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被棒打鸳鸯,还受到侮辱,双重打击甚至让绵贯纯夫想要死在东京的西城宅邸门前,他对西城夫妇的愤怒和憎恨就是如此强烈。
如果是陌生人就罢了,正因为是不远不近的亲戚,让这份憎恨愈发深植心底。
绵贯此后再也没有去过位于东京的西城宅邸,他打算和伯父断绝关系。半年后,他和现在的妻子澄江结为夫妻。为了治愈心理创伤,他需要澄江的爱,也算是因为赌气而结婚。
富士子也为失去绵贯而苦恼。她暂时停下电影和电视方面的工作,像病人一样度日,不过在那段时间里听到了绵贯结婚的消息,富士子突然从绵贯的幻影中被解放了。
绵贯仅仅在半年后就结婚了,让富士子感到幻灭。她决定忘记绵贯,将那段恋情当成过去的梦。富士子专心投入工作,不久后绵贯从她心中消失了。
对绵贯纯夫来说,结婚是一生无法忘记的屈辱和凄惨恋情的终结。只要西城夫妇没有使用强权,他就能和心爱的富士子结为夫妇。同时,绵贯还会成为西城家庞大财富的继承人之一。
绵贯的眷恋和愤怒尚未完全消失,最近又听到了让他生气的消息。西城丰士要在生前赠出全部财产并且引退。
只要富士子的婚事确定,西城就要将财产分成两份赠出。一半给富士子,另一半给皋月,皋月的财产暂时由富士子和她的丈夫管理。
没有绵贯纯夫的名字。
除了富士子和皋月之外,绵贯纯夫是西城丰士三代以内的唯一亲人。西城将一半财产赠与养女富士子和她的丈夫这些陌生人,却不留给唯一的血亲任何财产。
实在太冷淡了。
另外,就像火上浇油一样出现了一件让绵贯的愤怒和憎恨爆发的事情,那就是他被邀请参加在轻井泽的别墅举办的派对,在这场派对中将会决定富士子的结婚对象。
那个男人竟然如此平静地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邀请被棒打鸳鸯的绵贯,在他面前决定富士子的婚事,这种做法简直无法仅仅用迟钝来形容。
西城夫妇仿佛在对绵贯说,终究要让你看看,你不配成为富士子的丈夫。把人当傻子耍也要有限度,绵贯纯夫已经忍不下去了,杀人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以上就是动机。”
石户医生解释完动机,轻轻闭上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等待绵贯的反驳和小野里的提问。
天知也终于理解了绵贯纯夫一以贯之的傲慢态度。他身上始终散发着不愉快的、反抗的气质,对富士子也很冷淡,仿佛无视她般一言不发。
对西城夫妇同样如此,他甚至不想靠近他们。
妻子澄江恐怕也和丈夫统一步调,漠视一切,不想主动和任何人亲近。她不对西城夫妇和富士子露出笑容,反而带着挑衅的目光。
只有绵贯夫妇身上带着一种孤立的气质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澄江从丈夫口中听说了情况,来到这栋别墅时一定带着深入敌境的心情。
“绵贯先生从三年前开始主动选择再也不出入西城家,为什么这次接受邀请来到别墅,我的解释是因为他有相应的目的。”石户医生睁开眼睛,双手搭在叠起的膝盖上。
绵贯纯夫沉默不语,甚至不打算反驳。
“你说还有取得毒药的途径之类的,能谈一谈吗?”小野里开口问道。
“绵贯先生在某家制药公司的横滨工厂工作。可是直到三年前,他还在东京总公司的某个药品研究所做研究员。”
“他三年前从总公司的药品研究所调到横滨工厂了吧。”
“为什么呢?药品研究所的专业研究员调动到横滨工厂的总务科,领域完全不同,我有些无法理解。”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纠纷呢?”
“他在毒药、危险品的管理上出现失误被问责。需要慎重保管的毒药、危险品三氧化二砷被带走了1克,事情败露,查出是内部人员所为,而当天的管理负责人是绵贯先生。尽管没有查明真相,但绵贯先生被问责,调到了横滨工厂的总务科。”
“1克三氧化二砷……”
“西城夫妇喝下的两瓶矿泉水中一共加入了0.5克三氧化二砷,相当于用了1克的一半。三氧化二砷在砷的氧化物中毒性极强。”
“三氧化二砷就是俗称的砒霜吧。”
“没错,也叫红砒、白砒,人类的致死量为0.06克,所以西城夫妇分别喝下了致死量的将近4倍。”
“我明白了,继续吧,下面终于到了讨论密室杀人可能性的时候了……”
“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否定小野里先生你的说法。”
“你要否定我的什么说法?”
“很简单,首先第一点,你说凶手应该无法强迫西城夫妇喝下加入了三氧化二砷的矿泉水吧?”
