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听力佳,虽然屋门关着,但还是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话从里面传出来,拼凑在一起,再加上锦曦自己的脑补,也能估摸出西厢房里面的动静。
李大夫这会子应该是在给灵宝抢治被蛇咬伤的伤口,他吩咐梁愈忠将小刀放到火上烧,等会要用小刀来剜开伤口,接着李大夫似乎又让蔡金山找来烈酒,备着给伤口消毒。
不一会儿,孙氏和董妈端来了热水,蔡庆阳赶紧出来将热水接了进去,屋门随即关上。花坛子边上原本就锦曦一人等候在那里,这下子又多出两个神色担忧的人。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盯着前面那扇闭合的屋门,但锦曦心里的想法跟孙氏她们是有不同的。
孙氏她们是担心,焦忧,然锦曦则更多的是对沧云此举的诧异和怀疑!
锦曦正准备先跟孙氏那打听下,指不定先前送拐杖进屋梁愈忠跟她透露了几句呢,还没来得及开口,西厢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变了形的嚎叫声,好像晴空一道霹雳,在院子上空,在锦曦头顶的花树上,噼啪一声炸响。心脏惊得漏了一拍,锦曦差点从花坛子上栽下来,幸好董妈力气大反应快,一把给拽住了。
院子里大树上,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一飞冲天。
紧接着西厢房传出一阵闹动,好像是李大夫让梁愈忠和蔡家父子,合力压住灵宝让他不能挣扎,免得割伤口剜肉的时候刀子走偏,那就麻烦大了。
锦曦拍了下胸口,扭头盯着西厢房那扇门,心道,还真瞧不出灵宝那清瘦的小身板,竟然能爆发出这样分贝的嚎叫声,也难怪,被蛇咬伤了要割肉挤出毒液,有他受的!
那声音还在断断继继的继续着,应该是嘴里被塞进了布条,声音压下去几分,断断续续从屋里面传出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比杀猪时的猪嚎还要凄厉几分。
锦曦听得浑身忒不舒服,那声音,似乎要将他正在受的,刀子剜肉的点滴痛感,通过叫声传递到每一个人闻者的耳中心底,让大家跟着他一起共鸣。
恭喜他,他终于成功了,因为锦曦的手臂上已经起了几层的鸡皮疙瘩,坐在夏日下的花坛子边上,身上还会觉得阵阵凉意。再看身侧的孙氏和董妈,显然也是被那叫声给震慑住了,两人下意识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孙氏甚至双手合十,朝着西方那个方位轻轻摆了摆,口里念念有词。
西方住着的都是些大佛,孙氏这又是在跟那些大佛祈求呢。
梁愈忠断不会无缘无故将沧云主仆带回来,必定这二人的受伤,跟他脱不了干系。
锦曦暗暗蹙眉,咬伤灵宝的是蛇不是梁愈忠,这么想来,她微微吁了一口气,幸好这杀猪般的嚎叫是灵宝发出的,始作俑者是那条蛇,不是她爹!不然,凭着梁愈忠两口子大半辈子纯良做人的性格,若真是因为他而让灵宝受这样大的罪,只怕养灵宝一辈子都有可能!
锦曦刚刚吁完一口气,前面西厢房的屋门吱嘎一声开了,梁愈忠沉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孙氏冲过去拉住他急声追问里面的情况,锦曦腿脚还不是太利索,从花坛子边下来,站在那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梁愈忠。
梁愈忠径直来到花坛子边,一屁股坐下,重重叹出一口气,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把脸埋了下去。
锦曦一看梁愈忠做出这样的动作,心里嘎登一声,就晓得必然是大事不妙!
蹲墙角用双手抱头并埋脸叹气这个动作,是梁愈忠从前习惯性的,在遇到棘手为难事情,以及被人刁难逼迫又无计可施时,才会做的习惯性的动作,是潜意识中对当前困境和棘手事情的一种逃避的习惯性动作!
