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这些天里,苏氏苏陈氏黄氏等人已感叹了不知多少遍了,这其中的原由是怎么也想不透。即想不透,干脆也不就想了。
黄氏也是按奈不住感叹了两句,便就打住了,接着问她回来的安排。
裴妍指着东院子道,“也就能停一两天的功夫,把那菊花侍弄好,就得赶紧的回去。”
黄氏就瞅着苏氏笑道,“前儿三哥回来说,你们家里那田里,要给我们种。”说着,她无奈地瞅了裴老四一眼,“这不,我回去和他商量了,他不大情愿。”
说到这儿,又憋不住的一笑,“说是帮着妍丫头做活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再去种田。”
这是裴明远上回,回来夏收时,和苏氏说起的。以他的意思是,如今,他不在家,家里几个稍大点的孩子也不在家,只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忙家事,忙孩子已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了。那田和茶园子就更顾不上了。
如今翟家的脚手架已拆了。而那刘记客店的刘掌柜,话虽没说死,也有七八分的意思,想要再把客店扩一扩。这活自然也要落到裴明远头上。
再有,那翟老爷的同乡,见翟老爷起了宅子,也有几分动心。借和翟老爷去看宅子的时机,也和裴明远略提了提。
是以,他想着,营造班这算是在青州府也站稳脚跟了。便和苏氏商量,干脆把田和茶园子都佃出去,叫旁人种着。
等将来,青州府这新城造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活可干了,到时再自家接过手来种就是了。
苏氏这回也同意,要说佃田出去,自然是先找和自家的亲近的人。这个人除了裴老四不作二人选。
只不过,因知裴老四的性子,当时苏氏就和裴明远说了。黄氏抱着孩子,眼见的是不能做活。两个丫头又小,只指靠裴老四一个,他怕是怯活,不想种。
果然叫她说着了。
苏氏就笑道,“这样也好,反正妍丫头这里也离不了他。那大西瓜也多亏了他,要不然,指不定得烂到田里呢。”
这也是裴妍走时的挂心事之一。生怕她不在家,大西瓜熟过了头,也没人去卖。白白给烂了,或者自家吃了。就可惜了。
裴老四就自告奋勇说,等西瓜熟了替她去府城散卖。
总共余下十个大西瓜,裴老四接连往府城跑了几天,卖出去七个。余下的三个,连去了两天,皆是一问价儿扭头都就走,裴老四这才没再去了。而且,卖得价儿,和裴妍想得相差甚远。
有二两一个的,也有三两一个的。
但,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象这样的东西,除了大些,和普通的瓜没什么两样。只有那些特别有家底的人家,图个新奇,才肯花钱买它。
而这样的人家,则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这七个大西瓜,也卖了约有二十两的银子。
这对裴家来说,也不算少了。
因这大西瓜,裴妍又想到早先说的给裴老四发工钱的话。
等到他帮着把菊花嫩梢都弄好,家去之后。她到田里摘了几个西瓜,拿筐装了,又在里头放了一两的银子,和苏氏说了一声,往老院儿去了。
进了穿堂,正见韩氏正阴着脸挑帘出来,一眼瞧见她,头一缩,又缩了回去。
她不理会自己,裴妍也懒得理会她。拎着瓜去黄氏家的厨房找黄氏去了。
黄氏正忙着做饭,见她来了,忙指着厨房门口外的小凳子道,“屋里烟气重,你坐那里。”又埋怨她道,“你们那瓜田里的瓜跟我们自己家一样,想吃了就去摘。这一个瓜季,不知道吃了多少了。你怎么又来送?”
裴妍逗着裴好怀里的小裴珂笑着道,“瓜秧子都老了,再吃瓜也吃不了多长时候了。再说,又下着雨,不摘的话再叫雨水给淋裂了,那多可惜。”
才说了两句闲话,突听那边儿响起韩氏带着怨毒的骂声,“…馋痨鬼托生的东西,也不怕撑死你!”
