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篱微笑点头,三个女孩子就将这些鳞片瓜分掉,然后各自觉得交情亲厚了几分。
陶铁的刀仍然如行云流水般毫不间断,鳞片去后,龙鱼未死,雷电尤威,他刀尖倾斜,刀面同鱼背呈正夹角,横剖、纵剖、切骨,白玉当中泛起绯红的细薄鱼片便如飞花般一片一片自他刀下飞落。
“这是剔骨刀。”陶铁的声音十分从容,“叶师妹,返璞归真的刀法,不过也就是剔骨切片而已。”
说话间,从他袖口飞出一面边缘犹如云涛起伏的月白se圆盘。
圆盘漂浮半空,飞落在空中的鱼片便层层叠叠地落入盘中。龙鱼仍然未死,陶铁的刀面上滴血不见,盘中鱼片紫电缭绕,渐渐叠出花蕊花瓣,颜se层层变幻,不过片刻之间,这盘中就好似盛开了一朵蕊叶摇摆的延年花!
紫电其间,竟如云霄落入凡尘。
陶铁手中刀尖一转,另一手挥动,他的袖间便落下一座八角灵炭炉,一只星砂紫薇鼎。
鼎落,点火。
陶铁伸手一吸,将溪中来自于昆吾池的无根水注入鼎内,然后盖鼎煮水。
又落下一座同样的八角灵炭炉,再架起镔铁炒锅,将龙鱼去掉内脏,剔除了背肉后的其余部分切断煎炒。渐渐有油香四溢,一股奇异鲜味摇摇摆摆蒸腾而起。
周慧心有些担忧地问:“陶师兄,我们先前在昆吾池里洒了乱尘散,现在从池中流出来的溪水还能用吗?”
陶铁没答话,印晨弹指,便轻轻笑了声:“傻丫头,既然是来自天河的无根水,不过片刻自然流散而去,那些乱尘散早冲没了。”
这个时候陶铁已将炒锅中的鱼身取出,一并倒入了星砂紫薇鼎中。
再次盖鼎,细熬。
然后他便取过另一条形如半月的天玑主云,这一次他取出了案台和砧板,旋刀去鳞,滚刀剔肉。
一柄模样并不轻巧的普通尖刀,到了他手上却鲜活得犹如韵律诗歌。
叶青篱紧紧盯着他那跳跃的刀尖,目光再没有一丝移动。
渐渐地,她的眼中便只余那一点刀光,然后看其凝练、放大。
一二八回:霜华延年月黄昏
刀光跳跃,仿佛是刺在某种奇异的音符之上。
旋绕、纵横。
干净利落,犹如来自于虚无。
倘若这样的刀,不是用来切鱼,而是用在敌人身上,会有什么效果?
叶青篱恍惚间似能听到刀刃破开皮肉筋骨,截断一条条血脉,然后发出致命叹息的声音。
朴实,直奔主题,无法躲避,这就是陶铁的刀!
而这一刻,陶铁的刀不为杀敌,这一刻,这把剔骨刀在他手中纯粹也就是用来切鱼而已。
叶青篱才骤然发现,自己果然是枉自下厨多年。在她把做菜当成任务时,在她利用做菜来练习法术时,她就注定了只会为了做菜而做菜,从而永远都无法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技近于道。
或许长此下来,她的法术控制力会有很大进步,但这种进步永远都是有极限的,一旦碰到了技与道的那个门槛,她就会止步不前。
比如切菜,用到和用金刃术,就是一个很大区别。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而有些东西,是无法替代的。
刀光骤收,只见陶铁的双手不停挥洒,那一条天玑龙鱼就被他斩头去尾,从脊背处片成了两片。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暗金se的浅口圆盆,便将这两片肉se暗红的鱼块隔入盆中。
鱼皮朝下,熟练地加了葱段、姜丝、灵酒和盐,他再次架起一个矮炉高鼎,然后直接将龙鱼放入其中用急火快蒸。
“这盆子是由云纹暗金沙炼制,”陶铁盖了鼎盖,拍拍手掌,嘿嘿笑着,“天玑龙鱼主云,实际上就是水属性,金生水,用云纹暗金沙炼制的容器来盛装,再以急火蒸上一刻钟,可以壮大其水性。若是身具金、木、水、土这四种灵骨之一的人吃了,不但可以洗练自身灵气,能体会其中真味的更是有可能灵力大涨,修为拔升。”
众人不由惊叹,周慧心连忙就问:“那要是身具火系灵骨的人吃了会怎么样?”
