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袭击了彩夏吧?”
船底剧烈摇晃着。究竟是因为海浪,还是眩晕呢?
“医生对彩夏抱持着性欲,甚至还利用佩佩子反复做着模拟性行为,这事再怎么样也没法抵赖吧。为了守护自己理想中的家,虽用了极其蛮干的办法压抑了自己的欲望,但倘使条件允许,还是想和真正的彩夏做那种事。医生理应如此期望。
八月三十日晚上八点,医生在不死馆的地下室注射了第二针西斯玛,时间回溯到了五小时前的下午三点,于是医生立即意识到西斯玛有回溯时间的效用。既然手上还有一支没用过的西斯玛,那么医生又会怎么做呢?在前往不死馆注射第三针西斯玛前,医生稍微绕了下路,目的地正是季季的本家。为了满足长年累月的欲望,医生侵犯了彩夏。”
说到这里,里岛压低了声音。
“侵犯彩夏之后,只要立刻注射西斯玛,就能把这一事实彻底抹消。医生应该是这样期待的吧。
当然了,注射过西斯玛并不能保证时间一定倒流。已然一度回溯失败的医生,想必也意识到了这点吧。但医生依旧出于理性这样做了。倘若能回溯时间的话就是撞了大运,哪怕没有成功,反正理想之家已从一开始就轰然倒塌,到了这种境地,哪怕再多做一件恶行,情况也不会有太大差别。总之,无论是何种结果,都不会产生新的风险。你就是这样的想法。”
卖药人伊甸的话骤然闪过脑海。
——刻在肌肤上的东西一定有莫大的意义。
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通过彩夏皮肤上的日晒痕迹,居然连这都看破了。
“可是——”里岛发出了足以响彻船舱的声音, “医生犯了一条重大错误。”
只见他慌慌张张地缩了缩肩,朝着身穿高档夹克的男人低头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接着说道:
“修复者犯了个重大错误,医生想必也从幸运者那里听过了吧?修复者在晚上八点左右注射了第二针西斯玛,可他却误认为是第二天凌晨两点注射的。由于手表的指针出错,外加一些巧合因素,尽管事实上时间并未回溯,可他还是认定时间从凌晨两点回溯到了前一天晚上九点。
但并不仅是修复者误判了时间,医生——逃亡者和修复者在注射西斯玛前是同一个人,因此医生自然也认定自己是在凌晨两点打针,结果会如何呢?实际上,从晚上八点到下午三点,时间回溯了大约五个小时,医生却以为是凌晨两点到前一天的下午三点,时间回溯了约十一个小时。”
里岛摘下自己的廉价手表,伸到象山的鼻子跟前。
“若以这个错误为前提,为了赶上春到家的下午一点,又该怎么回溯时间呢?既然只需把时间控制在十一个小时以内,所以只需在日期变更前的午夜零点前注射西斯玛即可,医生是在尽情享受了狩猎时间直至半夜,才注射了第三针西斯玛吧。
医生的时间回溯失败了,因为涉嫌强制性交而被警方通缉,成了逃亡之身。而另一边。鼹鼠虽成功回溯了时间,却只回溯了五个小时。这样一来,别说赶走春,就连对彩夏的暴行都无法抹消。
虽说他在你们面前假装找回了家人,但那只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季季非但抛弃了自己,还对警察告发了他对女儿的所作所为,鼹鼠对季季的怨诽日深,不久后终于到了把季季内脏拽出来的地步——当然这是后话了。”
里岛一口气喝干剩下的可乐酸橙,将瓶子放在了地上。
“好,漫长的开场白终于讲完,这回总算进入正题了。四月三日那天,医生是如何杀死彩夏的呢?在既没有碰到一根手指,也不曾靠近现场的情况下,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女儿身体爆炸的?”
他像魔术师一样摊开双手,旋即放了下来。
“话虽如此,也该到揭晓谜底的时候了。案发七个月前,医生为了满足欲望而做下的行为,为医生带来了某样道具。正是用了这个不期而获的道具——‘无形炸弹’,医生得以成功施展了惊人的魔术。而这个工具当然就是——”
他掩住嘴角嗤嗤笑着。
“就是婴儿哦。”
里岛的脸上露出了青春期初中生般的笑容。
“医生一边过着逃亡生活,一边对抛弃自己的家人日益憎恨,当然其中也有对利用西斯玛的力量找回家人的幸运者,以及顺利重整人生的修复者的妒忌吧。你想杀了家人,却又没法当着其他几个自己的面擅自动手,要是鼹鼠能够出手那就再好不过,可他只是怨恨向警察告发自己的季季,明确表示不愿对其他的家人下手。
这时,正在神神精市内四处搜寻空屋的医生,和刚从神神精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出来的彩夏擦肩而过。而医生根据体形的变化,敏锐地觉察到彩夏怀孕了。”
里岛砰砰地敲了敲肚子。
“那时候是一月的第二周,彩夏怀孕约二十周吧。次女怀了自己的孩子,医生很快就有了确信。”
“是怎么确信的呢?彩夏和穆伊也发生过关系吧?”
