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意一扫,扫到了这大殿的匾额,倒退了两步。看到她反应,谢怜这才想起来,他们脚下的这座金殿,好像是南阳殿。
也就是说,风信现在就被关在里面!
剑兰也一定清楚这一点,脸部微抽,半晌,低头教训那胎灵,斥道:“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那胎灵却抱着根粗粗胖胖的白东西,还在“咔擦咔擦”,似乎在啃它。剑兰又道:“那是什么?你在瞎吃什么东西?快吐出来!”
谢怜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根敦实不已的大白萝卜,哭笑不得。不用她说,那胎灵显然也觉得味道不好,恶狠狠地呸呸两口把萝卜吐出来了,尖叫不已,仿佛在发脾气。剑兰连忙上去把它抱起来,哄道:“好好好,错错乖,不好吃就不吃了。这些是穷小子和傻瓜神才爱吃的东西,咱们不吃的。”
也只有亲生母亲,才会把一个如此畸形可怖的东西抱在怀里还能如此柔声安慰了。那胎灵在她怀里扭了扭肥肥白白的身体,发出惬意的咕咕声。谢怜看着这一幕,不禁心生莫名哀怜,但也奇怪:“仙京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萝卜?”
花城挑了挑眉,道:“哥哥忘了吗?雨师给你带了些地里长的土产。”
“…”
原来这就是雨师送他的礼物啊!
谢怜试着去想象君吾打开那木盒后看到里面是根大白萝卜会是什么表情,只觉无法想象,尝试失败。看来,君吾检查完发现不是什么可疑东西之后,就把那大白萝卜随手喂给这胎灵了。
简直像是在喂狗。
原本那胎灵吐掉后还用腿嫌弃地把大白萝卜蹬飞了,听到剑兰的话,似乎若有所思,又从母亲怀里跃下,蹦蹦跳跳过去把大白萝卜叼了,蹦蹦跳跳进了殿。不仔细看,果然像只光溜溜的没毛白皮狗。剑兰道:“别进去!那里是…”
守在南阳殿前的卫兵们大概被君吾交代过这胎灵是他的宠物或是猎狗,目不转睛,并未阻拦。万不得已,剑兰只好也跟了进去。那胎灵对风信似乎敌意甚浓,谢怜担心它会不会对风信不利,转头道:“三郎?”
花城指尖栖息了一只透明的蝶,道:“死灵蝶已经附在她身上了。”
谢怜点点头,二人一道监视南阳殿内的情形。只见剑兰猫着腰、蹑手蹑脚溜进殿里,似乎不想被人发现,小声道:“错错——”
然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那胎灵蹦跶着进了主殿,主殿里一人正在打坐,睁开眼,就和她打了个照面,二人双双愣住了。
风信先愣后喜,起身道:“剑兰!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来得好,帮我…”
这时,那胎灵突然嗷嗷大叫起来,跳到两人中间,把萝卜吐到地上,后腿用力一蹬。那被它啃了几口的大白萝卜飞起打到风信脸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它蹬了之后还趾高气扬,哇啦乱叫,阴险地笑,仿佛在等待母亲夸奖自己。风信简直没给这东西一下打晕过去,一条鼻血当场就流了下来,一把抹了大怒道:“你干什么?!给我老实点儿!”
他凶,那胎灵更凶,冲他尖叫吐信子。风信一个箭步,上前去拿,却给它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手臂,怎么甩也甩不下来。这熟悉的一幕又恐怖又好笑,风信狂甩不掉,更怒:“我|操了!!!我真操了!!!你找打吗?!什么鬼!”
剑兰也回过神来了,道:“住手!你有什么资格打他骂他?!”
风信被她一吼,倒是愣了一下,气势下去了半截,辩解道:“他…他认贼作父?!他怎么会跟君吾一条…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剑兰啐道:“怎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养不教父之过,要不是你这个当爹的不称职,你自己儿子会被人从他娘肚子里挖出来做成这种东西?什么鬼,你生的鬼!”
