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
“还说不妨事。”龙初夏抓住他的手,将斗篷掀开一角,露出他的手臂,结实的肌肉上赫然有数只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眼。
两个少年大惊失色:“这是什么?千目怪吗?”
“这是在灵域所中的毒吧。中毒伊始背部会长出一只眼睛,每眨一次眼睛,就伴随着一次撕心裂肺的剧痛。这种毒会慢慢地恶化,蔓延至全身,直到长满眼睛。师兄,现在你每时每刻都很痛吧?”龙初夏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都是我的错。那年我执意要去欧洲抓一只大妖怪,回来的时候发现她们出了车祸,婉婉当场死亡,小舟的双手被车轮碾碎,而且…”他握紧拳头,似乎极为痛苦,“她已经脑死亡了。”
“现代医学上所说的脑死亡,其实就是一部分魂魄离体。你擅自进入灵域,去找她的魂魄吗?”
白修谨叹息:“我已经失去了绾绾,不能再失去小舟。哪怕要我付出生命,我都在所不惜。我九死一生回来了,染上了这恶病,但医生说,小舟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双手必须截肢,她还那么小啊,我不能让她成为残废,我要给她一个完美的人生。我找到师父,师父答应用他珍藏多年的‘白泽心脏’去换夏家的‘神之手’。”
“白泽?”龙初夏略一沉吟,“怪不得,原来他吃了白泽心脏。”
“夏家族长有个儿子,自小瘫痪,半身不遂,只有上古神兽的力量才能让他站起来。爱子如命的夏家族长同意了这场交换,但夏家有个条件。”
朱翊凯冷着脸说:“他们要小舟嫁过去?”
“没错。那个时候我们要救小舟,不得不答应。”
龙初夏将抽完的烟屁股在墙壁上摁熄:“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隐情。那么,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师兄,既然师嫂早就死了,那个养育了小舟十几年的母亲,究竟是谁?”
这座位于海边悬崖上的夏家公馆就像一幢城堡,白小舟在夏兮的带领下沿着螺旋状的楼梯往下走。
“喂。”白小舟说,“你们为什么要制造异能军团?”
“我们这个家族在古代曾是皇家御用的除灵者,但是近代渐渐没落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的天生灵力也渐渐消失,只能花大量时间去修习术法,但到了我爷爷那代,连修行的天资都丧失了,家族的成员也越来越羸弱。我爷爷不甘心曾经赫赫有名的夏家变成普通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向妖怪借力量。”
白小舟奇道:“既然如此,你们本家的人自己吃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无辜的人也拉进来?”
“抓捕妖怪需要资金,我爷爷不得不买一些孩子回来,制造异能者卖给各种组织。”夏兮的语气天经地义,白小舟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难道你从来都不觉得这么做是错的?”
“错吗?”夏兮回过头来,灯光将他的双眼照着又大又亮,“这样做和国家培养军队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那些孤儿并不是自愿的,何况这对他们的身体也有伤害。”
“到最后都是要上战场,都要死,殊途同归。”
白小舟说不出话来,在这个家庭中长大,夏兮的价值观已经扭曲了,多说无益。
“到了。”夏兮停在一扇铁门前,门上有个掌纹仪,他在掌纹仪上按了一下,铁门应声而开。
那是一间四面无窗的牢房,但家具精美,地上还铺了阿富汗地毯,踩上去柔软无比。豪华的床铺上睡了一个人,两只手腕上都扣了铁环,环上连着长长的铁链,铸进墙壁里。
白小舟觉得自己的心像要炸开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妈妈?”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从被子中钻出九条白色的毛茸茸尾巴,在空中飘荡。白小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倒抽了口冷气,妈妈,那真的是妈妈吗?她真的是妖怪?
“小舟?”床上的人坐了起来,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非常非常美,美得不真实,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境。
“你是谁?”白小舟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不禁看得呆了,看着那张美丽的容颜,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走,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睛,“我…不认识你。”
“小舟,是我,是妈妈啊。”九尾狐从床上下来,奔向她,将她拥进怀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可是我不认识你啊。”白小舟将她推开,九尾狐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竟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模样,和白小舟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白小舟惊到:“妈妈?你,你果然是九尾狐?”
