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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一个人,可以洗掉刺青。我有他的电话。”
TT.高登很擅长刺青,他肯定也知道怎么洗掉。
帕米拉点点头,又继续强迫性地揉搓起来。“他跟我说了很多可怕的事。他其实,听起来想成为新的希特勒。他打算杀了他的姨妈和姨夫,开展自己的民兵运动。你知道的,我妈妈没那么聪明。她那些长篇大论,听起来就不能当真。但比利,他就是另一个层次了。他上过大学。他要开办学校,给小孩灌输这种思想。他还提到了‘人皮法则’。看得出来,他对此很痴迷——种族主义,赤裸裸的种族主义。”
“‘人皮法则’。”莱姆沉吟着。这很符合他们计划要留在自来水下毒现场的那份宣言。他会想起泰瑞·杜宾斯告诉他们的话。
如果你们能找出他为什么对人皮这么痴迷,这就是理解这个案子的关键……
帕米拉接着说道:“而且他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念念不忘。”她说起二人小时候的婚约,说起一年前比利来到纽约,开始计划对这座城市发动袭击,并且引诱了她。帕米拉打了个寒战。
“你要到车上去吗?”莱姆问道。他朝托马斯开来的那辆无障碍车点点头。帕米拉的公寓被封锁了,警察要进行犯罪现场调查,而帕米拉看起来显然很冷。她的鼻子和眼睛都冻红了,手指尖也是。
“不用了。”帕米拉迅速说。她觉得在阳光下更自在一些,虽然气温真的很低,“他们都被捕了吗?”
“看起来,所有在纽约的成员都抓起来了。”莱姆说道,“马修和哈莉特·斯坦顿。他们的儿子,乔希。”
搜索小组在嫌犯的尸体上找到一张真正的身份证。威廉·海文,二十五岁。居住在伊利诺伊州南湖城的一名刺青艺术家。
莱姆接着说道:“我们也派人去检查他们所有的文件了。笔记,手机,电脑。在南伊利诺伊州找到了几名同伙,但肯定还有其他人。炸弹应该不会爆炸,但都是真正的炸弹:火药,引爆装置,手机引爆器。制造土制炸弹的肯定是内行老手。”
“如果他们的组织就像我妈妈那个‘爱国者前线’,那就是有几十个成员。他们总是在夜里聚会,坐在厨房里,喝着咖啡,制订一个个该死的小计划……
“林肯?”帕米拉问道。
林肯抬起一边眉毛。
“你是怎么知道的?知道赛斯的事?还派了警察过来?”
“其实我不知道。但我开始怀疑了,因为我想到一件事:嫌犯是怎么知道TT.高登的?”
“谁?”
“就是你和赛斯在我家碰到的那个刺青艺术家。”
“哦,那个有奇怪小胡子和很多穿孔的家伙。”
“就是他。比利闯进他的店里,杀了他的一个同事。我想他想杀的应该是TT,但他正好不在。他当然也有可能从其他渠道查到我们这位刺青艺术家,但还有个更简单的解释——在我家看到过TT.高登。”
“我们已经知道这群人是国内恐怖分子,而你和你妈妈又曾经跟集骨者有过很密切的关联,所以我想,赛斯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会不会不是巧合。
当然了,嫌犯有一枚蜈蚣的刺青。赛斯身上似乎一个刺青都没有,我看见过他穿短袖。这又怎么解释?然后我想起了水溶性颜料,我们在证物袋里发现过红色水溶性颜料的笔迹。TT告诉过我们,有些刺青艺术家会用水溶性笔在刺青前先打底稿。也许他就是这么做的,在手臂上画一个临时刺青,用来迷惑我们。“帕米拉点点头。”没错。他告诉我,他画刺青是为了让人把他当成另一个人。当他扮演赛斯的时候,就会把刺青洗掉。他给一个流浪汉刺过一条蜈蚣,花钱雇他在水管上钻孔。就是死在隧道里的那个人,他说他不太相信你关掉了水压,他想要谨慎一些。”
“哦,那是个流浪汉啊。”莱姆接着说,“他还闯进我家,想给我下毒。我们当时以为他是个开锁专家:锁上没有留下任何撬痕。但其实——”
