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但是静慧师傅说的对,如今亓国与昱国的交战迫在眉睫,我不能执意欲毁你江山。百姓何辜。”
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我不禁用了几分力气回握着他。遍踏过漫漫草丛,将萤火虫惊飞,漫天萦绕。那一瞬间的砰然心动,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幕,我松开了他的手,伸出手心,几只萤火虫停留在我的手心。我含笑而望着对面的祈佑,有几只萤火虫停留在他的发梢之上,他的眼中印着满满的荧光,眼底深处藏着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喃喃吟出,我双手用力一挥,停留在我手心的萤火虫翩然而去。我在原地轻旋个一个圈,发丝舞动,“祈佑,我为你再舞一曲凤舞九天,谢谢你对我这半年来所作所为的包容。”
他的目光中含那缕缕柔情,颔首而应。我后退数步,惊起了更多的萤火虫,绿光包围着我们两人,犹如身在仙境。
翩翩若飞鸿地张开双臂悠然而转动手臂,右脚足尖为轴,身轻舞旋转,鹅黄轻纱裙如花蕊迸放吐灿,飞扬如丝。我没有着华丽的舞衣,未佩戴繁复的首饰,一切都是如此简单清平。
此舞,我一生只舞过三次,第一次在馥香宫,第二次为了仇恨而在养心殿起舞,这是唯第三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翩舞而起,带着轻巧的步伐,一连三个飞跃,宛然天成,连贯如一。几次对上他那柔情深锁的目光,我盈盈而回视,蓦然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切,恍若初见那般,他对我说,“馥雅公主是吗?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句话不该用在我们身上,我与他的初见就是一场交易,一次利用。
带着微微的喘息声,一舞终罢。未站稳,我已经被一双手臂牢牢的锁在怀中,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我箍在胸前,暗哑之声由头顶传来,“馥雅,以后我什么都和你说,不要再恨我了,好吗?”
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我点头,“好,以后我们都不要再相互折磨了。”
“你说真的?”他压抑不住的激动脱口而出,倏地松开了我,用锐利的眼光直视我的眼底,打算从我的眼中看出真假。我用唇边的笑容,和毫无起伏的眸告诉他,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放弃仇恨不止是因为祈佑对我的坦诚以及那包容,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亓国与昱国迟早是要开战的,不论谁是最后的霸主,对天下百姓都是件好事。我不该再为一人之私而惑乱朝纲,有些事我是该放下了。
那夜,他带我去看了我们种植的梅树,经过一年来阳光的拂照,露水的洗涤,它们开的很健壮。祈佑对我说,以后每年都要与我一同来此,亲眼看着梅树的成长。
深夜蝉声鸣鸣嘶啼,我们相拥而睡在竹屋之中。枕在他的臂弯中,我一夜未眠,脑海中千丝百绪的回想了好多好多。
初见,他温柔的抱我上马,我已经被他那深深柔情的眼神吸引。
他大婚那日,不顾一切冲进屋内,他告诉我,如果这个皇位要用我来交换,他宁可不要。
毁容后的再次相识,他说,生死阔契,情定三生亦不悔。
大婚那夜,他说,我爱你。
后来,我们的爱情便在大婚后惨变,他对我无情的下毒,甚至于利用我们之间仅剩的爱情。这是对爱情的背叛!我虽然可以原谅,但是这份曾经纯真的爱情早已经被岁月斑驳的痕迹所毁,变的伤痕累累,我早已无力再承受这份爱了。
多少次倚靠在祈佑的怀中,我扪心自问,我与他真的能回到从前吗?
