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哥哥你还记得吗?昨天在会客室里,大内山大哥他们讲过的内容。”
因为有点害羞,所以我没能直接叫出神代大哥的名字。
“会客室里?——什么来着?”
“还记得吗?就是残留意识那些。”
“哦,那个啊……怎么了?”
“嗯,昨天在那个……降灵会举行之前,我也感受到了。”
仿佛电击般瞬间穿过我身体的,某个人的意识、念头……那股阴森的恶意。
“左枝子,你说的是真的?”
在我说完这件事后,哥哥有些过于激动。他似乎突然紧张起来,甚至把我吓了一跳。
“……嗯……嗯,真的。”
“就在楼梯上?楼梯的哪里?”
“……最上边。”
“右边?还是左边?”
“我说过了呀,就在扶手这边。怎么了,成一哥?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
“听我说,左枝子。”
哥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冷不防地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什么都不用挂虑。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就算豁出性命也会。所以不要在乎这些,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嫁出去,离开家门的那一天到来。在此之前,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听到了吗?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真是的,哥哥你怎么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哥哥这副一本正经的态度真是莫名其妙……我嫁出去?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哥哥你在乱说什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
哥哥时而激动时而消沉,这会儿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了。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别老闷闷不乐的。”
“可以呀,不过哥哥还是好怪。”
我哧哧地笑着说道。
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古怪,但我的心情还是稍稍轻松了些。
这下总算能睡着了……
◇成一21
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不好,这下彻底迟到了……想到这儿的一瞬间,成一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但下一瞬间,他就叹着气重新坐回床上。纷繁杂乱的片段在大脑中不断复苏——烛光下家人的面庞、灵媒师倒在椅子之间的扭曲的身体、“西乡”柏木警官紧紧瞪着他的那双牛眼,还有凌晨和他交谈过的左枝子畏惧的样子……
由于早晨太过疲惫,他觉得自己就算去了公司也没办法正常工作。心想反正还攒着年假没用,于是在九点多给公司打电话请假后便放心睡去了。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感到相当疲惫。
成一揉着因缺觉而浮肿的双眼,换好衣服后下了楼。昨晚发生过案件的房间里依旧人声嘈杂,似乎有许多人在里面忙碌地工作。看样子警方还真够锲而不舍的。
要是被警察看见,估计又会被他们缠上,于是成一轻手轻脚地向厨房那边走去。
厨房里,富美正穿着白色的围裙忙碌着。成一一进厨房,富美立即就笑逐颜开。
“哎呀呀,小少爷您终于醒啦。”
“嗯,差不多睡够了……”
“要吃些早饭吗?”
“吃不下去,反正也快到午饭点了。”
“至少喝点咖啡吧。”
“嗯,好吧……他们来了?”
成一用眼神示意着门外,富美一副厌烦的样子。
“可不是,一大早就来了。”
富美说着,将手叉在自己胖墩墩的腰上。
“真是的,在家里走来走去烦死人了,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连害死老爷的凶手都没找出来,还好意思这样。”
“不过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查,或许也是为了破外公的案子。”
“那也未免太久了吧,昨晚开始就一直是那个样子。电视里的那些警察面对再难的案件,都能在两个小时内破案呢。”
“如果是连续杀人案,长点的要花上三个月呢。”
成一苦笑着抛下这句话,走进了餐厅。
餐桌旁只有多喜枝一人,她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用胳膊拄着下巴。
“成一啊,公司请假了?”
“嗯,早上打电话了。老爸呢?”
“一大早就上班去了。这点你倒是学学他嘛,光是些不好的地方像你老爸……”
多喜枝嘴上嘟囔着,但或许是因为疲惫,她的语气里彻底没了往日的精神头,眼睛下面也有了些黑眼圈。
“美亚也照常上学了,只有你睡得那么死。你啊,看上去挺认真的,可某些方面还是有点没紧张感。”
“我说老妈。”
“怎么了?”
