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想你。”他避过我制止他的手,唇慢慢划落至颈边,唇时而轻柔若水的拂过,时而激狂若骤雨,迫出我紧闭唇间的呻吟声逸出。气息交织,于静默里带有暧昧的气息间,只听得彼此渐渐凌乱的心跳。
他渐渐火热的身躯灼了我抵在他胸前的手,怯蹑着想要收回,但是迷乱的理智却让我攀上了他的颈项。他一个翻身,与我调换了个位置,将我压在身下。
见他此番举动,我立刻清醒了神智,惊叫,“祈佑,你不要命了!你的伤才刚好……”我轻轻推拒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使他的伤口裂开,“别再动了,好好躺着。”
此时的他就像个孩子,伸手揽了我腰肢,紧紧箍在怀中,任性着不肯松开。我不得不将脸色沉下,“祈佑,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我轻轻将压在身上的他由身上翻过,让他重新平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小腹上渗出了丝丝血迹,火气顿时涌上心头,“又流血了!”忙想下榻唤军医来为他重新包扎。
祈佑却紧紧拽住了我的手腕,“馥雅,别走。”他的眼中黑的清透,“留在我身边,让我好好抱抱你,不要让人来打搅我们。”
“可是你的伤……”我仍是不放心的盯着雪白的纱布上已经染了丝丝的血红。
“一点轻伤而已,我还承受的住。”他将我揽入怀中,疲乏地伏在我胸前,闭目休憩,平稳的呼吸让我感觉他是否睡着了。
我的下身尽量不去贴靠在他的身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将他的伤口扯裂。指尖轻轻的划过他的脸颊,深深的凝视着他的容,就怕他会从我面前消失一般。
对于我的触碰,他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松弛而下,放在我腰肢的手又紧了几分。深深吸了几口气,脸上挂着干净的笑意,“馥雅……我爱你。”
一怔,我怀疑刚才听到的是幻觉,又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他依旧是闭着眼睛,含着笑意重复了一遍。
好久,都没有听他再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好像……唯独在与他大婚那夜,他对我说过……
笑意渐浓,很认真的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纳兰祈佑说,很爱你。一辈子都不愿再与你分开!”他很有耐心的又回了一句,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胸前,薄削唇边犹带笑意,真的……很像个孩子。
我喜欢这样的他,因为此时才是最真实的他,真正的他!


第六十二章
待我惊醒,床侧却空空无一人,我的心凉到脚底板,祈佑呢?祈佑呢?
迷惘在帐中搜寻着,却见展慕天搀扶着祈佑揭帐而入,我一惊,立刻赤脚翻身跳下床,搀扶着他另一只手,冲着展慕天道,“皇上伤势未好,怎么能随便出去走动,你看,伤口又流血了。”
“臣也劝皇上勿出去,但是皇上坚持,臣拗不过他。”
祈佑淡淡的笑了笑,“朕的伤势怕是军中将士最为担心的一点,若朕不出去给他们一个安心,这场仗我军便已输了一半。”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你的伤口才刚稳定下来,药材还有好些日子才到。你要再出个万一,我岂不是又要上雪峰采一次雪莲!”口气突然闪现异常的激动,但是搀扶他的力气依然是小心翼翼的。
与展慕天合力将他扶坐在一张铺放了雪狼皮的一张椅子上,他软软的倚靠其上,带着笑意睇着我,“朕没事的。”
无奈的叹息一声,忽望四个暖盆中的火没有初时之旺,便信步蹲在火盆边往里面加碳。
帐中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展慕天似乎察觉到什么,躬身一拜,“臣先行告退。”
只听得帐幕被揭开又被放下的窸窣声,火炭‘噼噼啪啪’的在盆中燃烧着。我起身走至他身边,颇为忧虑的问,“祈佑,这场仗有把握打赢吗?”