她骂一句,风信退一步,声音也小了大半截,道:“可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而且那个时候,是你先让我滚的…”
剑兰道:“哈!我让你滚,我是成全你!你每天板着个丧气沉沉的死脸到老娘这里来,老娘睡你旁边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又要侍奉你那太子,又要给我凑赎身钱,焦头烂额,又累又烦嘛!你不好意思自己甩袖走人,那我就干脆送你一程啰!”
风信道:“我那时候是很累!但是我没有烦你!我想给你赎身的!”
剑兰戳着他胸口道:“得了吧!赎身赎身,你自己心里清楚,凭你当时的本事,究竟赎不赎得了老娘当时的身价?!你每天恨不得一个钱子儿掰成两半花,天天上大街卖艺还要孝敬你的太子爹皇帝爷,我不倒贴就不错了,指望你给我赎身?猴年马月吧!”
风信道:“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明明都约好了!我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兑现…”剑兰打断他道:“口头上山盟海誓的多了去了,但你想想,你给了我什么啊?你能给我什么?除了那条金腰带还拿得出手,哦,就那金腰带,你还千叮万嘱说不能卖!”
风信给她戳得退了一步又一步,脸色又僵又窘。剑兰越说越气:“还是那个破护身符?我猪油蒙了心才相信你那狗屁护身符能保佑人,好运没半点,霉运倒是连连!你,钱是越来越少,脾气是越来越大,我不放你走我还能怎么样啊?就这么熬死你吗?!熬到你开始抱怨我恨我烦我不想再看到我吗?!”
“…”
不光风信,连此刻在南阳殿上的谢怜的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原来是这样的。
谢怜想起了许多事。那时早出晚归、满面倦容的风信,莫名高兴、莫名忧愁的风信,还有一次艰难地找谢怜借钱的风信。
原先的微小异常,忽然都有了解释。
风信是谢怜的侍从,他的好友,但非他的附庸。他本来可以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亲人,而且已经遇到了这些人,可是,偏偏却是在谢怜第一次被贬、他们最困难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谢怜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去注这些呢。
他煎熬,风信也煎熬。大家都在煎熬。熬到最后,两人终于再也熬不下去了。或许,剑兰早就预见到了这种后果。
可是,就算是在那时候,风信也还是在尽最大的努力支持他。甚至把他没什么人肯要的护身符送给剑兰,对她说这个东西可以保佑好运,所以剑兰才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放在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小衣服里。
当然,最终证明,那个护身符,根本没给他们带来什么好运。
剑兰仿佛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抱起地上的胎灵就要离开。风信道:“剑兰!!!!”
他抓了抓头发,竟是一脸难得的唉声叹气之态。
风信道:“你…你回来吧。我还是…唉,我觉得我,我…想照顾你们。我应该照顾你们的。我有责任,我答应了你的。”
剑兰转身,定定看他半晌,搂紧了怀里胎灵,哼道:“免了。我知道,你嫌弃你这儿子,它在你眼里就是个鬼东西。没事,我不嫌弃。”
风信终于回过神来,反驳道:“我没有嫌弃它!”
剑兰道:“那为什么你每次都对他这么凶?你真能把它当自己儿子看?”
风信道:“只要它能改好,我有什么不能?”
剑兰冷笑道:“那我再问你,你是个神官,你敢认它吗?”
风信一怔。
这是理所当然的。那胎灵趴在母亲怀里,冲他龇牙咧嘴,仿佛一只没长全的丑陋毒虫,又像是残缺的恶兽幼崽,就是不像个人。
哪个神官敢一口应承这种事?认一个这样的鬼东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绝对是个大污点了,信徒、香火、威望,全都要受损的!

第215章 道不可偏教等同可

不过, 风信并未怔多久便有了答案。他正要答话,剑兰却冷笑道:“罢了,你也用不着答了。你现在是人家的阶下囚,敢不敢认都是屁话空话, 我一个字也不信。别说了。你愿意认,我还不给你认呢!”