第三百二十章 剜肉取物
自从家里日子一步步的过好后,梁愈忠作为一家之主,作为男人和父亲的自信,渐渐找回并振作起来,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再做过这样的动作了。
“曦儿爹,你别吓唬我们,这到底是咋样一回事啊?里面什么情况了?你快说啊!”孙氏是梁愈忠的枕边人,锦曦能从他这个动作看出不妙,孙氏哪里又能看不出呢?何况,孙氏本也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
梁愈忠还是闷头叹气,锦曦最不待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抬声道:“爹,到底出了何事,你跟我们一五一十的道来,天塌下来了,我们也一块想法子!你弄这副样子,是见我娘和我先前没被二伯给吓死,你还要再添一把柴火吗?”
锦曦承认自己的话是有些说重了,孙氏朝她皱了下眉,示意她不要逼迫梁愈忠。
事实证明,像梁愈忠这样的性子,还真就锦曦这样的逼迫能逼出点名堂来。他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呼出一口浊气,看着面前焦虑不安的孙氏,捶了下自己的胸,懊丧道:“李大夫刚给那位小哥剜肉,我在边上亲眼看着。三颗黄豆大小的石头子,被我的马车轮子给活生生碾压进了他的小腿肚!”
锦曦微愣,剜肉?石子?小腿肚?难道不是给灵宝剜伤口消毒?
梁愈忠又用力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被孙氏一把挡住。
“曦儿爹,别这样。”孙氏声音微微颤抖,梁愈忠马车撞人了。
“可怜那小哥一个失明的人,因为我这驾车的,而遭了这样的大罪,那三颗石头子镶嵌进肉里面小半指深,我这心里不是个滋味。对不住人小哥…”梁愈忠痛声道,用力捶了下身侧的花坛,花坛子很僵硬,他的手背都破了皮,也顾不上察觉。
锦曦愕然,原来梁愈忠果真是因为撞了沧云,才将他们带回来诊治的。这是偶然还是巧合?锦曦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与此同时,锦曦抬头望了眼头顶蓝天下,那几只惊弓之鸟,还在盘旋着不敢落下来。心道。原来方才那杀猪的嚎叫,不是灵宝,是沧云啊!
男人也是人。不管从生理还是心理,都有权利为了疼痛呐喊几声。不过,沧云这,实在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锦曦稍一分神,便立刻收了回来。因为孙氏已经细细追问起梁愈忠撞人的详细经过。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梁愈忠自得到老梁头捎去的口信,说是梁愈林跑去自己家中打砸一气,如今一团糟,梁愈忠当即就急了,恨不得插上双翅给飞回来。马车自然是赶得要多快有多快。心里必定一路上,也都是在想这件事情。
然后,在距离金鸡山村还有大约十里地的地方。有一片小林子,沧云就从林子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口里还在喊着什么话,伸手做出要拦车的样子。
梁愈忠心思不在这,等到被沧云的喊声拉回神。那马已经快要撞上前面的人。梁愈忠惊得当时就冒出一身的冷汗,险险将那马头撇开。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对方是正常人,定然也会趁势往边上退两步,马车就会擦着身体过去,也不会被撞上。但是,梁愈忠不晓得沧云是个睁眼瞎,他不晓得往后避让,马车前面的踏板先撞倒了他,接着,右侧的轮子,从他的小腿上压过去,地面的小石子许是就在这个时候,给压进了小腿肚里面。
“不幸中的万幸是,咱家的马车不大,是空车,不然,那小哥的右腿当即就得被压断!”梁愈忠后怕的回想着放在在屋里,李大夫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给他的话。
“李大夫说了,那小哥的腿骨铁定也是受了损,先把小石子给剜出来,回头还得上药绑石膏,半个月不能下地。半个月后下地,会不会变瘸子,还得再看!我刚才出屋的时候就在想,不管那小哥的家人,回头会不会去衙门告我,这祸事是我闯的,我就要对人小哥负责到底!”梁愈忠艰难的说完,孙氏和锦曦也艰难的听完,然后,孙氏身子摇晃了下,董妈赶紧扶住她。
“曦儿爹,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甘愿和你一道,奉养那位小哥一辈子,也不要你去吃官司!你要是吃了官司下了大牢,咱们这家,可就天塌了…回头,我就去给那小哥下跪磕头,我去求他高抬贵手,不要去衙门口告你…”孙氏毕竟是乡下妇道人家,提到衙门口就本能的畏惧。
梁愈忠也是眼眶泛红,又满面自责的抓住孙氏的手,两个人泪眼相看模糊。
锦曦在一旁听了大半日,终于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了。看到自己这对循规蹈矩的良民爹妈,此刻因为良心的谴责,还有对衙门和律法的畏惧,而抱头痛哭的样子,忍不住背过身去。因为她若不背过身去,恐怕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爹,娘,你俩就别跟这自责了,这事也不能完全赖你身上啊!”锦曦终于出声道:“一来,你又不是存心要撞人,那人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犯不着求撞他啊。二来吧,那人是个瞎子,还冒冒失失冲出来,有一半的责任在他自个身上!即便去衙门口告,也不至于抓爹去下大牢的,娘,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
孙氏止住哭,愣愣看着锦曦,锦曦接着道:“有件事我没顾得上告儿你们,其实吧,爹你带回来的那两人,我都认识,还打过几回照面。穿白色衣裳的那个叫沧云,青色衣裳的那个叫灵宝,灵宝是沧云的小厮。”
董妈一听高兴起来,对孙氏道:“夫人,原来大小姐跟那两人是认得的,既然是熟人,那应该不会去告咱们老爷!”