“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说,“不过,的确是我将你养大的。”
白小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拉了她在身边坐下:“小舟,你亲生母亲卫婉婉在你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你父亲立誓不娶,但你不能没有妈妈。我就自告奋勇,来照顾你了。”
白小舟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
“其实,我曾是你父亲的未婚妻。白家自古以来便和九尾狐家族通婚,在很小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就为我们定亲了。不过,你父亲并不喜欢我,他爱上了卫先生的养女,也就是你的母亲卫婉婉。虽然我很伤心,但只要你父亲高兴就行了,当年,是我提出解除婚约的,你父母婚后也很幸福。”她又变回了自己的容貌,笑容温暖,“只要看着他幸福,我就很幸福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小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九尾狐用袖子替她擦拭泪水:“哭什么?你觉得我很伟大?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伟大,能来照顾你,我就能常常见到芝国,只要能看到他,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说不定某一天,他能爱上我呢。”
记得很小的时候,外公跟她说过,九尾狐一族是最重感情的,如果爱上了一个人,就会全身心地去爱,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妈妈。”白小舟轻轻抱住她,“你永远是我妈妈。”
“好孩子。”
“妈妈,你为什么在这里?”白小舟侧过脸,狠狠地瞪了一眼夏兮,“是不是他们抓你来的?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岳母大人我们怎敢为难。”夏兮赔笑道,跑过来郑重其事地朝九尾狐行了一礼,“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九尾狐差异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小舟的未婚夫不是你哥哥吗?什么时候变成了你?”
“哥哥把小舟让给我了。”夏兮抬起头,露出可爱的笑容,九尾狐脸色一沉:“小舟,夏家的人把我抓来也就罢了,夏景楠那小子还伤了芝国,我们九尾狐族的一个后辈还被他们杀了,用肝脏制造异能者。这样的家族,我不能答应你嫁进去。”
夏兮苦着脸说:“我们只是想将二老请来,岳父大人不肯赏脸,大哥只是失手伤了他,还请岳母大人海涵。”
“等等。”白小舟急道,“妈,我爸也在这里?”
“放心吧,你父亲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九尾狐握住她的手,“他会来救我们的。”
“她叫胡幽岚,算起来,是我的远房表妹。”白修谨说,“我…有负于她。”
“原来是九尾狐族的女儿,怪不得如此痴情。”
“现在她们母女都在夏家的手里,我要去救她们回来。”
“你这个样子怎么救?是想去送死吗?”龙初夏叉着腰,“师兄,夏家制造异能军团的地方在哪里?”
白修谨似乎很累,休息了片刻才道:“在白泽岛上,夏家兄弟也住在那里。”
龙初夏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啪地一声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很好,思齐、凯子,你们替我走一趟。”
“去那座岛吗?”
“这附近的海域岛屿众多,没人知道去白泽岛的航线。”白修谨说。
“去那个地下黑拳场。”龙初夏叼着烟说,“让他们传话给夏景楠,我想和平解决这件事,如果他也有意,我们可以谈判。”
穿黑色女式西装的女人敲开夏景楠书房的门,夏景楠坐在书桌后,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正在读一本厚厚的德文书。
“什么事?”
“拳场那边传来的消息。”女人说,“龙初夏要跟您谈判。”
“谈判?”夏景楠放下书,“她想谈什么?”
“她想要和平解决。”
夏景楠似乎来了兴趣:“有意思,她想在哪里谈?”
“白泽岛。”
海风迎面吹拂,扬起龙初夏的头发,朱翊凯走上快艇的甲板:“老师,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是真心想和谈。”龙初夏靠在船沿上,看着远处连在一起的蓝天与大海,朱翊凯沉默了一阵:“老师,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如果你信任我们,请让我们加入。”
龙初夏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伸手为他顺了顺额前的碎发:“小舟是个好女孩,要好好待她。思齐老爱闯祸,你要看着他点。不二太善良太没心计你要多照顾他。”
“老师!”朱翊凯打断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是不是打算牺牲自己?”