答案却是‘不能’。
是的,爱情一旦失去了原本的纯真,就算我与他再怎么相爱,始终都会有一道屏障挡在我们之间。那道屏障正是‘欺骗’这半年来,每当与他在一起,我想到更多的不是爱,而是欺骗。总会问,他这次又会有何目的?难道又是一个阴谋的开始?每日这样的猜忌,我早已经累了。
还有一道致命的屏障,正是我那逝去的孩子与连城,我无法说服自己安心的与一个残害我孩子的男人在一起。孩子不会允许,连城更加不会允许。
静慧师傅说的对,唯有摈弃心中的杂念,放下仇恨,不要再迷惑惊慌,这样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既然这份爱情早已经渐渐离我远去,我与祈佑又何苦将爱强留在身边,这样的情只会拖累了两人的身心,从此更加陷入矛盾挣扎。
一阵晨露凉风由窗口划入,我打了个寒战,迷茫的望着蒙蒙亮灰沉的天色,我再次侧首望着祈佑脸上那分明的线条。他睡的很安静,脸上还挂着淡淡沐人的微笑,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睡觉时挂着如此安静的微笑。
不禁伸出自己的指尖,轻轻抚摸过他的脸,他动了动。我立刻抽回,生怕惊醒了他。很快他又安逸的沉入梦乡,看着他的样子,我的脸上划出甜蜜的笑。我真期望每日都能见到他这样安详不带面具的笑容,但是我知道不可能,我们之间的阻碍太多太多。
即使心中会有遗憾,但那却会是永远的牵挂,于我于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我悄悄的下床穿好鞋子,轻手轻脚的走至竹门边将其拉开。尽管我用了很小的力气,依旧发出了一声细响。我回首而望,祈佑依旧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的很酣甜,我深深的凝望着他,低声道,“祈佑,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说罢,我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屋子,外头下着茫茫细雨,天空格外灰暗。我的脸上发上皆弥漫着飘飘雨珠,始终没有停住步伐,踏过满是晨露的草丛,有漫身的叶草划过脸颊,带有丝丝的疼痛。
抵达岸边,我执起浆便承舟而去,泛着透寒的湖面,雾气皑皑升起,迷花了我的眼眸。乘着小舟渐渐泛入湖心,伴随着微风我回首望岸边那属于我与祈佑两人的竹屋。
以后,那两株梅,只有烦你每年去看看了,馥雅再也不能陪你了。你是个好皇帝,不论最后你能不能统一天下,你依旧是我眼里的好皇帝,一定要兼济天下,不要再被心魔控制。即使我与你一别两方,请你一定要珍重,珍重。
了却尘寰,淡看世俗。
是的,要除去我心中的仇恨与迷惑,我必须了却尘寰,淡看世俗。
“馥雅!你不要走。”
一声随风飘荡而来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惊诧的看着在湖岸边焦虑的呼喊着我的祈佑,心中隐隐作痛。他何必追出来,他有他自己的责任,不能在枉顾儿女私情了。我更不想牵绊他的脚步,他应该去走他自己的路。曾经你能对我如此狠心,那么这次,请你再狠心一次吧。
我朝他挥了挥手,向他告别。始终保持脸上的笑容,并不想表露悲伤。随着小舟越飘越远,在岸边的他渐渐模糊在我的视线之中,我缓缓回身,更加用力的划着小舟朝对岸而去。
而声后那一声声的“馥雅”伴随着凉风冷雨打湿在我的脸上,我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滴滴滑落,透心凉。
第五十四章 纳兰祈佑
与馥雅紧紧拥在竹床上,我虽闭着眼睛却一夜未眠,而馥雅也一夜未眠。我想了许多关于这八年来发生的事。亲手将母后送入冷宫,将身为太子的哥哥逐出皇宫,将父皇用慢性毒药一点一点的毒死,最后为了巩固皇位将对我情深义重的云珠推了出去。再派韩冥杀我母后嫁祸祈星,派人溺死明太妃,利用馥雅欲除去杜莞……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馥雅,你真的能原谅我曾经对你做的错事吗?你真的能够释怀那个孩子被我亲手杀了吗?