“嗯,当然能确信了。因为幸运者和修复者时间线里的彩夏并没有怀孕,唯有医生时间线里的彩夏怀孕了。这是因为其他人没有做,唯有医生做过的结果。医生袭击了彩夏,所以才有了婴儿。”
里岛将右手抵在了耳朵上,摆出一副拿起听筒的模样。
“医生联系了妇产科的生田医生,就是那个受你差使去处理尸体和照顾佩佩子的生田。
就算是那个生田,想必也不会老实听从遭警方通缉东躲西藏的医生的指示,但医生拿出了卖给‘慈善’的婴儿数据,提出只要肯再帮一次忙,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他。生田最终还是听从了医生的指示。
具体来说,医生指使生田做的事情共有三样。”
里岛竖起了食指。
“第一条,让他成为彩夏的主治医生,推荐彩夏进行产前DNA鉴定,伪造结果,让她相信肚子里的婴儿并非医生的孩子。
这是为了让她放弃堕胎而采取的必要手段,既然彩夏在二十周前仍没有堕掉孩子,那她在这个时候很可能有犹豫要不要堕胎的理由。我不认为她会想要生下袭击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孩子,因此她必然疑心这或许是别的男人,也就是穆伊的孩子吧。如果委托生田采集样本,给出证明血缘关系的鉴定结果的话,彩夏想要生下孩子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当然了,考虑到高中生的立场,她仍可能选择堕胎。不过就结果看,仍遂了医生的心愿。”
这回他同时竖起了中指和无名指。
“第二条和第三条是关联在一起的。首先是第二条,在婴儿长成到离开胎盘也不会危及生命的大小后,让婴儿早产。第三条,就是通过假装实施救治措施隔离婴儿,然后将婴儿以活着的状态交给医生。
第二条和第三条,与过去‘慈善’指使负债累累的生田医生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医生命令生田依葫芦画瓢再做一遍。”
突然,里岛像拉肚子一样捂起了肚子。
“案发前数日,生田医生将伪装成流感和乙肝灭活疫苗的宫缩剂注射给了彩夏,由此引发阵痛后,彩夏在当晚生下了一个三十二周的婴儿。生田医生医需要采取急救措施为由将其隔离,并把婴儿装入了以前‘慈善’给他的带有供氧装置的隔音盒内,然后谎称已竭尽所能却仍未救活婴儿,并约好帮忙办理埋葬手续,然后将盒子交给了医生。”
里岛动了动手,仿佛那里真有个盒子,然后又做了个递给象山的动作。
“三十二周的婴儿立即丧命的可能性不大,但若是放任不管,肯定会危及性命。医生一边观察着婴儿的情况,一边做好了犯罪的准备。
表演的舞台是在不死馆的门厅吧,使用的道具大半都能在你父亲留下的魔术道具中找到。医生先将袋装的含水炸药绑在婴儿身上,然后在上面安装了由雷管和导火索拼接而成的起爆装置。再将上吊时用过的棉绳浸泡在Zippo的煤油里,绳子的另一端连在导火索上,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定时爆炸装置。
时间到了四月三日,也就是案发当天,医生点燃绳索,启动定时装置,完事后回到了东荣庄,然后——”
里岛嘴唇一震,挤出了“砰”的声音。
“当天晚上,婴儿发生了爆炸。后来怎样呢?”他哎哎地吐了口气,“没了,医生做的就只有这些。”
里岛从购物袋里拿出了瓶装的可乐酸橙,再加上喝完的,把四个瓶子排成一列。
“这里请回想一下鼹鼠的情况,尽管鼹鼠成功回溯了时间,但由于搞错了回溯的时长,未能将袭击彩夏的事情抹消。和医生的时间线一样,鼹鼠时间线上的彩夏应该也怀了孩子。
医生请求鼹鼠,用相同的办法让彩夏放弃堕胎的念头,想必你是这么拜托他的吧——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死,但若鼹鼠时间线上的彩夏接受了堕胎手术,孩子会因连锁现象丧命,请务必想办法让彩夏把孩子生下来。
当医生炸死婴儿的时候,鼹鼠时间线上的彩夏腹中有个三十二周的婴儿,结果会怎样呢?”