“他从我的钥匙串上拿到了你家的钥匙。”帕米拉苦涩地说道,“然后复制了一把。”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他就是不明嫌犯吗?当时我还不确定。但我不想冒险,就打电话给警方的调度中心,让他们派巡警马上赶来这里。”
萨克斯说道:“还有昨天在这里发生的袭击案,也是他伪造的。”
“给自己打了一点普洛福,把自己铐起来。然后把毒药和注射器扔在地上,躺下来睡了一小觉,等着警察过来。”
“为什么这么做?”帕米拉问道。
萨克斯回答说:“洗脱嫌疑。把自己也变成被害人,是最好的方法。”
莱姆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侧写专家也有贡献。他说,有些研究表明,蜈蚣在艺术和文学中代表潜藏在安全和舒适地带的危险。它们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等着。这就是赛斯。哦不,比利。”
“没错。”帕米拉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公寓的方向。她皱着眉头,抽出一张纸巾,舔了舔,然后用纸巾擦掉面颊上的一点血迹。
由于朗·塞利托住院了,萨克斯现在成了侦办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她花了二十分钟讯问帕米拉。莱姆也陪在旁边。他们得知,比利打算带着帕米拉逃亡去纽约州北部的民兵组织“爱国者联盟”,莱姆和萨克斯以前对付过他们。
罗恩·普拉斯基在帕米拉的公寓里走完格子,就算你像在这个案子里一样,彻底地制服了嫌犯,还是要走完应有的流程。完成工作之后,普拉斯基封存好证据,填写证物保管卡片,跟莱姆说所有的东西都会送到他家去。法医团队把尸体也运走了。帕米拉冷眼看着担架被运上了车。
莱姆一直在留意萨克斯的一举一动。刚才她和帕米拉交谈时,时不时地想开个玩笑,或者说点安慰的话。帕米拉只是客套地微笑着,看起来更像是冷笑。很显然,她的冷漠深深伤害了萨克斯。
萨克斯短暂地沉默了,双手放在后腰上,眺望着公寓楼。接着她对帕米拉说:“现场清理完毕。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扫一下。”
莱姆注意到她很忧郁,而且从她的口气可以听出,她是硬着头皮问的。
“我想我还是先去奥利凡蒂家住一阵子吧。这个礼拜我会找一天,借霍华德的车,去你们家把剩下的东西拿走。可以吗,林肯?”
“当然。”
“等一下。”萨克斯坚定地说。
帕米拉毫不畏惧地看着她。
萨克斯接着说:“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跟他们聊聊。”她把手伸进包里,“这是泰瑞·杜宾斯。他是纽约市警察局的,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合适的人选。”
“我不——”
“拜托,照我说的做。”
帕米拉耸耸肩,把名片放进裤子后兜里,跟手机放在一起。
萨克斯说:“如果需要任何帮助,就给我打电话。随时都可以。”她的声音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绝望。
帕米拉什么也没说,走进公寓,拿着一只背包和一个电脑包出来了。耳中塞着一副连接着iPod的耳机,头戴一顶大大的帽子。
她冲莱姆和萨克斯的方向挥挥手。
萨克斯盯着她的背影。
片刻之后,莱姆开口了,“每个人都很讨厌自己被证明是错误的,萨克斯,即使是为了他们好。也许可以这么说——尤其是为了他们好。”
“看起来是这样。”萨克斯在寒风中前后摇晃着,看着帕米拉消失的背影,“我搞砸了,莱姆。”
每到这种时候,莱姆都非常痛恨自己身有残疾。他万分希望可以走向萨克斯,双臂环抱着她颤抖的肩膀,紧紧拥抱她。
“朗怎么样了?”莱姆问道。
“脱离危险了,但还没恢复意识。瑞秋状态很差,朗的儿子也在那里。”
“我跟他谈过了。”莱姆告诉她。
“他真的是顶梁柱。”
“要回我家吗?”