“我说的是如果需要用刀子等胁迫,凶手就不需要选择毒杀,而是直接刺杀了。”
“没错,可是这种解释太浅薄,太单纯了,有些情况还是可以用刀子威胁,用毒药杀人的。”
“什么情况?”
“这次的情况就是如此。凶手杀害西城夫妇,伪装成自杀。如果是自杀就不能用刀,因为能够从伤口的数量和角度判断被害人在被刺时是否有反抗动作。而且如果使用刀子,就必须把凶器留在现场,这样一来刀子就有可能成为线索。另外要想杀死两个反抗的人并不容易,身上一定会溅上相当多的血,对凶手来说同样非常不利。更何况尽管同样是杀人,凶手依然会有不想见血的心理。有很多人不喜欢血吧,如果对方是亲近的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人更是如此。有了上述这些理由,凶手就会用刀子威胁西城夫妇喝下有毒的矿泉水。夫妇俩准备了两瓶有毒的矿泉水,小野里先生认为这是证明两人自杀的重点。事实的确如此,凶手为了把西城夫妇的死伪装成自杀而布置了密室,所以特意准备了两瓶有毒的矿泉水,让两人几乎同时喝下。”
“就算是这样吧。”
“第二,小野里先生认为密室杀人不成立吧。”
“这是自然……”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密室,就有可能是谋杀了吧。”
“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多次强调那间地下室是完美的密室,但其实那里根本不是密室。”
“哦?”
“因此谋杀是有可能的。”
“那间地下室不是完美的密室吗?”
“难为你极力主张密室说,但请允许我无视。”石户医生猛地站起身。
“凶手可以从什么地方离开呢?”小野里律师敲着桌子,看上去再次兴奋起来。
“采光天窗。”石户轻描淡写地笑着回答。
根据石户医生的推论,谋杀是按照以下步骤进行的。
绵贯纯夫事先做好了准备,把加入三氧化二砷的矿泉水送进了曾经作为燃料仓库的地下室,然后只需要准备长度10米左右的绳子就够了。
燃料仓库的天窗可以从地下室里推开。绵贯或许是用了凳子,或许是用了圆木之类的东西从下方把天窗推开。
只要打开10厘米左右就够了。当然,凳子和圆木都被他从地下室带了出去,什么都没有留下。绵贯离开地下室,地面上的水泥墙壁从30厘米高的地方开始倾斜,那里是地下室的采光天窗。
距离水泥墙壁3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根落叶松的树枝,将绳子的一头系在落叶松上,另一头从推开10厘米的天窗缝隙扔进地下室中。
这样一来,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绵贯把西城夫妇带到燃料仓库的地下室。只要绵贯告诉西城丰士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坦白,两人毕竟是叔侄,西城丰士应该不会拒绝。
进入地下室后,绵贯打开铁门挂上挂锁,把钥匙扔进排水用的管子底部,然后取出凶器威胁西城夫妇,强迫两人喝下矿泉水。
西城夫妇发现矿泉水里下了毒,于是拒绝喝下。绵贯威胁两人如果不喝就要捅刀子,切碎他们的肉。人在看到刀子的时候会害怕,所以两人不得不喝下矿泉水。
西城丰士和若子在绵贯的逼迫下把加入了三氧化二砷的水倒进嘴里。
绵贯看到后冲向绳子,然后顺着绳子爬到天窗旁,把天窗开得更大一些后离开。他抽出绳子后关紧天窗。
于是地下室成为了完全封闭的密室,不过绵贯纯夫不知道,若子在地下室中费尽最后的力气留下了WS的信息。绵贯收拾好绳子后,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泳池旁。
“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事先做好准备,凶手就可以仅靠一根绳子离开。实际上地下室根本不是密室,却伪装成了完美的密室,只要解开这个诡计,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石户医生合上笔记本,摆出一副发言结束的样子。他并没有摆出得意的表情,也没有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表情冷静,就像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完美的密室解开得太轻易,或许大家都有一种扫兴的感觉。而且石户医生的判断中没有矛盾之处,在理论上确实是可行的密室诡计。
小野里也没有说话,他陷入沉思,一定是因为没有能立刻反驳的材料,让他的心态有些畏缩。
被指认为凶手的绵贯纯夫也一脸茫然地保持沉默。
“荒唐的理论分析。”
天知把嘴凑到富士子耳边轻声说。
“嗯?”富士子抬头看着天知。
“石户的判断和推理有90%都很有意思,但是最后一部分不行,他在解开密室之谜的时候逃避了,迫不得已拿出了幼稚的诡计,错过的点实在太多。”天知闻着富士子的发香说道。
6
石户昌也把手账本放进了上衣内袋。
