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小伙计没明说,但李海歆种地多年,自然知道象这样的小河道,遇到水足的年景,可能会有水源,若是遇到稍旱点的年景,这样的河道是存不住水的。而且即便雨水足的年景,入秋之后雨水渐少,也会慢慢干掉。这样一来种麦子时那一遍水肥倒是有些问题。

那人见李海歆眉头稍皱望着远处的小河道,也明白他的顾虑,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欺瞒大哥,地是好地,也肥得很,只所以卖这个价儿,也是因为这水的问题。雨水调顺的时候好说。不调顺的时候,都是佃民们担水浇地。”

说着向大南边儿一指,“那儿是个大塘子,约有几百来亩,无论春夏秋冬,水都不绝。只要人勤快,庄稼也到不了旱死的那个地步。”

李海歆便说去看看,一边心底盘算这块儿地。好处便是,地还算肥,地势也平整的很。原来在李家村,他们家那十亩好地,原先因为地势不平整,地势高的地方,不好上水,每年都要用牛车将高处的土起到低处去,一连平了两三年,才算是得了一块平整的田地。

再者地质也适中,不粘不沙的。粘地虽然比沙地地力肥,可也有一样不好的,就是雨后或者浇地后,要等的时间格外长,而且积水也不好消下去,一旦是涝年景儿,庄稼十有八九是个淹。更难受的是天旱的时候,地面板结的厉害,锄起地来格外费事儿,至于沙地的弊端,那更不用说了,他们家种了这么些年沙地,自然对这个了如指掌。

几人步行到那大塘子边儿上看了看,水面浩浩,虽然深秋少雨时节,水面退了不少,但还是让初次看到这么大片水面的李海歆震撼了下。

他对着水面在心底盘算一阵子,回头笑着说,“好,这块田我定下了。只是这田价儿…”

那人看了周家小伙计一眼,那小伙计笑着往后退两步,并将目光移到水面上,欣赏起风景来了。

这小伙计的身形语态表示,这事儿他们只管牵线,至于价钱,双方自行商谈。

这卖主有些遗憾,本以为李家初来宜阳,即便是与周濂相识,也不会有多少交情,指望他们在这个时候,会替自己说句话儿呢。

卖主低头想了想,抬头苦笑对李海歆说,“这位大哥,这田你若满意,一亩地再降二钱银子。您看如何?”

那便是六两八钱一亩,这六十多亩,是近四百两银子,自己家倒也能承受得起。想了想便说,回家与家人商量一下,两日内给他回复。

周家小伙计看他们谈完了事儿,装作欣赏完风影的模样,随二人一道回去。
《秀色田园》第一百一十章定居

李家买了地,石头娘心里头也打起盘算来了,跟石头爹商量着也买些地,自己不种就佃出去,总比把银子窝在手里强。又位吴旭娘商量,让他们也买,两家最好买一处,将来收租干啥的,也好有个照应。

吴旭这两年是养了些鱼,可手头存的也不过二十来吊钱儿,即便是加上春兰嫁过去带过去的三十吊钱儿,也才堪堪五十吊钱儿。再者春兰带去的压箱底儿,吴旭与吴旭娘都不想动。于是,这母子二人对石头娘的提议虽然动心,却没那实力,只好作罢。

吴旭心里头还是想着继续回李家村养鱼,先积攒几年再说。

何氏便说,“旭哥儿家先不买也行。那鱼塘子照看好,一年也能挣二十来吊钱儿呢。再加上莲藕,一年不说多,便是挣个三十吊钱儿,干几年,再有了机会,再买地也是一样的。”

最后石头爹从最初让李家人买地的牙行手中,买了十五亩的田,共花了近百两的银子。

这两宗事儿办好后,两家人便开始着耕种。两家都种油菜。原本李海歆还愁自家麦时收的油菜籽不够种,年哥儿知道这事儿后,从自家粮铺里调了一百多斤的油菜籽儿给他们。

李海歆训斥他,“这百十斤的东西,你说调就调,省得那边儿知道了训斥你。”