突然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略带颤抖的手抚摸上我的眉心,我的呼吸一窒,但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突然感觉她立刻抽回了手,周围安静的让我恐慌,第一次这样的安静竟让我觉得……我仿佛要失去她一般。
良久,只闻馥雅轻声一叹,细到让我觉得她是否曾经有过叹息。
她悄悄的爬下了床,拉开了竹门,我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我不知道是否该留住她,如果离开我是她的选择,这样她能开心……那我便放你走。可是,为何心却如此疼痛。
“祈佑,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我蓦然睁开双眼,由床上弹坐而起,望着那敞开着的竹门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是要走了吗?她真的要走了?
她要我做个好皇帝……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想做个好丈夫,想将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补偿回来。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个皇位。若早知道抢夺到这个皇位要失去牺牲这么多,我断然不会选择要这个皇位。
她一直想要自由,从第一眼见她开始我就知道,她不属于皇宫,她属于这个干净的荒原山涧。是我硬将她拉入这个血腥的权利之争,将原本纯真无邪的她变的如此世俗。
我该放她走的,我该让她解脱的,可是……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不可以走!
一想到这里,我脸鞋都未穿便急急的追了出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此次放开了她,我会后悔一辈子。
当我追到岸边时,只见馥雅已经乘舟渐渐离我远去,凉风袭袭拍打在身上。我知道馥雅要去空明堂,静慧师傅对我说过,如今唯一让她解脱的办法,只有了却尘寰。我不想放手,更放不开。
“馥雅,不要走!”我放声朝湖中央喊去,她朝我望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朝我挥了挥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在对我笑。
良久,她转过身,留给我一个凄楚的背影,渐渐朝岸边移去。我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她没有回头,毅然踏上了对岸。
不能走,不能走。
我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奋力朝湖对岸游去,沁凉的湖水与点点细雨将我的眼眸浸湿。二十七年来,我从来没有如此恐慌过,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馥雅在我的心中竟如此重要,甚至超越了我苦心经营的皇位。
片刻我才游向对岸,带着疲累与湿淋淋的身子一刻也未停,朝空明堂奔去。此时的雨却越下越大,我赤足踩过坎坷泥泞的小径直奔而去。
可是,当我抵达的时候,空明堂的门却是紧紧而闭着的,我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朱门,带着喘气声大喊道,“馥雅,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不知道拍打了多久,里面却没有任何人回应,我无力的将额头靠在朱门之上,双手紧紧握拳,深深平息着内心的激动,“馥雅,我求你,朕求你……求你出来与我见一面。我有话对你说……”
大雨不断的拍打在我身上,雨珠一滴滴的由我额头上流淌而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只觉得眼眶酸酸的,很疼。
“咯吱”。
门缓缓被打开,我欣喜的抬起头,见到的却不是馥雅,是静慧师傅。她双手捧着一把乌黑的长发朝我鞠了一个礼,我愤怒的盯着她,“馥雅是朕的雅夫人,你没有资格落她的发,你有什么资格落她的发!”第一次对她如此不敬。
“皇上,贫尼并未落夫人的发。这半截青丝是夫人亲手剪下要我交给您的,她说,断青丝,断情丝。”
我颤抖的接过她手中那半截情丝,目光流连而上,再次掠过静慧师傅,朝她身后的内堂望去。馥雅背对着我双手合掌跪在弥勒佛前,原本美丽乌黑的发丝已经被剪了半截,她的心意竟如此决绝?
“馥雅……”我沙哑的唤了一句,她没有回头,平稳的朝弥勒佛磕下一个重重的响头,“皇上请回,贫尼已经落发,与皇上之缘就此斩断,请不要再纠缠。”她的声音很是平稳,毫无起伏,似乎真的决心要遁入空门。
我深深的凝望她的背影,“你真的能放下?八年的感情?”
“能。”没有犹豫,很肯定的一句话让我的心一窒,呼吸仿佛都无法平稳。
“我知道你想要过平凡的日子。”我顿了顿,心中下了一个很大决定,“只要你现在对我说,我一定放下一切与你远走。”
不止馥雅的身子猛然一僵,就脸静慧师傅都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望着我,顷刻间跪下,“皇上!您不能冲动。”
馥雅的身子松弛而下,开口笑道,“皇上,您明知道馥雅绝对不会开口让您放下一切的,您现在这样说,不是在为难我吗?”