里岛用手指按在了第一个可乐酸橙的瓶子上。
“由于连锁现象,鼹鼠时间线上,彩夏肚子里的婴儿也爆炸了。”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第一个瓶子倾倒,靠在了第二个瓶子上面。
“要是婴儿在腹中爆炸,彩夏自然无法幸免,虽然并不存在炸药和起爆装置,但这和包裹在炸药和雷管中的婴儿在子宫内爆炸是一样的。伴随着爆炸的冲击,彩夏的身体也会炸裂开来。”
这回他推倒了第二个瓶子,让其靠在第三个瓶子上面。
“由于鼹鼠时间线上的彩夏爆炸,此刻在医生的时间线上发生了逆向连锁现象。医生时间线上的彩夏已经生产,腹中没有婴儿了。尽管如此,彩夏的身体仍像腹中的婴儿炸开似地爆炸了。
啊,竟然有这种事。医生只不过炸了婴儿,并没有碰彩夏一根手指。可是如果婴儿在不死馆爆炸,彩夏也会于同一时刻在酱窑的公寓里爆炸。”
推倒第三个瓶子,第四个瓶子也翻倒了。
“连锁现象还会波及其他三条时间线。幸运者,修复者,未死者,都不曾袭击彩夏。这三条时间线上的彩夏自然没有怀孕。尽管婴儿原本就不存在,但连锁现象仍会让他们时间线上的彩夏也发生爆炸。”
里岛从购物袋里拿出小票,用印有邮局标志的圆珠笔飞快地写着什么。
“有谁能相信呢?彩夏的身体显然是爆炸了,一般来讲,如果不是某条时间线上彩夏被炸药炸碎的话,这显然是不合逻辑的。可逃亡者,鼹鼠、幸运者、修复者、未死者——在所有的时间线上,彩夏从未被这些东西炸过。
身为真凶的医生自不必说,就连稀里糊涂成为共犯的鼹鼠,也没对彩夏做任何事。爆炸的那一瞬间,医生甚至都没靠近彩夏,这不是魔法又是什么!”
里岛吭哧吭哧地猛咳一阵,一边擦着眼角,一边环顾着四个瓶子,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我知道医生只把人当作工具,可说什么都没想到,你竟会把自己的孩子当作杀人工具。医生使用了在其他时间线上不存在的凶器——无形炸弹,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3
象山衔着King Hitter,刚准备点火,一阵猛烈的吐意骤然涌上心头。
这并非因为晕船,就像是身体在抗拒着现实。去找木乃伊的人自己也变成木乃伊,精神科医生自己也变成精神病——象山想起了这样一句言语。
被从天而降的妄想症患者毫厘不差地道出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啻于一场噩梦。
可是这并不是幻觉。
自己的命运就握在这个插科打诨的男人手里。这个男人无疑有涉足其他时间线的能力。倘若他把彩夏遇害的真相告知了其他时间线上的自己,那么自己的记忆和肉身便会被他们夺走,变成只存在于大脑中的意识。
“你有什么想要的呢?”
象山盯着里岛的眼睛询问道。这是哪怕在诊室里也从未用过的谄媚之声。
“想要?”
里岛眨巴着眼睛。
“别这么说嘛。医生以为我这是在威胁你吗?恰恰相反,我真的很感激医生。居然有人会这么思考,我可从来都想象不到。一想到要是没遇见医生我的生活会有多无聊,就觉得好可怕啊。瞧,光是想想就冒汗了。”
他一个劲地抹着额头。
“对了,难得来一次,能不能让我奉上谢礼呢?”
“谢礼?”
象山只感到一阵恶心。
里岛拿出手机,点击屏幕播放视频。
“请看。”
屏幕上映出的渡轮的船舱,穿古驰的孕妇正忧郁地滑着手机,无牙男正打着鼾,象山则躺在毯子上。
“偷拍吗?真是低级趣味。”
可当象山注意到视频侧边的东西时,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此刻,画面里的场景和自己的身旁一样,并排放着四个可乐酸橙的瓶子。这段视频是里岛把所有瓶子从购物袋里取出后拍摄的。
这个男人取出瓶子后,一边拿在手上玩弄,一边一停不停地发表着他的演说。
“到底是什么时候——”拍下这段视频的呢?