年哥儿笑着摇头,“爹,不会的。你就放心吧”大山和柱子也说不会。

贺府老爷与一大家子已于十天前离开宜阳,前往州府,同时方府的人也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州府。与贺府留下一个庶出二少爷看管粮铺不同的是,方府的主子都走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个大管家留守宜阳。

自贺府的人走后,年哥儿柱子大山三个,便成了常客,几乎不隔天儿的来。李薇私下里问他,为什么贺府老爷走了,他不跟着走。他说,是他自己不想跟着,又轻笑,反正要留下一个人主持大局,这可是个很好的机会。

李薇撇嘴呛他,“小心你还没长大,头发全掉光光”自从她们一家到了宜阳之后,他说的做的,多多少少都能看出点端倪来。总之这个孩子,现在不但是有主见,而且是有手段了。

年哥儿赫赫的笑将起来,不接她的话。起身去找李海歆,说是有事相商。

李薇颠颠的跟过去,被他笑着赶了出来,所以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几日他天天与他爹还有大姐夫二姐夫整日在屋里说道个什么。

种子的事儿解决之后,便是人力。当然这个时候的人力十分好寻,只是工价儿高了些。

原来一日十五文的工价儿,现在变作一日三十文。两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这地还是要种上。咬牙请了几个帮工,开始整日在城中田间的两头奔跑着忙活。

李薇暗自算了算,两家人买的地都属中品田,按一亩油菜一石半的收成,来年粮食价儿肯定高,一斤油菜估摸着能卖二十文到二十五文,一亩地能收个二吊到三吊钱儿,这些投入还是很值的。

李家人自到了宜阳,这会儿才算是找着了些他们认为有意义的事儿,干得格外起劲儿,以至于整个巷子留下的街坊,偶尔在街上菜市碰上何氏母女几个,都象是看怪人似的,在她们身后指指点点。

李薇跟春悄悄笑着,“四姐,你猜她们是不是在说这家人是傻子之类的话?”

春杏敲她一下,“被人骂你也高兴,毛病”

李薇心说,她这是抢占先机的暗喜。


油菜种下后,过了大约没几天儿,吃完早饭,李海歆叫母女几人进堂屋,竟然要说买院子。他迎着母女几人质疑的目光,笑着说,“是年哥儿看好的,这些日子我也抽空去看了一下,那儿比这院子适合咱们。”

李薇急切的问道,“爹,那你是打算咱们搬来宜阳了?”

李海歆点点头,“前些天年哥儿叫我和石头旭哥儿商量的就是这事儿。我这些天想了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着定下来了。”

李薇看看她爹,心说,他们都说了什么,这么有道理?可惜李海歆并未打算往深里说。当然李薇也只是好奇一下,搬到县城她早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再加上这次的难民事件,从进县城没多久,她就盘算着如何磨着她爹年后不回去,直接在这边儿安家算了。

现在有人说服了他,她自然也不会再多问。

何氏笑了下,嗔李海歆一眼,“现在商量个事儿倒避着我们了。一家子人都猜你们整日在屋里嘀咕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事儿”

话虽如是说,何氏还是能猜出这几人是如何说服了李海歆的,总不过一条,为了女儿儿子的前程呗。

说完这事儿,李海歆找个了机会带一家子去瞧新院子。是一座两进的靠近城北门的半旧宅子,周边很僻静,院子很大,有她们在李家村住的院子三四倍大小。与现在住的宅子一样,里面收拾得也很干净。

不过,这会儿新扫过的地面上,又洒落少许的落叶,稀稀疏疏的,比单纯干净的地面让人更觉整洁。

何氏很满意,问李海歆,“这宅子得多少钱儿?”