那胎灵在她臂弯里,冲风信狂吐信子, 发出成年人一般的嘻嘻笑声。剑兰在它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呵斥道:“还做什么怪相, 让你别乱跑的,闹死我了!”
那胎灵丑陋的小脸瘪了瘪, 终于老实了点儿。母子二人匆匆出了南阳殿,风信在后面喊道:“剑兰!剑兰!”无应。最后, 南阳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风信颓然跌坐了回去,瞪着前面那个留下了几排畸形牙印的大白萝卜,瞪了好一会儿,右手捂住额头,躺平在地上, 连骂人都没力气了。
南阳殿上, 谢怜也叹了口气。
这时,花城忽然道:“哥哥, 你还记不记得,与君山那一夜, 那胎灵也出现了。”
谢怜明白他是有意引开话题,也很配合,加上那胎灵出现在与君山的事的确蹊跷,强打精神,道:“记得。当时,我坐在花轿上,它出声以童谣提示我如何找到鬼新娘,也就是宣姬。而且当时它没让其他人听到,是特地告诉我一个人的,不知是何缘故。”
花城道:“君吾的授意吧。”
谢怜道:“那谜题就变成君吾的目的了。还有它为何会成为君吾手下的恶灵,这些恐怕还是得问国师。”
花城道:“那便去问。告诉哥哥一个好消息,死灵蝶,已经找到国师的关押所在之地了。”
谢怜精神一振,道:“哪里?”
灵文殿。
殿内殿外,少了往日携着堆积如山的宗卷进进出出的文神们,多了面无表情、巡逻戒严的神武卫兵们。悄无声息地落到飞檐一角上,谢怜道:“国师被关在这里?灵文看守着他吗?”
花城道:“不错。锦衣仙在身,灵文现在算是文神,也算是武神。”
凝神观察片刻,谢怜道:“那就麻烦了。”
虽然锦衣仙不是他们对手,但毕竟也修为了得,肯定比在仙京大街上那些巡逻的卫兵要耳目敏锐得多。
若谢怜和花城就这样贸然潜入灵文殿,锦衣仙打不过他们,却不一定发现不了他们。而一旦锦衣仙发现了,灵文也势必会发现。
谢怜道:“灵文和君吾肯定是可以随时通灵的。只要灵文发现,君吾也就发现了。除非锦衣仙不在他身上,他是个文神,肯定觉察不了我们;而被脱下的锦衣仙只是件衣服,也无法通知君吾。得想办法把他们分开。”
花城却道:“不用特地想办法,他迟早要脱下那衣服的。”
不需解释,谢怜了悟。
锦衣仙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邪气慎重,灵文没正式被贬,还算是个神官,一直把它穿在身上,肯定对身体不好,而且还得一直维持男相,消耗法力,恐怕没几个人撑得住这种消耗法。一天之内,他总得把它脱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二人正低声商量,这时,一个黑衣人负手从灵文殿内缓步走出,交代了外面一列卫兵什么事,步入偏殿。不一会儿,又一人从那偏殿走出,重新走进主殿。
此人正是灵文。他进去时,是男相,出来时,就是本相了。而且,身上原先那件黑色的外衣不见了,身法步伐也不如之前男相时轻灵有力、一看便知有功在身。
她果然把衣服脱了。眼下,那锦衣仙就在那间偏殿里!
二人对视一眼。花城道:“现在,他们分开了。哥哥,运气不错。”
谢怜也吐了口气,看他一眼,道:“是三郎运气不错。”
花城莞尔,道:“主殿?偏殿?”
