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继续嘲讽:“你破这个先例,三界可能容得下你们?”
月初扯了扯陵霄的衣袖,低声道:“回去吧。”
隐有怒意的陵霄闻言,这才稍稍压了几分怒意,冷冷扫了周婷一眼,便带着月初离去。
倒是周婷,仍旧站在原地,凝视着月初与陵霄并肩远行的身影,低声喃喃道:“成亲,真是可笑……”
月初与陵霄步行在被漫漫长夜的笼罩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四周来往的人群稀少,他们二人却也相对无言,各怀心思。
忽然,月初的步伐止住,目光凝视着陵霄仍在朝前走的背影,低声说:“我们离开潼城吧。”
陵霄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未觉察到月初停住步伐,直到身后传来月初的声音他才止步,回首看着月初苍白的面色在黑夜中愈显迷离,他心中微有动容,向她走了几步:“你的伤势还未痊愈。”
“周婷说的对,我不应该再留在潼城,只会再害段亦言一次。”月初想起段亦言昏迷不醒的模样,心有余悸,也许是她忽略了宿命这个可怕的字眼。
“待我们成亲后,便离开潼城可好?”陵霄看出了她的心绪不宁。
月初见陵霄一口应下,脸上才露出一抹微笑:“那我们去哪儿?”
陵霄眸光深邃,温言道:“杳杳飞花,伴卿天涯。你去哪,我便去哪。”
月初问:“当真?”
陵霄笑答:“当真。”
月初笑意渐渐明朗,握着他的手,继续前行,心中已扫去心中的压抑,明媚的双眼四处流转,思考着今后该去何地:“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山林隐居,今后不问红尘世事好不好?”
陵霄看着有些孩子气的月初,仿佛瞬间回到了当年在麓山时的纯真,他脸上那严肃的痕迹渐渐融化,变暖变柔,他应道:“好。”
“可隐居久了,你肯定会觉得很无趣,我们浪迹江湖好了,可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好。”
“不好不好,这样会惹很多仇家,麻烦事太多了,还是隐居的好。”
“好。”
“你也给点意见嘛,单单我一个人想。”
“傻瓜,我们还有上万年的时间可以在一起,隐居若是烦了,我们就出来浪迹江湖,仇家多了嫌麻烦,我们可以隐居避世。有我在身边,便会帮你扫平一切麻烦,你只需要负责开心便好。”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不准嫌我烦。”
“此生只有你,开心都来不及,怎会觉烦?”
一路上,二人并肩执手而行,欢声笑语阵阵,路人偶有经过闻声,不由侧目。
只见少女天真烂漫,说话时眼角眉梢尽是甜甜地笑意,眸内熠熠生辉。
男子犹如一个守护着伴随在她身边,听着她那喋喋不休的话语,时不时被少女逗笑,瞳仁尽是温柔。
真是一对壁人,来往行人心中皆是如此想法,满是艳羡。
这些日子,陵府内张灯结彩,虽然离陵霄与月初的成亲之日还有半个月,可下人们已纷纷开始布置整个府内,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下人私下里都暗叹陵府主人的豪爽,花起钱来丝毫不吝啬,尤其是对这次的婚礼,毫不含糊,可见其对新娘子的重视。
这一次订做喜服请了潼城内最有名的邓裁缝亲自来府,邓裁缝详细询问了月初喜欢的喜服样式,这样下来大半日便过去了,月初略微有些疲惫。邓裁缝见月初眉宇间的疲惫,也不敢多加打扰,记下她的话后便匆匆离去。
月初见邓裁缝终于离开,终于撑着昏昏欲睡的额头打算上床歇一歇,可谁知才走了几步一个身影便蓦地出现在眼前。
定睛一下,竟是周婷。
“你来做什么。”月初的睡意瞬间被惊醒。
周婷凝着月初,半晌不说话。