李海歆笑着摇头,“年哥儿给定的。他不说,我也不知道。”

一家人看了新宅子,又拐去看了新种下的油菜,临回家时,李海歆交待先别跟李王氏两口子透露出这信儿。

到十月底,何文轩第三封书信到了宜阳,信是写给赵昱森的,李薇有些奇怪,前两次可是写给爹娘的呢。这回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要给大姐夫说?

赵昱森拿着信来的时候,是和石头爹娘一起来的。

一家人都围进了堂屋,赵昱森才将信中的内容说了。原是上次他们几个与李海歆商议让他们把家搬到宜阳后,给何文轩去的信儿。何文轩得到信儿之时,京中正计划着给这一批同进士派官,又因宜阳县令任期三年已满,如无意外,定然会升迁,何文轩便有意在京中活动一下,看看能不能帮赵昱森活动个宜阳县令的官职。

便写信来儿问问赵昱森的意思。

石头爹娘自然是愿意的,赵昱森也同意,孩子小离家近些,可以照顾众人。便来问问李海歆与何氏的意思,若他们同意,便给小舅舅写回信。

何氏与李海歆自然也没什么不愿意的。赵昱森能在宜阳地界上得了官,于一家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儿。

赵昱森当即使便给远在京城的何文轩去了信儿。李薇看着赵昱森一身的布衣,自到了宜阳,又低调得不能再低调,这事儿如果能成,那么不久之后,他便是这一县人的父母官,是高高在上的县尊大人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赵石头做了官儿后会是什么样子。

因这个又想到大姐春桃,现在二姐三姐和四姐,没事的时候仍会在家里读书练字,唯有大姐,上有公婆,下有儿子和小姑子。在赵石头家住的那几日,她见天儿,天刚亮就起床,做早饭,午饭,晚饭,照顾儿子。

虽然石头娘也是同时起身儿,可婆婆终就是婆婆。多少年以来,媳妇侍候婆婆天经地义的传统已经深深的印在她们的脑海之中,大姐做这些事儿在她看来自然也没什么不妥。

不说这个时代的婆婆,便是她所生活的那个时空,那个年代,又有多少人等着儿子成亲后,端婆婆的架子呢。

在这种情形下,大姐自然没有多少时间和机会去读书认字,赵石头为官愈久,这这中间儿的代沟怕是愈明显吧?

想到这儿,去看坐在赵昱森身侧,笑得心满意足,整张脸儿透着掩饰不住的幸福之意的大姐。小手在合在衣袖里,相互抠着,要找个什么法子,让大姐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从现在起,开始读书认字儿,为以后铺路呢?


有次年哥儿来家里,她实憋在心中实在难受,又找不到好办法,便拉他去东屋商量对策。

年哥儿听完她的话,失笑,“这有什么难的?让大姐夫一家雇个人,或者买两个人就是了。”

李薇嗤鼻子,买人这事儿她也想过,可她觉得行不通,别的不说,单一条,“能买个小子去做饭么?”

年哥儿奇怪的看他一眼,“自然是要买个丫头做饭了。”

李薇更嗤鼻子,也懒得跟他说讲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果断摇头,“买丫头不行。再想个别的”

“这样啊,”年哥儿以手托腮,想了片刻,“那就买或者雇个大娘吧”

李薇也觉得有个三四十岁的壮年妇人帮衬着更合适,或者四十岁靠上的,身体强壮的,也行。

可她皱眉问道,“不都是卖丫头的多,没听说过那么大年龄的,还有自卖自身的。”

年哥儿笑了笑,拍她的头,“别想了,这事儿交给我了。”

说着把他带来的一叠子宣纸拎了几张放到桌子上,“这个纸比上次拿来的纸好,给你练字儿用。”

李薇拿着那纸贼笑着,“这是不是从贺府库房里搬出来?”