紧接着一个穿着碎花小卦子,两三岁大的女孩儿,委屈地扁着小嘴儿从东屋出来,嘴里喊着娘往老大家的厨房去了。
裴妍眉头不由得一皱,听苏氏说,这个小女孩儿才刚两岁多的样子。两岁多的孩子懂什么?韩氏这么恶毒的骂她,将来也不知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一念未完,韩氏家厨房里突地响起一声惊叫,裴琮一头一脸的水,气急败坏的从厨房跑出来,跳着脚朝厨房嚷道,“作死,你拿水泼我干什么?”
紧接着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身着青色衣裳的年轻妇人,手里拿着个水瓢子,脸带着笑,略带着几分埋怨,柔柔细细地嗔道,“不过是手头没防备,手滑了罢了。快别嚷了,让三婶儿和四妹看笑话儿。还不快去换衣裳!”
说罢,她转身进了厨房,不多会儿牵着小女孩儿的手出来,朝这边笑道,“四妹,今儿不晓得你回来,家里没备饭。赶明儿嫂子好好备一桌儿,你来尝尝的嫂子的手艺。”
正愣怔的裴妍,忙点了点头。
她就扯着小女孩儿径直出了穿堂。
闻声出来的韩氏气得直瞪眼。待她气哼哼的去了厨房后,裴妍回神,正想问究竟。
却听黄氏见怪不怪的地悄笑道,“自打她嫁来这七八天,什么时候你大伯娘喝骂巧姐儿,琮哥儿转眼就倒霉!”
裴妍顿时无语,原来是你骂我的孩子,我就寻你的孩子晦气呀…
回到家和苏氏等人一说。
苏氏也觉得好笑,感叹道,“当初她嫁来前,她家那个近邻三儿娘,还特意过来到咱们家,替她辩解,说是让我和你四嫂往后帮衬着些。谁晓得她自己是不要人帮的。这才嫁来没几天,就把琮哥儿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第一百零六章 真的只是想好好做工而已
裴妍这次回来,算是偷出来的空子。虽然早和秦家说过这事儿,但自已不在园圃还是不放心。是以,和苏氏苏陈氏叙了一会儿闲话,便趁着天色还早,去东院子忙活去了。
裴蓉跟着她去了十来天,倒不是一点收获没有。最起码象菊花嫩梢如何修剪,乃到怎么扦插,也都跟着学了个七七八八。
在园圃里做活的人多,没她下手的机会。如今可算找到机会了,便寸步不离地跟在裴妍身后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姐妹两个忙到天黑透,再也瞧不清了。这才洗洗睡去。
第二日一早,又早早起身,下地忙活。
一直忙到早饭做好,苏氏过来催了又催,两人已将那花近千根的菊花扦插完了一大半儿,想来再有半晌午的功夫也就能做完活。这才停手,到溪边洗涮之后,回去吃饭。
裴妍一眼看桌子正中的大海碗里盛着一大碗的煮白蛋,莫名地问苏氏,“不年不节的,娘煮它干啥?”
即便是现在家里宽展了些,可自家从来不无缘无故的吃白煮蛋,更何况还是大早上的。单一大早吃白米饭就够噎人的了。
苏氏就无奈地朝苏陈氏笑道,“娘,你瞧瞧她忙的,连自己个的生辰都忘了!不知道的呀,还当她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裴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生辰呀。她还真把这茬事儿给忘了个精光。
她呵呵笑了两声,把白煮蛋往每人手里塞了一个,自己也剥了一个来吃。心中感叹,终于长大了一岁,可真不容易啊!