“是段亦言出什么事了?”月初猜测着,如今能让周婷来找她,也就只有段亦言之事了。
周婷抿了抿唇,声音隐约有着哽咽:“求你去见一见段亦言吧,自从上回他昏死过去后,便大病不起,不吃不喝,神志恍惚,喃喃着要修仙……即便是我使用仙术都无法救治……我知道,他这是心病,如今只有你能医。”
月初听罢心中大惊,未曾想,段亦言竟然大病至此。
“我知道你马上就要与陵霄成亲,可是我求你去见一见他,如今,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只有你能说动他。”周婷说到此处,泪水潸然滚落,她的眼中有着满满的绝望:“自从百溟水死后,我上天入地,费劲心机找到了百溟水的转世,我就在这潼城等待段亦言整整二十年,我找了一些那所谓的人间父母定居在潼城,并幻化成小女孩,与之青梅竹马的长大,并促成周段两家的指腹为婚,我企图用时间来感化段亦言,更希望能在这一世得到他的心。我早就做好了放弃仙骨的准备,只要与段亦言成亲,我便甘心留在人间与他厮守一生。”
周婷的眼中尽是自嘲:“可是……直到你的出现,彻底毁了我的梦。他就像是被你勾去了魂似的,整天念叨的就是你的名字。我不甘心,我为了他付出了这样多,为何他的心就不在我身上。这些日子,看着他一天一天的消沉,我才知道,我当真抵不过宿命轮回……不是我的注定不是我的……”
“曾经我也相信宿命,可是直到与陵霄在一起,我才开始不信宿命,我坚信,人定胜天。”月初因周婷的话,心中满是动容:“你既然等了一百年,为何要到此时放弃,人心肉长的,段亦言总有一日会明白你为他所做的一切。”
“可我真的累了。”周婷黯然垂首,眼中绝望。
“你放心,我会为段亦言解开这个心结的。”月初承诺着,随之便消逝在屋内。
“老爷,少爷醒来就嚷嚷着要修仙,这是心魔啊,是不是要请个道士来做做法?”
“你曾说,他昏迷之前见过一个女子,可曾知道她的身份?”
“只知晓她是陵府主人的未婚妻,这个月十五便要成亲。”
“看来,老夫要会一会这个陵府的主人了。”
屋内的谈话声渐渐隐去,关门声落后,一直隐匿在屋内的月初才现出身形,空寂无人的屋内只见段亦言面色惨白如纸的躺在床上,身材消瘦,眼眶凹陷,全然没有初见时的风度翩翩。
月初至段亦言床边,握着他那冰凉的手将体内的真气渡给他,只稍片刻,昏睡着的段亦言便悠悠转醒,迷蒙着双眼看着她问:“月初?我不是在做梦吧?”
月初见他转醒,缓缓松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不吃不喝?”
“我要随你修仙呀,神仙不是都不吃东西吗?”段亦言理所应当的说。
“你不适合修仙,你的心中太多七情六欲放不下,我劝你还是珍惜身边的人吧,周婷已经等了你太久,你此生若负了她,会抱憾终身。”
“周婷找你了?”段亦言面色愠怒:“我对她的感情一直都是兄妹之情,是我的父亲硬要两家联姻,这桩婚事我一直不赞成。你若是因为周婷而拒绝我,我现在就退婚。”
“段公子,请你成熟一点好吗?不论你做多少,我爱的人是陵霄,我此生只会嫁给他一人。”月初的声音愈发冷硬,“你这样对我纠缠下去,只会令你丧命,宿命的轮回,天命……”
“我不管什么宿命。”段亦言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月初却提起真气,便朝他施法,顿时一阵夺魄的金光笼罩着整个屋子,刺得他睁不开眼。
“你如此执拗,我只能取走你的记忆,从现在起,你的记忆中不再有月初这个人,你所有的记忆将回到两个月前的七夕之夜。”月初的声音有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空洞。
段亦言闻言想挣扎着起来,可却有着一种无形的气力着牵扯着他的全身,令他不得动弹,脑海仿若要炸开般的疼痛袭来,他咬着牙,忍着痛道:“月初,你没有权力剥夺我的记忆!”