年哥儿点头“嗯”了一声。

李薇便又更乐起来。只要能抠挖贺府一丁点儿的东西,她都会有那种发自内心的解气,泄愤的畅快感。

春杏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桌上的纸,不甘心的叫着,“哥哥,你偏心每回拿来的东西都让梨花看,先让梨花挑”

李薇拉春杏过来坐着,把还没有开封的那个盒子推到她面前儿,堵她的嘴。春杏最近很高兴也很烦躁,高兴得是,她经过多次试验,终于做成了那紫粉,而且还配制出深深浅浅的紫粉来,配了好几盒,信心满满的要拿出去试卖,无耐街上人的少得可怜,个个行色匆匆的,害得她在街上等了几日,也没等来一个询问的。

这个时候还是不惹她为妙。

※※※※※※※※※※※※※※※

午饭过后,年哥儿离开不久,院门儿响起,李薇跑去开门儿,一开门儿登时愣住了,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眼生的小厮,马车上也没有明显的标志,她疑惑的问道,“你们找谁?”

车帘挑开,一个老头面色红润,身着细棉衣衫,看起来很是精神,也很眼熟。李薇眼睛闪了闪,猛然想起,他正是佟府的那个老张头

几年没见,初见时那份与庄稼老汉一般无二的面容,现在变得一团贵气。一边疑惑他来干什么,一边请他进院子,又叫她娘出来。

她爹和吴旭午饭过后又去砍柴,这会儿并不在家。

何氏出来一见老张头,愣了下,才认出他来。便问他来有何事。

老张头让那赶车的小厮去车厢里取东西,笑着说道,“老爷夫人刚知道你们搬来了宜阳,便让我过去看看。”

与佟府的往来已断了两年,这回一家子人进城,年哥儿从未提起过佟府,李海歆与何氏也差不多忘了这府的人。老张头突然上门儿来,让何氏有些措手不及,推让着,不让他们把礼放下,可最终还是没推让过,两人留下东西匆匆走了。

下午李海歆回来后,何氏让他看佟府带来的东西,象是听年哥儿提起过春兰快生产了一般,送来的有几品燕窝,一根山参,别有两匹细软的素色绢布,何氏摸着那料子,柔软贴肤,给婴儿做贴身的衣裳最好不过。

李海歆看着那堆儿东西,闷坐了一会儿,跟何氏说,“有年哥儿这层关系在,总也是断不了的来往,备些礼,明儿我和旭哥儿去走一趟吧。”

何氏点头应下。
《秀色田园》第一百一十一章逃难母子

天刚蒙蒙亮,院子中传来扫地的声响,李薇有些不情愿的揉揉眼睛坐起来。这个时候扫地的人,除了李王氏不会有别人。

果然堂屋门吱呀一声开启,随即李海歆的声音响起,“娘,咋又起这么早扫地?”

李薇撇了撇嘴,赶快穿衣服下地,春柳和春杏面带困倦之色从对面屋里走出来,三姐妹一打照面儿,不约而同耸耸肩膀。

春柳把衣裳整好,略归整了下头发,打开屋门,“爹,扫帚先放下吧,我来扫”

李薇也跟着出了门儿,李海歆已接过李王氏手中的扫帚,正在扫着地。看见三姐妹一副困涩不堪的样子,又看看还未大亮的天色,把斥责的话又咽了回去。

春柳接过扫帚轻手轻脚的扫着地,李薇和春杏淡淡的向李王氏打了招呼,叫了声嬷嬷,便去厨房烧水。李海歆让李王氏回屋歇着,自己井里打水。她却不回,拉了条凳子坐在刚打扫过的地方,头半垂着,一副极委屈的模样。

何氏拍拍被外面声音吵醒,哼叽了几声的小虎子,等他又安然睡去,才轻手轻脚的穿了衣服,去了厨房。

春杏从厨房里伸出头来,扫了李王氏,凑到何氏耳根子边儿,悄悄说道,“娘,我嬷嬷别是脑袋出什么毛病了吧?怎么现在愈来愈怪?”