孙氏也是破涕为笑,连连点头,梁愈忠惊愕对锦曦道:“路上我也问过,那白衣裳的小哥确实说他姓沧。你们是怎么认得的?”
“他们去镇上茗山阁吃过饭,上回去县城,也捎带了他们一程。”锦曦简略的将跟沧云的两回相遇说了,诱毛十八落网的那回,在下雨的山坡底下的遭遇继续隐瞒。
梁愈忠点点头,起身道:“既然是熟人,那我们更要好好善待人家,这段时日留他们在家里养伤,好好照料!”
孙氏和董妈连连点头,“董妈,回头就去侧院里,抓只大母鸡过来炖汤,给那两位小哥好好补补身子。”孙氏并嘱托董妈。
“爹,灵宝的蛇伤怎么样了?”锦曦问梁愈忠,灵宝下车的时候是昏迷着的,而望海这一带,每年春末天气暖和起来,田地里便会出现一种背上是暗红色,肚皮则是白色的蛇。当地的庄户人都熟悉哪种蛇,大家都叫它‘土地婆’。土地婆毒性强大,但凡被它咬到的人,若是不在两个时辰内得到及时救治,会有性命危险。
锦曦担心灵宝会不会是被土地婆给咬到了?那麻烦可比沧云的剜肉取石要大的多!
“放心吧,咬伤灵宝的不是土地婆,是一般的水蛇,没啥毒性,不碍事!”梁愈忠道。
“那灵宝怎么昏迷了呢?”
“李大夫说了,那是中了暑气,刚我出屋的时候,已经醒过来了。”梁愈忠道。
锦曦还想再问点什么,西厢房那边的屋门打开,蔡金山和蔡庆阳送李大夫出来,这边的梁愈忠一家三口赶紧迎了过去,询问李大夫里面的情况。
李大夫说的话,跟先前梁愈忠出来时说的差不多,灵宝那已经没啥事了,回头饿两顿,喝点绿豆粥去去脏腑里的暑气便成。至于沧云,李大夫也还是那话,因为腿上开了肉口子,又给绑了石膏,躺半个月那是必须的。在此期间,一面要吃跌打损伤的药,另一面还得滋补身子。半个月后过来拆石膏,瘸不瘸得到时候看!