初醒来时。她还想着白赚了十几年的青春时光,是好事儿。眼下看来,也不算什么好事儿。要不是年纪小,她做一件事也不至于这么费劲。
但转念又一想,若是当真长大了,又要面对旁的烦恼了。这样一想,倒还不如不长大。
在纠结中用过了早饭。正想再去把余下的菊花苗子都给插好。
周良玉扯着巧姐儿过来了。一进院子。她未语先笑,和裴妍道,“昨儿倒让四妹看笑话了。”
神态落落大方。即没有因先前她兄嫂来闹的事儿而羞赧,更没有因昨儿之事,有半点的不自在。仿佛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儿,与她无关。
也有可能。是因为无奈致极,没得法子。这才豁了出去。
不管她是哪一种,对于不妨碍自家的人和事儿,裴妍一向都是笑脸相迎的。
忙道,“哪有。”又连连给她让座。
苏氏则忙拿了一个鸡蛋塞给巧姐儿。笑着和她道,“你四姑姑今儿生辰呢,你也吃一个替她嚼嚼灾。”
周良玉原是要推的。听了这话,反倒拍了拍巧姐儿头道。“那你就接着吧。”
巧姐儿乖巧地应了一声,这才伸手接过鸡蛋,又带着几分羞涩地哼哝出一个谢字。
裴妍昨儿只是一晃而过,并没有细看。
今儿细细一瞧,见这小女儿孩长得实在粉嫩可爱。
白嫩嫩的肉包子脸,仿佛一掐就的掐出一股水一般。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长长的。不多的头发被周良玉拿红头绳,扎了两个细软的小辫子,衬着她那略微显得有些大的小脑袋,显得很是讨喜。
衣裳虽不是全新的,混身上下都收拾得极是洁净利索。
显见得周良玉对女儿的照料极为用心。
粉嫩可爱的小女娃儿,没有人不喜欢,裴妍也不例外。
也是出于怜惜的心理,笑着朝她招手,“来让四姑姑瞧瞧。”
巧姐儿虽有些羞涩地微顿了一下,还是伸出小胖手,朝她走过去。裴妍心下更是欢喜。这样年纪的孩子,正是认人缠人的时候,象巧姐儿这样初到了陌生地,却还这么大方的孩子并不多。
拉着她的手,问她诸如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之类的话,又叫裴蓉进屋去拿点心给她吃。
这边周良玉在椅子上坐了,先是和苏氏自嘲般地说起了昨儿的事。
苏氏原当她是来诉苦的,正要开解几句。就听她已话头轻快地提起了另一件事,“昨儿我听四婶娘说,三婶家的田他家种不了。我就想着来求求三婶娘。那田和茶园子若是没应旁人,叫我和琮哥儿种着可好?”
这话不但出乎苏氏的意料,也出乎苏陈氏和裴妍的意料。
一时间倒对她生出几分敬佩来。
才刚嫁来几天,韩氏又那样看她不顺眼,没想到,她竟不自哀自怨,反而提起心劲儿,张罗着要种田种茶,一副死心踏地过日子的模样。
尤其是苏陈氏这样经历无数世事的老人家。这一辈子见过多少人,因自家气不顺儿,只顾着生气,而不用心做活,过得家不成家的。
在她看来,能在自己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就能抽出心思,为日后的日子做长远的打算。
不论她先前怎样,单这一件事,就足以说明她是个肯用心过日子的。
乡庄人家里,再没有肯用心踏实过日子,更能让人心生好感的。
而苏氏原先没想到她和裴琮,那是因有裴老四在前面。如今裴老四不打算种,让她种,倒也无妨。
虽然她和韩氏不对付,与这周良玉却没仇。上一辈的恩怨,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若是非要掺和进来,那苏氏也没法子。若是能明白事理,分得清谁对谁错。苏氏也不会把这明事理的人往外推。
因此,一讶过后,顿儿也不打地应下了。
周良玉感激地朝苏氏笑道,“眼下我也不说什么空口大话了,三婶娘这份情宜,我记在心里呢。往后,您这里有什么事儿,只管使唤我。”顿了一下,她又笑道,“还有琮哥儿。”
惹得苏氏因她后面的这话,不由得一笑。她倒不避讳自己管束琮哥儿的事!