何氏笑笑拍她一下,“没事儿。打水洗脸吧”

李薇洗了脸儿,拿着小扫帚去打扫院门口。在李家村的习惯,她们一家向来喜欢把自己家门口干干净净的,让人未进门儿便觉得干净舒坦。

刚把院门门闩抽下,院门儿“忽拉”一下被靠在门外的重物顶开,李薇吓得“呀”的惊叫一声。

何氏几个在院中听到她的惊叫,忙往这边儿跑,“梨花,出了啥事儿?”

李薇借着稀薄的晨光打量摔在地上的一团物件儿,是两个人确切的是衣衫褴褛的母子二人,两人衣衫面目皆是脏兮兮的一团,看不清长相,只能从身量发饰上猜测出大概的年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松松的趴在妇人的怀里,两人静静的躺在李家院子门口儿,一动不动,李薇只觉得手脚有些虚软,强撑着回头叫了声,“娘,这,这有两个人”

李海歆最先奔到院门口儿,看到地上的这对母子惊了一下,立时伏身查看,以手探到那妇人的鼻息处,停了片刻,又探探那孩子的鼻息,松了口气儿,“好象还有气儿”

“孩子娘,快过来,把人抬到屋里去”

何氏应了声,把春柳春杏赶到边儿,“快去再烧些水。”

自己和李海歆把那对母子抱到西屋去。吴旭在西面院子中听到李薇的惊叫,赶快过来,一见这情形,忙把何氏手中的男娃儿接过来。

何氏松了手,跟他们进了西屋,一边叹息,“这孩子身上瘦得没二两肉,也不知道饿了多少天儿,真是可怜”

在西屋安置好这对母子,李海歆让吴旭去请个郎中来,这边儿春柳春杏烧好了水,按何氏说的,兑成半温,端到西屋。

何氏拧了帕子给那妇人净面,又给那孩子擦了擦脸儿,母子两人皆是瘦得两颊深陷,面目青白,唇色发紫,安静的躺在床上,让人觉察不到丁点儿的生命迹象。

何氏叹息,叫春柳,“先去熬些姜汤,再熬些小些米稀粥来。备着等郎中来了问问能不能喂。”

春柳应了声,去厨房。

吴旭娘和春兰这会也一同过来,听说是这事儿,也叹,“灾荒年景,人命不值钱儿呐”

吴旭去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请了一位四十来岁的郎中,他进屋给这母子二人把了脉,笑道,“没大碍,就是饿晕了。也受了些凉,先弄些姜糖水喂下去,再喝两剂药方,调养调养就没事儿了。”

春柳忙去厨房把熬好的姜汤里添了红糖,端了两碗来。朗中到西屋当门儿去开药方,一边开一边摇头感叹,“这灾年人命如草芥。这母子二人夜里象是在哪里避了避,不然,就算是现在的天儿不算太寒,在外面面直直冻上一夜,这会儿大罗神仙也难救喽…”

郎中开了药方,交待注意事项,便告辞而去。

何氏给这母子二人喂了些糖水,以手探她们的鼻息,象是比方才强了些。便摆手让人都出去。

李家人草草吃了早饭,收拾妥当之后,何氏又进西屋去看那对母子,象是睡熟的样子。

交待在西屋当门儿聚在一起看书写字儿的几姐妹,“留心些里面的动静啊”

四人应了一声。

她又叫春兰,“你到堂屋去坐着。他们身上别有什么病气儿过给你”

春兰应了一声,撑着腰缓缓的跟着何氏后面儿出了西屋。

时至半晌午,李薇正在春杏讨论着书上所说的能做胭脂的红蓝花,是何种花时,突然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声音响起,两人忙跳将起来,往里间儿跑,挑帘一看,那妇人已经醒了,正侧着身子,半伏在仍在熟睡的男孩上方,拍着他的脸,焦急的叫着,“乐儿,乐儿…”

李薇忙跑去叫何氏,“娘,那个婶子醒了”

何氏与吴旭娘双双从堂屋里头出来,脸上都有喜色,一边走一边问,“那个小哥儿醒了没有?”