“九点十七分哦。”
里岛戳了戳屏幕,显示出拍摄时间。
对照船舱里的数显时钟,此刻是九点零九分,视频里的是八分钟后的未来。
“好痛。”
扬声器里发出声音,穿古驰的孕妇皱起了眉头。
一阵炫目的强光骤然罩住她的全身,黑烟滚滚而出,外套燃起了熊熊烈焰。
“——嗯?”
或许是溅到了火星,附近正在打鼾的男人的毛毯也开始冒烟。火焰从脚尖附近往上爬,转眼间顺着大腿延烧及腰,待火焰蔓延到胸口时,男人终于爬起身来,哇哇大叫着甩出了毛毯,他试图爬离火场,但火势已然蔓延到了他的牛仔衬衫上,就在他大喊“救命”的时候,头盖骨和右臂四散碎裂。
两个男性船员一边吼着什么一边冲了过来,就在他们刚从船舱角落的箱子里拖出灭火器时,手指突然断成两截掉在地上。牛郎模样的男人正看着这一幕,左腿猛地扭曲,胫骨和腓骨从皮裤里飞了出来。把白发扎在身后的女人在一旁抓挠胸口,头发斑驳的短寸男喷着火倒在了地上,四面八方交叠着数不清的惨叫,手机里传出了破音。
“这个厉害吧?”里岛大声说道,“简直就像恶魔搞的骚乱一样。”
人通常不会突然自燃,身体也不会碎裂。可能性只有一个。此处发生了自其他时间线传导而来的连锁现象。
“是谁干的?”
“是鼹鼠哦。他听说医生要乘这班船去泰国,就联系了穆伊的同伙,然后带上塞满炸药的行李箱,登上了同一艘渡轮。”
乘客们次第溃破,撕裂,离析分崩。火焰吞没了每一个人。
自己会有事吗?望向先前躺倒的位置,只见象山背靠墙壁,怔怔地望着船舱。
“请放心,医生会保住性命的哦。”
本以为对方会说得很快活,没想到里岛理解垂下了眉梢。
“可是能保命也不是好事。由于尸体引发的火灾,这艘渡轮最终沉没了,那边的鼹鼠第一时间登上了救生艇,可这边的医生却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到,被滑落下来的卷扬机压碎了双腿,在这样的状态下被烈焰炙烤,简直堪称噩梦。就在即将沉没的当口,虽然艰难获救,但气管严重烧伤,大脑因缺氧落下意识障碍。此后的二十二年,医生一直躺在神神精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盯着天花板,连进食和自主呼吸都做不到了。”
象山的嗓子眼里传来一阵剧痛,犹如被利刃刮着黏膜。
“你不是说要感谢我吗?那你就帮我出个主意。”
“当然了,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里岛将嘴附在了象山的耳边。
“我把魔法道具当作礼物送给了医生哦。”
他得意洋洋地指着象山的胸口。
“这是从四年前的新村大学精神医学研究所里取来的,请务必使用。”
象山摸出了收在前胸口袋里的物品,是眼熟的安瓿瓶和注射器。
一小时前被里岛唤醒时的情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医生,你的烟掉了哦。
他是这样说的,可烟盒正好好地收在裤子口袋。当时他佯装把烟放入前胸口袋,实际上把安瓿瓶和注射器塞了进去。
“补充一句,我是不会把空瓶送给医生的哦。”
里边确实有透明的液体,但为什么要说这种一看就懂的话呢?
“要是运气好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里岛微笑着站起身来,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船舱,象山正欲起身追上,无奈身体使不上劲。
望向墙上的时钟,时间是上午九点十三分——还剩四分钟。
总之只能注射西斯玛了。
象山正待掰开安瓿瓶,手指却猝然停了下来。他再度看了眼时钟,登时血气全无。
西斯玛的回溯时间大约为五个小时,渡轮是昨晚十一点离港的,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哪怕注射西斯玛成功回溯时间,也无法回溯到渡轮离港前的时间。
自己根本下不了这船。
象山奔出船舱,冲上楼梯。厚重的阴云遮蔽了天空。环顾晦暗的甲板,哪都找不到里岛的身影。
这个废物,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只有一支西斯玛不是一点用都不会有吗?
