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先喝上一杯,喝了这杯,咱们就算亲近了。”
“那真是谢谢了。”
将啤酒倒好后,两人碰了碰杯。武井将自己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猫丸只是轻轻地嘬了一口,就把整杯酒都推到了成一面前。
“我酒量一般,剩下的就由他替我喝了——武井大叔,这儿的烤鸡肉串,味儿说得过去吗?”
“何止是说得过去而已。”
武井顶着通红的脸笑着。
“这家的烤鸡肉串可是浅草最出名的!”
“那太好了,我得尝尝。”
“这儿的炖杂碎也好吃,有不少人专门从隅田川对面过来,就为了吃这个。”
“这可真不错——老板,来三人份的鸡肉串和炖杂碎。”
“好——嘞!”
吧台那边传来了劲头饱满的应答。
“来,小哥,一口闷!”
武井把啤酒瓶推到成一面前。
“啊,谢谢。”
在武井的极力相劝下,成一不由自主地很快喝空了杯里的酒。空腹饮酒让冰爽感渗透全身,令他无比舒适。
“喔,小哥喝得爽快!快,再来一杯!”
成一的面前倒上了第三杯啤酒。
“这位武井大叔与穴山大叔可是老交情了。”
猫丸说罢,成一被喝下去的酒猛地呛了一口。慈云斋的朋友?在他眼里,这个男人只是个住在平民区的普通大叔而已。
“武井大叔你也喝。”
猫丸周到地给武井倒上酒。
“穴山大叔遇害,我感到非常遗憾。”
“是啊……他还没满六十岁啊……虽然小善也常说自己会不得善终,但还是太可怜了啊……”
武井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似乎在强颜欢笑。
“请问您说的小善是……”
成一好奇地向猫丸对面的武井问了一句。
“嗯?——哦,小哥你只知道他现在的艺名吧。”
武井用朦胧的醉眼望着成一。
“过去小善是用原名活动的——穴山善介——善介是他的原名。当时人称‘吞天阿善’。在一群伙伴中,他是名气最响亮的那个。”
“吞天阿善?”
“没错,吞天阿善。对艺人来说,只有拥有自己的绰号才算够格。别看俺现在是个糟老头子,当时俺‘走绳阿哲’的绰号也是响亮得很呢!”
“您是……艺人吗?”
成一惊讶地瞪圆了双眼,猫丸像看热闹一样笑嘻嘻地望着他。武井继续说道:“是啊,俺和小善都是地道的浅草艺人,而且不是在六区表演,是正儿八经地在浅草公园表演。”
“公园?”
“没错,街头艺人。不过嘛,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已经不知道了。现在的庙会里顶多还剩下几个叫卖蛤蟆油的小贩。小哥你见过那样的人吧?”
“嗯……”
成一茫然地点了点头,武井冷不防地挥起手中的筷子。
“瞧一瞧看一看啊!来看看俺手上这把宝刀,这世间没有它斩不断的东西!如各位所见,俺只需在这张白纸上轻轻一划,就能一张变两张,两张变四张,四张变八张,八张变十六张,十六张变三十二张,纸片恍似比良暮雪从天而降!但别看它如此锋利,只要在刀身两侧涂上这蛤蟆油,它就连一张白纸也划不开!您瞧好了,无论是砍是拉,怎么割都没事。但要是擦去了这蛤蟆油,就连一寸厚的铁板也能一刀两断!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他口若悬河地说着贯口,声音听上去完全不像刚才那样醉醺醺的。但更令人惊讶的是,猫丸迅速地接了下去。
“清晨十分,万物影影绰绰,目视不清,一片恍惚迷离当中,看不出事物的形状与模样。山寺里钟声雷雷,童子以杵撞钟,分不清是钟响还是杵响。各位看俺手中这个茶罐,中有一寸八分大小的唐人风发条人偶。说起人偶手艺人,有名的有京都的守随、大阪的竹田缝之助、近江的大掾、藤原的朝臣。而俺这个乃是近江手艺人所制,人偶咽喉安着八枚齿轮,背后别着十二枚别扣,将枣子置于大路上,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后,人偶就会破罐而出。”
他的流利度也完全不输武井。成一固然吃惊,武井则更为惊讶。
“咦——这可真了不得。小哥,你很行嘛,在哪学到这个的?”
“不敢当,只是边看边模仿来的。班门弄斧,真是惭愧惭愧。”
“哪里哪里,很了不起啊。你这一口江户腔可是流利得很呢。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出息,俺高兴啊。来,咱们喝一杯!”