想了想,谢怜道:“偏殿吧!现在还不知灵文殿主殿是什么情况,如果灵文就守在国师旁边,那就根本绕不开她。但如果我们能先拿到锦衣仙,也许还有对谈余地。”
于是,二人又等了少许时间,趁卫兵交接的一瞬,双双翻下屋檐,潜入了偏殿。
一翻进屋,谢怜就抹了一把汗。
无论如何,这样偷偷摸摸潜入女神官的私殿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但是等他看清这间偏殿后,汗颜之感便消失了一点。
谢怜以前的屋子比这里华丽,风信的比这里凌乱,慕情的屋子又比这里讲究。总之,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女神官的私殿,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殿里没多少物具,根本藏不了什么,没多久谢怜就翻到了一只箱子。然而一打开他脸就黑了。不光是因为一打开,一股妖风邪气扑面而来,更因为,里面整整齐齐一箱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衣黑裳。
又来了!
上次也是这样,在将近一百件各式各样的衣服里找那一件锦衣仙的真品,找的鸡飞狗跳,简直是噩梦。这次倒没那么多,只有十几件,但每一件都黑得毫无差别,真说不准哪次更令人崩溃。锦衣仙真的在这里面吗?
谢怜十分头疼地道:“三郎…君吾现在在干什么?咱们时间够吗?”
花城一直在密切监视各方动向,听他发问,缓缓地道:“哥哥放心,时间我们是有的。君吾还没有发现你离开了,他正在神武殿,提了慕情在审,看样子,要审很久。”
闻言,谢怜一怔,道:“慕情?他审慕情?审什么??”
花城道:“死灵蝶不能进神武殿,我听不清。但你知道。”他凝视着谢怜,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谢怜想起君吾是如何对待引玉的,心底隐隐不安。但现在担心也没有用,他果断道:“先抓紧时间,我来一件一件试穿吧。三郎,你来对我下命令。”
如果锦衣仙不想被人发现,或是不想取穿上身的人的性命,它是可以随意穿脱的。但如果某人要求另一人穿上,并且提出命令,那人就必须得遵从了。用这个法子,是一定可以试出真品,只是有点危险。花城道:“我来吧。”
谢怜摇头道:“三郎你穿过锦衣仙的,不知道为什么,它好像对你不灵,可能对鬼王无效?只能由我来了。”说着,他就脱了外衣,白袍落在脚边。花城挑了挑眉,挑了一件黑衣递给他,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怜迅速把那衣服套上身。还好,还好。灵文的黑袍,并不袒胸露乳,也不婀娜多姿,十分之板正,穿起来并无困难。谢怜抬头,道:“好啦,你可以对我提出你的要求了。”
“…”
花城右手托着左肘,左手支着下颔,看着他,似乎认真思考了片刻,道:“那么,哥哥,我的命令是——”
须臾,谢怜等到了他的下半句。花城笑眯眯地道:“——我们来借个法力吧。”
“…”
谢怜当然懂他说的‘借法力’是什么意思,险些头顶生烟,赶紧把衣服脱了下来,道:“这、这件不是!”
花城道:“啊,太遗憾了。这件不是。”
谢怜正色道:“三郎,你…这样是不对的啊。你要严肃一点,不要提这种要求。”
花城虚心地道:“我不够严肃吗?哪种要求?哥哥可不可以说详细一点。”
“…”谢怜轻咳两声,严肃地道,“总之,不可以让我向你借法力。其他随意,比如转个圈,跳两下之类的,都随便。”
花城挑起一边眉,道:“其他的都随便是吧?好的,明白了。”
说着,他又递了一件给谢怜。谢怜迅速套上,再次抬头望向花城。
而花城端详他片刻:“哥哥…”
少顷,他展颜一笑,道:“不要向我借法力。”
“…”
大意了!居然还可以这样!
谢怜赶紧要把那衣服脱了:“好了!也不是这件…”花城却拦住他道:“等等,哥哥,谁说不是这件?你还没有证明它不是呢。”
“不要向我借法力”,这是花城的命令。而如果要证明谢怜身上这件衣服不是锦衣仙,那就必须不执行花城的命令。也就是说,要做相反的事——“向花城借法力”。
绕来绕去,又回到原点了!