“没有。”他回答的很轻松,但是这两个字却是如此凝重。
“这么没有信心吗?咱们的兵力比连曦的兵力要盛许多。”听他这样说我很讶异,从来没有想过不可一世的他会说出这样没有信心的话来。
祈佑拉过我垂放在侧的左手,“是我累了。”
累!与祈佑相识十年,从来没有听他说过累这个字,我也没有想过,他竟会说累。
他修长的指尖摩擦过我每一根手指,那么轻柔。薄锐的嘴角一如往常那般凌起,然而那其中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与期许,“馥雅,我们也自私一次好吗。丢下这五十万大军,我们远走他方,去过平静的生活,没有战争,没有血腥,没有利用……”
我再一次因他的话惊呆,只能傻傻的望着他良久良久。祈佑真的变了,他真的已经厌倦了这宫廷的斗争与身为皇帝的无奈,再也没有那份强势与不近人情。他今天说的两个词,累,远走……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为了争夺皇位连父亲都能杀的祈佑吗?
“馥雅,回答我。”祈佑握着我的手用了几分力气,这才使我回过神,眼光凌乱的在四处徘徊不敢正视于他,“祈佑,你别与我开玩笑了。”
音未消散,他便立即接道,“我很认真。”
我惨淡一笑,此刻多么希望自己真的能如他说的那般,自私一次。但是我不能,祈佑也不能,“你若真的想要舍弃亓国的百姓,我可以陪你自私一次,但是,我们离开之后呢?对,平凡的日子很快乐,但是你真的会开心吗?你的肩上永远背负着亓国千万百姓的责任,统一天下是你毕生的夙愿,这样不战而败,临阵退缩,将江山拱手让人,你真的会甘心吗?或许你现在会觉得值得,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你还会如现在这般不悔吗?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却丢弃了一生的夙愿,这辈子你都将有遗憾。即使我们过着平凡的日子,但是却不会开心。”
恍惚间,我看见祈佑眸中那抹痛苦,挣扎,矛盾。我心中也在疼痛,澹澹说,“不论这场仗是赢是输,我将会永远与你并肩站在一起。”
“馥雅……”他动容的唤了一声,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却再也说不出话。
“战争的成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曾为自己的夙愿所努力过,坚持过,付出过。这样,即使战死沙场,也是重于泰山。祈佑,你不属于平凡,高高在上,睥睨天下才是你最终的位置。”
“那你怎么办,你的夙愿呢?”
既然祈佑能为我舍弃江山,那馥雅又为何不能为他舍弃夙愿?宛然一笑,我回拥着他,“数日前,我的夙愿是趋于平静。而今日,我的夙愿却是生,亦同生,死,亦同死。”
这十日来苏景宏已派探子秘密前往昱国十里外的边防,将其四面驻军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四面环雪以及可隐藏军队地形也尽在掌握,纤毫不遗。每夜苏景宏都会与展慕天来到军帐内与祈佑商议军政,更想方设法用最短的时间攻克边防,可见他们仍在粮草之上颇有困境。
他们议战之时我本想避开,毕竟这军事机密不容得我去窥听,而祈佑却不准我出去,说外头冷,留在里边没事。苏景宏与展慕天都没有反对,当着我的面也侃侃而谈,夜夜都商议至天明方罢休,真的很担心祈佑的身子能否支撑的住。
如果我是连曦,定然会乘祈佑受伤这几日与之交锋,这样胜利的把握必然更胜一筹,但是连曦没有。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懂连曦,时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时而又保持着作为一个帝王的身份不去乘人之危。
我抱着双膝坐在火盆旁,时不时朝里面加碳保持着帐内的温暖,今日从亓国来的药材已经抵达,军医为其熬好送至军帐,但是祈佑却搁在桌案一旁动也没动,专心的与两位将士商议如何才能攻克边防那座如铁般的城墙。我知道他的压力很大,毕竟亓军比不了昱军,我们的粮草根本支撑不了。
亓国赢,昱国赢,在我心中已经不再重要。不论谁做了皇帝,都会为苍生造福的。曾经一度认为连曦没有资格统一三国,因为他心中的恨来的凶猛,而今他的心怀已经足够做一个统一天下的帝王。
而今两国的交战最重要的只是个过程而已,成败都已不重要。
有时候我会想,两位都是旷世之主,若能不战而统一那这个天下将没有血腥。可是每每话到嘴巴我却咽了回去,君主只能有一个,连曦绝对不会臣服于祈佑,连城的那比债依旧在祈佑手中。而如此骄傲不可一世的祈佑,更不可能向连曦低头。
两人都是如此高傲,谁都不可能低头,即使输,也要输在战场之上。
一阵冰凉划过我的脸颊,倏然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深邃如鹰的眸子。我揉了揉自己闭目沉思的眼,收回迷蒙的意识,用暖暖的双手捂上他冰凉的大掌,“都走了吗?”