“这个嘛,就还是让他来替我喝吧。”
猫丸说着拽了拽成一的胳膊,武井在成一手中的空杯里倒满了酒。
“这位小哥,你也知道蛤蟆油?”
“这个……我不太清楚……”
“什么嘛,原来你只是负责喝酒的,那你喝吧,一口闷。”
“嗯……我喝了。”
“哦?看来你唯独喝酒还算痛快。来,再满上一杯。”
啤酒一杯又一杯地续着。
“那武井大叔,咱们继续谈穴山大叔……”
猫丸不经意地说回了正题,武井的喉咙咕嘟地响了一声。
“哦,对了,我们要说小善来着……”
“是啊。”
“小善……小善他是昨天没的……不,已经是前天了……直到现在俺还没法相信。俺认识的那个小善——就在前几天晚上,俺还和他在这儿喝酒来着。俺直到现在也不能相信……”
“您的心情我懂。”
“小善……他是个好人啊……作为艺人也是第一流的。而且小善能说会道,只要他一开口,路上的行人一下子都会凑过来,俺看在眼里,真是既不甘又羡慕。除此之外,他的杂技也精湛得不得了,在人体水泵这招上,没有人能胜得过他。”
“人体水泵?”
“没错,就是像水泵一样,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吞到肚子里的技巧。”
“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吞天阿善’这个绰号吗?”
“是啊,小善的杂技真是有趣极了。钢针、灯泡、金鱼、剃刀……首先吞下各种各样的东西,再按观众说的顺序吐出来,真是精彩极了。他甚至能吞下连着电线的灯泡,灯泡在他的肚子里一下子亮起来,惹得观众们都哈哈大笑。”
成一被吓了一跳,不禁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能把各种物品吞进腹内再吐出来,没想到慈云斋还会这种杂技。
但猫丸轻轻用眼神示意成一不要出声。
“原来穴山大叔过去是表演这种杂技的街头艺人啊。”
“是啊,过去有很多像俺们这样的。在浅草公园或是浅草观音像之类的地方,人们会排成长队观看表演。那时候真是热闹极了。到处都是小商小贩,有靠托儿卖货的,有靠说套话卖货的,有占卜算命赌棋的,还有牵条会算术的小狗过来展览的——一到晚上,煤油灯唰地成排亮起,年轻姑娘们高声唱起《安来节》,光问价不买货的客人挤得到处都是……怎么说的,显得特别有烟火气。旧杂货摊、旧书摊,还有拉洋片和变戏法儿的。大规模一点的会用苇草搭个简易小屋,在里面表演马戏,给人参观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得花钱才能进去。在里边能看蛇女、看骨头架子跳舞、看女人玩相扑、看辘轳首、看熊女、看大力女……最有意思的是看蛸男表演,只见他胳膊腿儿左拧一下右拧一下,就能钻进一个不丁点儿大的箱子里。接着三个年轻人把箱子翻过来转过去,再拎在手里抡来抡去——真不知道那帮家伙现在到底都在干啥,不知道还在不在庙会上了,他们真的都很有艺人的心气儿啊。原来俺认识一个熊女,别看浑身是毛,可她为人真的很好。背地里总是那么努力,又很彬彬有礼,比那儿的其他姑娘都稳重得多。但她出现在客人面前时又很有艺人范儿。别看是让人参观,可她一点也不怕生。只不过她的钱却总被几个野蛮的家伙抢走。有个叫顷助的侏儒,每天都去抢她的钱,然后跑去赌骰子。欺负得她每天晚上都像个孩子似的哭着,求他能还自己一点,可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根本不可能还给她。不过在表演方面,那里的所有人都毫无疑问有着身为艺人的自尊心,大家都是抱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去表演杂技的。”
武井抬头向上望着,嘴里面叨咕个不停。猫丸也少见地从头到尾闭着嘴巴,老老实实地听对方继续讲着。
“但在所有人中最耀眼夺目的,还得是俺——俺们这些本领高强的艺人,因为俺们都有着看家绝活。像是大神乐、椅子戏、足技、杂耍、腹语术什么的。俺们这边是俺、小善,还有大力士古田在一起搭伙,俺们三人并称‘三巨头’,因为俺们仨在这片也是小有名气,当时还和歌舞团的姑娘们有过不少风流韵事。过去那些杂技可了不起得很——原本俺是关西的艺人,在那边和女老板闹翻被她给炒了,所以才到这边来营生的——货真价实的瓦片,三十块,俺一下就能劈开,比现在那些玩空手道的可厉害多了。就像这样屏息运气之后,大喝一声,就能单手劈开三十块瓦片,干脆利落,就是一下子的事儿,了不起吧?不过瓦片摞得太高也不好办,一不小心就全倒了。哇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这位叫猫什么的小哥。”
“可不是嘛……武井大叔,咱们差不多该换清酒了吧。”
猫丸笑吟吟地说。
“喔,猫小哥,你很懂喝酒嘛——喂,那边那位专门负责喝酒的小哥,你没啥问题吧?”