“师兄,我不能再害你一次。”月初低声说着,手中施法却一分未有停留,仍旧自顾自的将段亦言的记忆剥离,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恍惚间又想起了一百年前的那一夜,百溟水临死前也是这样痛苦的模样望着她。
段亦言昏昏沉沉地注视着月初的面容,那一瞬间,仿若前世的种种涌入脑海,他初次在天界云台之上见到她,然后她成为他的师妹,最后他为了救她而死……过往种种虽如云烟,只消片刻停留在脑海中,可他却对那些记忆那么深刻。
记忆,终究如指间沙,瞬间流逝而去,段亦言的脑海终是一片空白,轰然倒昏死在了床榻之上。
月初收回掌力,顿时止不住的轻咳着,顿觉还未痊愈的伤口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看来当初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侥幸活下来之后,功力大减。
喉头隐约有一抹腥甜涌上,她缓缓咽了回去,深深凝望着昏睡着的段亦言,虽然强行运用真气扯动了伤口,但能够抽走段亦言的记忆中的一切,也算是圆满了。
月初再回到陵府时发觉自己的屋子门半敞着,她的步伐一顿,觉察到屋内有陵霄的气息,定了定神,提了几分真气将身上的伤势压下了几分。
她迈步入屋,正见陵霄面色阴郁的在她的屋内坐着,便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陵霄见月初归来,仍旧坐于案前,盯着她的脸庞,冷道:“你去哪儿了?”
月初知道瞒不住陵霄,便于他对面就坐,笑着说:“听闻段亦言伤的很重,我便去瞧了瞧。”
陵霄继续问:“然后呢?”
月初佯装不解地问:“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呀。”
陵霄的目光阴鸷,一副洞悉事态的模样,探手握住月初的手腕,为其把脉。
月初一惊,用力抽回手,却扯动伤口,顿时真气外泄,强行抑制的伤势顿时迸裂,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喷洒而出。
陵霄眉头紧蹙,脸上怒容尽显,却克制着,上前将面色瞬间惨白的月初扶至床上躺好:“你做了什么?竟让愈合的伤势再次裂开。我再三交代过你,万不可过量运用真气。”
月初知道陵霄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便扯着他的手,用虚弱地声音撒娇道:“百溟水曾因我而死,所以这一次我亲自去,也算是做个了断。”
陵霄怒气未消:“那你为何要瞒着我,有什么事难道不能我们一起解决?还是你至今都不相信我?”
“我只是去抽离了他对我的记忆,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做到。”月初用了几分力气将站在床边的陵霄拉坐在床榻上,整个人靠在他的肩膀之上,低声道:“我不告诉你,只是怕你阻止我……仅此一次,今后我不会再瞒你。”
陵霄看月初惨白的脸色,也顾不上心中的怒火,重重地叹了一声,顺着她的力道将她揽入怀中,“我只是希望你以后有事能告知于我,我马上就是你的夫君,任何事我都能为你解决。”
“我知道。”月初双手环着他的腰际,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后才闭上眼,轻声细语道:“我不是没事嘛,只是运气时扯动了伤口,修养数日就会好的。”
陵霄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终是未吐一言,默默不语地拥着月初。思绪似乎又回到数月前的那一夜,他失手将月初的魂魄打散,她浑身是血的在他怀中一点一点消逝,他活了上万年,从来未曾有过那种恐惧,即便是当年天界诸神对他的追杀,即便是面临魂飞魄散那一刻,都不曾有过恐惧。
半晌,他低声道:“月初,你不会离开我吧?”