“爆体而亡!”陶铁那两片厚厚的嘴唇里冷冰冰地蹦出这四个字。
周慧心小嘴一张,她身旁的燕雨身子一抖。
叶青篱扑哧笑了起来,拍了拍燕雨的肩膀道:“陶师兄定是吓唬人的呢,哪有那么容易爆体?”
燕雨委委屈屈地扁着嘴,眼睛里面闪着泪花:“我、我就是火系灵骨。”
“爆体而亡当然是不至于…”陶铁的小眼睛一转,恬着脸笑道,“不过功力低于筑基期的很有可能会承受灵气逆行之苦,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功力处于筑基期的嘛,一般也是轻则灵气动乱,重则经脉受损。”
“为什么会这样?”一直在旁边摆脸se的洛邑秋忍不住好奇。
“这个嘛,话不可以乱说,饭当然也不可以乱吃。”陶铁手上动作不停,表情依旧得意,“嘿嘿,有些东西是不可以吃的,小鬼,知道吧?”
洛邑秋当即变se,正要翻脸,叶青篱便不紧不慢地说:“像是因为龙鱼性烈,它们…毕竟流淌有龙的血脉,不同于普通妖兽,所以属性相克得特别厉害。陶师兄,可是如此?”
陶铁点了点头,印晨轻叹道:“至死不输傲骨,人也好,兽也罢,终归只有自己怜惜自己罢了。”
他伸手轻轻按住旁边脸se铁青的洛邑秋,对他摇了摇头,又温和一笑。
洛邑秋沉重脸咬牙坐了下来,其余几人各自神se不同。
印晨的话很是触动人心,然而到底没有谁张口说出今日不该抓取龙鱼来吃之类的话。
修仙界弱肉强食,他们不是食素者,不可能对所有的生灵都怀有悲悯。
至于其他方面,各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却又是各人自己行事准则的问题了。
就见陶铁又将用云纹暗金沙蒸出来的两片鱼肉取出,然后去掉葱姜,铺上砧板。他抖刀相就,滚刀而上,那些暗红se的鱼肉便在他刀下一片片飞出,直如梅花相落,仿佛冬雪纷飞。
去鱼皮,剔玉骨。
裹上封神草、引魂香,七蒸七煮。
旁人看得眼花缭乱陶铁解说得眉飞se舞:“这个天玑龙鱼就是要用封神草隐藏其香,压得越重,最后在唇齿间留下的余味也会越加难以断绝。”
同时他又再次架起一锅,淋了麻油:“我这放的百香果、苏合、鎏金、橙花、馥苍籽、没药,十翻之后,再用鱼汤调入,然后洒下红梅,香幽暗浮…”
他闭上了眼睛,微微摇晃着胖胖的脑袋,一声叹息渐渐隐入夕阳。
当夕阳完全坠入黑暗,云麓岛的上空缀满繁星之时,陶铁的两道龙鱼大餐终于将要出炉。
“这是霜华延年,”白玉颜se的圆盘中花se如霜,开如风雪傲。
“无根水煎熬鱼骨汤,半个时辰之后,浇至鱼片之上,引动其天生的雷电之力,风雷相引,其味自成。”
他手持一个长长的大汤勺,从先前用摇光龙鱼熬成的那半鼎汤中舀出一勺,汤香四溢,然后轻轻一浇。
电火霹射,闪亮在夜se繁星之下。
霎那间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众人的脸,每一张俱是年轻。
陶铁手中又掐了个发决,便有一层轻薄的冰霜细雾迅速附到盘中鱼片之上,雷电顿止,高温俱消,盘中盛开的延年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半卷起来,片刻之后就形成了将开未开之势,那般颜se,却更见清透。
周慧心半掩着小嘴惊呼:“好美,难怪叫霜华延年。”
“可以吃了。”陶铁的声音却是少见的严肃,“凡有金、水、土三类灵骨的不可碰触…”
话音没落,他就张嘴一吸,盘中的鱼肉立刻跳起好几片,犹如飞花般投入他口中。
周慧心大叫起来:“陶师兄赖皮,你怎么可以先抢?”