不过,这对裴琮来说,倒不是坏事。
有个人管束着,等他上了些年纪,说不定也和裴老四一样,能把年轻时候的毛病改一改。
笑着和周良玉说了一通,自家人不用客气云云。
便抱着孩子起身,要去给她指自家的田和茶园子。
周良玉也不推让,抱起巧姐儿,笑着和裴妍打招呼,又说了昨儿说过的话,十分恳切地道,“今儿中午,我在家好好做一桌儿,四妹六妹,你们到时可一定要去。”
苏氏晓得一是因为裴琮成亲时,自家两个女儿不在家。如今才算见着面儿,她是想借机熟识熟识。再有,也怕是听人说了自家大丫头如何的有本事,有意结交一二。
在苏氏看来,这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觉得怎样。只是,她笑着摆手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吃饭,什么时候不能吃?不在这一时!”
裴妍也是这个意思,她笑着将周良玉送到院口门道,“大嫂的心意我领了。就是这回回来,真的不得空子。等到年节的时候,有了空子,我一准儿去吃。”
顿了顿,她笑看了看苏氏道,“我听我娘说,大嫂不但厨活好,也会酿好些酒。不如,等你抽出空酿了酒,到时,又有酒又有菜,那时吃着才乐呵呢。”
说得周良玉心中感慨万千。要说她开个那个小酒坊子,也算是在市井中打混了多年的。见过的人和事都不在少数。话头伶俐心善的女孩儿也不是没见过。却少有她这么周全的!
不但周全,还这么的有本事。
她抬眸往裴家的院中深望了一眼。
能遇着这样一家近亲,自已这回也算是赌对了吧?
心中感叹着,爱怜地看了巧姐儿一眼。
朝裴妍抿嘴而笑,重重点头,“成。即四妹这么说了,赶明儿等我忙过这阵子,就叫你大哥去置酿酒的物件儿。”
说罢,她和苏氏去了田里。
裴妍和裴蓉则又去忙活园圃的事儿。
才刚忙完,天空又飘起了细雨,似乎还越下越大。
原想着水湿路滑的,昨儿她又和小九交待过,若是雨大太,便等一等再过来接她。以为小九会等雨停,或者是明天再来接。
没想到才刚吃午饭不大多会儿,小九就冒着大雨来接了。
裴妍忙叫他进屋,看着他一身的透湿,狼狈不堪的模样,莫名地问,“怎么这么急,可是庄子里有什么事儿?”
小九接过苏氏递来的热茶,道了声谢,这才嗫嗫地道,“倒没有。”
“那就是有人催了?”裴妍接着问道。
小九被雨水冲刷得青白的脸就是一苦,默默点了点头。
裴妍便又问,“是你家三少爷吧?”
小九再次点头。
裴妍无语,“庄子里又没出什么事儿,又是大雨天的,他催我回去干什么?”
这话小九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连他也不知道三少爷为什么非要他冒雨来接裴家姑娘。
而裴妍也不用他答,那些话只是她的牢骚罢了。
看着外头如注的雨帘,她去找了裴玥的旧衣,让他先换了,又找出点余炭,给他拢了火盆,让小九先烤着火,道,“便是要走,这会儿也走不成。只有等雨停了再说。”
小九苦着脸点了头,道了谢。
裴妍便去了堂屋。
一进屋,苏氏带着几分小心地问她,“那秦家小少爷这些日子可是常去园圃?”
裴妍自然知道苏氏想问什么,可她…
她有些焦躁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真的只是想好好做工而已!
第一百零七章 突发
好在,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下午时分,雨势停歇,太阳隐隐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半张脸儿。
裴妍也顾不得深究是谁让来接的话,小九即然来了,也别让他空跑趟了。又和裴老四交待了一番,诸如先别浇水。若是等两天她不回来,见盆面稍干,可以稍在叶面上洒些水。又或者太阳太大的话,让他在屋里洒些水,以维持潮意等语。
和裴蓉坐上马车,匆匆往府城去了。
因为下雨,路极是难走。原该半个多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生生走了近一个时辰。等转到城西门外时,在云后若隐若现的太阳,已斜沉到树梢之下了。
这个时辰到了庄子也做不了活。裴妍便在刘家客店下了车。
叫小九先回庄子,告诉张栋自己回来了,若有什么紧急的事儿,让他来找。若没紧急的事儿,等明天见了面再说。
小九应声去了。
这边,裴妍一脚踏进客店,就见裴明远田满仓郑三老刘头几个,正和一个年约四十来岁,长相有几分儒雅的中年男子,坐在靠窗的桌子那里说话。
看几人脸上,似乎都带着几分气色,而且气氛沉闷,象是在说什么让人生气又难办的事儿。以至于裴明远看到她们回来,也只是远远的摆了摆手,就叫坐在另一桌旁听的裴玥迎她们进了后院儿。
裴妍不免好奇,进了后院儿,便迫不及待地问裴玥道,“那人是谁,怎么早先没见过?还有爹他们在说什么?”