“我说的是认真的。”
“不,你是冲动的。你不可能放下皇位,因为你是个兼济天下的帝王,为一个女人放弃江山不是你会做的事。你现在这样说,只是想将我留下,尽一切所能将我留下。如果我真的点头同意了你会后悔的,你不属于平凡,你属于天下。所以,皇上请离开吧,拿的起放的下才是一个帝王真正该做的事。今日我的断发就是了却一切,仇恨,情爱,以后皆与我无关。”
我愣愣的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心里有着无法说出的苦涩,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在皇位与爱情中,我不可能放弃皇位。如果此刻,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王爷,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放弃皇位。但是此刻的我是皇帝,我的无奈与苦涩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对这个天下有责任,我对百姓有责任。
“皇上可听过‘当时只道去寻常’这句话?如今请你放下,多年之后再次想起此事,却只会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馥雅依旧背对着我,用那清淡如水的声音道。
我无力的后退几步,脚踩入冰凉的泥水之中,冷笑出声,“好,好,朕放你,朕放你……”我重复着这句话,猛然转身,投身在茫茫大雨之中,离开了空明堂。
始终面对弥勒佛闭目漠对的馥雅依旧如常跪在佛前,合起的双掌有微微的颤抖,一滴泪水由眼角滴落。
执念,怨念,妄念,恨念,爱念……今日,她终于能将它全部放下了。
第五十五章 冷雨黯殇泪
元佑五年,七月初,昱国主动挑衅亓国,在其边境摇旗击鼓呐喊示威。亓宣帝盛怒之下命苏景宏大将军挥师而下。
元佑五年,十月中,昱亓二国交战多日,两军兵力相当,烽火硝烟下双方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元佑五年,腊月初,亓昱二国战事连连,风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街头巷尾落叶分洒异常凄凉。
元佑六年,正月初,亓宣帝废黜历来三年一次选秀大典,兢兢业业处理政事,远女色,近贤臣。
元佑六年,四月下旬,战事迫在眉睫,亓宣帝领数十万精兵亲征,众将士气大增,捷报飞来,完胜归朝。
元佑六年,八月中,连年征战,死伤无数。白幡飘飘,举国同殇,哀乐遍野。
我在空明堂待了一年又三个月,我为静慧师傅的俗家弟子,所以她替我取了个名号“静心”,如今的我正如这个名字一般,心中那份梦魇早已经在这一年间被静慧师傅所洗涤,对于这红尘我早已经不再有过多的眷恋。
祈佑那次的离开便再也没有进入空明堂,也没有来找静慧师傅,我知道每天朝中都有纷乱的战事,他早已经应接不暇了。还有对我的失望吧,看来他这回是真的要放我了。在心中我是欣慰的,因为他能看开,所以我的内疚也好没有如此深刻了。倒是花夕与慕天经常会来空明堂看我,我却是闭门不见,若真要了去世俗红尘,就不要再与尘世间的人有任何瓜葛。否则,我如何静下心来洗涤心中的心魔。
我承诺过静慧师傅,待到祈佑统一了天下,我便会将剩下半截青丝彻底削去。抚上自己颈边的发,冰凉柔软的感觉萦绕在我的手心,半年前已经被我挥剪而断,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发梢上又新长出了些许新的发丝。
关于朝政之事是在一年之后静慧师傅才向我提起,因为那时的我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尘世间的事她再对我提及,已经没有当初那份冲动与记挂,或许这就是佛家的真正境界——目空一切。
虽然自问不能目空一切,但是对于曾经的伤痛我却是早已忘却,每每想起再不会是痛彻心扉,只是莞尔一笑,当作世间之戏来看。
孤雁划过淡淡浮云的苍穹,袅袅青烟将半山腰,深不见底,恍若悬空。天边的潋滟云彩映红了半边天,那幻火流光的晚霞将这个秋映照的更加凄凉。
今日是国殇日,我与静慧师傅一同登上了那座遥揽山,了望金陵城内一片凄凉之景,静慧师傅潸然落泪,“天下之争,百姓何辜呀。”
“师傅还是没有真正做到佛家所谓的看破红尘,你的心还是牵挂着这个天下。”手中拨弄着念珠,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感叹着。
那道泪痕依旧挂在她那略显沧桑的面容之上,她没有伸手去抹那道泪痕,任其蔓延着而下,“静心,你会怪为师吗?”
