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姚的面容之上有着动容,眼眶上迷蒙了一层雾气,“我知道,在皓那里我听了你许多的事,我知道,你是个可怜人。踏入空明堂之时我也有过犹豫,我也不想打扰你此刻宁静的生活……但是没有办法,这个天下,一定要统一。”
“天下统一,于我何干?”我奋力由软垫上弹起,脸色有些惨白,手脚渐渐冰冷。
“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一个声明大义的女子,却未曾想到,你的心如此冷如冰。”
这一句话让我疯狂的笑了起来,泪水飘然划过脸颊,“声明大义?我从来都不知道,稳定江山要靠一名女子。”
“雅夫人……”
“让你父亲来求我。”我顿时停止了自己的笑声,凌厉的瞅着苏姚,“他堂堂一个大将军,竟要女儿来开这个口,岂不好笑?”
一直有些神离的她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脸色甚为惨白,更多的是愧疚。她,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此求我。
“你走吧,让你父亲来见我。”蓦地转身,揭开帘幕朝内堂而去,一抬眸,静慧师傅正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我。
一双小手扯了扯我的裙摆,“姐姐不要和我母亲吵架……”
我垂首俯视纳兰亦凡,我的胸口一热,泪水就滚落而下,“没有吵架……你快出去看看你娘吧。”
纳兰亦凡那双灵动的目光瞥了我许久,丢下一句,“姐姐不哭。”便跑出了内堂。
却因这一句姐姐不哭,我的泪水更加肆意,冲到静慧师傅怀中便大哭了起来,“世人为何都如此自私……”
静慧师傅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脊背安抚着我,似乎也在沉思着什么。
与静慧师傅打坐于堂内,相互间沉默良久,直到夜幕低垂外边的大雨仍旧纷纷洒洒的扑打在地,佛珠滚滚散落在面前,时不时随风滚落旋转几圈。
“你与王妃的谈话我全听见了,你作何打算?”静慧师傅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
“您想要静心作何打算?”我弯下身子将佛珠一颗一颗的捡起,声音毫无起伏的问道。
“我们确实没有权利为你选择道路,但是为师想为这天下说一句话,希望你明白大义。”
我冷声笑了笑,早就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现实毕竟是现实,我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啊。
手中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一颗一颗将珠子收拢于手心,“我说过,连曦若能做皇帝,不一定比祈佑差。”
她的声音突然感觉有些苍老无力,叹息声源源而出,“您是祈佑的妃子,您的心应该向着他。”
“师傅说错了,如今的我只是一名了却红尘的佛家弟子。”
“发未落,您依旧还是雅夫人。”
紧握满手心的佛珠再次滚落一地,我蓦然对上静慧师傅的眼睛,“静慧师傅,曾经你认为我是红颜祸水,刻意想将我拉入佛家我并不怪你,因为那时的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可如今为了这个天下,你竟然如此矛盾的想将我推出去,甚至不承认我是佛家弟子,这让我非常恨您。”
我猛然由软垫上弹身而起,蓦然冲出了空明堂,才迈出几步,那遥遥大雨中站着一位两鬓微白的老人家,不是苏景宏还能是谁?他真的来见我了,是来求我的吗?