要不要说服船员转向就近的港口呢?但要是跟他们说乘客马上就要起火,也没人会信吧。
望向驾驶舱的时钟,还剩三分钟。无论如何都必须注射西斯玛了。象山深吸了一口气,走下楼梯回到船舱。
正当他再度准备折断安瓿瓶头时,里岛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我是不会把空瓶送给医生的哦。
他为何要这样说?
说这句话又有何意义呢?
西斯玛不能对自身起效,即便注射西斯玛回溯时间,装在安瓿瓶里的西斯玛也无法复原。哪怕追溯到里岛把西斯玛放进前胸口袋的时间点,安瓿瓶应该已经空了。
但那个人并不受时间的拘束。若把他的话按照字面意思来解释,就是即便使用西斯玛回溯时间,从他那里得到的西斯玛也不会是空的。
这样的话,就能连续回溯时间。
这样就能自事故逃离——
不,还是不行。
即便用里岛交付的西斯玛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来,也不可能藉此无限回溯时间。即便回溯到里岛交付西斯玛之前的时间,当时的自己仍未得到西斯玛。
倘若里岛是从酱窑的港口搭乘渡轮的话,就可以回溯到更早的时间点抓住里岛,夺走西斯玛。然而里岛刚来到象山身边时,就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那个男人刚在船上出现,就立即跟自己打了招呼。那么即便回溯到更早的时间,自己也见不到里岛,自然也就无法往前回溯了。
早上八点十分,那个男人出现在船舱,往象山的口袋里放了一支西斯玛。自己能够回溯时间的上限是五小时前的凌晨三点十分。此时渡轮已经离港四个多小时了。
自己仍无法下船。
不过——
自己可以持续停留在船起火前的时间里。
此刻注射西斯玛,以二分之一的概率回溯时间,于上午八点十分见到里岛,拿到西斯玛,注射。以二分之一的概率回溯时间,五小时后见到里岛,拿到西斯玛,注射。以二分之一的概率回溯时间,五小时后见到里岛——
自己能够回溯时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倘若注射两次就是四分之一,三次就是八分之一,四次就是十六分之一——其概率只会持续下降,能永远停留在这段时间的,只有唯一的幸运者。
但要是什么都不做,自己就会身负重伤,双腿被卷扬机压碎,气管被烫伤,大脑落下障碍。在接下来的二十二年,永远盯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
为了逃避这样的未来,只有持续不断地注射西斯玛。
在庞大无伦的时间分支中,能够持续回溯时间的仅有一人,但这仅有的一人必然存在,而且仅有的一人必然还会注射西斯玛。
这就是里岛的目的。
西斯玛会分裂缘上回的考夫曼区,倘若继续打西斯玛,考夫曼区也会持续不断地增加。
这绝难无恙,这就好比把大象那巨大的脑塞进人类的头盖骨,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死的吧?
会疯的吧?
还是永远维持清醒的状态,永远注射西斯玛呢?
穿古驰的孕妇正忧郁地滑着手机,无牙男正打着鼾,身穿高档夹克的男人正打着呵欠。
时间是上午九点十六分——还剩不到一分钟。
只能上了。
象山卷起衬衫衣袖,掰开安瓿瓶,插入注射器的针头,拉起活塞,吸出液体。
——要是运气好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里岛的话回响在耳畔。
“好痛。”
穿古驰的孕妇皱起了眉头。
象山从炫目的光亮中移开视线,将针头扎进了手臂。
参考文献
《時間はどこから来て、なぜ流れるのか? 最新物理学が解く時空·宇宙·意識の“謎”》 吉田伸夫(講談社)
《時間は存在しない》 カルロ·ロヴェッリ著、冨永星訳(NHK出版)
《量子力学の多世界解釈 なぜあなたは無数に存在するのか》 和田純夫(講談社)
《チンパンジーはなぜヒトにならなかったのか 99パーセント遺伝子が一致するのに似ても似つかぬ兄弟》 ジョン·コーエン著、大野晶子訳(講談社)
《火薬のはなし 爆発の原理から身のまわりの火薬まで》 松永猛裕(講談社)
《求刑死刑 タイ·重罪犯専用刑務所から生還した男》 竹澤恒男(彩図社)
《筋肉と関節の機能解剖パーフェクト事典》 左明、山口典孝(ナツメ社)
特别篇 犬人
翻译:CHJY(豆瓣)
1 问题篇
“好久没和前辈您一起喝酒了呢。”
“就是啊。你现在已经恢复单身了吗?”
