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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道:“和已经飞升的神官想再历一次天劫会怎么样,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强则更强!
如果让白无相冲破了这一关,后果无法想象。
而他成绝出山之后,第一个要找的,必然是谢怜。
盯着那深不见底、一望无际的深渊好一会儿,谢怜缓缓地道:“三郎,我…可能要下去,做个了断。”
花城淡声道:“下吧。我陪你。”
谢怜抬头望他,花城也抬了头,与他对视,挑起一边眉,笑道:“无非是下去杀掉一个碍事的,再冲破一次铜炉罢了。也未见得是什么难事。”
见他如此轻松,谢怜原本紧绷的心情也不由自主松开了些,微微一笑。随即,花城道:“不过,有件事。”
谢怜:“?”
他微微侧首,花城忽然一手搂了他的腰,带到怀里,另一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含住了他的双唇。
风雪之中拥吻良久,二人的唇瓣才慢慢分开。谢怜呆了好一会儿,终于一个激灵,醒了,涨红了脸,睁着眼道:“…干、干什么突然?!”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但之前他们用的都是“借法力”、“渡气”、“不小心”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而现在说开了某些事,这些理由一下子被揭穿了虚伪的真面目,这种事的意义也非同小可起来。他简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是抓住花城的胳膊,还是推花城的胸口,抑或是挡住花城的脸?
花城在他耳边,似乎微微喘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先借一点法力给殿下,以备不时之需…收下好吗?”
谢怜无意识咽了一下喉咙,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一点吗,好像太多了…之前的还、还没还清…”
花城道:“不多。不用急。有空慢慢还,总会还清的。”
谢怜胡乱“嗯嗯嗯”了好几声,正待落荒而逃,花城又拉住了他,提醒道:“殿下!你往哪里跑。方向,错了。”
谢怜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往回跑了,马上走了回来,脚底还在冰上打了一下滑,赶紧按住斗笠,道:“没、没有。我,我只是有点冷,想转几个圈子、热一下身…”
他把斗笠戴了背背了又戴,最终,一把抓住了花城的手,紧紧握住。二人并肩,看着下方那庞大的深渊。
花城口气随意地道:“解决之后,再给哥哥看我雕的最满意的那座神像。”
谢怜道:“好。”
说完,两人便一起跳了下去。
呼呼的狂风从耳边刮过,强劲的冲击犹如巨浪扑面,但两人的手也没就此被冲开,反而握得更紧。
谁知,半空中,谢怜的手忽然抓了个空。
并不是他手滑,或者被花城甩开了,而是忽然之间,握在他掌心里的那只手消失了,没有实体了。
谢怜的心一紧,喝道:“三郎?!”
他正在飞速下落中,前一刻刚喊出来,下一刻那声音就在头顶十几丈外了,听来甚不真切。不知过了多久,谢怜终于稳稳落地。他立即站起,道:“三郎?”
没有应答。只有空荡荡的回声告诉他,此刻正身处一个何等空旷庞大的空间。
四面八方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上方,谢怜望向头顶。上方,有一片雪白的天幕,正在缓缓缩小。那便是铜炉的火山口,正在缓缓封闭。
可是,花城到哪里去了?
“轰”的一下,谢怜托起了一盏掌心焰,想照照看这底下是个什么情形。可是,黑暗深不可测,这点火根本照不出什么来,火光都仿佛被黑暗无动于衷地吸收了,而且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法力,火焰过高,险些把头发烧着,他赶紧把那火丢到一边地上。好巧不巧,那火光刚好映出了不远处一个淡淡的白色背影。谢怜当即警觉万分,道:“谁!”
那白色背影转过身来,淡声答道:“你知道我是谁。”
虽然回答了,可那人脸上的肌肉却分毫未动。这是自然,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半哭半笑的面具。
谢怜脱口道:“三郎!”
尽管他一看到这张脸就控制不住地毛骨悚然,背脊发寒,但他此刻喊人却不是被吓的,而是出于担心。自然仍旧无人应答,而那张悲喜面又离他近了几分,道:“不必喊了。铜炉已经封闭,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第三个人了。”
谢怜下意识再次望天。之前上方还剩下一小片雪白的天幕,而现在,那一小片光明已经完全被四周的黑暗吞噬了。这也就意味着,铜炉,真的封山了。
谢怜怎么也没料到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他,和白无相,两个人,被关进了铜炉里?
他们两个?为什么会是他们两个?!
谢怜手握芳心,剑指向他,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又是你搞的鬼吗?他人呢?现在在哪里?”