裴玥知道她是个爱问事的。这会儿不和她说,她一准揪着不放。
便简简与她将近两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方才那位她不认得的中年人,是裴明远早年搭营造班时的旧识,名叫唐大通。他与房屋构造上十分的精通的。象稍精巧一些的跨桥曲廊栈台等,田满仓和郑三这种做惯了农家普通的屋子泥作和大木作,根本不大懂的。当初给宋家做临街的两层小楼时。裴明远生怕自己有所疏漏。就想起了他。
亲自去请了他过来,给指点了几天。
早先,裴明远搭的那个袁家班。班主去了并州之后,裴明远回家另和王贵武起了新班子揽农家的活。而这位唐大通,则入了另一个姚家班做工。
这姚家班算是官匠。
这个官匠,并不是指在官府任职的匠人。
而算是前世她熟知的。有官府的门路,而挂靠在官府名下。专揽官办的诸如修桥铺路乃至河堤的修建,以及像府学号房等诸多工程。
但唐大通入了姚家班后,因屡受排挤,就干脆辞了工。裴明远去找他时。他正赋闲在家。因见裴明远起了班子揽活,自己也动了心思。
就在宋家铺子完工之时,他的班子也扯了起来。
因他这一行当还颇有些名声。是以,头一单生意可比裴明远要顺利得多。如今正在宋家宅子的后头。做着一单活计。
只是,这单生意快完工的时候,麻烦来了。
那姚家班因见西城门外到处在起新宅,自然也不肯放过这块肥肉。也凭着关系,四处揽活。要起屋的人家多,他们的人手就不大够。
又反过来招揽唐大通。
唐大通自家的生意正做得顺风顺水的,而且这单没完,下单也有了着落。自然不肯。
于是就有了裴妍回家次日发生的事儿。
原正盖得好好的宅子,突地不知从哪里蹿出些人,硬说他们把宅基盖过了界,不由分说,就把那已完工的院墙给扒了个七零八落。
紧接着,又许下丰厚的工钱,把唐家班的人手给挖走了大半儿。
裴玥说到这里,叹息道,“他如今手头只留有几个提泥活泥的小工。可那宅子还没盖完,还有被扒的院墙也要重新再盖。就求到咱爹跟前儿了。”
裴妍不由得皱眉,“他们那屋的主人家难道买地的时候,宅基都没打灰脚,没界定好么?”
“怎么没有?”裴玥一叹道,“那些人把院墙扒了个稀乱,就是说要找灰脚。结果灰脚是找着了,虽然没过界,但那墙不还得再使垒?”
裴妍无语,她着实没想到这个时空,竟然还有挂靠这一说呢。不过再一想,这也正常。官府每年修路修桥的,不知要修多少。
这样的活总得有人干。
有活就有利。有利就有人肯用心动脑子。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家营造班将要来面对的不仅仅是,象和刘家班那样的靠着自家真本事而进行的良性竞争,有可能还要面对这样的官匠的恶意竞争。
可自家的班子仅仅是个小虾米而已。
真要让这些官匠给惦记上了,恐怕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顿了顿,她问裴玥,“那咱爹是什么意思呢?帮还是不帮?”
裴玥道,“原这位唐班头就帮过咱们,我瞧着爹的意思是不肯不帮。”说着,他顿了下,道,“再说,眼下人家有难咱们不帮。将来咱们有事,也别想着人家来帮咱们。”
“这倒也是。”裴妍有些上愁。其实她是不愿意和这些略有些势力的班子结仇顶头的。但裴玥说得也有道理。
默了一会儿,她突地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沙盘来。忙和裴玥说了,问他道,“往常你们和刘家班的碰面说话,听他们提起过这些事儿没有?”