说着话,她手上的动作也不慢,并指往盘中一弹,就抢到好几片鱼肉。
于是接下来,叶青篱就有幸见识到几个玉磬书院精英弟子很没形象抢食的场面。她捂了捂肚子,苦笑着跟鲁云大眼瞪小眼,谁叫他们一个是水、木、土三系,一个是木、土双系呢?
同样只能坐在一边干看的还有印晨,他对叶青篱一摊手:“叶师妹,我是水系灵骨。”
叶青篱笑道:“印师兄,下一道鱼可要多抢些。”
没等她话音落下,陶铁挥手就掀开了另一个鼎盖,然后从袖中飞出一个透明如水晶的梅花碗,顿时浓香四溢,氤氲的热气瞬间飘逸成一团祥云状,在众人鼻尖一个旋绕,又似有还无地飘散开来。
“月黄昏,以玄冰琉璃碗相盛。”犹如水晶般清透的梅花碗中便半满着一碗几似凝脂玉膏的鱼羹,点点梅花状的龙鱼肉轻盈覆于其上,叫人难嗅其香,却偏偏似觉有冷香袭来。陶铁又掀开另一个鼎盖,从中取出一块覆有白se云纹的鱼皮。
轻薄的鱼皮犹如满月,甫一落入碗中便轻轻浮动,几欲散去,竟如水中之月。
先前抢了霜华延年,此刻仍在回味的几人又眼巴巴地望过来。
那一条鱼实在太小了,还不够他们几口吃的。
叶青篱跟鲁云还有印晨这三个没吃到的更是眼睛放光地看过来。陶铁做了个护碗的动作,乐呵呵地笑道:“一人一碗,除了火系灵骨的小慧之外,大家都有份,别急,不用抢。”
顿时叹息频起,洛邑秋忽然嘀咕:“不用抢的哪有抢来的够味道。”
没等他话音落下,陶铁那边已经是动作极快地飞出一碗又一碗的“月黄昏”。
叶青篱伸手接住自己那份,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果然是暗香浮动月黄昏。
鲁云也接了一碗,他早化成小狮子模样,此刻便曲着后退,用一双前爪捧着碗边,探出狮子头一口一口地轻舔着,那副想吃又舍不得快速吃完的模样真是叫人无法想象,这居然是一只金丹期的灵兽。
繁星,无月。
而此刻一碗月黄昏,迷醉几多。
天上虽无月,暗香仍袭人。
叶青篱轻轻啜了一口碗中鱼羹,初时只觉得满口冰雪,舌尖微动之后,又是如饮琼浆。
这一口爽滑便自然滑入她的吼中,然那一线沁凉尚未及落入她脏腑,猛地就有一股浓郁的暖香在她口中炸开,然后是侵入了她的嗅觉、触觉、乃至皮肤、血液、骨骼。
香暖犹如熏笼,琼浆更似冰液,两种极端矛盾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叶青篱所有的感官,让她仿佛置身于冰火九重天中。
时浮时沉,或轻或重。
有时苦涩,有时甜蜜。
一线如水,缠绕不绝。
弃之不得,求而不满。
叶青篱恍恍惚惚,似乎在这一瞬间,她就踉踉跄跄踏上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偶然回首,风景模模糊糊,深深浅浅。
仿佛有一个人在怪笑:“哇咔咔!一群小鬼好大胆子敢偷龙鱼,让开让开,全部没收上缴!”
然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大叫:“怪伯伯蛮不讲理,明明就是你也想吃!”
又有一个人,蹦出冷冰冰四个字:“不行!不给!”