龙初夏大笑:“牺牲自己?我是那种人吗?”她拍了拍朱翊凯的肩,“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啊。躲在门后面那个,出来吧。”
瞿思齐从船舱铁门里钻出来,尴尬地笑了笑:“你们都在啊,好巧。”
龙初夏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骂他,只是走过来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要是失恋了,别伤心,喜欢你的女孩子还是很多的。”
瞿思齐的脸立刻黑了半边:“老师,你,你在胡说啥?”
“我突然有些口渴了,想去喝一杯。”龙初夏淡然道,“一起来喝一杯吧。”
瞿思齐眉头皱得如同上了锁:“凯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龙老师今天有些奇怪?”
“待会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朱翊凯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就要永远失去龙老师了。
船在小道靠岸,穿黑西装的女人已经带着人等候多时:“龙老师,您好。我叫嘉陵,是夏家的管家,夏先生命我前来迎接。”
“他不亲自来?”龙初夏双手环胸,“真是没诚意。”
嘉陵微笑道:“夏先生知道您喜欢喝酒,已经备好了美酒,等您大驾光临,请跟我来。”
上了夏家的越野车,瞿思齐和朱翊凯如临大敌,龙初夏却像没事人一样,怡然自得。车子开过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停在山顶的城堡前,龙初夏抬头看面前的高大建筑,感叹道:“夏家还真是挣了不少钱啊。”
“龙老师,请。”门在嘉陵身后徐徐打开,龙初夏正想往里走,被朱翊凯按住:“龙老师,小心。”
“放心吧,夏先生那么自负,不会在自己家使诈的。”在嘉陵在带领下,三人来到夏景楠的卧房,夏景楠正拿着一瓶MoetChandon,往玻璃酒杯中倒酒:“加冰吗?”
“多加些,谢谢。”龙初夏在书桌前坐下,瞿思齐和朱翊凯站在她身后,她瞥了两人一眼,“喂,不要像打手似的,一边待着去。”两人额头上冒出一排黑线,这种紧张时刻,她居然有心情开玩笑。
从夏景楠手中接过酒,她喝了一口,让醇美的液体在唇齿间化开:“果然好酒。”
“听说你要和我和谈?”
“没错。”龙初夏一边喝酒一边说,“我不喜欢暴力,如果能和平解决,又何必伤了和气?”
“说得好。”夏景楠说,“你的条件是?”
“放了蛋挞和他的妹妹小茵,夏家和白家解除婚约,让小舟和她的母亲回家,从今后,夏家不得再去打扰他们。”
夏景楠冷冷地看着她,沉默。
两个少年觉得屋里的空气都开始凝固了,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别的都好说,退婚?我为什么要退婚?”
“这是小舟父亲的意思。”
夏景楠身子往前微微一倾:“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龙初夏也把身子凑过去:“现在,轮到你提条件了。”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夏景楠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作为交换,你必须留下来。”
“可以。”
“且慢。”夏景楠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留下来还不够,我要你永远留下来,和我结婚。”
两个少年大怒:“什么?不可能!龙老师不可能嫁给你这种人。”
“既然你们不能答应我的要求,谈判破裂,诸位请回。”他站起身,一副要送客的模样,龙初夏将杯中残酒喝完,“有你这么求婚的吗?”
三个男人全愣住了。
“求婚的戒指和玫瑰呢?”
夏景楠惊得说不出话来,两个少年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沉默良久,瞿思齐激动地喊:“老师!你,你疯了吗?你真的要嫁给这货?”
龙初夏翘着二郎腿,打量夏景楠:“这货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仔细看看长得还是挺帅的,如果能有999朵玫瑰和一克拉的钻戒,我就嫁。”
“嘉陵。”夏景楠大声喊,黑西装女人推门进来:“大少爷,有何吩咐。”
“去将我们家传的那枚戒指拿来,立刻订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空运过来。”嘉陵呆了片刻,恭敬地说:“是。”
夏景楠俯下身,怀疑地看着龙初夏的双眸:“你真的要嫁给我?”
龙初夏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你真的要娶我?”