唇角微微一勾,回握着为其取暖的手,“与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与他们二人商议军情会很久,你偏不早些去休息,总是要等我。”
“我不等你,谁能让火盆的碳一直燃烧呢?我不等你,谁能为你宽衣扶你上榻休息呢?我不等你,谁能盯着你将那碗早已凉透的药喝下去呢?”我振振有辞一连反问三个问题,他瞬间有些错愕的凝着我,一时间不知该回些什么。
抽出一只手将他鬓角残落下的发丝拂过,“我去将药热一道……”
“夜深了,不要去了。”
“早已凉透了。”
“端过来吧。”
看他霸道坚定的语气,我也拗不过他,起身跑到桌案端起冰凉的药碗递给他。他不接,只是挑眉问,“难道你不喂我?”
被他的表情逗笑,拿起勺舀起一勺黑汁递至他嘴边,“真像个孩子。”
他不与我辩,只是一口饮尽,却苦涩皱了皱眉,“真苦。”
我啐道,“难不成你真要学小孩儿加糖?”说罢,又凑过一勺至他嘴边。
他不说话,再次饮尽。在他灼热的目光之下,冰凉的药汁已见底,我的双颊早已飞红。也不看他,带着小鹿乱撞的心跑去按上放置好碗,才回首便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衣衫悉窣那熟悉的淡香若有若无,“祈佑,早些去休息吧。”眷恋的靠在他的怀抱中,我低低的提醒着他,看他眸中隐有血丝,怕他身子支撑不住。
“得妻若能如此,夫复何求。”低沉暗哑的嗓音划过我的耳边,“过些日子就该与昱军正式交战了,怕以后都不能再这样抱着你。生亦同生,死亦同死。你可知这句话放在我心上多么沉重。”
“无须沉重,你只需知道,馥雅一直在这等着你归来。”浅浅一笑,倚在他的胸膛前细细吐出淡而坚定的话语。
他缓缓松开我,牵起我的手揭帘而出,带着我投身在漫漫飞雪之中。
皎洁明月映白霜,劲风吹逝红尘歌,簌簌雪声落无痕。
“十年了,你我之间已不比年幼,都渐入中年,心绪也沉稳许多。”他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对着头顶悬于苍穹的明月微微而道,我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便静静的与他并肩而立,任雪花飘零于身。
听得他继续启口道,“再也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因为承诺这东西我再也给不了,也不敢给。我只能对你承诺一句,纳兰祈佑,定不再负你。”
轻轻吐出一口气,与他同望皎洁的明月,“我亦不再需要承诺,承诺这东西都是方及笄的姑娘们想要的。我只要你好好的,这便是你给我最大的承诺。”
他突然笑了出声,嘹亮高亢之声响遍寂静的雪夜,“馥雅,祈佑庆幸今生能遇见你,即便是战死沙场,死亦无憾。”
一月,战鼓喧嚣,号角飞扬在北疆辽阔的荒原之上,朔风冬雪弹指千关。亓宣帝带伤上阵,挥师二十万精兵架云梯攻城墙,余十万左右夹击对其十面埋伏,余二十万驻守后防接应。战马飘零,声势如虹,亓宣帝仅支撑一个时辰,伤势加重,小腹血流不止。在众将拥簇下退回军帐,亓国士气瞬间低落。