此时的月初因伤势而有些昏昏欲睡,闻陵霄之言,她迷离地应了声:“嗯……”
“若有一日,你发现,”陵霄说到此处,声音顿了顿:“我欺骗了你一些事……”
“你骗我什么了?”月初喃喃地问,睡意已占据了大半的思绪。
陵霄拥着她的双臂紧了紧,满脸凝重化作一抹笑意,不再说话。
月初也因此刻的静谧而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97章 只此一人共一生2
月初的伤势再次复发,这些日子不得不卧床歇息,随着成亲的日子渐近,府上热闹极了,即便是在屋内亦能听见外头的欢声笑语。尽管她十分想出门看看婚礼布置的如何,但她却强压下意念,只想着赶紧将伤势养好,这样便能安然参加婚礼。
算算日子,今日已是九月十三,还有两日便是婚期,心中止不住的开心。
这一日,邓裁缝捧着喜服来到屋内给她试穿,几名丫鬟瞧见那珠翠琳琅遍布的喜服,眼中全是艳羡,惊叹连连。
月初深深凝视着喜服,指尖抚摸着柔腻的丝绸布料,一寸一寸,却静默了,她真的要嫁给陵霄了吗?为何她却觉得这样不真实。
“小姐,奴婢们伺候您穿上试试吧。”丫鬟当即怂恿着,她们也很想看看喜服穿在身上的模样。
月初回神,正想说话,却闻门外一阵动静,细细听来隐有争吵声。
她眉头微蹙,迈步便朝外走去,丫鬟立刻为其开门,顿时闯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衣翩翩手捧玉盒的男子伫立在外,守卫却持刀挡了他的去路。
守卫面含怒容,厉声斥道:“未经主子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小姐闺阁!”
“不得无礼。”月初轻缓地开口,迈下石阶,朝男子走去,目光中尽是盎然笑意:“月秀。”
月秀注视着月初的笑颜,眼中闪过许多复杂之情,满心惋惜终是化作一抹笑意:“听闻你即将成婚,恭喜你。”
月初心中五味参杂,当即便邀了月秀进屋,待丫鬟奉了茶后便径自离去,独留二人在屋内。
屋内袅袅沉香,静谧无声,月秀的目光环视了屋内简单却不失高雅的摆设,最后将目光落至桌上摆着的喜服,竟觉刺眼。
月初道:“我从未想过,你会来。”
月秀笑着摇头:“我也不愿来,但奉了天帝之命给你送礼。”
月初闻白曜之明,不由抚上心口,似乎能感受到天籁珠在体内那滚烫的温度,“我听陵霄说了白曜为我做的一切,一直想亲口对他说声谢谢,可一直没有机会,便劳烦你这一次帮我将谢意带到。”
月秀自然知道月初话中的意思,魔界早就放出了消息,声称白曜为救月初而将天籁珠给了她,天界众仙皆惊,却无人敢问,亦知白曜失去天籁珠意味着什么,“你可知,天帝失了天籁珠将意味着他与普通的神仙再无二般,天帝本该有的一切通天之法皆失去,于天帝是个重大的错误。如今天界诸神不追究其罪,只因仙魔之战日益紧张,还有东玄神君顶着,否则天界早已****。”
“我知晓白曜为我做的一切,并非我淡淡一句谢便能弥补的,可如今我除了说谢,还能做些什么呢?”
“陵霄真的值得你如此?”