裴玥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讶然地看着她问,“你什么时候去那位沈先生的家了?”
裴妍原是想着要和裴玥说了一说的。可后来事情一多,就忘了。这会儿听他问起,便把前些日子那老者如何缠她着不依,自己没得法子才跟着老者去了他家,结果在那里碰到了沈澄,以及看到了新城的沙盘的事。
详详细细地和裴玥说了一遍儿,道,“我觉得他们若是没什么想法的话,是不可能花那么大力气弄那么个东西的。如今他们把东西制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官府委托他们制这些东西的,还是自己先制出来,再想方没法的说服官府照着这么做。”
顿了顿,她说道,“不管是哪一种,我觉得这个刘家班,好似实力还挺强的。”
若是这样的话,倒不如先和他们套套近乎。等到将来,被大班子挤压得没有生存空间了。自家也可以靠着大班子,揽些小活。不至于裴明远这营造班才刚扯了起来,活没做几单就夭折。
只是,这些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们肯去附就投靠,刘家班也未必看得上。
第一百零八章 被拦
妹妹虽没明说,裴玥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再往深处想,也觉这刘家班的实力不似他们现在显露出来的那般。倒不是他们有特别的动作,而是…
裴玥认真思量了一下,觉得他的怀疑,是来自那位看起来稳重内敛,神态安然,看似温和,却又让人不由得心生出几分距离感的沈先生。从他和刘万平的相处来看,他根本不象是画图的先生。
倒象他才是真正的东家。
裴玥把往常见到的情形,诸如,刘万平总是在行走时落后他半步,落了座总是刘万平张罗茶水,偶尔那陈家酒楼有人过来请示,多半是那位沈先生首肯之后,刘万平才发号施令等等这些小细节说给裴妍听。
好吧,裴妍其实自打在花市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像是个普通的书生。不过,那会儿也没功夫多想,今儿要不是突地听闻这茬事儿,她怕是还要等一阵子才能想起那个沙盘,以及那个沙盘有可能涉及宋家的事儿。
想到这儿,她有些汗颜。
宋家自始至终帮了自家不少忙。她可不能因为嫌麻烦,就对这事儿知而不问。
于是,在裴玥和她说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她也便说了这沙盘有可能涉及到宋家的事儿。然后和裴玥商议道,“要不,待改日你客店里遇见了他,旁敲测击地问一问,关于那沙盘的事儿?”
裴玥觉得妹妹这个提议,有些交浅言深了。原本他们和刘家班算是对头。如今虽然出于情面解了误会,也不代表自家和人家就熟识了。
事实上。虽然常在刘家客店见面,也不过是口头客套两句罢了。更深层的话题,根本没有涉及过。
便为难地看着妹妹。
裴妍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点太过急切了。毕竟不熟啊。
正在闷头想法子,裴明远和田满仓等人回来了。
和裴玥猜测的一样,裴明远不肯不帮。连肯帮忙的理由也是一模一样。
待田满仓和郑三等人分别回屋后,裴妍便将方才的担忧。又和裴明远说了一遍儿。
裴明远虽没有她想的那么深远。也知道这回若是伸头帮了唐大通,那姚家班肯定是要对他们上心的。至于往后,会不会使绊子。裴明远眼下可不知道。
不过,他想了一会儿道,“兴许也没你猜的那么严重。再者,不接新城的活。咱们也可以接别处的活。天底下那么多要盖房起屋的,那姚家班能把这些活计都揽在手里?一个小小的班子。能只手遮天不成?”
做为资深的倒霉蛋儿,一旦遇到什么事儿,专爱往最坏处想的裴妍听了这话,心头又是一松。
也是。眼下不帮,是说不过去。只能先帮了,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说罢。
说过这话,又叙了些家中琐事。父女几个吃了晚饭。分别进屋睡去。
次日一早,天稍稍放晴。裴妍吃过饭,匆匆去了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