“上周提交了离婚申请书。时隔一年又开始独居生活,姓氏也改回了北野きたの
。”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刑警怎么可能过上像样的新婚生活呢?”
“吵死了,你这个昭和老头!”
“哇哈哈!打起精神来啊,这样下去就要被市民们瞧不起了。”
“根本打不起什么精神啊,不喝点酒的话,根本过不下去。”
“这样啊。那我就和你说一个秘藏的话题,让你振作起来吧。犬人Dog Man
的身份暴露了。”
“那是啥啊?”
“犬人啊,你不知道吗?”
“一直都在忙嘛,搬家啊准备官司之类的,一堆事。”
“大概是上上个月吧,网上流传着一个特别恶趣味的视频。有个脸上打了马赛克的怪人,在一个类似学校的地方,吃着看起来实在像是人类婴儿的动物。因为那个怪人仿佛是只狼吞虎咽地吃着婴儿的、饥肠辘辘的狗崽子,所以人们就给他起了‘犬人’这个外号。”
“会不会是假视频啊?”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们这个月接到了匿名消息,声称视频里拍到的地方好像是在神神精かがじょう
的一个名为象头神Ganesha
的宾馆的房间。”
“是一个房间全都奇奇怪怪的宾馆呢。说起来,好像确实有一个学校职员室风格的客房。”
“是104号室。我们去现场实际调查了一下,在桌腿后面发现了血痕。”
“也就是说,犬人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回收了宾馆的监控录像。监控从大堂上方朝向门口,客人进来的时候能拍到全身,包括脸部,出去的时候拍到的则是背影。神神精警署的新人们通宵看了三年份的录像,最后发现一共有三个客人穿着和犬人类似的服装使用了104号室。我们借口调查备用物品偷盗事件,找这三个人问了话。”
“不错呢。”
“第一个人是佐佐木宗ささきたかし
,西麻布一家法式餐厅的老板,两年前的八月二十五日为了交涉鲍鱼的采购事项来到了神神精。似乎是因为他本来要入住的商务酒店没空房了,无奈之下只好住进了奇怪的宾馆。
第二个人是桑原青空くわばらそら
,是个在名残市的专科学校学习CG制作的二十岁小哥。去年的二月二日下午一点到三点来到宾馆拍摄内部装饰,为自己的制作课题提供参考。
第三个人是南正美みまみまさみ
。这家伙啊,是个没什么意思的地方公务员。由于酒品太差,长相在附近的酒馆中广为人知。去年的十月三十一日也是照例喝得不省人事,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
“吼吼,最后这个家伙是个不得了的税金小偷呢。”
“这三个人全都使用了104号室,出入宾馆的时候穿着和犬人一模一样的米白色西部衬衫。犬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也就是说某人说谎了呢。”
“故事就到此为止,线索已经全部给出了。”
“诶——”
“那么,来猜猜看吧,犬人的名字是?”
2 解答篇
“正确答案是——南正美。”
“您是怎么知道的?”
“三个嫌疑人进出旅馆的时候穿的都是同样的米色西部衬衫。但是像狗崽子一样狼吞虎咽地吃着尸体的话,无论是脸还是衣服都一定会变得血迹斑斑。即便监控录像只能拍得到背影,就这样走到外面的话,肯定会受到路人的关注。”
“确实是呢。”
“但是犬人到今天为止都没带上手铐。这是为什么?说明那一天是即便鲜血淋漓地走在街上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的日子——因为那一天是万圣节。所以去年十月三十一日使用了104号室的南正美就是犬人。”
“什么啊,被发现了呢。”
“最后关头大意了啊。刚刚我提到象头神的时候,你马上就说了‘职员室风格的房间’吧。我只说了‘类似学校的地方’,一般来说脑海里浮现的会是教室风格的房间。而没看过那个视频的家伙首先想象到的是职员室风格的房间,这就很奇怪。”
“确实。”
“我是个像样的警察,所以,你这家伙,现在去看守所吧。”
“呜呼。”
“什么啊,真让人不舒服。”
“人家わたし
啊,总算是打起精神了呢。”
“哈?”
“前辈是这么说的吧,‘来猜猜看吧,犬人的名字是?’ 前辈的回答,错了哦。”
“诶?”
“人家已经离婚了呢。犬人现在的名字是北野正美。
本超短篇为《象之首》的ときわ書房限定特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