春杏在屋里隔窗回了一句,“还睡着呢”

春杏话音落时,何氏与吴旭娘已进了屋。床上的妇人从这几人的对话之中,已明白过来,是她们救了自己。

忙撑着身子要下地拜谢。何氏上前一步按着她的手,笑道,“醒了就好。这位妹子,先别这么多虚礼了,吃点东西,先养身子要紧”

又看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担忧,又笑着道,“你放心,你家孩子也没事儿。大夫来瞧过了,说是饿的,又加上有些受凉的缘故。”

那妇人眼角湿了,嘴唇颤抖几下,坐在床上向何氏深深的伏了下身子,“谢这位大嫂的救命之恩。”

她声音暗哑,虚弱无力。何氏忙扶起她,“行了,别这么多虚礼了。你还是赶快养身子要紧。”

春柳这时已把早上熬的小米粥温好,有托盘子端了进来。何氏把饭接过来,递给那妇人,“先吃点东西吧。”

“嗳”那妇人抹了把眼角,轻应了一声,又看了正在熟睡的男娃儿一眼,接过何氏手中的碗,连声道谢。

正这时,春桃和石头娘以及小玉三个过来,何氏站起身子,跟那妇人说,“你安心歇着,若是待会孩子再不醒,就再请郎中来瞧瞧。”

“嗳”那妇人轻轻应了一声。

午时不到,那个小男娃儿也醒来,那妇人抱着他呜呜咽咽的哭了一大场,让一家人听了为之心酸不已。

这母子二人原本就是因饥饿而晕倒,病情倒不重,身子恢复也得极快,不过两天的功夫,身上已无大碍,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从她与何氏的闲谈中得知,她们正是来自这次受灾最严重的锦阳,夫家姓孙,丈夫早亡了,她一个拉扯着孩子,日子本就过得艰难,这场水灾一过,家里那微薄的家当也被冲了个丁点不剩,只抢出二十来个钱儿…谁知道,还没出锦阳地界便被难民们给抢了去,他们只好一路乞讨到了宜阳…

这天,年哥儿过来,跟李薇说,他已找好了给大姐帮工的妇人,让她一道儿去大姐家,把这事儿说说。

李薇应了声,刚跟着他出了西屋门儿,登时停了脚步,眼睛盯着在井边洗衣裳的孙家媳妇和正在帮这媳妇儿晾晒衣裳的男娃儿孙乐。脑中飞快运转着。

年哥儿见她突然停住脚步,疑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那妇人看见二人站定,抬头笑了一下,“梨花,要出去吗?”

李薇笑着摇头,“不是。孙婶子,我娘不是说了,你身子刚好些,不让你洗那个!有我三姐和四姐呢”

孙家媳妇抬头抹了下额头,笑笑,“没事儿,就这几件衣裳,马上就好了”

李薇扯年哥儿重回西屋,一进屋她便笑道,“年哥儿,你说让这个孙婶子给大姐家做帮工怎么?”

年哥儿沉思片刻,“她若愿意,有何不可?”

李薇溜着桌子坐下,以手托腮,思量片刻,“若是签卖身契,她约摸着不愿意。如果只是雇工,因应该没什么不愿意的吧?再者,这个孙婶子也是个勤快干净干活利索的人。大姐婆婆也很同情她的身世咧”

年哥儿透过竹帘子扫了那对母子一眼,点头,“也好。不如我们现在去给大姐夫说说?”

说着又轻笑,“打着帮助这家人的名头,倒不显你的小心思了。”

李薇得意点头,以石头娘对这对母子的同情态度,即便是不做帮工,也会收留她们一阵子。这样倒正好,一来解了这对母子生计之忧,二来大姐可以名正言顺的解脱出来。

当下便拉着年哥儿去堂屋,先找何氏把这意思说了。何氏笑她鬼,脸儿上是感慨满足的笑意,“春桃没白疼你们两个,知道替她着想了。”

《秀色田园》第一百一十二章惊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