他从壁炉台前离开,坐在了小野里实对面的座位上,石户与小野里的合理证明到此为止。之后就等担任陪审员的众人进行裁决了,不过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杀说比自杀说优势更大。石户医生的优势在于调查结果。他说出了很多新事实,为合理证明提供了依据,没有人能够否定他的论证。
西城丰士有一个情人,就是泽田真弓。所以西城丰士在妻子若子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于三年前完成了户籍上的婚姻关系的解除。仅仅用这一项事实就能推翻小野里的自杀说。小野里的失败已经板上钉钉。他自己似乎也承认这一点,表情茫然若失,蜷缩的后背散发出失败的气息。
可是恐怕没有人会因此为石户鼓掌。石户医生的调查结果暴露了太多秘密,导致四处树敌,招致众人的反感。况且如果认可石户的他杀说,就要认可绵贯纯夫是凶手的结果。
这是大家希望在人情层面避开的结果。
“下面就要进入陪审员裁决的阶段了吧!”进藤副教授大声说,他似乎已经烂醉如泥了。
“是啊。”石户医生笑着说。
“既然如此,可要事先说清楚了,你做出的结论有任何约束力吗?”进藤副教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
“这是什么意思?”石户医生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只是举例。如果我们判定你的说法正确,那么就要把绵贯纯夫当成凶手,移交给警察之类的……”
“我不过是一介平民,不能行使法律层面的约束力,所以大家的决定仅仅适用于当下。”
“就是说只在这里生效,像模拟法庭一样吧。”
“对,大家把这件事当成语言游戏就好。不过要是被指认为凶手的人自己主动向警察自首,我认为也挺好。”
“我明白了。”
“现在,只是要请大家来裁决我和小野里两个人中,谁的说法更合理,更接近事实。”
“好,由我来点名,被点到名的人来做决定吧。”进藤副教授把杯子里的兑水威士忌和冰块全部倒进口中。
“小野里和我,以及富士子小姐没有裁决权。”石户医生说。
“首先是我自己,我弃权。理由是小野里的说法有缺点,石户的说法损害了个人名誉,我从感情层面出发不能支持他!”进藤副教授高声说,高举双手,摆出高喊万岁的姿势。
“我也弃权,理由同上。”大河内教授迫不及待地举起一只手。
“我也是。”
“我也弃权。”
大河内昌子和进藤季美子同时尖声说道。
“好,下面我要点名了,前田秀次同学,你怎么看?”进藤副教授用手指指向前田秀次。
“我同意石户的说法。”前田秀次慢条斯理地说道。
“浦上礼美同学,请说。”
“石户的说法。”
“泽田真弓小姐,如何?”
“我选石户的说法。”
“绵贯纯夫先生,你会弃权吧?”
“不,我只是把这场审判当作一场闹剧,所以不至于生气到要弃权的程度。我选择石户的说法,因为他的说法确实比小野里更合理。”
“绵贯夫人,你怎么想?”
“我同意丈夫的想法,选择石户的说法。”
“结果如上。”进藤副教授对石户说完话,重新坐回椅子上。进藤忘记了天知。恐怕是因为天知和富士子在一起,而且此前完全没有提出过疑问,所以没有存在感。
可是无论是否排除天知,结果都已经明确了。
石户的说法5票
小野里的说法0票
弃权4票
哪怕是弃权的四个人,对小野里说也抱着否定的态度。
石户昌也完胜,小野里实完败。小野里律师面对壁炉台,双眼在眼镜后不停地眨,并且咬紧嘴唇,脸色有几分苍白。
不仅是因为失败带来的屈辱感,同样是因为小野里失去了向富士子求婚的资格。石户与富士子的婚事已经确定,小野里现在一定在后悔提出了这个自掘坟墓的方案。
富士子的手紧紧抓着天知的膝盖,那只手在颤抖,仿佛在哭诉这样一来自己不得不接受石户的求婚,究竟该如何是好。
天知轻轻拍了拍富士子的手,想告诉她不要担心,自己会推翻石户的说法。两人似乎心意相通,富士子带着依靠和哀求的眼神看向天知。
“刚才没有问过天知先生的意见吧。”石户医生笑着转向天知。
“我当然不支持小野里的说法,不过也不认可石户的说法。”天知面无表情地回答。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天知身上。只有天知一个人否定了双方的说法,作为出人意料的第三名挑战者登场,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你对我说的哪一点不满意?”石户昌也丝毫没有动摇,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我也同意他杀说,并且认为石户的说法对了一半。但是认为绵贯纯夫先生是凶手的想法,还有密室诡计的破解都太幼稚、太不切实际了。”天知昌二郎语气平淡,面无表情。
“太幼稚,不切实际吗?”
“我认真听了你的推理,但是到了后半部分,实在失望透顶。”
“看来天知先生对凶手和密室诡计有新的见解啊。”
“很遗憾,对于凶手的身份我还没有头绪,也没有解开密室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