“师傅何出此言?”我深为不解,用疑惑的目光瞅着她。
“当年在你踏入空明堂,自称雅夫人之时,贫尼就打算点化你出家。是贫尼自私,希望你能离开皇上,甚至……贫尼第一眼就认定你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她满目的愧疚之色,垂首盯着手中那串念珠,继续道,“如今与你相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为师才发现,当初为师为了天下大义怂恿你遁入空门确实是一个错误。你本有很深的慧根,本性却又是如此善良,只要为师稍稍为你点化,解开心结,你就能成为一个好皇后,母仪天下辅助皇上的好皇后。”
听到此处,我嫣然一笑,“师傅认为,静心若真放弃了仇恨,还会愿意做上皇后的位置吗?不,皇后的位置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想要过,我想要的只是要一段平凡的生活与一段干净的爱情。皇上给不了我平凡的生活,皇上更给不了我干净的爱情,所以我与他终究是要一处相隔,两地相思。这是一段遗憾的爱情,但是遗憾也是一种美,对吗?”
“你是真的看开了。”她抬起始终低垂着的头,眼眶中有闪闪的泪光,盯着我异常冷静的眸,“静心,国破家亡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不是亓国亡,便是昱国灭。”
“师傅,你一定是希望亓国胜,对吗?”
“你不希望吗?”
“身为亓国子民,固然希望自己的国家能称霸天下,祈佑若一统天下,百姓定然不会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师傅能说昱国的皇帝便不是个好皇帝?记得九年前的昱国,领土稀少,只是在兵力上稍胜一筹。而今的昱国,自连曦登位,短短两年的时间已经吞并夏国,兵力更是能与亓国匹敌。您说,若昱国的皇帝不是个好皇帝,怎会将那个国家领向空前盛世呢?您又敢说,连曦若统一天下一定就会比祈佑做的差?”
静慧师傅的目光深深锁定着我,似乎想将我看透,目光变化莫测让人费解。良久,她才收回视线,“你比为师看的透啊。”她长叹一声,迈步朝前走了几脚,深深凝视那凄凉的街道上早已经没有了孩子的游玩,小贩的叫卖,这就是战争给天下子民带来的伤痛啊。
“兴许是为师根本不了解昱国的皇帝吧,如静心你所言,或许他会做的比亓国的皇帝更好,但是……贫尼的心中却早已认定,统一天下,能为百姓带来安乐的,只有纳兰祈佑。”她口的肯定与目光中的坚定深深的打动了我,我知道,静慧师傅一直都很心疼祈佑,甚至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在疼爱。
祈佑是可恨的,但是也是孤单的,他的半生几乎没有快乐,他的夙愿只是统一天下,弥补自己曾经篡位弑父杀母的悔恨。他必须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地下的父皇母后,他做这个皇帝做的很好,就算是百年之后离开人世,也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而连曦,他有帝王之才,却是因仇恨而生。
他要统一天下是为了帮连城报仇,为了踏平亓国,杀了我与祈佑。光这一点,他的胸怀就没有祈佑宽广,他只为恨,而祈佑只为天下。
秋雨如丝,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漫天的雨将原本干燥的地面洗涤,浓浓的尘土味充斥着我的鼻间,我伸手接了几滴雨珠,沁凉的感觉萦绕着我的手心。
在风雨飘渺间,远处竟有人影缓缓而来,我凝目而望,认出了雨中之人,是苏姚。她的怀中搂着一个男孩,约莫七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活灵活现的眼珠在四周流转着。我很诧异,难道是专程来找我的?如今我已是一个不问俗世之人,她若找我又会有什么目地呢?