三月,昱军死守城墙,久攻不克,火光烁烁,长箭如雨。亓国攻城者死伤惨重,日连旗影血刃孤城,满目疮痍硝烟滚滚。
四月,城墙自开,昱国大将李如风领十五万万大军与之正面对垒,烈马如风,声势浩荡。雪山动摇,大雪蔽路,双方死伤惨重。亓军苏景宏大将军手持大刀上阵杀敌,血溅银盔,力斩千人首级,后亲取昱军李如风首级,昱军见之丧胆,退回城内。
七月,紫霓万丈干青霄,杀气肃穆地弥漫在荒原,亓宣帝伤愈,重披盔甲,手持长枪,坐镇挥军直逼昱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十月,战事连绵,亓军三次于国八百里加急调动粮草,百姓已是饥寒交迫,再无粮食可征。亓军剩余四十万大军陷入窘迫,渴饮雪,饿食树皮。终引起内乱,亓军战士疯狂的相互厮杀,饮血食肉。
十一月,亓国被迫无奈,派展相前往昱军与之谈判,成王败寇一决沙场。昱国允,两方全军出动,决战荒原。金戈铁马,山河撼动,血溅皑雪尸遍野。
十二月,亓国败。
此延续近四年的亓昱之争,终宣告结束。


第六十三章 回首笑沧桑
一年,我陪祈佑在边关呆了整整一年,我目睹了战争的残酷,目睹了血腥的杀戮,目睹了满目的疮痍。最令我触目惊心的便是军中内变,因为没有粮食,受不了饥寒,原本并肩作战的战士们相互厮杀。弱的则会被丢入滚烫的水中煮熟了,十几个战士围成一圈吃的津津有味。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知道最难过的便是祈佑,他却将我护在坏中,不许我看那灭绝人性的场面。感觉到他厚实冰冷的手轻抚着我的脊背,很想在他怀中大哭一场,但是我不能哭。因为祈佑的心比我更痛,那皆是他的子民。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祈佑派慕天与连曦谈判,要求速战速决。连曦考虑了片刻,便接受速战速决这个提议,他也不愿再拖下去了,我知道,昱国的钱粮也将空虚。在那场战争中,亓国败了,我早就预料到了。
因为亓国将士已经不再上下一心,他们求的只是温饱,斗志早已被那饥寒交迫的日子给磨光。这场战争我们等于不战而败,连曦的三十万大军轻而易举的战胜了祈佑四十万大军。
最后,我们被俘虏了,我,祈佑,慕天,苏景宏四人被严密押送至昱国,亓国的军队则逃的逃,散的散,投降的投降,战死的战死……
我们四人被关押在昱国同一间天牢中,这已是我第二次踏入这阴冷的天牢。不同的是,我身边有祈佑,他至始至终都握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与他坐在冰凉的角落中,祈佑出奇的平静,一路上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中,也没有说话。而慕天与苏景宏则靠坐在牢中另一端的墙角边,发丝凌乱,胡腮遍布。唯有沧桑狼狈能形容我们此刻,我们被关进来两日,相互之间都没有任何言语,已是阶下囚的我们,说再多的话语也是枉然,我们能做的只是面对,面对死亡的来临。
这场战争输了,骄傲如祈佑,他能接受吗?