“雅夫人,臣为当初一直与您敌对之事特地向您赔罪。”雨水侵袭了他一身,眸中更是迷离不清,我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赔罪?我怎么看不出你赔罪的诚意。”我扬眉一笑,隔着纷落的雨帘望他,但是藏于袖中的手却握拳颤抖着。
他听罢,毫无犹豫的弯下双膝,跪在泥泞的水洼之上,“臣向雅夫人赔罪。”
我站的笔直,迎接着他这重重的一跪,这是他们欠我的,既然欠了就该补偿的。这一跪,我受之无愧。
“好,这赔罪我接受了。”
“这么说雅夫人您答应了?”他满怀期待的看着我。
笑容未敛,反而笑的更加放肆,“我可没说答应,这赔罪是你自愿的。”
“你!”他脸色一变正要发怒,却将那熊熊的怒火安奈了下来,“雅夫人,您是善良之辈……”
“我可记得苏将军当年义正词严的说我是个祸水,若将来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会覆灭亓国,而今我却变成了善良之辈,苏将军您变的可真快呵。”
“当年是臣对夫人有偏见,臣知罪了。只求夫人能忘记当年的一切恩怨,为天下百姓做一件实事,这样的话,亓国的百姓都会牢记您的恩惠的。”他激动的朝我喊着,最后伏身朝我叩了一个响头,“求夫人看在亓国百姓的面上帮一个小忙吧。”
小忙?原来在他们眼中,让一个女子出卖尊严去请求敌国宽容期限竟是一个小忙?是呀,自战国时期开始女子在男人们眼中不是一无是处便是红颜祸水,女人的地位更是卑微不堪,而他们男人因天下而牺牲一名女子却也认为那是理所应当。这就是女子的悲哀吗?女人真的不如男人吗?
“很抱歉,我的意向不是受万民的爱戴。”最看不惯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牺牲的却是他人的性命与尊严。
“夫人——”他见我要走,立刻扯开嗓门冲我大喊,“皇上是您挚爱的夫君,他最大的心愿便是一统天下……而您从来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
“我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步伐一顿,倏然而望苏景宏,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质问他。我真的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哈哈,原来我从来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
“夫人……”
“好了,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你们、便是了。”我的声音渐渐变弱,变无力。就当作这是我为祈佑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反正待在空明堂内是浑浑噩噩度此残身,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让我受百姓敬仰,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虽然知道连曦此时对我的恨,虽然知道自己去了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虽然知道自己很可能因此而送命……
“还有,馥雅会答应此事并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所以百姓不必敬仰我。更不是为了祈佑,所以祈佑更不必愧疚。馥雅是为了自己,希望自己……能够解脱。”
黯然回首,转入空明堂,没有再落泪。
于我,于天下,于百姓,于祈佑,我再不欠谁的了。
此次的决定就当作……曾经惑乱后宫半年的补偿吧。
缓缓取出祈殒曾交给我的凤血玉,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原来馥雅是个败者,竟然要用一个人母亲的信物来达到自己的目地,确实可悲。
芳上翠微,松竹憾秋风,时雨润秋草。
在空明堂的后院有一片竹林,林间的草棚檐下滴着残雨。
大雨方罢,空气中无不弥漫着令人舒畅的清凉之香甜气味,我与展慕天相对而坐于草棚间,那一阵风烟离散将我们的衣襟卷起,发丝凌乱。花夕守在棚外,眼神不断的飘忽四周以防有人偷听。
我熟稔的为慕天倒了一杯雨前茶递于他,他却是将杯紧捏在指尖却不饮。
“慕天,很久没见了,近来可好?”看他眉头深锁,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倒是先开口说话了。
“好。”他冷硬的吐出一个字,又觉对我太过冷淡,便又道,“苏月已有六个月身孕,我快当父亲了。”
“恭喜呀。”我真心的为他感到开心,“你现在还会与苏景宏将军争斗朝野?”
“那苏老头子确实可气。迂腐又庸俗,满口仁义道理喋喋不休,只会纸上谈兵……”他一说起苏景宏脸色一变,数不尽的怨言便由口中吐出,可见这些日子苏家与展家的斗争是何其汹涌。
我不禁含笑望他,认真的问,“苏将军真有那么差吗?”