萨克斯答道:“晚点再去,我要去见一个大都会博物馆案相关的目击证人。”
这是塞利托的另一个案子,有人闯进了第五大道的博物馆。塞利托住院后,他手头其他的案子都有人接手。现在他们破获了“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的阴谋,接下来就该处理这个政治影响很大的神秘案件了。
萨克斯走向自己的车子。引擎轰然启动,车子离开路边,蓝色的烟雾四下飘散,在红彤彤的夕阳之下,被映照成紫色。
74
对于自己竟然没有推断出嫌犯的身份,林肯·莱姆非常不高兴。直到警察搜查了尸体,再加上帕米拉的解释,他才知道比利·海文其人。
“总之,我早该猜到的。”他对库柏和普拉斯基说道。
“猜到什么?”普拉斯基正在从证物袋里夹出什么东西,他放下袋子转过头对莱姆说。
“猜到比利跟斯坦顿一家有关系。还记得哈莉特的反应吗?当阿米莉亚告诉她比利死了的时候。她简直歇斯底里。我就该看出,他们两人很熟,非常熟。还有那个儿子,乔希。他听到的时候,我看他都快昏过去了。我就该推断出,就算嫌犯不是他们家人,也是亲戚。现在我们知道他是外甥,还知道了他的名字。但还需要知道其他关于威廉·海文先生的所有细节。菜鸟,你去查,stat。”
“这个‘stat’是拉丁语,衍生自‘statim’,是‘立刻’的意思。”普拉斯基接话道。
“哦,是啊,没错。你研究过古典文学。我还记得,你也研究过犯罪电影,在这类电影中出现跟剧情不相干的插科打诨,通常都是为了转移观众的注意力,让他们忽视蹩脚的剧情和人物发展。
“E.g.,你总是提到的那些会纠正别人语法的杀手。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干正事了吗?”
“‘E.g.’,是‘Example gratia’的缩写。”普拉斯基嘟囔着,开始迅速打字。
几分钟后,他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用一种决定性的口吻说:“Negotium ibi terminetur。”
“任务完成。”莱姆翻译道,“但更优雅的说法是‘Factum-est’。语调更悠扬。这就是拉丁语的问题。听起来总像是在嚼石头。上帝保佑拯救这门语言免于失传的意大利人和罗马人。”
普拉蒂基读着屏幕上的信息:“马修·斯坦顿是家中独子。但哈莉特有个姐姐,伊丽莎白。她嫁给了艾贝特·海文。二人有个儿子,威廉·海文。艾贝特曾是‘美国家庭第一委员会’元老,但他们夫妇在儿子小时候就去世了。”读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死于戴夫教派事件。他们去那里给戴夫教派的人提供枪火,围城时也被困在了里面。”
“从此之后,威廉就跟哈莉特姨妈和马修姨夫一起生活。他通常被称为比利。他由于有前科,但是未成年犯罪,所以犯罪记录被封存,档案里看不到。是一桩攻击他人的仇恨罪。他在学校里殴打一名犹太男孩。然后用一根冰锥和墨水在那个孩子的上臂刺了个纳粹符号。当时他才十岁。这是当时的照片,你可以看看。”
莱姆注意到,那个刺青相当专业。两种颜色,还打了阴影,勾边也干净利落。
“然后他进入南伊利诺伊大学读艺术和政治科学。之后,因为某种原因,他开了家刺青工作室。”
比利的背包里有两张在城中租房的收据。一处位于默里山(Murray Hill),写的是赛斯·马克奎恩,也就是帕米拉男朋友的名字。另一处是以化名弗兰克·塞缪尔的名字租下的,靠近唐人街,在运河街上。刑侦组去这两个地方搜查过了。比利打扫得相当彻底,但在第二处被当作工作室的房子里,鉴证组发现了一些设备和玻璃盆栽箱,比利利用它们培育植物,萃取和提炼毒药,作为杀人工具。
这些盆栽箱和配套的灯光设备现在都放在莱姆的工作室里,远远地靠在墙边。除了其中一个。那是一个密封的箱子,里面放着肉毒杆菌的孢子。德里特里克堡来的生化专家认为最好把这个箱子交给他们。莱姆对证物的占有欲一贯很强,但要把这个箱子交给别人,他没有任何意见。