叶青篱依旧只觉得浮沉难定,暖香中隐隐浮着清爽的苦味,缠绕于她四肢百骸。
恍惚听人说:“咦?这丫头…”
一二九回:时光如尘埃
叶青篱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团漆黑中。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默查体内,当发现修为已经增长至筑基中期顶峰时,她轻轻叹了口气。
龙鱼血肉果然非同一般,以她这样的心志,竟也被引得神魂颠倒,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修为大涨。叶青篱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虽然这一次她得了好处,不过下回若是再碰到这样的好处,她却需警惕三分。
默默运转了片刻灵力之后,叶青篱就适应了这一身筑基中期巅峰的修为。
她停顿了一下,又将灵力运转至双目,想要查看四周。
然而没想到的是,即便她已经加强了目力,这四周依然黑漆漆一片,不透分毫光影。这是很不正常的,叶青篱早已经有了夜中视物的能力,除非这是在一个完全密封的不透光的空间,否则她不会看不到任何东西。
“陶师兄?”叶青篱轻轻叫了声,便听到闷闷的回声响在周围。
她摇头笑笑:“果然。”
这是一间四面封闭的密室,听回声来判断,纵横摸约是三丈见方。密室中除她以外,再无旁人,包括鲁云,都不在她身边。
叶青篱引动元神,小心探出神念,先是轻轻在密室的墙壁上转了个圈。就见墙壁上微弱的禁制光芒一闪,然后她便感觉到元神微一刺痛。
忙将神念收回,叶青篱又试着在心底呼唤鲁云。
这一次倒是有了微弱感应,鲁云的传音虽然不能直接透过重重阻碍映射到她元神中,却能给她一些基本的情绪信息。例如,他现在很安全。
叶青篱便放下了心思,估摸着自己仍然是在玉罄书院中。至于为什么会忽然被抓到这个地方关起来——除了是因为他们偷吃了龙鱼,叶青篱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她就安安分分地坐下来,干脆继续修炼。
虽然这密室中灵气稀薄得很,只勉强达到凡级二品的程度,但她对这个倒不是很挑。况且她最近修为增长过快,借此磨上一磨也是好的。
时间就在这种沉默的修炼中缓缓走过,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等叶青篱从入定中醒过来后,忽然就感觉到呼吸一阵困难。
她有些惊讶,忙运转灵力将外呼吸改为了内呼吸,胸口压力才减轻少许。然后她就发现,经过她刚才那一番修炼之后,这密室中原本勉强达到凡级二品的灵气浓度竟就这样生生被耗去大半,此刻已是凡级一品都不如了。
“这是怎么回事?”
叶青篱好一阵思索,方有些不大确定地猜测,“莫非这密室中的灵气竟然会用一些就少一些?”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麻烦就大了。
因为自从达到筑基期以后,她就拥有了辟谷之能,所以随身携带的辟谷丹便不再像以前那般之多,仅仅寥寥十来颗而已。
而筑基期修士的辟谷之能又是跟灵力挂钩的,倘若这密室中的灵气量只有固定的这一点,那一旦灵气用完之后,她就必须依靠自身灵力来维持辟谷。
自然,这种辟谷无法持久,待她自身灵力用竭之后,倘若长期无法得到补充,那后果,即便不是脱力而亡,也会损害道基。
虽然她还有着一个长生渡做后盾,但这这种情况下, 她要是连着肉身一起遁入长生渡,只怕就会暴露掉这个最大的秘密。
“莫非这是什么法宝的内部?不然怎么会灵气封闭?”叶青篱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万物生息相通,世上又怎么会有真正灵气封闭之所?”
这样想着,她精神略略一振,便又小心试探起周围的灵气来。
待沿着四壁仔细走过一圈,未曾探得任何异常之处后,她干脆一咬牙,便运起功法大肆吸纳起密室中的灵气。
反正这点灵气也不能给她使用多久,还不如早些吸纳完毕,看看会不会引发什么异变。
小小密室中便如有风烟搅动,叶青篱深深吸入最后一口灵气,便将经脉中的灵气搬运速度降到最低,然后仔细感应起周围动静来。
一刻钟过去,四周空气凝滞,灵气荒芜。
两刻钟过去,四周空气依旧凝滞,灵气仍然荒芜。
三刻钟…
四刻钟…
叶青篱盘坐在密室中,原本静默的心神微微一动,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点稀薄灵气犹如雾水一般,缓慢而艰难地透过密室四壁,缓缓钻了进来。
她忍不住轻勾了下唇角,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此处的灵气虽然稀薄,但也不是完全与外界阻隔。天地本身就是一个大循环,除了长生渡这个在大千世界外的异空间,又有何处能够脱离这个循环?