白无相一手两根手指夹住芳心剑锋,另一手在剑刃上弹了一下,“铛”的一声,清脆至极,道:“走了。”
谢怜看到他这个动作,目光变冷,道:“你说清楚,什么叫走了?”
白无相道:“不想跟随你了,离开了,死了。你说呢?”
“…”
谢怜心头先是一寒,随即一阵暴怒涌上,一剑斩去:“你少胡说八道!”
白无相再次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剑锋,道:“好吧,好吧。我的确是在胡说八道,不必担心,他已经被送到了铜炉之外,就算现在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谢怜倒不怕赶不赶得过来,只要没事就好,暗暗松了口气。白无相又道:“不过,他还是不要进来的好。否则,就算现在他没那个想法,见了待会儿你的样子,还会不会想跟随你,那就难说了。”
谢怜忍无可忍,又是一剑,喝道:“闭嘴!我受够你了,你想怎样!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究竟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白无相从容不迫地闪过了他的每一剑,谢怜怒道:“你为什么还没死?你为什么来铜炉!”
白无相道:“因为你!”
谢怜动作滞了一下,喘了口气,道:“什么意思?”
白无相从容地答道:“因为你来了,所以,我也来了。”
听到这种回答,谢怜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可是,就算他再狂怒,杀意再重,白无相永远像是能料到他下一剑会怎么出似的,以毫厘之差错开。谢怜出剑越多,就越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
赢不了!
“是的。”仿佛能看到他的内心一般,白无相道,“你赢不了。”
话音刚落,他一手刀砍在谢怜手腕上。一阵剧痛蔓延至全身,谢怜不由自主松手放开了剑,随即就被他抓住头发,狠狠一把,砸进了地里!
耳边嗡嗡作响,鼻腔口腔血腥无比,脑内震荡不止。
好一阵,谢怜才感觉到一只手把他的头从破碎的地面里提了出来,一个声音在上方道:“可怜,可怜。”
谢怜呛出一口鲜血。白无相道:“每次见到太子殿下,你总是这样一副样子。令人心痛,令人快意。”
谢怜咬住了一口鲜血,不让它呛出来,哑声道:“…你不要太得意了。现在我是打不赢你,但是…有人可以。就算你能从铜炉里出去,君吾未必不能再杀你一次。”
何况,还有花城!
谁知,白无相却道:“谁说从铜炉里出来会是我?”
闻言,谢怜怔了。
不是他?不是他还会是谁?
白无相把他的脸提起来,与他对视,温声道:“太子殿下,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这座铜炉里,的确会有一个绝出去,但是,不是我。而是你。”
谢怜惊愕万分:“…你说什么?我又不是…”
话音未落,他就回味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无相道:“是的。正是如此,恭喜你,终于明白了我真正的目的。这不正是你最喜欢的‘第三条路’吗?”
现在的铜炉里,只有一个绝和一个神官,看上去,只有两条路了。要么白无相杀了他,然后冲破铜炉;要么两个人都别想出去,一起永远关在这个铜炉里。
但是,其实,还有第三条路。
只要谢怜立即在此自杀,化身为鬼,杀死白无相,他就可以立地成绝,冲破铜炉!
谢怜好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你不用想了!你疯了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让我成绝?我没你那么疯!就算你想我杀了你我也赢不了你,铜炉是不会承认这样的绝的!”
实话。做得了人,不一定做得好神;做得了神,又不一定做得了鬼。白无相却道:“是吗?那可不一定。”
说着,他伸出了另一只手。就着不远处的火光,谢怜看清了,那只手上出现了一张面具,和白无相脸上的那张一模一样。
白无相道:“记得这张悲喜面吗?很适合你。”
谢怜睁大了眼,恐惧如虫潮,密密麻麻爬上心头。他勉强道:“…拿开,拿开…拿开它!”
白无相笑了起来,道:“看样子,太子殿下的记性不太好啊。既然如此,我来帮你想想,好吗?”
语毕,不由分说,便将那张惨白的悲喜面和无边无际的黑暗融为一体,沉沉地向谢怜脸上压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乱猜剧情自己吓自己哈。
预警:切卷啦!
下一卷为第四卷,切时间线,港第二次飞升。第四卷不长哈。第五卷为最终卷,可能比预计的稍微长一点。
第181章 花灯夜一钱买孤魂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
本卷为过去时,时间线为仙乐亡国后第一次被贬。接第二卷。不太长~
谢怜是生生惊醒过来的。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猛地坐起来,一把捂住了脸。
惊醒的原因是一个梦。梦里,他的父王母后悬梁自尽了,他看到了,却无喜无悲, 无泪可流, 木然地准备给自己也准备了一条白绫,刚把头伸了进去,就看到下面有个戴着悲喜面的白衣人冲他冷笑, 心里一惊, 绳圈收紧, 阵阵窒息感袭来, 他便醒了。
窗外天光已白,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殿下!你醒了吗?”