我们的这位犯罪专家把这些植物一一登记在册,期间注意到毒芹长得尤其可爱。随后他打电话给弗雷德·德尔瑞,他负责联邦调查局那边的调查工作。莱姆告诉他自己的发现。德尔瑞唠唠叨叨地说:“那真是王炸,大概仅次于萨达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吧。而且那个地方的两个街区之外就是我最喜欢的中餐馆,快乐熊猫——运河街上那家。不,不是莫特街上那家,也不是第六大道上那家。是总店,也是最正宗的。美味啊,那里的海蜇。不,不,超乎想象的美味。好了,等你写好报告再打给我。”
挂上电话,莱姆听到房间另一端传来笑声。
“这可太棒了。”梅尔·库柏盯着电脑屏幕赞叹道。
“怎么了?”莱姆问道。
普拉斯基笑着把屏幕转过来:是纽约邮报的在线电子版。一则关于斯坦顿一家的报道,起的标题是《毒笔》。
指的是比利·海文的凶器。
巧妙。
库柏和普拉斯基继续分析和分类从帕米拉的公寓和比利的两处住所找到的证物。莱姆回到证物台边。
“手套。”他叫道。
“你想要——?”托马斯问道。
“手套!我要跟证物亲密接触一下。”
托马斯费了点力气,给莱姆的右手戴上了手套。
“现在,拿那个。”他指指那本写着“改造诫令”的薄薄的笔记本,这里面满满记载了下毒阴谋的细节:时间,受害者的选择,地点,警方办案程序,关于莱姆的犯罪书籍《连环城市》的摘抄,以及如何“预判预判专家”。所以笔记都由比利那手漂亮的草书写就。这并不令人意外,毕竟他的艺术天分那么高,连手书都像是专业抄写员完成的精装书稿。
稍早之前,莱姆看过一眼这本笔记,但现在他想好好研究一番,看看还有没有关于其他共犯的线索。
托马斯把笔记放在他轮椅的扶手上,莱姆翻页阅读了起来。他翻阅的样子时而笨拙,时而优雅,但总是那么自信。
注释:
[1]《宋飞传》(Seinfeld),是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播出的广受欢迎的情景喜剧。
第五章 重逢
十一月九日星期六下午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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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壮实的秃头男子,身穿一件灰色大衣,迈着八字步,沿着旷阔的人行道前行。他提着一个破旧的公文包。街上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身材或走路的样子。他尽可能地不引人注意。可能是商人,会计,广告公司经理。他是魔法世界的麻瓜,是艾略特诗歌中无聊的普鲁夫洛克。
他喜欢这一带。格林威治村确实没有苏荷区或三角地那么时髦,而是更有家常气息。小意大利兴起又衰落,但格林威治村依然是曼哈顿本地人的大本营:文艺人士,艺术家,欧洲移民的后裔。在这里居住的都是普通家庭,由矮胖、秃顶的丈夫、冷淡的妻子、理想远大而谦逊的儿子和聪慧的女儿组成。他在这里毫不起眼。
考虑到他要完成的任务,这再好不过了。
太阳就要落山,气温很低。但天还亮着,过去几天的冻雨也停了。他走到一家精品咖啡的窗前,读起一本脏兮兮的菜单。这是一家真正的意式咖啡馆。早在那个西雅图人(而不是西西里人)想到要创办星巴克之前,这家店就在用蒸汽打奶泡了。
他的目光透过橱窗上早早贴上的圣诞节装饰往里看,端详着远处靠墙一张桌边的景象:一个身穿酒红色毛衣和黑色紧身牛仔裤的红发女人坐在那里,对面是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男子身材瘦削,看起来像是个即将退休的律师。女人正在问男人什么问题,并把他的回答记录在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上。他还注意到那张桌子有点摇晃。东北偏北方向那根桌腿的楔子没有塞好。
他仔细观察着这对男女。如果他对床笫之事感兴趣的话(其实他并不),就会意识到那个女人很有吸引力。
他马上要暗杀的这个阿米莉亚·萨克斯,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