得到这一信息之后,叶青篱也不急着吸收这点灵气,她只是盘坐在地上,默默计算着灵气渗入的速度,最后得出结论:“看来此地的灵气维持我辟谷是没问题,但要想修炼的话,却是万万不能了。”
难怪她会被关到这个地方来,想必此处就是玉馨书院囚禁惩罚的静室。
这个静室倒是不凡,毕竟一般的修仙者全都很能耐得住寂寞,倘若只是普通的关押,对修士而言,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闭关修炼而已。修炼无岁月,闭关十年百年斗不过是弹指一挥,又如何能叫人感觉到孤独寂寞的恐慌?那所谓静室关押,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偏偏这静室中灵气稀薄,叫人无法修炼,才恰好能让人尝到被黑暗与时间啃噬的滋味。
就算是再能够耐得住寂寞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想必也会倍受煎熬。
这是直接诛杀人心的冷暴力,却往往会比生死一线的战斗更能让人记忆深刻。
叶青篱倒有些佩服起设计出这静室的人,想必玉馨书院中历代天才甚多,不用点厉害手段,还真是磨不平他们的棱角。她忽然好笑,想她初入玉馨,甚至就连祭拜祖师的仪式都还没经历过,就享受到了这般一番待遇,也不知道是不是院中高层要磨她棱角?
再一回想起那龙鱼美味的余韵,叶青篱的心情立刻就变得极好。
这样的净室惩罚,对别人而言是煎熬,对于她而言其实反倒是一个供她整理所学的好机会。
她随身携带者长生渡,虽然在这个时候无法用肉身遁入其中,单独用元神进入却是无碍的。长生渡里有鲜活多姿的山水,有生机勃勃的草木,还有天真可爱的珠珠,她又哪里用得着害怕什么寂寞?
只要这个密室里的灵气能够供她辟谷,让她不需要冒着暴露秘密的危险来维持生命,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必书院高层也不会将她关押太久,她如今好歹也算是有“潜力”的那种弟子了,若是长期荒废在这个地方,修为不能有所寸进,吃亏的反而是门派。叶青篱盘算着:“至多…也就是将我关到明年太虚论剑的时候吧就算是要错过论剑,那再过两年,到五行台十年一期开启的时候,我也总能出去了。”
这厢,她盘算打得很好,更想到了利用这段时间在长生渡里将四象鼎至少炼化到三成。这样的话,即便一两年内修为不能进步,却也恰好能修养经脉,巩固基础,还顺便多研究些符箓杂学。
一片漆黑的密室中,叶青篱便的呼吸便缓缓停止。她将元神完全沉入长生渡,只有肉身盘坐在外,除了肌肤吞吐灵气以维持辟谷,整个人渐渐如雕塑般失去了所有声息。
时光如尘埃,无声落下,堆积。
刑堂昼空岛上,金se腰带的男子身形一闪,便瞬间落至书院的外围雾圈之旁,然后取出令牌,撕裂空间离去。
掌门殿中,凌杰大步踏入,玉璇真人转身看向他。
“如何?”
“我们都小看了叶青篱这丫头。”凌杰微侧了下头,眼珠子一溜,又是一副神情跳脱的青年人模样。
“何出此言?”玉璇真人微微一笑。
“唉。”凌杰大叹口气,“她从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被关押在昼空岛静室里,不急不躁不吵不闹也就罢了,毕竟玉馨书院里头本也没几个会因为这点意外就大喊大叫情绪失常的。可问题是,三个月过去了,她既不修炼也不做其它任何事情,硬生生这般枯坐,实在有些可怕。”
“不像是十几岁年轻人的心性。”玉璇真人也微皱了下眉。
“便是我,在昼空静室里,最多也就支撑三月而已。”凌杰嘿了一声,“有点儿意思。”
“其他人都放出来了?”玉璇真人沉声问。
“那是自然,再不放的话,人都会废掉。”凌杰右手拇指与食指轻扣,摩挲了一下,“掌门,叶青篱该如何?”
“继续关,看她的极限在哪里。”玉璇真人忽然一[转话题,“凌杰,你可知惜花宗魔尊今日投递了拜帖过来?”
凌杰一愣:“他们的拜帖不是被退回过一次了吗?”