他沉思了一下便摇头,“其实他在战场上还是英明的将领,思路清晰,用兵果断。就是顽固不化,思想过于迂腐罢了。”
“慕天,你有没有想过与苏将军和好?为天下百姓,为你的妻子,也为将来出生的孩子……毕竟你们两家是亲家。”终于,我开始缓缓切入正题。
“姐姐此次见慕天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弟弟不懂,你既已经决定要遁入空门,为何还要管朝廷之事。”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口气中含有质问与不解。
“弟弟你先与我谈谈如今亓国与昱国的形势。”
一听我提起二国的形势,他幽幽的叹了一声,神色有些悲凉,“两国的战争形势异常严峻,更是搅的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这场仗已经打了快两个年头,弟弟只希望这战争能快些结束。”
“那你认为亓国与昱国,谁更有胜算的把握?”我试探性的一问,想知道苏姚所言是否属实。
“如今……亓国占了下风。姐姐知道常年征战必须要有粮草,而今战事不断,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国库也日渐空虚。原本昱国该是与亓国一般,粮草无法调配,可是韩太后当年在昱国所积攒的钱财一笔一笔运送至昱国,他们的国库才得以充足。若要继续打持久战,亓国一定会输的……”他忧虑的目光不停的凝望四周,随后飘回我的身上,用淡淡的笑安慰道,“不怕,咱们亓国有一位战无不胜的好皇帝,亓国一定能克服此次的为难。”
原来苏姚说的是真话,亓国的国库真的渐渐空虚了,俗话说的好,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个国家若连买粮草的钱都没有那这场仗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打赢的,祈佑就算再如何聪明,那也是注定要输的。
“弟弟既然知道亓国的形势危在旦夕,你为何不能抛开私人恩怨与苏大将军联手保卫亓国?苏将军有领兵作战的能力,而你有聪慧的头脑以及统军能力,若你们二人联手就如铜墙铁壁,没有人能战胜的了你们。”
他有些无奈的苦笑,“我也有考虑过这件事,可是我与苏老头子一对上眼意见就会向左,他顽固不化的思想我接受不了。”
“身为将士,即使的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更何况你现在只是退让一步。只有朝廷上下一心,才能更无间的放手去作战。你与苏家的恩怨就此搁一搁,待到将来天下统一后,你与他再算账也不迟呀。”为自己倒下一杯茶,置唇边轻轻吹了吹,再一口饮尽,“弟弟你是明事理之人,你知道私人恩怨与天下大义孰轻孰重。”
展慕天的神色突然黯然而下,盯着杯中之水良久,似乎在沉思我的话。
我与他一起沉默而下,“慕天,你真的认为祈佑比连曦更适合统一天下吗?”
“姐姐问的话很奇怪。”他古怪的瞅了我一眼,“当然是当今皇上啊。”
我自嘲的一笑,“也对。”都身为亓国子民,谁不希望自己的君主能统一天下啊,我问的话,真的非常奇怪。
“慕天,希望你能在此事上慎重决定,毕竟是为了……天下大义。”如今的我也说起了天下大义竟是如此可笑,原来用嘴巴说‘天下大义’这四个字真的很容易。
慕天与花夕离开之后,我便一人独跪于空明堂,闭目念佛。或许,这会是最后一次于此地礼佛了,我欠亓国的也该还清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欠人情,因为将来是要你加倍还来的。更不能犯错,因为要为自己曾经的罪孽做出加倍的弥补。
祈佑与我同为一处,却两地相思。
父母与我骨肉至亲,却天人两隔。
孩子与我同为一体,却惨死腹中。
连城与我举案齐眉,却黯然殒逝。
如今的我已是孤身一人,为这个天下做一些事又如何。连曦虽是个可怕之人,却也是有血性之人,如他对连城的兄弟之情,我甚为感动。而连城是我害死的,如今我若去了昱国他要对我加以报复,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如果我一人的牺牲真的能换来天下的安定,那也死而无悔不是吗?怕只怕我的牺牲换不来连曦的通融……我想,以连曦的个性还有对我们的仇恨,要放弃这大好时机是很困难的。我的筹码也就只有那枚凤血玉吧,我只能从祈殒身上下手……只能这样。