窗外的这个男人戴着一双手套,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似乎再正常不过。运气不错。那是双黑色羊毛手套,因为每块真皮留下的印记就像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这也就意味着,可以追踪。
但毛料呢?就不会。
现在,他注意到了阿米莉亚放包的地方,就在她椅子后面。这里的人太没有防备心了。要是在南美,那里的人会把包用一根尼龙绳绑在椅子上,就是用来绑垃圾袋或者绑犯人手腕的那种。
包上有搭扣,但这难不倒他。几天前,他买了个跟她一样的包,一直反复练习如何悄悄把东西放进去。实际上,他已经练习很多年这样灵巧的手法。最后,他的技巧练得炉火纯青,可以在三秒钟之内打开包,把东西放进去,再关上搭扣。他练习了上百遍。
现在,他把手伸进口袋,握着一小瓶止疼的非处方药,跟阿米莉亚·萨克斯常吃的那种一样(他事先问过萨克斯的药剂师)。她以前有关节炎,但他发现,最近她不经常犯病了,但还是偶尔会吃那种药。
啊,我们的身体要让我们经过多少试炼啊。
瓶子里的胶囊看起来跟外面卖的一模一样,但其中有一处不同,就是他的每一颗胶囊里都装着高浓缩的锑。
锑跟砷一样,是一种类金属化学元素。名字来自于希腊语中的“流放的孤独”。过去有些放荡的女人会用锑来描画自己的眉毛和眼线,这其中就包括圣经中的荡妇耶洗别。
锑这种元素分布广泛,用途也很广泛,现代工业中就经常用到。但是纵观历史,化学元素符号Sb,原子序数为51的锑,也是成千上万起痛苦死亡的罪魁祸首。比如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就是其最著名的受害者(不过他到底是不是被蓄意毒害依然是个历史悬案,也许这要问他的宿敌安东尼奥·萨列里了)。
萨克斯开过刀的膝盖,早晚会再次疼痛。到那时,萨克斯就会吞两颗药。
随后,她的疼痛并不会缓解,她会感到剧烈头疼,呕吐,腹泻,四肢麻痹。
她会在几天之后死去,而媒体会报道说,她是比利·海文案的另一个受害者,比利在被射杀之前,想办法把毒药丸塞进了她的包里。
尽管斯坦顿一家跟这次即将发生的谋杀毫无关联。
这位站在精品咖啡店门口,准备谋杀萨克斯的男人真名叫查尔斯·维斯帕西安·黑尔。但他还有其他几个名字广为人知,其中一个叫作理查德·罗根。而最近用过的一个名字是戴夫·维勒,就是那个联系纽约调查局、控诉新手警察普拉斯基瞎捣乱的愤怒律师。
但在这许多名字中,他最喜欢的也是最能代表他个人特质的则是:“钟表匠”。这个外号一方面展现了他策划精妙罪案的高超技巧,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他对于钟表的热爱。
现在,他就低头看着这么一只文图拉(Ventura)SPARC Sigma MGS腕表。这是一只价值五千美元的液晶数字表。黑尔拥有一百一十七只不同的钟表,虽然其中也包括电子手表和电池手表,大多数都还是指针式的。其中包括名士表(Baume&Merciers),劳力士,泰格豪雅。他曾有机会偷走一只价值六百万美元的百达翡丽星历89(Calibre 89),这只表是该品牌成立一百五十周年的纪念款,也是有史以来最时尚最复杂的表。这只18K金打造的怀表除了显示时间之外,那些小窗和指针还可以显示月相、动力储存、月份、气温、复活节日期、星座、日落时间以及双针计秒。
然而黑尔选择不偷走这件杰作。
为什么?因为这块百达翡丽是上个时代的遗迹。现在是全新的时代。指针式手表已成过去。黑尔花了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一点。几年前他被林肯·莱姆逮捕,也让他知道整个世界都已经改变。
黑尔准备好迎接黎明了。
他手腕上的文图拉,就是计时器界新面孔的最佳代表。它无与伦比的精确让黑尔感到无比的愉悦和安心。他又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开始倒数。