夏景楠沉默一阵,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猛喝了一口:“好,等婚礼过后,我就放他们走。”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三个男人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她,她伸手去拿酒瓶,仰头往嘴里倒,直到喝去了半瓶:“乘我还没有后悔,这场婚礼,赶快操办吧。”
“夏先生。”朱翊凯按住龙初夏的肩膀,“《死海古卷》里说,好妻子等于好日子,你确定要娶我们的老师,让你的生活变得更糟糕吗?”
“凯子,不带你这么贬低自己老师的。”龙初夏说,“夏先生,带我四处看看吧,很快我就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了。”
夏景楠深吸了口气,让他挽着自己的手:“十分荣幸。”
两个少年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瞿思齐说:“凯子,龙老师一定有什么计划吧?”朱翊凯想起在船上时,龙老师说的那些话,就像遗言一样。
“老师一定有计划,但这个计划,恐怕会让我们大跌眼镜。”
一直到坐在教堂里,白小舟也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参加龙老师的婚礼。
“我记得龙老师说过,她就算要结婚,也用中式婚礼的。”瞿思齐坐在她身边,低声说,“她一定不是真的跟姓夏的结婚。何况,司马老大怎么办?”
九尾狐胡幽岚伸出食指,放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声:“婚礼上不要喧哗。”
瞿思齐连忙讨好地说:“是,是。”
朱翊凯被安排了差事,扮演娘家人的角色,带着龙初夏走红地毯,将她的手交到夏景楠的手上。他一身正装,脸色却很难看,不像是参加婚礼,倒像是参加葬礼。
教堂大门徐徐打开,音乐响起,一袭白色缓缓走进殿来。白小舟惊呆了,她从没想过性格强硬得像男人的龙老师也会这么漂亮,这么女人味,她穿着雪白的婚纱,层层叠叠的裙子上缀满了花朵,如同花的洪流。白色透明的纱笼罩在她头上,将她的容颜蒙上一层圣洁神秘的色彩。
“那,那是龙老师?”瞿思齐惊得合不拢嘴,“骗人的吧?”
“老师。”龙初夏挽住朱翊凯的手臂时,他在她耳边说:“你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吧?”
“这个问题你问过无数遍了。”龙初夏轻启朱唇,“我看起来像假结婚吗?”
朱翊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龙初夏的手交到夏景楠的手上,身穿黑衣的神父例行公事一般问:“龙初夏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夏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那么,夏先生,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夏景楠掀开龙初夏的头纱,低头吻上去,瞿思齐忍不住想冲上去揍人,被白小舟和胡幽岚合力按住。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夏景楠低声说。
“凯子说得没错,我想让你的生活变得更糟。”
“我的生活不会更糟了。”夏景楠嘴角挑起一抹苦笑,“只要你吃掉我体内积聚的妖气。”
“有个问题我想问你。”龙初夏说,“当初在那个小旅馆的时候,为什么不抓我走?”
“你的身上有结界。”夏景楠说,“打开结界会伤到你,我不希望你受伤。”
有一瞬间龙初夏的神情有些恍惚,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对她温柔的那个孤儿院老师。
但,那只是一瞬间。
“婚礼结束了,我们去送送她们吧。”龙初夏侧过头去,“游艇已经准备好了吗?”
“我不会食言,已经准备好了。”
“龙老师,你,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白小舟拉着龙初夏的手不肯放,龙初夏拍了拍她的头:“我都结婚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那司马老大怎么办?”
龙初夏沉默片刻,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告诉他,有缘便能再见。”她从怀里拿出两个锡箔纸包:“这是给芝国师兄和不二的,交到他们手里才能打开。”说罢,她转过头去问一脸羞愧的蛋挞:“怎么样?找到你父亲的过去了吗?”
蛋挞点了点头:“我父亲不愿和他同流合污,才逃走的,他是个好人,我给他丢脸了。”
龙初夏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把你的弟妹抚养大,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游艇起航,夏兮哭得稀里哗啦:“哥哥,你为什么要让姐姐走,姐姐是我的未婚妻啊,为什么你要同意退婚?”
“小兮。”夏景楠握着他的肩膀,“等你长大了,去把她抢回来。”
清晨,阳光明媚,龙初夏穿着极薄的丝质睡衣,从床上下来,缓缓走到窗户边,看到岛屿的另一边升起一束浓烈的烟雾。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环住她的腰:“怎么不多睡会儿?”