梁愈忠怀着一颗忐忑愧疚的心,让蔡金山和蔡庆阳送李大夫去前面堂屋写药方子去了,自己则疾步朝着西厢房而去,锦曦紧随其后。孙氏和董妈急吼吼去了侧院抓母鸡炖。
西厢房里,并排摆着两张床,灵宝靠坐在那里,正在大口的喝茶。另一张床上,沧云和衣躺在那里,眼睛睁着,目无焦点,完好的那边脸上,苍白无血,连嘴唇都有些泛白。
一条腿伸着,受伤的那条腿上绑着石膏,从一根绳子的圈套里面塞进去,绳子的另一端拴在头顶的房梁上。
锦曦跟在梁愈忠的身后进屋,一眼就瞧见一条腿挂在那里轻轻晃悠着。
“沧小哥,实在对不住,都怪我赶车分心,撞到了你,害你受这么一番苦…”梁愈忠快步走到沧云的床边,愧疚难安的说着自责的话。
灵宝一眼就瞧见跟在梁愈忠身后的锦曦,明显惊诧了一把,正要张口提醒那边的沧云,锦曦抬手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边,沧云直挺挺躺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和梁愈忠说话,他转动着脖子循着梁愈忠的声音这边侧过脸来,目无焦距的‘看’着梁愈忠以及他身侧的锦曦。
一边脸俊美的无法言语,另一边脸则狰狞可怖的让人不忍直视。锦曦微微垂了下眼,这个人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组合体。
梁愈忠满心都是自责,哪里还会在意容貌这些外在的东西,伸出手握住沧云的手,沉声而真挚的道:“沧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用最好的药,让你的腿恢复的跟从前一样行走,这段时日,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想吃啥喝啥,尽管吩咐,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来照料好你!”
第三百二十一章 锦曦也有犯难的事
沧云听到梁愈忠这样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脸是对着梁愈忠的,可是锦曦怎么感觉他的眼睛,却是在‘看着’站在梁愈忠身侧的自己呢?
“这位大叔,你真是个好心地的人。”沧云道。
“沧小哥千万别这样说,我惭愧难安啊。要不是我撞了你,你也不会…”
“大叔千万别这样说,也怪我自己不好,双目失明还往路上跑。”沧云也惭愧道。
一旁喝完茶的灵宝插腔道:“少爷别自责,大叔也别自责,要怪就怪我不好,我要是不被那水蛇咬,不中暑气,少爷就不会慌忙去找人拦车…是我不争气!”
“灵宝,别说傻话了,你采夏枯草,不也是为了我么?”沧云亲和的对着灵宝那边笑道。
灵宝遇上沧云亲和的笑,下意识垂下眼皮子,少爷如今演戏,真是越来越追求逼真了,这一趟逼真的代价真是大的…
“沧小哥,你们主仆真是感情深厚。”梁愈忠由衷叹道。
“大叔过奖了,我和灵宝,虽是主仆,我却将他视同弟弟。”沧云谦虚一笑,道。
弟弟?灵宝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心道我可不想被你当做弟弟,你那亲弟弟,被你四处追杀,都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
“对了,沧小哥,这是我闺女,听她说你们以前见过的,闺名叫锦曦。”梁愈忠将锦曦推到前面。
锦曦抿嘴一笑,道:“爹,他的眼睛又瞧不见,我站墙角里说话都成,不用推这么近!”锦曦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受不得他腿上那传出的淡淡的血腥味。
梁愈忠没料到素来说话办事很老成的锦曦。竟然会当着沧云的面这样说,尴尬的看了眼沧云,又转头略有不满的看了眼锦曦,朝她皱了下眉。
锦曦明白他皱眉的意思,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呗,锦曦对别人是不会这样的。但是,沧云是个例外,锦曦一贯对自己的直觉,都很信赖,这沧云。给他的感觉有些异常。
梁愈忠无奈的收回目光,那边,沧云听到锦曦说的话。不仅没有恼怒伤心,脸上反而多出一抹熟人重逢后的惊喜来。
“梁东家?是不是你?”他惊讶的问。
“嗯,是我,这里是我家,撞到你的人是我爹。”锦曦淡淡一笑。跟他招呼道。
“灵宝,你听见了没?这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咱们跟梁东家这一家子多么有缘啊,兜兜转转,竟然到了梁东家这?”沧云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兴奋。而多出一抹红色。
灵宝闷闷的‘嗯啊。’了两声,捧着茶碗继续喝茶。天下是大,世事确实奇妙。可这趟混进梁家,不正是少爷您亲自布下的局么?
“我就说嘛,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像这么好心地的大叔。那家里的人铁定也都是好心地的,瞧瞧。竟然是梁东家的爹?好心地的人,这都聚到一个屋檐下了!”沧云兀自道。
梁愈忠被他夸赞的有些不自在,在锦曦耳边低声道:“曦儿,我先去灶房那里看看,你在这好好关心下沧小哥,打听打听他口味喜好啥的,回头咱照着去招待!”