看着花城一副较真的模样,谢怜震惊了:“…你也太狡猾了。不可以这样的吧。”
花城抱起手臂,歪了歪头,振振有词地道:“为什么不可以?哥哥,难道不是你说的,除了让你向我借法力,其他的要求都随便吗?既然你不喜欢这个要求,那我就提了个完全相反的,这怎么能说是狡猾?这岂非是很实在?”
“…”
谢怜简直无言以对了,举起手指了他一会儿,道:“你…你,哎,我说不过你,别闹啦!”不敢耽搁,冲上去就“啾”了一下。明明知道根本没人在附近,但完事还是左看右看,仿佛警惕谁在偷窥。
花城的表情纹丝不动,镇定地道:“很好。确信了,这件果然也不是。”
谢怜脱下那黑袍,道:“…这个要求也不要再提啦。”
花城把第三件递给他,微笑道:“好的,好的。一定如哥哥的愿。”
谢怜无奈接过,心道:“总觉得三郎越来越难对付了…是错觉吗?”
他还在担心花城又会提什么恶作剧的要求,但开了两个玩笑之后,花城果然不戏弄他了。他正经起来,谢怜却反而觉得哪里奇怪了。
可是,衣箱中十几件全部试过后,谢怜却一个命令也没有遵从。
难道锦衣仙的真品不在这里?
不会的。灵文肯定是已经把它脱下来了的。而且一整箱的衣物全都沾上了邪气,它肯定就在这里!
花城倚着门栏,道:“哥哥,看来,这锦衣仙不光对我无效,对你也是无效的。”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第216章 上身不易脱身更难

谢怜又把所有黑衣都翻了出来, 瞎找一气,无果,只好重新把自己扔在一边的白道袍穿上,对花城道:“实在不行…看来只能把这一箱子衣服都带上了…”
闻言, 花城噗的笑了一下,谢怜无奈,自己也觉得一把抓着十几件衣服威胁人简直滑稽, 怪傻的。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谁知, 正当他把一地丢得乱七八糟的黑衣都塞回箱子里、准备扛起来时,偏殿门开, 灵文一脸疲色,负手走了进来。
“…”
“…”
灵文大概是休息够了, 准备回来穿上锦衣仙, 谁知刚好撞见了两个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而且一个一脸无辜,一个一脸无谓,无言以对,立即将二指并拢, 抵在了太阳穴上。
她要通知君吾了!
花城动作却比她快, 目光一扫,她身后两扇偏殿殿门迅速合拢, 而灵文的神色也忽然异样,放下了手, 道:“…花城主,当真厉害。”
谢怜道:“三郎,你设界了?”
花城道:“设了个小的。范围只在这座偏殿。”
君吾可以在仙京设一个界,让界内之人与外界隔绝,花城自然也可以在仙京内制造一个更小的界,封闭界内之人的通灵法场。大界套小界,此刻,这座偏殿,变成了一只匣中之匣。
不过,这里毕竟是君吾的势力范围,所以不能把界开的太大,否则就会被君吾觉察了。谢怜点了点头,道:“灵文,相信你应该看得到,锦衣仙现在在我们手里。如果你不想它被一把鬼火烧掉,还请不要轻举妄动。”
谁知,灵文听了却笑了。
她道:“可是,太子殿下,事实上,锦衣仙并不在你们手里啊。”
说实在的,谢怜也怀疑这一点。但他还是说出了目前最合理的推测:“灵文,你进来之后再出去,就没有穿着它了。我不觉得锦衣仙会在这间偏殿以外的地方。”
灵文却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说,它不在你们手里那只箱子里,没说它不在这殿里啊。”
闻言,谢怜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微微侧首。
花城也一定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二人的目光一起转向谢怜身上那件白衣。
灵文道:“嗯,没猜错。它现在,就穿在太子殿下的身上。”
方才,谢怜试穿其他黑衣时,把原先自己穿的白衣随手扔到一边,后来重新检查,各种衣物都混在了一起。不知何时,那锦衣仙居然悄悄变成了他那件白道袍的模样,被他拿起来穿上了!