“嗯,好的……我陪您喝。”
“很好,就得这样。老板,给俺们上五壶!”
看样子喝得有点上头,武井原本粗重的声音又抬高了好几个调。
“后来呢,俺们年轻的时候也爱到处周游——虽然浅草也很中意,但那会儿年轻嘛,就是想出去走走。当时俺们马不停蹄地跑遍整个日本,哪里有庙会祭典,哪里就是俺们的舞台。我们像流浪汉一样,旅途是一段接着一段。当时俺们甚至还去过亚洲其他地区,那可真是太有趣了——以艺人的身份走南闯北,花天酒地,无论去哪都大受欢迎。吃香的喝辣的,每晚都是觥筹交错。当然,有的时候还是很辛苦的,但那时候年轻,俺们也丝毫不在乎。可回到日本不久后,老家在轰炸中被烧毁,日本也输掉了战争……”
武井在空杯里咕嘟咕嘟地倒上酒。
“因为疲劳过度,那时候俺还服用一些药物……俺和小善说过,自己恐怕将来会不得善终,可没想到小善居然会先俺而去……他这个人心好,也很爷们儿。每当俺们在外面和当地的流氓混混儿有冲突时,打头去和对面谈判的都是小善。真是个好人啊。”
武井摇着头发花白的脑袋,一口气干掉了杯中的酒。
“但最重要的是,小善真的很爱杂技。一旦小善发现感兴趣的杂技,就会过去缠着人家教给他——他又非常聪明,那些杂技一学就会。当时有个人叫三龟太郎,会耍南京玉帘,小善一下子就学会了,后来他的生意都没法做了,只能干发牢骚。就这样,小善掌握了各种各样的杂技。不过其中最有趣的,还是他的人体水泵。前一秒还一脸严肃,下一秒就把电灯泡一下子吞进了嘴里,光是看着就让人想笑……”
武井已经开始口齿不清起来。或许是陪着他太久的缘故,成一感觉自己也有了些醉意,同时还伴随着困意和饥饿感。然而他觉得心情不坏。不但周围的吵闹声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就连店里的醉汉们粗野狂放的笑声,如今听起来也只是像背景音乐一样令他感到愉快。
“那么武井大叔,穴山大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事灵媒师这行的?”
猫丸问道,看样子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武井又在杯子里续上了酒。
“啊啊,灵媒师吗……那种玩意儿算什么……明明小善的技巧还在,就算现在也能继续吃杂技这口饭。可他总是说什么时代已经变了……”
“是啊,是啊……既然这样说,那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起了灵媒师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嘛,差不多是十年前吧……啊,对了,是在差不多十年前。因为俺记得那年上野的信浓庵正好倒闭了。”
“穴山大叔为什么会想到做灵媒师呢?”
“不太清楚……可能由于他热衷杂技吧。不管是什么形式,他如果不做点什么,肯定是闲不下来的。”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一定要做灵媒师的,对吗?”
“算是吧,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小善性格里有些地方像个孩子那样天真无邪,他特别喜欢吓唬人。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技巧太有自信……他最擅长用麻利的戏法吓唬人,幽灵那套应该是最有意思的一个了。”
“是为了……吓唬人?”
“是啊。他做灵媒师,没有过一丝要赚大钱的想法。毕竟他这个人视金钱如粪土……在俺看来,他纯粹是在行善。”
“行善?”
“没错,就是行善。”
武井说完这句话,喝了一大口杂碎汤。
“喂,猫小哥,知道小善平时是怎么做的吗?”
“不知道,怎么做的?”