一想到这,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我与苏姚素来没有过多的来往,仅仅就是九年前太子选妃那刻彼此有些熟稔而已,她今日的到来让我心念一动,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苏姚将怀中的孩子放下之时,目光带着属于大家闺秀应有的浅笑,但是眸的最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丝担忧与矛盾。
我恭谨的鞠了个礼,“不知王妃到访,有何事赐教?”
“我想与你谈谈现今天下的纷争。”苏姚的手轻抚着孩子的额头,眼中满是宠溺,却不直视我的目光,似乎在躲闪着什么。
“如今静心已归一佛家,天下之事于我再无干系。”我低头轻笑,对于苏姚突然其来的话并不多加询问。
“天下之事岂是我们说不过问便不过问的?”苏姚迈进了佛堂之内,目光巡视四周,“这世间的情爱尘缘不是你说放就能放下的。”
听她话里有话,我也不再与她拐弯抹角的绕来绕去,“王妃有话请直说。”
她轻弯下身子替孩子擦了擦脸上残留的雨珠,“亦凡你去堂内找静慧师傅说话,母亲有话与这位姐姐说。”
“恩。”他很听话的点点头,踮起脚在她的脸颊之上落下一个吻,然后迈着小腿跑进了空明堂内堂。看着他们母子情深,我的笑容渐渐浮现,世间最纯真无私的情莫过于母子之情。从始至终,我一直都在羡慕着苏姚,因为她有一个那么疼爱她的丈夫,一个如此可爱的儿子,人生得此,死而无憾。
苏姚渐渐将目光由飞奔跑进堂内的纳兰亦凡身上收回,“雅夫人……”
她这一声‘雅夫人’突然敲击了我的心,多年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更是让我心惊,苏姚一定有很大的事想要对我说,而且……只能对我说。
“雅夫人这三个字早已不存在,还望王妃莫再喊了。”
苏姚怔怔的盯着我许久,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开口,那眼底的矛盾挣扎清晰可见,“苏姚来此是想求你两件事。”
我的步伐环绕着内堂走了几步,最后双膝跪在软垫之上,静待她的下文。
“希望你能劝说展丞相,莫在与我父亲斗争朝堂了。此时两国正处于对垒之中,若朝中重臣还是相互敌对,对亓国来说是一件很大的弊事。”她也上前,缓缓跪在另一个软垫之上,双手合掌叩首而拜弥勒佛。
“静心何德何能劝阻的了展丞相?”我淡淡一声轻笑,见她张口欲言,忙打断道,“王妃请说第二件事。”
她的美眸流转,轻轻飘向我的全身,“不知你是否知道,曾经韩太后做私下的生意,积攒了一大笔钱偷偷运往昱国。如今的昱国对战事胸有成竹,而亓国却因连年征战而身心疲惫,国库也日渐空虚。”
“王妃的意思是?”
“如今在前线作战的是纳兰祈殒,只希望你能前去争取一些时间,只要亓国能喘一口气便有把握打赢这场站。”
“是皇上的意思?”
“不,皇上根本不知此事。是家父的意思……”
苏姚的声音渐渐变笑变弱,而我的笑容却拉扯的更大,原来我的遁入空门与看破红尘竟然还是换不来自己想要的安宁。在这场天下争夺中,还是要将我扯进去吗?那我多年的沉寂又该算什么呢?悲哀?可笑?
“家父?当年你的父亲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说我是红颜祸水,说我会祸国殃民。而今日你的父亲却要你来求我?笑话,凭什么?”
“家父从来不轻易低头求人的,但如今是为了天下大义,所以请求你帮这个忙。亓国百姓的安危皆撰在你的手心里了,我们都知道,你与祈殒的母亲七分神似,你曾是昱国皇帝大哥的妃子。如果你能出面,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