“关于案件,警察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多喜枝一副受够了的样子摇着脑袋。
“一大早就兴师动众地在那边调查,但什么话都没和我们说。”
“是吗,看来这会儿他们还没什么目标。”
“看来是这样的。”
“舅舅他怎么样?”
“这会儿还睡着呢。恐怕他也没脸见人了吧,自己欢欢喜喜带到家里的人最后却死于非命。不过嘛,这对直嗣来说或许也是一剂良药,都怪他老大不小的,还净把精力放在这种无聊的事儿上……”
成一一边听母亲没完没了地牢骚着,一边向起居室走去。
阳光透过大落地窗倾泻而入,庭院里的绿植也反射出一片鲜亮的光芒。
又是一个平常而晴朗的正午。一夜过去,感觉昨晚的混乱仿佛不曾有过。在降灵会上发生的那神秘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在明亮的阳光下也显得如幻象般苍白。昨晚成一还隐隐约约地相信着那个房间里充满了超越人类认知的灵力,也刚刚有些倾向于相信那个灵媒师的确拥有灵力。但一切都仿佛南柯一梦,当他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得到休息的大脑似乎再次觉得种种奇妙现象都只是骗术而已了。只不过具体的操作方法还不得而知……
至于杀害慈云斋的凶手,成一在昨晚失眠时也稍微考虑了下。但无论如何也没能发现什么端倪。
正常考虑的话,凶手无疑就在那个房间里面,因为那里当时完全处于密室状态。
而从座位来看,最可疑的自然就是坐在遇害者旁边的成一与神代了。有关这点,昨晚柏木警官也唠叨过许多次。成一当然不记得自己动过手,而如果神代是凶手的话,就说明他要放开自己的左手去刺慈云斋。但如果神代放手,慈云斋一定会立即加以斥责。这样一来,就只能认为神代是在与慈云斋事先商量好的前提下放开的手。或许两人事先做过某种密约,商量好在降灵会上偷偷松开对方的手,这样一来,那些灵异现象就基本能够解释了,神代甚至还可能协助他做了某些工作。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维系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呢?问题就在于此。原本应该处于对立关系的两人,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利益关系?距离兵马的案子已经过了两周,警方应该已经彻底排查了案件相关者之间的私人关系。身为大学教授助手的神代与“民间高手”慈云斋之间如果有什么关系的话,警方肯定早就有所行动了。但至今似乎还没出现这种情况。既然如此,神代与慈云斋串通一气的说法也就行不通了。按理来说神代应该是清白的。
这样一来最为可疑的人——灵媒师两侧的成一和神代,已经都从嫌疑人名单上排除了。那么如果按正常思路去想,就只有可能是其他人把手从邻座的手中抽出,打破大家围成的圈,以确保自己能够自由行动,然后在一片漆黑中偷偷绕到慈云斋背后,完成杀人的目的。那么下个问题就是,能做到这点的究竟是谁。
从成一旁边按顺序看的话,下一个人就是美亚。
但成一确信她不可能犯案,因为当时他的手指始终能感受到美亚的小指。就算她松开的是左枝子那边的手,也会因距离太远而够不到慈云斋。看来美亚应该无法用匕首刺到慈云斋的后颈。
下一个是左枝子。左枝子想要自由行动,需要美亚与多喜枝两个人都松手才行。而且就算如此,用拐杖行走本就相当困难,想在那种情况下走到慈云斋身边,继而作案的行为恐怕更加困难。
接下来是多喜枝。如果是她作案,就需要左枝子和胜行的协助,但这也并非不可能。在事先串通好的前提下,左枝子与胜行在会上偷偷放开她的手,并在事后保密的话,也不是没办法做到,因此多喜枝现在是有嫌疑的。
胜行也同样有这个嫌疑。如果能得到多喜枝与大内山的协助,也不是没办法做到。首先胜行和大内山姑且能算是站在同一边的人,而且他与多喜枝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至于大内山,似乎就不太可能了。他如果想行凶的话,少不了胜行与直嗣的协助,但他与直嗣至少在表面上是对立关系。这与神代、慈云斋合作的设想中所存在的问题一样,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私底下有关系,因此这种想法也很难成立。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考虑完毕,能够行凶的情况只有两种。首先是多喜枝、胜行、大内山共犯的情况——如果是这样,就需要胜行动手。另外一种是左枝子、多喜枝、胜行共犯的情况——如果是这样,就需要多喜枝动手。
然而在仅有的八个嫌疑人中,勾结在一起的居然有三人之多,这显然不太可能。如果是电影或小说也还罢了,在现实中发生未免太过离谱……
当成一昨晚想到这时,连自己都觉得太过荒唐。自己又像之前那样,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起家人了。但如果神代和大内山都不可能作案的话,凶手总不至于是空气吧?