“那边的烟雾是怎么回事?”
夏景楠沉默片刻:“别管那些了,我让嘉陵准备早饭。”
“你制造异能者的工厂在这座岛上吧?”龙初夏侧过脸来看他,“不带我去看看吗?”
夏景楠唇角微微上勾:“还是不必了吧,你不会想看到的。”
“难道我现在不是夏家的女主人?”龙初夏转过身,抬头看他,“你有什么可瞒我的呢?”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夏景楠妥协了:“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去,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得戴上这个。”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对铁镯子,龙初夏笑道:“你还是不信任我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才结婚几天。”夏景楠捧着她的脸,“这么好的老婆,我可不想你半路跑了。”
龙初夏笑而不语,拿起镯子,戴在自己的手上。这对铁镯能够暂时封住身体里的力量,当初胡幽岚就是被这对镯子锁住。
越野车翻过山峰,来到一座工厂样的建筑里,铁门打开,里面是实验室,不同的房间里,有不同的孩子正在接受实验,龙初夏停在一座玻璃墙前,里面全是海水,两个女孩坐在水里,两腮微微鼓起,有鱼鳃在轻轻颤动。
龙初夏隔着玻璃墙轻轻抚摸她们,一语不发。
“我说过,你不会想看到的。”夏景楠在她身边说。
龙初夏笑了笑,往走廊尽头看了看:“那边是什么?”
“是焚化炉。”
“失败品,就在那里焚毁么?”
夏景楠没说话,两人朝焚化炉缓缓走去,龙初夏问:“你吃了白泽的内脏,拥有了白泽的力量。白泽能知天下所有妖怪,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
夏景楠步子微微一顿:“你不是天生的异能者吗?”
“其实不是。”龙初夏推开焚化炉间的门,里面的炉子正呼呼地燃烧,温度非常高,若将人推进去,立刻就会化成灰烬。
“难道…是凤凰?”夏景楠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你吃了凤凰的心脏?不可能,凤凰已经有数百年没有现于世了,你不可能吃了它的心脏!”
“我当然没有吃掉它的心脏。”龙初夏回过头来看他,朝他露出一道妖娆的笑容,“因为,我本身就是凤凰。”
夏景楠脸色骤变,朝她扑过去:“不,不要,初夏,不要!”
龙初夏身形一起,跳进焚化炉中,炉火猛然一起,像岩浆一般蔓延出来,将夏景楠淹没,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大,将整个工厂、整座岛,都淹没在火焰之中。
白泽岛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化为了火球,漂浮在浩瀚无垠的海面上,熊熊巨火之内,飞出一只浑身猩红的大鸟,双翅仿若两团燃烧的火焰,随着上升的气流飞入天空之中,将天空映出一片胭脂颜色。
此时,遥远的地球另一边,白小舟一行刚刚下飞机,她忽然觉得背包在发热,连忙将龙老师给的纸包翻出来,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纸包燃烧起来,在跌落的过程中,一片红色的羽毛于火中飘出,叶不二正站在人群中接机,只看见一团火朝自己飞过来,钻进嘴巴里,消失无踪。
他惨叫一声,捂着喉咙跌倒在地,浑身像被火烧一般疼痛。
“不二,你,你没事吧。”白小舟连忙去扶他,被白修谨阻止了,此时的他,身上的眼睛已经消失殆尽,容貌异常俊美:“让我来。”
他抱起叶不二:“快回研究所去,他要现出原形了。”
叶不二趴在研究所的解剖台上,现出了原型,痛苦得缩成一团,背上的黑色绒毛正一点点掉落。白小舟一边抚摸他的头一边说:“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白叔叔。”朱翊凯问坐在身边的美中年:“龙老师怎么会有凤凰羽毛?”