锦曦点点头,道:“爹,那爷那边,你啥时候过去?”要不是老梁头将梁愈忠催回来,梁愈忠也不会遇上这档子事,还带了个祖宗回家供着,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锦曦想想就觉得郁闷憋屈!
提起老梁头和梁愈林那边的事,梁愈忠脸色就很不好,想了下,道:“你爷要有事,还会派人过来催的,眼下这家里,也走不开了。就这样吧,我先出去了!”
梁愈忠走后,屋子里就剩下沧云主仆和锦曦,屋门开着,蔡家父子偶尔从门口院子里急匆匆经过。
“梁东家,你别杵在那啊,快坐下吧,别客气!”沧云毫无意义的扭着脖子,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锦曦,招呼道。
“你怎么晓得我是站着的?难不成你的眼睛能瞧见东西?”锦曦试探性的问,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审视。
“呵呵,能瞧见东西,我还能钻到你爹的车轮子下面去么?这眼睛瞧不见了,耳朵就比常人要灵敏,我用听的呢!”沧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温和的笑起来,露出两排整洁白皙的牙齿。
见惯了乡下男人们,因为抽旱烟喝烧酒喝黄茶,还有不良的饮食生活习惯,造就的一嘴大黄牙后,锦曦看到沧云的牙齿,真是惊羡了一把。
“灵宝,你快招呼梁东家坐呀!”沧云吩咐灵宝,灵宝搁下茶碗看了眼这边,闷闷道:“少爷,你还真是喧宾夺主了,这就是梁东家自个家!”
沧云讶了下,随即自嘲的笑了笑,道:“瞧瞧我,又犯糊涂了。”
“沧少爷,你甭跟我客套了,你能跟我说说,你怎么没回京城吗?”锦曦单刀直入问道。
“哎,这事就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
“那你就长话短说,废话少说。”锦曦很干脆的打断他的话。
沧云愣了下,灵宝也是惊讶的抬眼看向这边,这个梁姑娘恐怕还不晓得她在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一个什么样的人说话吧?
沧云干笑了两声,出乎锦曦的预料,他不仅没有恼火,还很简洁的将没有去成京城的缘由给说了一遍。
原来,在阿福阿贵回来传话的翌日,就开始下雨,回京的时间就往后推延了好多日。好不容易雨停了,沧云的乳母胡氏,让她的大儿子赶着牛车送沧云和灵宝去县城,计划是到了县城,就租一辆舒适些的马车,直接回京城。
回京城的盘缠沧云主仆还是有的,可是,当日他们三人到了县城是下昼,找了间客栈歇脚打算明日天一亮就去雇马车。当天夜里,胡氏的大儿子趁着沧云和灵宝熟睡之际,不仅偷走了他们盘缠,还把他们主仆给撂在客栈里,自己跑掉了。
幸好灵宝身上还揣着买夜饭时剩下的二百文钱,主仆两个回京无望,在县城又举目无亲,思来想去,还是得回胡村来找那偷走银子的胡家长子。
“两百文钱,从县城到胡村,牛车都雇不起。最后还是你们长桥镇有位张屠户,去县城拉猪,我和少爷磨破了嘴皮子,那张屠户才勉强让我们二人搭乘了一段路。”灵宝补充道。
回头得去张屠户那求证一番,看看他们所言是否符实!锦曦暗想。
“回到胡村后,你们找回了那些盘缠么?”锦曦追问。
灵宝愤怒着透露,道:“少爷乳母也是蒙在鼓里,气得半死,那长子自打那日偷了我们的盘缠,就再没见着人了。过了两日,有人来他们家要债,我们这才晓得,那家伙竟然是个赌棍,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我们那盘缠九成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沧云轻叹出一口气,接过话茬道:“屋漏偏逢连阴雨啊,乳母原本还想着把家里后院的两头半大的猪崽子给卖了,换钱还给我们让我们回京城去,那伙要债的一通抢拿,如今都家徒四壁了,乳母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好,这样接二连三的受气和受吓,一下子就病倒了。”
“乳母家的儿媳妇吓得捡了几件衣裳跑回了娘家不回来了,二儿子追他媳妇去了,如今家中就我们三。”灵宝道。