我知道,他接受不了,他如此高傲,如此强大,这一生中不论是战争与宫廷他从来没有输过。唯独这一次,不仅输了,而且输的如此狼狈。
紧紧环着他的腰,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的身躯很是冰凉,我想拥紧他为其暖暖身子,却怎么都暖不热。
忽然之间苏景宏大笑出声,笑的如此狂放真实,我怔了怔,目光投射在仰天大笑他身上。
“展相,你我相斗朝廷也有近四年之久了吧,今日竟一同沦为阶下囚。想当初老夫的女儿苏月因为你而与我断绝了父亲关系,直到我的孙女出生……现在都两岁了吧,我还没有见过一面呢。”苏景宏豪放粗犷的声音朝展慕天逼了去。
展慕天也一笑,俊逸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却打趣道,“苏老头,你不会是怕死了吧。”
“老夫在沙场上征战近二十年,哪次不是提着脑袋浴血奋战?只是没见到孙女有些遗憾罢了……老夫这一生从来没有遗憾的事,唯独这一件。”他的眼神闪现出缕缕悲哀,这是我第一次在狂妄自负的苏将军眼中见到过悲哀。
展慕天笑了笑,“若月儿听到此番话定然会非常开心的,你可知月儿一直在咱们之间的争斗为难着,其实你这个父亲在她心中一直是个最好的父亲,只不过她为了孩子所以选择了与你分开。多少次看着月儿因你偷偷垂泪,我的心也很难受……”
“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怪就怪咱们曾经太不懂得珍惜啦。”他拍了拍慕天的肩膀,露出遗憾的一笑。
“吵什么吵,吃饭了。”牢头用铁鞭敲了敲牢门,怒喝一声,然后将四人份的饭菜放在牢外,便离去。
苏景宏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将饭菜旁那一壶酒取了进来,“好小子,这牢头这餐竟给咱们送了酒。”才仰头要喝,慕天便丢出冷冷一句,“你就不怕里面有毒。”
他‘哈哈’一声大笑,“老夫都沦落至还怕里面有毒吗?就算死也做个饱鬼吧!”头一仰,壶一低,酒洒入口中。
“苏老头,别一人把酒喝光了。”他一把上前夺下手中的壶,有些酒洒在枯黄的稻草之上。
祈佑依旧僵硬的靠在冰凉的墙壁之上,一动不动,对他们之间置若罔闻。我害怕这样的他,伸手轻抚上他的脸颊,“祈佑,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连日来你滴水未沾,这样下去你会出事的。”
他目光呆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脑海里再无其他人的存在。看他这个样子,我的胸口一阵阵撕心的疼。此次的失败并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因为你没有帝王之才,而是输在你没有粮。
直到祈佑的手抚过我的脸颊,为我抹去泪水,才发现自己落泪了。
“别哭,我吃。”他的声音沙哑,目光终于有神,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我笑了,跑至牢门将一碗饭端了进来,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看他勉强将饭菜咽下的样子,我的泪水更汹涌的划落,如今的他该花多大的力气去咽下这口饭呢。
苏景宏和展慕天之间的谈笑突然敛了去,怔怔的凝望着我们两,目光低垂感伤。
当满满一碗饭见底之后,展慕天捧着酒壶到祈佑面前,“皇上,您要不要喝点。”
祈佑一把接过,仰头便猛灌,看那酒滴滴由嘴角划落,沿着颈项流入衣襟之内,我抢夺而下,澹澹说了两个字,“够了。”
他自嘲的笑着,目光掠过我与慕天,“你们说,我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失败?带兵打仗,竟沦落到士兵相互残杀食人肉的地步?”
展慕天双膝一跪,急忙说道,“不是的,在慕天心中,您是最好的皇帝。您统一天下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让百姓摆脱战乱受的苦,之所以没有成功,只因钱财外漏,给了昱国这样一个机会……”
“我输了,你对我很失望,对吗。”祈佑凄惨一笑,侧首凝望着我。
“不是因为你强大,所以我才爱你。爱你,无关身份,只因你是纳兰祈佑,馥雅的丈夫。”我答完后,祈佑正欲再说些什么,我含着笑容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洗尽铅华,白发红颜。”
祈佑也笑了,温实的指尖抚上了我的脸颊,动情的唤道,“馥雅……”
“母妃。”却闻一声清脆动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话。
我们齐目而望,站在牢门外的是一声白衣胜雪的初雪,还有她身旁立着的祈殒。祈佑皱着眉头,盯着我片刻,突然失笑,“什么时候你竟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不是……”我忙着解释,但是被他眼底淡淡的笑容给遏制住,现在他竟然还有心情与我开玩笑。
初雪一双美目在我们之间流转着,倒是祈殒先开口道,“辰妃,皇上要见您。”
带着笑,我一口回绝,“不,我要陪在祈佑身边。”
“母妃,您就去见见二叔吧,母妃……”初雪双手扶上牢门,可怜兮兮的望着我,眼中含着泪珠,不停的唤着母妃。
我的心头一软,不得不佩服连曦,竟将初雪搬到牢中请我出去,为的是什么呢?