“夫人,军服已为您准备好了,乘天色已晚守卫很难将您认出之下,速速离开吧。”静慧师傅双手捧着一套银色盔甲立于我面前。
停下了正在敲打木鱼的手,再将手中的念珠摆放而下,起身将盔甲接过。静慧师傅没敢看我的眼睛,淡淡的回避了,“凤阙门边有苏将军的人接应,到时候你有令牌便可随着苏将军的手下而安然离开皇宫。一出皇宫有三大高手护卫你进入昱国,而贫尼能为你瞒皇上多久便瞒多久……但是夫人的离开迟早是会被发现的,倒是难为了苏将军,将来要承受欺君大罪……”
静慧师傅喋喋不休的念叨着,我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冷笑。
‘倒是难为了苏将军,将来要承受欺君大罪……’
这句话是在为苏景宏担忧,却没有人担心眼前的我到了昱国会不会有危险。世人都是如此吗……如果可以选择,来生我愿为男不为女,便不用背负上红颜祸水之名,更不用为了男子口中所谓的江山而出卖了一个女子应有的尊严。
第五十六章 凤血忆手足
一个月后
展慕天在空明堂外踌躇良久,姐姐依旧是不见他,每次都被静慧师傅拦在门外,说是姐姐不想见任何人,更不愿再过问这世俗之事,也请他不要再来空明堂了。
他很奇怪,上回姐姐主动召他前来空明堂,劝慰他应与苏景宏摈去嫌隙稳定朝纲,甚至询问两国交战的情形。他清楚的看见她眼中的忧虑,若她真的不再过问世俗之事,怎会如此?
越想越觉得那日的姐姐很奇怪,目光含有决绝,挣扎,所以这一个月内他想方设法的想要见到姐姐,问问她是否有苦衷,可她就是不出来相见。
难道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此他便以轻功跃上屋檐,无声无息的闪入空明堂的后院,后院很安静,秋日凉爽的风将地上的尘土卷起,有些刺鼻。
他挥手将面前的灰尘拂去,再偷溜进了后堂,举目望去,后堂竟无一人!
看着空空如也的后堂他的心中闪过一抹阴霾,难道……姐姐这一个月来根本不在空明堂?如果不在的话,她会去哪里了?静慧师傅为何要如此欺瞒着他?
千百个疑问顿时闯入心头,双拳紧握成拳,愤怒的揭帘闯进空明正堂。
静慧师傅跪在弥勒佛前喃喃念着佛经,却被一声脚步声而惊醒,她望着眼前那位怒气凛然的展慕天,先是一阵讶异,随后便平静而下。
“老尼姑,我姐姐呢?”展慕天的声音中夹杂着无限的愤怒,声音一圈一圈的环绕弥漫在空寂的正堂内。
“这一日,终于是来了。”她长叹一声,目光有些许的迷离之色。
“老尼姑,我姐姐到底在哪,你把她弄哪去了。”展慕天见她平静的表情,怒火更是冲涌上脑门,箭步上前便掐住她的脖子。
力气很大,手上的青筋突起,眼光投射出一道道欲致她于死地的寒光。
静慧师傅对他的行为举动根本没有作出挣扎,早在一月前送走馥雅之时她已经作好了死的准备,而今若死在他手上,自己也能减少那些罪恶感了。记得当初送走馥雅后,她每夜都睡不安稳,无限的愧疚之情一股脑的压抑在心头。
身为一个女人,她很清楚那份耻辱,更何况是像馥雅那样骄傲的女子,让她选择踏上那条不归路会是多么的令她难堪。她与苏将军是自私,明知道将她送往昱国非但解决不了这场斗争,很可能她会因此而送命,但是如今也别无它法了,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他们都不能放弃。
渐渐的,展慕天松开了手,一把将奄奄一息浑身无力的静慧师傅揪起,“老尼姑,本相这就带你去见皇上,看你在皇上面前如何做出解释。”
御书房内,苏景宏单膝跪地,目光镇定,静慧师傅则被展慕天一把丢在地上,她双手无力的撑地才得以支撑整个身子。展慕天的神色异常冰冷,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宰了他们两个人。
祈佑无力的靠坐在案前龙椅之上,眼眶布满血丝,似乎几个日夜没有睡。下颚生出了些许胡渣,异常颓败沧桑。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澄透如镜闪闪发亮的琉璃板,耳边不断浮现出苏景宏与静慧师傅所言。
“皇上,是贫尼怂恿夫人去昱国的。”
“皇上,是臣逼雅夫人走的,您要杀要刮,臣都不会吭一声的。”