谢怜低头看向自己衣襟,心道:“那我原先那件外衣呢?”
花城随手一抬,那衣箱翻倒,里面的黑衣滑落一地。而十几件黑衣最深处,却有一件白衣被压在最下面,藏了起来。
这才是谢怜真正穿来的那件外衣!
不消说,定然是那锦衣仙施的恶法,趁二人胡乱试衣,将谢怜的外衣拖进了衣箱里,自己则溜出来,化作它的样子顶替了,被谢怜随手拿起,穿在了身上。
谢怜倒也不惊,只是纳闷:“…这也太狡猾了吧?”
它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啊!况且,不是说锦衣仙本人很不聪明吗?
不过,也不难想,多半是灵文教给它的法子。果不其然,灵文道:“这个法子是我告诉它的,没想到真的会派上用场罢了。所以,现在,相当于是我,让太子殿下穿上了锦衣仙。”
如果这衣服是花城递给谢怜的,谢怜穿了,那么,指使者便是花城。而如果锦衣仙是依照灵文教的法子骗谢怜穿上了它,那么,指使者便是灵文。也就是说,现在的谢怜,会对灵文言听计从,服从她发出的每一项指令!
谢怜道:“灵文,你就没有想过,锦衣仙可能对我无效吗?”
灵文微笑道:“不试试可不知道——太子殿下,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攻击我。听到了的话,就点点头。”
谢怜本意并不想点头。谁知,灵文说出那句之后,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由自主地点头了!
为何会又有效了?!方才花城下命令,明明是无效的!
难道,只有当施令者是花城的时候,才是无效的?
如此,陡然之间,形势逆转。谢怜不动,花城也不动,二人只是交换眼神,皆是十分镇定。
灵文也很镇定,道:“那么,现在,请花城主把这间偏殿的界打开吧。”
谢怜立即道:“三郎别开。”
灵文道:“太子殿下,你确定?我可是什么命令都会下的哦。”
花城仍是不动声色,谢怜心道:“我不能动灵文也无妨,别人又没受限制。只要三郎出其不意擒住她,再让她不能发出指令,问题就解决了。”
灵文却敏锐得很,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又道:“花城主,劝你不要费心思想如何出其不意制住我了。太子殿下,你听好了:如果,花城主攻击我,或是做对我不利的事,那么,你便攻击他。”
如此一来,她就抢先把对方可能会采取的措施给堵住了!
灵文道:“好了,花城主,把界打开吧。我有公务在身,灵文殿里还积压了一殿的文书要处理,全都没批完,我们快点解决这个小问题好吗。”
花城也是微微一笑。
下一刻,灵文双目微睁,似乎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了。
如果这时候,有谁站在她背后,就会发现,她的颈后,不知何时栖息了一只银翼轻颤的死灵蝶。就是这个小小的东西,令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了。
花城抱着手臂,又露出了那十分没有诚意的假笑。他慢条斯理地道:“我想制什么人,用得着出其不意吗?”
“…”
灵文说不出话,但目光里的意思分明:花城主,你忘了吗?方才我已经对太子殿下下过指令了!
便在此时,锦衣仙效力发动。谢怜霍然转身,提起一掌向花城击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怜的目光才瞬间清明,猛地回过神来,道:“…三郎!”
花城就站在他面前,心口的红衣之上,还压着一只手。正是谢怜的手。
花城根本没闪避这一掌,就这么站着,生生让他劈中自己心口了!
“…”
谢怜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花城早已牢牢抓住他手腕,沉声道:“好了。攻击完毕,指令解除。”
果然,谢怜得手后,他感觉周身一松,身体恢复了自由。
花城竟是为了解除灵文对谢怜发出的指令,就这么站着,不闪不避地挨了他一掌。指令解除后,谢怜一下子收了手,脸色变了,半晌才道:“…三郎,你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