“祈佑……我……”为难的望了眼祈佑,他黯然一笑,“去吧。”
我伏下身子,深深拥抱着祈佑,“你等我回来。”直到离开,身上的温度渐渐消失,失落感渐升。我不愿去,但是我知道,去不去不能由我。
凤阙殿
飞檐卷翘,金黄的琉璃瓦被阴沉沉的天色笼罩着,金波顿逝。我被领进了凤阙殿的偏堂,一把覆盖着鹅软毛的椅子被两位奴才扛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摆放在我面前,“辰妃请坐。”
我安然坐下,静静的等待着连曦的到来,心中也暗生疑惑,连曦要见我为何要在凤阙殿?
直到连曦在众位奴才拥簇之下进入凤阙殿之后,我立刻想起身,但是我看见他的身后还跟随了许多官员,我又安静的坐了回去。在偏殿,我能一览连曦脸上的表情,也能听到那批官员的说话声,只可惜,我在偏殿,那批官员根本看不见我。
“皇上,您快下令将亓国一干余孽皆斩首示众吧。”
“对啊,皇上,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难道皇上您想要纵虎归山,皇上可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保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基业,定然要毫不犹豫的将他们悉数斩杀。”
……
听着他们皆一致请求连曦将祈佑等人斩杀,我在心中暗暗一笑,难道连曦要我来只是为了听这样一番话吗?他认为我会怕死吗,与祈佑死在一起我此生无憾了。
“够了,你们给朕滚出去。”连曦愤然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大殿,众官员窸窣的跪了满满一地,“皇上息怒!”
连曦缓缓吐出一口凉气,用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你们上的折子,朕会斟酌着考虑,都出去吧。”
“是。”
只闻脚步声渐远,连曦已朝我走来,眸子含着久战未褪去的沧桑痕迹。我立即起身向他跪行了一个礼,“参见皇上!”如今我已是阶下囚,连曦却已是一统天下的帝王,我该对他行拜礼的。
连曦站在我跟前,也没有让我起身,只是问,“你看见那些奏折了吗?”顺着他手指向的地方我望了去,在赤金的龙案之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只闻他继续道,“全是要求朕将亓国余孽斩杀的奏折,你说我该如何?”
“皇上是天子,您有自己的想法与主张。”对于他这样的问题我只是避而不答。
“为何不求我放了你们?或许我会考虑……”没待他说完,我便一声打断,“皇上,您做出任何决断,馥雅决不会有任何怨言。”
“我以为你会求我的。”他负手而俯视着我,眸子中闪现出让人异常有压力的亮光。
我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毫不避讳的迎视着他。“纳兰祈佑决不会卑微的乞求敌人放他一条生路,他的女人更不会。”
连曦先是一怔,后是大笑,笑的疯狂,“好一个纳兰祈佑的女人!在我将你送还给纳兰祈佑之时便说过,我会将你重新夺回来的。还有我们之间的承诺,你忘记了吗?如今昱国生,你必须与昱国同生。”最后一句话说的坚定不容质疑,我的心却漏跳了一拍,“不,我若要死,你绝对无法阻止。”
“又是为了你的纳兰祈佑吗?多年前为了权利险些要了你的命,而今你却还要陪他一同死,我真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好的女人!”
我听到他原本那个‘傻’字想出口,却改成了‘好’字,我笑了出声,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傻女人,“在这场仗之前,我就对他承诺过,生亦同生,死亦同死。祈佑这辈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弃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