“说出来真是惹人发笑——喂,老板,再上五壶清酒——小善他说自己受人所托,会去别人家里开降灵会或是做做除灵之类的活儿。”
“嗯嗯。”
猫丸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向前探出身子。
“最开始呢,他会先尽可能讲些不怎么吉利的话吓唬对方。你们也知道,小善长得本就吓人,再顶着那副表情说些荒诞的、令人不愉快的事——例如对方的家人遭到了诅咒,或是这家的女儿被鬼怪附身了什么的,让他这么一说,全家人都会被吓得不行。不过这也在所难免,毕竟小善一向能说会道。俺跟他去过一次,当时简直都要笑出来了。小善的演技实在太高明了,骨子里都是戏啊……”
“原来是这样。”
“然后呢,狠狠吓唬人家一顿之后,就结束了。小善会告诉他们,只要家人之间和睦相处,恶灵就会退散。”
“什么?”
“这话从俺嘴里说出来,可能有点像开玩笑。你看,小善他用了那么可怕的语气,那么复杂的话术,最后光是告诉人家,只要全家人齐心协力,增进感情,恶灵就会被这股力量驱散之类的话——配合着他的样貌说出这种话来,看上去就更煞有介事了。”
武井笑着,黝黑的面庞上满是褶皱。只见他大口大口喝着杯里的酒。
“前一阵子也是,一个老婆子得了癌症快要死了,他跑去那儿举行降灵会——说是要召唤那个老婆子已经过世老伴儿的灵魂——那个时候他说的是‘别怕,等你过来了,咱老两口还在一块儿’。”
猫丸陷入了沉默。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光是用指尖扯着垂到自己眼前的刘海。
“当时那个老婆子,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小善是这样告诉俺的。这阵子也是,有一家人坚信家里盘踞着恶灵。小善去了那里对人家说——不必担心,盘踞在这里的只是家中先祖们的灵魂,他们只是担心家人生活是否和睦,前来查看而已——小善做的都是这样的事。那家人很高兴,多给他不少礼金,但小善坚持只收最开始谈好的那些——小善他的确会做出这种事来。”
武井咕咚一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穴山大叔……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猫丸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谁知道呢……或许因为他还是爱着杂技吧……小善的老婆儿子没得很早……俺在想,家人对他来说,会不会是个一直解不开的心结……但这方面俺也不是很清楚了。”
“对了,武井大叔……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猫丸睁着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您知道穴山大叔在开降灵会时,具体用的是什么手法吗?”
“小善的……手法?”
“嗯,像是不用手碰,就能移动玩具和小型铜钟,或是让一块发光的布条在空中起舞之类的。”
“不知道,这些俺也不太清楚。这类事情就算俺问小善,他也不肯给俺解释。就像过去那些变戏法儿的人一样,不管怎么问都只是笑着,但从来不肯告诉俺里边的诀窍。”
“原来是这样……但武井大叔您是怎么想的?既然您和穴山大叔曾是同行,应该能看出点儿端倪来吧。”
“俺吗?俺可不行。俺和小善不一样,手脚笨得很,头脑也不如年轻时灵光了。说到底,俺对杂技的态度就没有小善那么热忱……”
武井说着,用手把自己的右膝敲得梆梆作响。那条腿看上去虽然不像有什么大问题,但他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过去,俺也能在细细的麻绳上轻快地行走——还有着‘走绳阿哲’这个绰号,现在却沦落成这副狼狈相,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武井说着,继续将酒往喉咙里灌着。
“小善做的那些事……可能的确是在弄虚作假。他用来骗人的手段,肯定是天衣无缝……但是猫小哥,小善他干的都是好事儿,至少不是什么没脸去见老天爷的事儿……这些你是知道的吧?”
武井的话语里夹杂着呜咽。
“我清楚,我很清楚。”
猫丸连连回应,仿佛在安慰他。
武井湿润了双眼,不停地点着头,仿佛面前的人就是穴山一样。
从店里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两人把烂醉如泥的武井托给了店里人照顾。店里的人告诉他俩——这已经是常事了,不必担心。然而这顿酒最后依然是成一结的账。
成一与猫丸一同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
室外的气温非常适合散步。
恰到好处的醉意令人无比舒适。街上的霓虹灯耀眼夺目,连街上那些步履蹒跚的醉汉,现在看着似乎也不那么讨人厌了。成一的心情也是一反常态地愉快,他叫住了走在前面的猫丸。
“喂,猫丸学长……那个灵媒师,好像不是什么坏人。”
猫丸一言不发,只是匆匆忙忙地走着,他那件松垮垮的外套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成一再次喊道:“刚才见了武井大叔,也算是收获不小。猫丸学长,你怎么知道他是那个灵媒师的朋友?”
“稍微调查一下,这点消息还是能得到的。”
猫丸的话听着令人很不舒服。
“不过学长你真挺了不起的,光是得知慈云斋不是个坏心眼儿的家伙,就已经是今天的重大收获了。”
“你怎么还这么幼稚?”