谢怜随口道:“醒了!”
剧烈地喘息了好一阵, 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在榻上, 身下是地上的一张草席。虽然垫了许多稻草,柔软异常,但对他来说还是不怎么舒适, 至今他仍习惯不了这种简陋的床具。这里也不是客栈宫殿,而是一间破败的太子庙,他躺的地方, 就是已经被砸烂后搬空了的后殿。
方才出声喊他的是风信, 一大早出去带回了吃食,还在外面催促他出去用餐。谢怜应了, 爬起身来。
梦中那窒息感过分逼真,他的手不由自主抚上了颈间。本意是想去确认并没有绞首的白绫或是致命的勒痕,谁知,竟是真的摸到了一样东西。
谢怜先是一惊,扑向不远处丢在地上的镜子,拿起来一看,一道黑色项圈环于白皙的颈项之间,至此,这才终于冷静,全部记起来了。
咒枷。
谢怜的手指试探着轻触这个东西。
一旦被贬为凡人,除了衰老会比寻常人更缓慢一点,就没有更多特权了。但君吾给他打上这咒枷的时候,还是手下留了情,打开了方便之门。
这道咒枷虽然锁住了他的法力,但同时也锁住了他的年岁和肉|体,使他不老不死。并且,君吾对他说,如果你能再次飞升,前尘如何一笔勾销,这个东西也会给你取下来。
可是,这个东西戴在身上,就像是一个犯人脸上被黥了字的罪人,无疑是刻骨的耻辱。想到这里,谢怜把手伸向一边,抓起一条白绫就往头上套。抬起手臂时忽然想起梦中那脖子被慢慢绞紧的恐惧感,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把它缠了上来,将脖子和下半张脸都一丝不苟地包住,这才走出去。
风信和慕情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风信带了热气腾腾的馒头回来,慕情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风信递了两个给他,但谢怜看到那白干白干的粗笨食物并无食欲,还是摇了摇头,没接。风信道:“殿下,早上你总得吃点东西,咱们接下来要干的事,可不是坐着不动就能应付的。”
慕情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道:“是啊,不吃这个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再晕一次还不得也是吃这个。”
风信瞪他:“你怎么说话的?”
谢怜飞升几年,早忘了吃饭的滋味,前些日子有一天险些晕了,才想起来原来他已经三四天什么都没吃了,慕情说的是这一茬。一旁谢怜不愿这两人一大清早又斗起来,及时岔开话题,道:“走吧,今天还不知道找不找得到活干呢。”
原先的谢怜,既是金枝玉叶,又是天人之体,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但如今,说他是太子,仙乐国已经没了,说他是神仙,也早就被贬了,大体与凡人无异,自然得操心一下日子怎么过。修道之人老本行当然是抓鬼做法事了,但也不是每天都有妖魔鬼怪给你抓、有法事给你做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得找些零散活计,比如帮人卸卸货、出出脚力什么的。
可就算是这种零散活计,也不一定能抢得到。因为如今,流离失所的贫民太多了。这些贫民看到有活,不需要付工钱,给个馒头半碗饭就愿意干,一涌而上,这边几人哪里抢得过他们?就算能抢过,谢怜权衡之下,说不定还会觉得别人比他们更需要那份活。果然,晃了半天,又是一无所获。慕情道:“咱们就不能找个稳定体面些的活干吗?”
风信道:“废话。能找到早找到了。体面的活不得看脸吗?就殿下这张脸谁不认得,给人认出来是谁,稳得了?”
慕情不说话了。谢怜则把蒙着下半张脸的白绫缠得更紧了。的确,万一给人认出来他是谁,要么他们自己脚快逃走,要么给人乱棍打走。比如镖师,谁会放心让来历不明、脸都不肯露的人做镖师?他们又不能去做害人行凶的黑打手,选择就非常有限。
神是不可能会为吃不饱饭而烦恼的。但人是要吃饭的。谢怜从小就不用考虑这种事,这算是十几年来,这个问题真正困扰到他。而如果神连饥饿的滋味是怎样的都不知道,那么,神又如何能得知饥饿的信徒的心情?又如何能与之共情?事到如今,也只能当这也是一种历练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一大群人都凑了过去,三人也随着大流过去看了看,几个武人和丑角在人群中起劲吆喝,竟是有武人在卖艺。慕情又提议道:“实在不行咱们去卖艺吧。”
谢怜也在考虑这个,还未答话,风信边看边道:“说什么傻话,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干那种事?”