“他愿意为我放下杀戮,脱离魔界。”
月秀闻言当即怒道:“魔就是魔,虽然他暂时放下了杀戮,难保他今后不会魔性大发。”
月初却肯定道:“我相信他,既然承诺了,便会做到。”
“承诺对妖魔来说随时可变,他们狡诈、阴险、狠毒,你还是太轻易信人了。”
“若真如此,便是月初看错了人。”
月秀见月初如此坚持,终是长叹一声:“在来见你之前,我准备了很多斥责你的话,可如今看着你如此,我便言尽于此,你我师徒一场,我只能祝福你,希望你永远幸福。”说着,便将一直捏在手中的玉盒递给她:“这是天帝让我带给你的贺礼。”
月初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一支白玉箫安静地躺在盒内,玉箫周身散发着丝丝寒光,握在手中冰凉入骨,顿时一抹熟悉的感觉涌入脑海,好像许多年前,她曾经见过这支玉箫一般。
“天帝说,这白玉箫曾是玉染赠他之物,这四千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如今你要与陵霄成婚了,这玉箫便物归原主。”月秀将白曜的原话转达给月初后,便缓缓起身:“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月初握紧了玉箫,低声道:“你也是。”
婚期已至,九月十五日的陵府鞭炮声声,络绎不绝的宾客皆手捧贺礼前来参加婚礼,陵府的下人迎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心中皆是疑惑连连。陵府许多下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潼城人,可是这些身着光鲜亮丽的宾客却看着眼生,几乎全都不是潼城的人。
下人们对陵霄的身份愈发疑惑,这陵霄究竟是何人,不仅家财万贯,所相识之人竟没有一个潼城人。
宾客中,楚韵与七杀来的最早,七杀入府后当即去见了陵霄,而楚韵则是去了月初的喜房,推门而入那一刻,正见刚换好一身红嫁衣的月初,清风入屋,吹得月初裙角飞扬。
“俗话说的不错,女人最美的时刻便是成亲的那一日。”楚韵满脸笑意地朝月初缓步走去,眉宇间全然是羡慕之情。
“你与七杀那么多年了,为何不成亲?”月初含笑相迎,牵引着楚韵的手朝里走去,便使了个眼色让屋内丫鬟退下。
楚韵回握着月初的手,笑答:“当年大护法被关入幽冥炼狱后,我与七杀在魔界便受到琉离与无双的连连打压,待大护法归来后,又一直忙于魔界与仙界之争,我与七杀一直没有机会成亲。”
听到仙魔之战,月初没有接茬,只是问道:“你与七杀没有想过要脱离魔界,从此不问世事吗?像我与陵霄这样多好?”
楚韵闻言,目光闪过一抹光芒,她深深凝视月初半晌才道:“我与七杀没有退路,你以为脱离魔界便能安逸?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如何能放过我们?更何况……我有责任,守护魔界到最后一刻,哪怕是战死,也不想躲躲藏藏憋屈的过完这一生。”
月初眉心一动,隐约被她这样一番话所触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楚韵却别过头,不看月初的眸子,低声道:“不,这些都是大护法心甘情愿的,他真的很爱你。”
月初却眉目低垂,目光黯然,想起与陵霄在潼城的这段日子,虽然陵霄对她非常好,可是她却是那样愧疚,若非是因为她,陵霄又怎会被迫放弃了他对天界的仇恨。
天界诛杀了他的父母,更以四大神君之力将其魂魄打散,若非是琉雅耗尽心力,陵霄早已不存在这世上。
这份仇恨,陵霄却为她而放下,她的心中唯有愧疚,更有不安。
她害怕陵霄有朝一日会后悔,更害怕天谴降临。
楚韵看出月初的思绪紊乱,着急地说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多想。”
月初收回思绪,笑着点了点头:“嗯。”
楚韵见月初的笑容,这才松了口气,不禁暗骂方才自己的口无遮拦,她看了看天色,便道:“快到午时了,你还未梳妆,可不能耽误了你婚礼的吉时。我先去前堂,也见见大护法。”
楚韵离去后,被屏退的丫鬟们却迟迟未进屋给月初梳妆,她不禁有些疑惑,冲门外喊了声:“月兰,你可以进来了。”
可外头却寂静无声,月初立即戒备,望了眼空寂无人的屋子,这才觉察到妖气,是她太大意了。
一阵香气袭来,隐匿在屋内的那抹妖气飘至月初面前,瞬间现了形。
面前的女子有着与自己相似的容颜,她冲着自己柔腻地笑着,只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冷锐。
月初自然不会忘记这个人,当初在幽兰谷她们有过一面之缘。
婳婳。
返回天庭复命的月秀进入陵霄宝殿,只闻殿内有琴音缭绕,时而似清泉流淌,时而似凤凰啼鸣,定睛望去,正见天帝坐在案前一杯又一杯的饮酒,迷离的目光透露着蒙蒙醉意。