魅音魔语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重复着,折磨额他身心俱裂。静慧师傅,他一直将她当作母亲一般尊敬。苏景宏则是他最信任的一位臣子。今日他们二人竟合伙将馥雅逼去昱国,妄想用她来缓和这场战争。是他的错,当初他之所以不派人监视空明堂,只因想给馥雅一次安宁的日子,给她想要的生活,更不想让这些俗人去打扰她……可是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应该派人去监视空明堂的。
馥雅,我又狠狠的在你身上划了一刀。
“啊——”祈佑突然疯狂的嘶吼了一声,由龙椅上弹起,一把将桌案掀翻。奏折,书籍,墨砚几乎全数倾打在苏景宏与静慧师傅的身上,二人都没有躲,如木偶般在原地丝毫不动。
“你们以为一个女人能阻止连曦的进攻?连曦他不止恨朕更恨馥雅!”他的目光含着悲愤,声音近乎癫狂却带着颤抖,“馥雅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竟要将她往绝路上推。她也是个女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她想要的只是安定的生活,这一点奢求你们都不能满足她?”
苏景宏直勾勾盯着面前这个皇上,再也不是他以往所识的冷静睿智的皇帝,头一回见他如此激动。他一直以为像祈佑这样的皇帝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丢了冷静,他很平静的说,“皇上,如果臣有个女儿酷似袁夫人,又是昱国皇帝亲哥哥的妃子,臣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其送往昱国。不论她是否成功,即使有一丝希望臣都会试。因为这是为了大义,天下大义,黎民百姓。”
“好一个苏景宏!”祈佑含着杀意的目光瞪着他,“这个天下的大义难道就是牺牲一个女人去完成?”仰天大笑几声,却让人觉得浑身粒粟都起来了,那声音不断充斥在御书房,就连守在外的侍卫们都有些惊惧,战战兢兢的望了一眼紧闭着的御书房大门,奇怪到底是什么事能引起皇上如此激动。
只听御书房一声“锵!”,长剑出鞘之声。
祈佑手中紧握着一柄透着寒光的剑,光芒泛冷,直逼众人。
“你要将朕的馥雅朝死路上推,朕也要杀了你!”祈佑气红了双眼,提剑便冲向苏景宏。
展慕天一见形势不好,也没多想便跪挡在苏景宏身前,双手死死紧握祈佑那柄剑锋,血缓缓滴落蔓延,映在地上好大一片,“皇上您不能杀苏将军,他做的一切……是为您,为亓国,为天下。他纵有千般不是,您也不能杀他啊,如今亓昱二国的形势紧张,若您再杀了苏将军,必然会引起朝野大乱,昱国便更能肆无忌惮的长驱直入,到时候其形势一发不可收拾。”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日跪在皇上面前为苏景宏求情,在心中,他是恨不得将它千刀万剐方罢休。但是他不能如此自私,他必须考虑到亓国的安危。
也许是被那刺目的鲜血所震撼,原本近乎于疯狂的祈佑逐渐冷静了下来,手中的剑也缓缓松开,最后跌至地面。他的瞳中渐渐浮现出水气,一连后退数步,“滚,都给朕滚出去。”
听着皇上略带哽咽的声音,三人默默的叩首,一齐从御书房内退出。
三人并肩立于御书房外,苍穹惨白飘浮云,簌簌风吹在他们身上,皆各怀心思。
“没想到,展相会为本将军求情。”苏景宏瞥了一眼展慕天的手心,血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源源不断的朝外涌。
展慕天冷哼一声,“你以为本相是为你求情,少自作多情。不是看你现在对亓国还有莫大的用处,本相第一提刀宰了你。”
苏景宏并未因展慕天此言动怒,反倒双手撑摇哈哈大笑了起来,“一直以为展相是个公私不分,独揽大权欲颠覆朝廷的人,今日才发现,原来展相也一直心系朝廷。”
静慧师傅由宽大的袖子上撕扯出一条长长的布,欲为展慕天包扎,他却回绝了,“老尼姑,少假惺惺了,如果我姐姐在昱国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陪葬。”
静慧师傅很肯定的笑道,“贫尼到觉得,夫人她不会出事。因为在昱国,有祈殒!”