慕情翻了个白眼,道:“砖都搬过了,卖艺有什么不一样吗?”
风信道:“搬砖是靠自己力气吃饭,但是卖艺是供人取乐,给人当笑话看,当然不一样!”说着,那蹦蹦跳跳的丑角摔了一跤,众人哈哈大笑,他又爬起来哈腰点头,在地上零零星星捡了几个赏钱。见状,谢怜心生一股抗拒之意,用力摇了摇头,把“卖艺”这条路从脑海中划去。慕情见了,道:“行。那就当东西吧。”
风信道:“已经当了很多东西了,要不然也撑不到现在,剩下的不能再当了。”
突然,人群后方传来阵阵惊呼,有人喊道:“兵来了!兵来了!”
一听兵来了,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不多时,一列士兵手持兵刃,新甲铮亮,威风凛凛,在街上大摇大摆走过,看到有可疑的便抓了盘问。三人躲在人群里,听旁人议论:
“这是在抓谁啊?”
“放心,不是抓咱们的。我听说了,是抓潜逃的仙乐皇族的。”
“据说有人在这附近看到了可疑人物,所以最近城里都查的很严。”
“真话呀?不得了不得了,居然逃到咱们这儿了!”
闻言,三人交换几个眼神,谢怜低声道:“赶紧去看看。”
其余两人点头。分别默默离开人群,不引人注意地走了一段,这才汇合,飞奔而去。
奔到一座荒僻的小山林前,谢怜远远地便看见林中升起一道浓烟,心下大骇,难道永安的士兵竟已经找到这里、放火行凶了?
奔近前去,树林中藏着一座破旧小屋,不知是从前哪个猎人守山时留下的房子。那浓烟正是从屋里飘出的,谢怜失声道:“母后!怎么回事?你在吗?”
喊了一声,一个妇人就迎了出来,喜道:“皇儿,你来了?”
正是王后。她一身布衣荆钗,还消瘦了不少,与过往的贵妇模样稍稍有些差别。见母亲没事,又满脸喜色,分明无异状,谢怜这才放心,又忙问道:“那烟怎么回事?”
王后不好意思地道:“…也没怎么回事。我今天想自己做点饭…”
谢怜哭笑不得,道:“别了!做什么饭?你们每天吃风信慕情他们送过来的东西就好。这烟太惹人注意了,有烟就有人,会把永安兵招来的,方才我们在城里已经遇见他们了,这座城也会戒严,我们又要换地方了。”
风信和慕情进屋去把烟灭了,王后也不敢大意,去屋后和国主商量。风信出来低声道:“殿下,你不去看看国主陛下吗?”
谢怜摇了摇头,道:“不了。”
他们父子二人,一个是亡国之君,一个被贬天神,真说不上来谁比谁更没意思,都没面子,非要他们面对面坐下来也只会干瞪眼,并不会好好谈心,因此能不见就不见。谢怜扬声道:“母后,你们待会儿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离开。晚上过来接你们。我们先走了。”
王后连忙又走出来,道:“皇儿,你这就走了?这么多天没来,怎么一来就走?”
谢怜道:“还要去修炼。”
事实上,是还要去找活干,不然根本凑不齐这么多人的口粮。王后道:“早上吃了没?”
谢怜摇头。三个人现在都是饥肠辘辘了。王后道:“这样最坏身体了,幸好我方才煮了一锅粥,快进来吃吃吧。”
谢怜心道:“您煮一锅粥,怎么会起那么大烟,活像烧了一座宫殿似的…”
王后又对风信和慕情道:“你们两个孩子也过来一起吃吧。”
风信和慕情二人没料到居然还能有此待遇,连连推辞,王后却坚持。二人只得也小心翼翼地在桌边坐下来,都是有些受宠若惊。惊是惊喜的惊。
然而,等王后端上那锅东西之后,他们的惊喜,就变成惊骇了。
返城后,慕情的反胃还没有停止,跌跌撞撞地道:“我以为…那粥,气味闻着像炖糠水,没想到,吃起来,也像!”
风信咬牙道:“住口!不要再逼人回忆那锅东西了!王后毕竟是…万金之体…从不下厨…这样已经很…呕!…”
慕情哼道:“我说错了吗?你要是觉得不像炖糠水,你…去求王后再赏你一碗吧!呕!…”
两人呕来呕去,谢怜抓住他们,连连拍背,道:“别呕了!看,前面…好像有活干了!”