猫丸说罢回过了头。
不知从何时起,猫丸的目光变得仿佛要择人而噬般凶恶。
“我不是刚告诉过你看待事物要全面吗?这也只不过是事物的一个侧面。他是慈云斋大叔的朋友,自然不会说他坏话——这种事情只要冷静想想就能清楚。”
成一心头一凛。
“那学长,刚刚武井大叔的话,也只有一半可信吗?”
“谁知道呢,这么想总不会有错就是了。”
猫丸漫不经心地说着。
有点出乎意料。
这位学长平时虽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方才在听过武井的话语后,难道他都没有丝毫的感动?难道连那样的肺腑之言,他也要冷冰冰地进行看待和分析吗?——但话说回来,成一原本也不记得猫丸真正地展现过他的心意。他常常用话痨和“毒舌”加以掩饰,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却从不让别人看到。
想到这里,成一原本兴奋的劲头不由得有些低落。光靠表面行为无法准确把握事物的本质,必须要了解事物的内在——成一不禁觉得自己碰了个大大的壁。
“不过成一,我有个有趣的发现,这才是重大收获。”
猫丸突然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咦?什么发现?”
成一疑惑地问。
“我说你小子,关键的内容根本就没有听到嘛,就是人体水泵啊。”
“我当然听到了,没错,人体水泵。使用那招就可以在空无一物的情况下,让一些物品出现对吧。”
“没错,而且从嘴里吐出来的动作是用不到手的。”
“这招可真是了不得,之前完全没有想到。”
“还记得吗,直嗣不是说过——那位灵媒师大叔,在降灵会之前不吃任何东西——就是你们家保姆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时。”
“是啊,降灵会举行前富美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但舅舅却说他在斋戒什么的……”
“对吧?这件事情可以作为旁证。”
猫丸停下脚步掏出香烟。
“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储物室’里混进咀嚼过后的食物嘛。降灵会前毫无疑问是要保持空腹状态的。”
“然后把念珠之类的东西从肚子里取出来吗?”
“没错。过世的家人使用过的物品突然出现,一定很有轰动效果。你还向我提过灵能对吧?”
“是啊,他给外公展示的那个……”
“没错,那招应该也是他使用了什么伎俩做到的——就像这样。”
猫丸站在原地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随即慢慢地把烟吐出来。
“但这么简单的把戏肯定行不通吧?我听说他吐出来的烟是相当多的。”
听完成一的话后,猫丸脸上笑吟吟的。
“有一种东西不是能产生大量烟雾吗?”
“产生大量烟雾?”
“是啊,唉,真够迟钝的。难道你连干冰都不知道?”
“干冰?”
“没错,卖冰激凌的小贩不是经常把它放在箱子里保持低温吗?只要将干冰扔到热水里,就会产生大量烟雾,不过准确地说,那应该算是雾气——难道说你没有这样玩过?”
感到惊讶的反而是成一——这个人平时玩的难道都是这些吗?
“当然,干冰这玩意儿要是吞下肚去,连胃壁都会被烧烂的。但如果是这样呢——先在乒乓球上开上许多小洞,然后剖成两半,将干冰装进去,最后再重新粘好……”
“哦哦,最后把它给吞下去是吧。”
“毕竟那个大叔连电灯泡都能吞下肚去,我说的这种事应该只是小菜一碟。这样的话既能够不伤到自己的胃,携带起来也很方便。只要事先喝下足够的白开水,然后向兵马老爷子吹嘘自己能够操纵灵能,最后找准时机偷偷把乒乓球吞下肚去——这样一来,水就会从乒乓球上的小洞渗到里面去,瞬间冒出大量蒸汽。因为有乒乓球保护着,所以也不用担心汽化时产生的热量会伤到自己的胃部。”
“也就是说他给外公看的,就是用这种方法吐出的烟雾吗?”
“没错,由于水蒸气遇冷后形成的雾气密度比空气高,因此在吐出来后会沿嘴边缓缓下沉,就像瀑布一样奔涌而出。这种蒸汽比香烟的烟雾更具有厚重感,因此看上去也十分逼真。”
“原来是这样……”
成一钦佩地回望着猫丸圆溜溜的眼睛,他想这种方法应该能行得通。最近这位学长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恐龙化石身上,没法专注于解决这边的案件。不过现在恐龙事件已经结束,猫丸的机敏终于显露锋芒。照这个势头下去,他或许真能发现案件中的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