白修谨抬起头:“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初夏师妹是凤凰。”
“什么,凤凰?”众人异口同声,白修谨叹了口气:“很多年前,我曾拜访过龙大师,初夏刚刚被收养,那天,也是她第一次现出原形。龙大师说,三百年前,曾有凤凰现身于世,在人间产卵,凤凰卵需经两百多年破壳成为幼鸟,幼鸟在人间化为人形,长二十多年,凑足三百之数,便可涅槃。算起来,三百年之期该到了。”
话没说完,司马凡提急匆匆地进来,脸色很难看:“你们看新闻了吗?”众人显然没看,他打开电视,国际新闻正在播放南美某座小岛,岛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焰已经持续燃烧了三天。
“是白泽岛。”白小舟惊呼。
“果然不出我所料。”白修谨说:“她选了那座岛作为涅槃之所。凤凰涅槃,方圆百里,将会被烧成灰烬。”
“涅槃之后呢?”司马凡提急不可耐地问,“她还会回来吗?”
白修谨沉默片刻,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她回她该去的地方了。”
司马凡提眼中所弥漫出的绝望让人心惊,白小舟连忙说:“龙老师让我转告你,有缘就能再见。”
司马凡提沉默良久,苦笑一声:“她…要走也不说一声,这烂摊子,只有我来收拾了。”说罢,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白小舟还想说些安慰的话,被白修谨按住:“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我,我这是怎么了?”叶不二摸着自己的手臂,“我的毛都脱光了?我,我,我终于可以以真面目见人了,太好了!”他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手舞足蹈,白小舟只觉得整间屋子都被他的美貌给照亮了,看得有些呆。
朱翊凯按住他的双肩:“不二,我觉得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比较好。”
“为什么?”不二傻傻地问。
“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会被人看杀的。”
“看杀?眼睛也可以杀人吗?”
“…”
半年后
“喂,我是去告白,不是去求婚,妈你用得着把我弄成这样吗?”朱翊凯一身盛装,手中拿着一束白玫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天去求婚呢。”
朱夫人笑容满面,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翊凯啊,一定要一举成功啊,除了小舟,我可不认其他儿媳的。”
朱翊凯额头冒出一排黑线,转头就走:“我先走了。”
“我等你好消息哦!”朱夫人在身后喊。
朱翊凯跳上自己的跑车,瞿思齐躲在暗处,咬牙切齿:“可恶,凯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一只手伸过来,食指轻轻在他背上点了点,他回过头,看到叶不二站在身后,依然是那副丑模样:“不二,你来干什么?”
“思齐,其实我想说…”他忽然变回原形,楚楚可怜地说:“思齐,难道我就不行吗?”
瞿思齐像被人打了一拳,仰头倒下去,口吐白沫,不二惊惶地将他扶起来:“思齐,你没事吧?我跟你开玩笑的,秦哲铭老师说,我这样说你会很高兴啊。”
“高兴个毛啊!”瞿思齐怒吼,“我要宰了秦哲铭那混蛋。”
“那可不行。”一个声音幽幽然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脖子上已经被打了一针,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秦老师,思齐他没事吧?”
“放心,这剂量能让他睡到明天早上。”秦哲铭朝叶不二使了个眼色,“把他背回研究所去,别让他去坏事。”
“我走了。”白小舟嘴里叼着面包,从家里跑出去,胡幽岚跟到门边:“路上小心啊。”
“别担心了,她都二十一岁了。”白修谨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胡幽岚系着围腰,笑吟吟地说:“我去给你倒咖啡。”
“还是豆浆吧,喝习惯了。”
胡幽岚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美丽不可方物。
司马凡提坐在床下,看着相框里的照片,龙初夏在上面巧笑倩兮。
每次凝望这张照片的时候,他都会产生奇怪的幻觉,仿佛初夏就在身边,随时会推门进来。
“老大。”小林急吼吼跑进来,“有案子!”
司马凡提将相框放进抽屉,拿起外套,和他一起跑出去,他并没有看到,窗外有两片红色的羽毛簌簌而下。
山林之中,阳光静好。
两个人坐在石桌旁,专心致志地下棋。
“天磊啊,这局你又要输了。”说话的是个白发少年,卫天磊半眯了眼睛:“你就不能让我一局么?”
“哈哈,我们相识近百年,我也让过你三四次啊。”白发少年大笑,“不过,这一百多年来,你的棋艺竟然一点都没有进步。”
卫天磊很不服:“再来一局,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龙文浩!”
“再来,再来。”
借书证静静地躺在白发少年的荷包里,上面的字迹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