果然,三人踉踉跄跄走上前去,有几个颇为光鲜的小头目正在大街上吆喝着拉人帮忙,报酬还算不错,而且人头不限,来多少用多少,三人连忙应了,混在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贫民里,成群结队来到一处泥泞的空地。此处似乎是有人要修建新宅,因此要开始修整了,先将此处填平。三人卖力干活,浑身都沾满了泥水。风信一边运土,一边铁青着脸、捂着肚子骂道:“…我操了!我感觉那锅炖糠水在我肚子里成精了!”
谢怜背着一筐土回头,小声道:“你还能坚持吗…要不要先在旁边坐一下?”
慕情对谢怜道:“你还是去旁边呆着吧。”
谢怜道:“不用。我还能坚持。”
慕情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是别坚持了,你衣服脏了我还得给你洗,我宁可把你这份活一起干了。”不远处有人喊道:“好好干活,不要说话!不要偷懒!还想不想拿工钱了?”
风信顽强得很,还是继续坚持,还背了比原先多两倍的泥土,道:“又没多少钱,值得这么大呼小叫作威作福吗?”
好容易从烈日高悬的白日奋斗到日落,总算大功告成。身体上,三人倒还不算累瘫了,只是如此劳累,却仅仅是为了一点并不丰厚的工钱和口粮,心较之身体更为疲倦。他们好容易得了空,躺在稍微干净点的一片地上休息,这时,另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来了。几个汉子搬着一尊石像,慢慢走来。
谢怜微微抬头,道:“那是什么像?”
慕情也看了一眼,道:“镇在这里的新神像吧。”
谢怜不语。
若是在从前,毫无疑问,镇地首选神像,一定是他的太子像,现在却不知是哪位神仙了。多半是君吾,也有可能是哪位新晋神官。
顿了一阵,谢怜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取代了自己的会是谁,于是勉强起身,凑到前方人群里去看了看。那石像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不过,似乎是跪着的。这就让他更好奇了。哪个神官的神像会是跪着的?他便又绕了一大圈,转了一个弯去看。
这一看,他整个脑子都空白了。
那张神像的脸,居然就是他自己!
那跪地像被安放到地上,一旁有人粗鲁地拍拍它的脑袋,道:“总算运来了,这孙子,还挺沉!”
“干什么弄这样一尊像啊?怪难看的,弄个神武大帝来不行吗?这不是那个谁嘛…”
“那个,是吧?现在不是说拜了他就会倒霉吗?你们还敢拜啊?还特地运过来…”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拜瘟神的确会倒霉,可这石像又不是拿来拜的,是拿来踩的。把瘟神踏在脚下,可不就能保佑自己好运常青?”
众人恍然大悟,都道:“好寓意,妙寓意!”
风信和慕情也觉察了不对,上来一看,也是说不出话了。风信当场要爆炸一般,慕情一把拉住他,眼神警告,低声道:“太子都没喊,你想喊什么?”
谢怜的确没出声,风信不确定他是不是另有考量,也不好轻举妄动,勉强咽下,眼睛里却是要喷出火来一般。终于,有个人嘀咕道:“这…是不是有点不妥啊?好歹是个神,是太子殿下。”
“嗨,仙乐都亡了还太子殿下呢。”
更有人道:“此言差矣。我们踏瘟神,非但没有不妥,他反而要感谢我们才是。”
谢怜忽然道:“哦?为什么要感谢你们?”
那人振振有词道:“寺庙的门槛见过没?千人踩万人踏,但是,君不见多少富贵人家上赶着想买一条寺庙的门槛来给自己当替身?因为每踩那门槛一脚,那门槛就替他们赎了一分罪,还了一分债,积了一分阴德。这跪地像的意义也是一样的。我们每在他头上踩一脚,或者吐一口唾沫,不也是在给他太子积攒功德?所以,他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谢怜再也听不下去了。
那人说到“感谢”二字,他抬手便是一拳,扑了上去。
人群里登时炸开了锅:“你干什么!”“打人啦!”“谁在闹事?!”
风信早就想揍人了,也是大喝一声,加入战局。慕情不知是自己投入的还是被波及的。总之,三人都开打了。混战中,谢怜好几次险些被扯下脸上白绫,幸好没有。三人都身手了得,但对方人多势众,加上后来慕情拉住了那两人,警告他们是不是想打死凡人罪上加罪,这一架打得憋屈至极,最后,虽然打了个痛快,但三人也被赶了出去。
沿着一条河满身狼狈地走了一阵,三人的步子慢了下来。慕情顶着一脸青紫,怒道:“辛辛苦苦劳累一整天,最后打了一架,什么都没拿到!”
风信抹了嘴上的血,道:“这时候了你还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