“少爷不忍看着他乳母就这样病着没人管,我们又也是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只能过来长桥镇这边那儿媳妇娘家找那二儿子家去。”灵宝道。
“那儿媳妇娘家在哪个村?”锦曦问。
“就在那前面的高家村,出长桥镇就是。”灵宝道。
高家村?锦曦晓得,就在镇子边上,距离梁愈忠撞人的那片小树林不远。“高家村我熟呀,是哪一家?你们找着了没?”锦曦接着问。
“高长福家,找着了,二哥也回去了,二嫂不愿意回,给了两只葱油饼和两只水袋,装在一只篾竹篮子里说是让我们拿回去给乳母,就把我和灵宝给赶了出来。”沧云苦笑着道。
“我们照着原路返回,路过那片林子,我瞧见了一处小水塘边长着好多夏枯草,记得以前在京城听那些给少爷诊断的大夫们说,夏枯草能卖钱,我就忍不住想采摘些去卖点钱,没想到被水蛇咬了,还中了暑气,少爷为了救我,跑到大路上找人,这才遇上了好心的梁大叔…”灵宝说完这些,垂下头,坐在那里一副世事难料的郁闷犯愁样子。
沧云和灵宝在说这些的时候,锦曦的目光一直在暗暗的观察他们主仆的微表情,想看出他们是真言还是谎言?事实证明,要不是他们的道行很深,就是锦曦这回的直觉有点偏移。
高家村,高长福,这些人确实存在,因为高家村距离镇子不远,有些高家村的人都是他们孙记的熟客。
锦曦犯难了,真的很难做出判断。
锦曦正思忖的当下,听到沧云在那里安慰灵宝道:“别难过了,如今我们遇着了梁东家,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放心吧,梁大叔先前也说了,会好好照料我们主仆的。等我们伤势一好,假若在这边也还能适应,大不了就不回去了,横竖我爹的儿子多了去了!咱们就在这偏南些的乡下地方落脚也不错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杨氏大发雌威
灵宝一口茶呛在口中,剧烈咳嗽起来。
沧云欣慰一笑,道:“我的这个提议妙吧?瞧把你给激动的,悠着点啊!”
锦曦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看着躺在那就跟躺在自家床上那般自在惬意的沧云,声音里忍不住带着些压抑的怒意,道:“你倒是会安慰人,这主意也打的好,合着,我爹不小心撞了你,还得负责你一辈子了?你问过我了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
沧云一脸惊愕的扭头‘看着’锦曦,委屈道:“梁大叔先前在院子里那会,可不是亲口跟你们说,我若是瘸了,就照顾我一辈子么?怎么,刚刚说出去的话,这就要反悔吗?梁东家,你可不能这样欺负我个可怜的瞎子啊!”
锦曦惊的一个倒仰,这个人看起啦不温不火的好脾气,指不定还真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看来,听力好的人远不止她自己,还有这个瞎子。
先前在外面院子里花坛下,梁愈忠和孙氏的那一番自责愧疚,甚至担忧会吃官司的话,全部被他给听去了。这才牢牢抓住梁愈忠两口子的心思,和梁愈忠的那句许诺,来做文章!
“沧云,你给我听好,我们迄今为止,也才第三回遇到。”锦曦正色下来,指着沧云,声音严厉道:“说到底,我们萍水相逢,非亲非故!马车撞到人,那是常有的事,跟吃官司扯不上边,你休想拿这个来吓唬我爹娘!还有,我劝你趁好就收,万指望抓住我爹的软心肠,就蹬鼻子上脸,我梁锦曦不答应!”
“原来梁东家的闺名叫做锦曦呀?这个名儿好听,也取义吉祥呢!曦…是不是黎明后的第一抹晨光呢?”沧云嘴角一弯。笑眯眯问道。
“闭上你的嘴,听我把话说完!”锦曦低喝。
灵宝一震,抬眼惊愕的看向这边的二人,再一次在心底为锦曦捏了一把冷汗。这姑娘已经不止一回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少爷了,哎,她还不晓得少爷的小心眼,回头报复起来,可不是连本带利,而是利滚利利滚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