这一言倒是点醒了展慕天,让他的心中没有你们忧虑了,如果现在的祈殒铁了心要保姐姐的话,姐姐定然能够黯然度过危机。不为其他原因,只因如今的祈殒手握重兵,是攻打亓国必不可少的一名良将,只有他才最熟悉亓国的一切路线以及布阵图,昱国之所以能如此放肆的攻打亓国全因他们军中有祈殒。
希望姐姐在昱国真的能安然,希望祈殒真的能保住姐姐。
雨后晓轻寒,花落今朝又吹去,波上清风,画船明月。
一路上为了避免让人认出身份我们绕了好大一个弯朝昱国而去,一路的颠簸时间白驹过隙一晃便去了大半个月,如今的我们已经离开了亓国边境而进驻昱国。苏景宏的侍卫一路紧盯着我,生怕我会乘他们不注意而逃跑了,为此我只能无奈的在心中苦笑。若我要逃,当初就不会答应他们去昱国了。
车轮辗过的地方皆有刀枪划过那斑驳的痕迹,有些血迹被雨水冲刷却仍旧保留着那淡淡的腥红之色,这样曾经也是烽火硝烟的战场,也是日连旗影的杀戮,更是战鼓宣扬的坟场。这一处处踏过的地方皆是用那鲜血与尸首堆砌的,正如战争的残酷,它破坏了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剥夺了多少老少的生命。
虽然这样的杀戮让多少人妻离子散,但是唯有如今的残酷才能有将来的安定。祈佑是对的,这个天下一定要统一,更不能如我一般夫人之仁,有些事只有用鲜血去解决。
当我是馥雅公主的时候,是养在深宫不识人间愁苦,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陪伴在父皇母后身边一辈子。
对,那时候的我是很天真,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这个夏国做些什么,就连当初父皇未经我应允便将我赐婚给连城,那时候我大发脾气,甚至几度恨父皇。其实那个时候我还年幼,并不能理解父皇害怕这个国家被亓国吞并的恐惧,我一味的任性没有考虑到父皇的忧虑。
这近十年的风雨飘摇我在昱国与亓国之间来回徘徊,一去二往,那些苦难早已经不算什么了,我能如此坚强的活下来不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苦难吗?如果没有经历这些,或许我还是个天真的小公主,永远活在他人的羽翼之下,甚至在前进的路途中迷失了自己。
如今我已不再抱怨父皇母后的惨死,也不抱怨祈佑的爱情利用,更不抱怨自己无力生子。毕竟我曾经得到过父皇母后那无尽的宠爱,我也得到过祈佑曾经那无悔的付出,而孩子……也许只是我在这个世间上唯一的遗憾了。
当年岳飞以“宗社为重,而不知有死生;恢复为急,而不知有利害,知有华夷之限,君父之仇,而不知有身家之祸”精忠报国的高风亮节让世人对其赞誉有佳,我虽是女子比不上岳飞能够精忠报国,至少现在的我还能为亓国做些什么,即使是死在昱国那又何妨,毕竟我自己努力过了,为天下做了一个本不该是女子所为的事。
“夫人,前边就是昱国驻扎的军营了。”一直赶着马车的侍卫声由外边隐隐传来,我放眼举目,那烽火硝烟的战场之上烟雾弥漫,秋风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