对,奴家一介弱女子,只能依附他人而生。实不相瞒,奴家性命已与褚公子相系,早已没有退路了。以太上圣盟的人力物力,要找到褚公子也不是难事。高功何苦为难奴家……”
“说来惭愧,贫道的查探到了他的宅子,但却找不到路径入内,想必是设下了了不得的屏障。贫道正苦恼之时,姑娘恰好回返。所以特来请姑娘帮个忙……”商无漏说到此处,笑望着凌霄,无奈道,“唉,可惜听姑娘方才所言,的确是不方便帮忙啊。这笔生意真难做……看来只有出下策了。”
商无漏说完,伸手令道:“兵魂招来!”
一颗明珠烁然而现,浮在了商无漏的掌上。明珠绽光,瞬间化作了一方法印。他执印在手,道:“三元大帝,地官赦罪。护佑我身,除祟解祸。清虚大帝,请。”
令罢,鬼气阴森,自地下溢出。树影摇晃之间,周遭忽然出现了无数狰狞鬼物,可怖无比。
“今日冬至,贫道恰好可差遣阴鬼。凌霄姑娘,死在阴鬼利爪之下可是相当痛苦的哟,以贫道拙见,你还是找人来救救你比较好。”商无漏搓着手,笑眯眯地说道。
凌霄看着那一众可怖阴鬼,神色凝重非常。那些阴鬼双目赤红,獠牙森白,一副凶煞之相,似乎随时都会将她撕裂一般。她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明月,忽然展眉一笑。
“九音招来。”
话音一落,一把琵琶赫然而现。她将琵琶抱在怀中,柔声笑道:“请高功赐教。”
“九音琵琶?”商无漏的眉宇间生出不悦之色,“那小子竟然把道行分给了你……莫非,杀死尤从之的人是你?”
凌霄颔首,“是我。”
商无漏摇头叹道:“最毒妇人心。就看看你今日能不能杀贫道吧!”
商无漏说罢,抬手一挥。众阴鬼得令,嘶吼着扑向了凌霄。
凌霄稍退几步,扣弦念道:“性火而烈,声雄以明。徵音!”只听琵琶弦响,音鸣雄壮,灼灼火焰喷薄,将那一众阴鬼吞没。凌霄停弦,看了一眼那些四散飘零的火星,轻轻一笑。火光之下,她的笑容带着妖娆的暖色,媚态万千。
商无漏的神情中透出厌恶之情,他执印而盖,红篆乍现,数百阴鬼随令出现,盘踞四周。森浓阴气遮去皎洁月色,将周遭化入了朦胧。
“今日冬至,我可召阴鬼无数。凌霄姑娘,你又能杀多少?”商无漏冷冷问道。
凌霄抬手慢条斯理地调了调琴弦,先前的恐惧如今已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平静。她拨弦,款款而弹,道:“性土而均,声漫而缓。宫音。”
但听那琵琶之声,缓如秋水凝江,漫如霖雨绵绵。音动之时,盾墙无形,层层展开。一众阴鬼皆退了数步,似是畏惧。
“奴家的确没有力量杀光这些鬼物,但要坚持一晚,还是做得到的。”凌霄边弹边道,“商高功,其实,奴家并不笨。褚公子的法力,远在你之上。若正面交锋,你根本毫无胜算。”
商无漏闻言,笑了笑道:“若贫道没猜错,褚闰生如今如此小心隐藏行踪,应该是在为幻火金轮炼制人身。此术凶险,不可有半分疏失。他岂能与贫道正面交锋?”
“没错。褚公子的确在闭关。”凌霄颔首应道,“不过,今晚是最后一夜。”
听得此话,商无漏神色微变,他略微思忖,道:“炼制人身,少说也要四十九日。自茅山一战,到今日也不过四十一天,你骗不了贫道的。”
“褚公子乃仙人托身,又身负无边法力,提前出关,有何奇怪。高功若是不信,何不与奴家一起等天亮呢?”
商无漏皱眉,看着凌霄身周无形的屏障。一众阴鬼早已躁狂,却依旧无法突破障壁。商无漏看了看天色,又道:“凌霄姑娘,现在才一更天,你当真有自信能弹到天亮?”
凌霄垂眸,笑道:“别的事奴家不敢说,但弹琴,奴家最是自信。”她的语气蓦然间变得遥远空渺,手指拨弦的动作如此熟练却又麻木,“奴家自幼贫寒,身无长技,自十岁充入教坊,所学之事,便是如何侍奉男人。还记得第一次侍宴,便是寒冬,天降大雪。而奴家只着罗纱,弹了一夜的琵琶。而后历黄巢之乱,颠沛流离,奴家与芙蓉未央相依为命,以颜色侍人。奴家曾以为,这一生都只能如此悲惨度过……依附他人,强颜欢笑。”
“姑娘说得这么凄惨,倒让贫道有些不忍心了……”商无漏笑着,如是道。
凌霄并不理会他的讥谑,依旧柔声道:“商高功会投效李盟主,一点儿也不奇怪。奴家第一次见到盟主时,也一心想要依附于他,寻得依靠。奴家也知道,既然寄人篱下,自然要有所付出。不久之后,李盟主便命奴家下毒,谋害褚公子。兴许你们不信,奴家心中并不愿意。可奴家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