四……
三……
二……
一……
咖啡店后方传来刺耳的火警铃声。
黑尔在自己的光头上戴了一顶羊毛帽,走进这家奇热无比的咖啡店。
没人看见他进来,包括阿米莉亚·萨克斯和她的谈话对象。
他们都盯着厨房。二十分钟前,他在那里的架子上放了一只独立式烟雾探测器。这只探测器又旧(其实并不旧)又油腻(这倒不假)。工作人员很快会找到它,以为是谁不要了,随手放在这里的。然后他们就会把探测器拿下来,抠掉电池,随手扔了。没人会再记得这次假警报。
阿米莉亚跟其他人一样四处张望,寻找烟雾的来源。但没有烟雾。当她的目光回到厨房门(警铃正在门口响个不停)上的时候,黑尔就在她身后坐下,借着把公文包放在地上的时机,悄悄把药瓶放进她的包里。
新纪录诞生:两秒钟。
随后他环视四周,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在这个可能发生火灾的地方享受一杯拿铁?
不,他决定去别的地方。男人站起身来,走进室外的寒风中。
警铃声停止了,看来电池被扣掉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萨克斯转身继续喝她的咖啡,记她的笔记。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浑然不觉。
“钟表匠”转个弯,走向西四街的地铁入口。他在凛冽的寒风中行走时,一个有趣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砷和锑都是类金属,兼具金属和非金属的特性,但都不够硬,没法制成耐久的物件。
他很好奇:那有没有可能用这些毒药制成计时器呢?
真是个有趣的想法!
他知道,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个想法都会占据着他丰富多彩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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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照办吧。”林肯·莱姆说道。我们的这位犯罪专家独自待在工作室里,一边打免提电话,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网页——网页上展示着一些相当精美的古董和艺术品。
“这个嘛。”电话那头的人是纽约市警察局的一名警监,他人现在在警局总部大楼里。
“怎么了?”莱姆没好气地说。他曾经也是一名警监,莱姆从来不把职衔当一回事,能力和智慧更重要。
“这样有点不合常规。”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莱姆心想。他自己也曾在一个公务员的世界里当过公务员,他知道有时候你得玩一些手段,他能理解对方的不情愿。
但他无法容忍。
“我知道这不合常规,警监。但我们必须发布这条消息,事关人命。”
警监有个很少见的名字,叫刀哥菲尔德(Dagfield)。
谁会叫这种名字?
“这个嘛。”刀哥充满戒备地说,“这要经过编辑和审查——”“是我亲自撰文,不需要编辑。你可以审查,现在就审,没时间了。”
“你这不是让我审查,你是让我发布你刚发给我的东西,林肯。”
“你看过了,你读完了。就是审查过了。我们一定得发布,刀哥。十万火急,非常紧急。”
一声叹息。“我得找个人报告。”
莱姆在想自己还能出什么牌。没多少底牌了。
“情况是这样的,刀哥。我不可能被开除。我是独立顾问,全国各地的辩护律师都想聘请我,就跟纽约市警察局一样;说不定他们还想开更高的价钱。如果你不照我写的发布新闻稿,我的意思是原封不动地发布,我就去帮那些辩护律师打官司,再也不帮纽约市警察局干活了。等你们警察局长发现我开始帮他们对付政府,估计你的公职就丢了。我看你可以去卖快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