正对面坐着一名女子,一直在弹曲,细细看来,许是弹的时间过长,指尖都逸出了鲜血,她却默不作声继续弹,而天帝亦浑然未觉。
“臣下参见天帝。”月秀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中断了琴音。
月初望了眼琴弦上早已经被鲜血漫透,女子的双手惨白,无一丝血色,可沉静的面容上却不卑不亢,她起身亦行了个礼道:“既然天帝有事要与南月神君相商,安澜先行告退。”
月秀眉峰一挑,原来这个女子是玄天的二女儿玄安澜,这东玄神君倒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位置四大神君之首还不知足,还想着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至天帝身边,他猜想玄天必然是想要玄安澜登上天妃之位,这样一来,天界便再无人与之争锋了。
“臣下已将白玉箫交给了月初。”月秀禀报着。
白曜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没有机会亲自感谢天帝的救命之恩,便恳求我替她将谢意带到。还说,知晓您为她做的一切,并非她淡淡一句谢便能弥补的,可如今她除了说谢,还能做些什么呢?”月秀将月初的原话转达给白曜。
白曜讽刺地一笑:“对呀,她除了谢,也不能做些何事了。”
月秀不忍见白曜如此,张口劝道:“这一次,能看出月初对这份感情的坚定,我们只有祝福她……而天帝您失了天籁珠,如今该立天妃,稳住天庭众仙的心了。”
白曜猛然将桌案推翻,壶中琼浆玉露瞬间倾洒了一地,迸裂的酒杯飞溅,令月秀一惊,当即跪地。
“失了月初,我立谁为天妃?”他的眼中充斥着愤怒,可脸上却挂着无尽的笑:“你可体会过,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嫁于旁人时,你却无能为力?”
“臣下能。”月秀的声音异常空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忘不了当年眼睁睁地看着夕薇嫁给白晔成为天妃时,心中的悲伤与苦涩,那种无能为力让他几度认定自己的懦弱。
白曜却忽然沉寂下来,凝望这象征着权力最高峰的凌霄宝殿,可如今他的心却那样空。
“自打出生以来,我就很不服气,白晔不过是比我早生了百年,所以他便理所应当的成为天帝的继承人。他的才学、修为、天赋,哪一样都不如我,所以我不甘心,我必须要靠自己与白晔争个高低。我机关算尽,谋划了数千年,最终却害死了玉染,我抱着早已化为枯骨的玉染,忽然间觉得自己是三界最可悲的人,为了心中的不甘放弃了自己的爱人,甚至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我找了千年,终于找到了玉染的转世,可她的心却给了陵霄,任是我费尽心机都夺不回来,我便更恨白晔……若非是他的谋划,我如何会以为月初是华碧晗的转世,如何会错过她一次,这一次的错过便是永生……”
也许白曜是醉了,头一回,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竟然失态了,这也是月秀头一次见如此失态的白曜。
月秀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白曜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变成了这世上最悲伤的一个男人。
“世间之事,冥冥中自有宿命的安排,若非是你设计破坏了白晔与华碧晗,又如何会酿成今日的错局?”
白曜眼眶因醉酒与怒意,泛着清晰可怖的血丝,他怒道:“历来争权夺位,哪一次不是死伤无数?白晔在位三千年,只是一心想着如何除去我,丝毫不顾三界苍生,两次放弃了剿灭魔界的机会。第一次,他命四大神君诛杀陵霄,令其魂魄散尽,可他却因惧怕我的势力独大而放弃乘胜追击,将魔界余孽剿灭。第二次,陵霄被关入幽冥炼狱,他再次因惧怕我夺了他的帝位,又一次放弃了剿灭整个魔界的机会。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如何能担负起天帝之位,因为他的一次又一次放弃剿灭魔界的最佳时机,使得如今我仙魔之战死伤无数,人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月秀因白曜的话而动容,他缓缓起身,再一次审视起白曜,“我一直认为你夺天帝之位是为仇恨,是为野心,却不知你的心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