玉璇真人目光微凝:“这一次,惜花宗的拜帖是由连城派黑水城递过来的。”
一三零回:万里难重逢
年底,整个昆仑境内忽然一片沸沸扬扬。
好像是一湾平静到沉寂的深潭,一夕之间被天火煮沸,各种颜se的事情纷至沓来。于是原本深潜于潭底的各种妖魔鬼怪纷纷冒泡,无数光怪陆离的事件拥挤着登场。
走在昆仑各大属城的街上,很有可能你前一刻还在听人说魔门惜花宗已经光明正大与连城派的黑水城联合结盟,下一刻又会听人议论到晴川一带忽有归元期妖兽大举进攻昆仑结界,然后被人多势众的昆仑派迅速清扫。
昆仑派除了发布一道公告,言明本届太虚论剑将抛下所有身份之别,只要能过参天三阵之人都可以参加外,便再没有任何公开的消息发出。
“兆熙,你说玉璇那个老家伙是怎么想的?”繁华的仙灵易市上,一个容貌端庄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缓步在前方。
他的身后跟着年轻男女各两人,其中看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女正摇晃着脑袋四下张望,满眼都是新奇,另一个女子却是目不斜视,形容沉稳。
还有一个少年面貌清秀,也是对周围繁华视而不见,只那一双犹如春水般温柔的眼睛中隐有愁结。便是这三分抑郁,反倒生生给他的气质加了七分,叫人一见之下就有些移不开眼。
“想来…处处防范,不如开门见山。”接话的男子有一张俊朗到硬挺到放肆的面容,他的眉毛修长浓郁,唇边轻轻泛起一点笑意,仿佛是嘲讽,又仿佛什么都不是,“开门见山了才好瓮中捉鳖,师叔你说的是不是?”
说话间他步履从容,虽是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周围又全是气度不凡的修仙者,他却显得格外风流优雅,似乎哪怕一个说不出味道的消融,都透着一股子让人怦然心动的诱丅惑力量。
他身边那神态沉稳的女子忽然扫过他一眼,立即就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道:“张师兄,你收敛一点。”
张兆熙轻轻一笑,那眼神稍一流转,反而越发充斥着暧昧勾人的意蕴。
他不答话,却分明是用这个笑容表达他的邪恶放肆。
走在最前方的中年道士轻咳了一声,很是严肃的训斥:“兆熙,适可而止!”
张兆熙微一扬眉,依旧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态度。
而在这同时,他又听到耳边响起细细的传音之声:“臭小子,想找鼎炉了是吧?”
张兆熙也传音回答他:“师叔,只怕想找鼎炉的是你把?”
“嘿嘿!”对方竟也十分猥琐地笑了笑,“你师叔我最是怜香惜玉,可不会胡乱去寻鼎炉来败坏人家姑娘的身子,顶多我也就是换道侣换得勤快一点。这次昆仑镜内各se人物齐聚,我们叔侄两个去寻几个魔女来试试双修的 滋味如何?
“只要师叔你不怕被魔女吸干了,师侄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张兆熙淡淡回答。
“那…我们把这三个小家伙甩开?”
“师叔,你不怕出点什么事情,惹得师傅怪罪?”
“嘿!那个老家伙!”空音正要再哼一声以示不屑,忽然就感觉到身后张兆熙与张永卓的气息都有些不对。
外表雍容内里猥琐的中年道士立刻回头一看,就见身后四个小辈全都停了脚步。年纪最小的聂瑶在盯着张兆熙看,旁边的殷阑珊则在盯着聂瑶看。而张兆熙的神情晦暗莫测,整个人好像忽然被披挂到了黑白画面的另一边。
与他同样站在黑白旧画另一面还有张永卓,只是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眼睛里更是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在瞬间闪过,然后又湮灭。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空音正好看到一个紫杉少女沿着台阶,犹如烟水般步入旁边那一家法器材料店铺。两个青年殷勤地跟在她身后,正不断讨好地说着什么。
从空音所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堪堪只能看到她半张侧面。便是那半张侧面,就显出了肌肤白腻如瓷,下巴精巧得好似名家雕琢。
应该是感应到了张氏两兄弟灼热的注视,她忽然回转头,目光在张永卓身上一扫,又落到张兆熙身上,然后带点审视与疑惑。
空音看得分明,这确实是个极美的女子,那眉目精致秀丽得好似春池边上的烟柳,收敛了太多灵性,因而叫人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