成一晃了晃混乱不堪的脑袋,走进了起居室。
面对庭院的沙发上,只坐着左枝子一人。她看上去有些孤单,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那么美丽。
“怎么了……在想事情?”
成一开口搭话。
“……啊,成一哥,和公司请假了?”
左枝子笑着回过头。
“抱歉,都怪我找你说话才会这样。”
“不,没关系……反正去了也是心不在焉。”
成一在左枝子身边坐下。
他用余光偷偷望着左枝子脸上的表情,看着她纤细的鼻梁、清冽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的影子……她好像没太睡够,脸色显得有些差。
他想起了凌晨时分左枝子告诉他的话。
残留意识……举行降灵会时她之所以那么害怕,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因为那件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她开口说明的事——有人曾在楼梯的台阶上摆放了黑色的玻璃珠,并在那里留下了对左枝子的恶意,而左枝子感受到了这股恶意——固然诡谲,但对经历过那场预知梦的成一来说,这并不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既然左枝子这么说,那就是千真万确的。但问题在于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人会向如此温顺老实的表妹露出恶意的爪牙?
他不清楚,也找不到敌人的所在。
在这种情况下,成一就算想保护左枝子也无从下手。他之前隐晦地提醒过富美和美亚等家人要多加注意,也下定决心尽可能多照看她们。尽管如此,成一终究不能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她们,那么现在的自己究竟能够做些什么?
“啊,对了哥哥,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
“电话……”
“嗯,是一个名叫猫丸的人打的。”
成一早把这茬事给忘得干干净净了。回头一想,猫丸的确说过他很想知道降灵会的结果。案件发生后,他或许是在报纸或新闻上看到消息了吧。为了解详细情况,他肯定又要追问个没完没了了。
“他说什么?”
“他要我转告你的只有一句话——我闲下来了。”
“我闲下来了?”
“嗯,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没有其他的对我说?”
“没有,他说把这句话转告给你,你就懂了。”
懂就有鬼了,他又拿出这副我行我素的派头了。而且奇怪的是,他是在成一睡觉时打电话过来的,但以他的性格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毫不在乎地让家人去拍醒自己……
“他好像找我有事。”
“找左枝子你?”
“嗯,最开始听电话的是富美姨,但他要我来接。”
越来越搞不明白了。那个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他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但他问了我许多问题。例如外公是个怎样的人,我对大内山大哥的印象之类。问了许多方面的事,真是个奇怪的人。哥哥提过的猫丸大哥就是他吧?徒步游览东海道五十三次的那个人。”
“嗯,是的。”
“他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和那种奇怪的人聊天。”
或许是猫丸和她说话时的表现太过滑稽,左枝子回想起刚才的事,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猫丸有什么打算,但如果能像这样让左枝子心情好转,那就随他去吧。不过成一还是稍稍有些担心,他最好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晚上猫丸又来了通电话。正如成一所料——他追问个没完起来。
“喂喂喂喂,我说成一,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我?时间晚点也无所谓,昨晚那起案件发生后倒是打个电话知会我一声啊。”
猫丸还是老样子,在话筒对面旁若无人般吼得震天响。成一坚信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猫丸回他的一定会是——睡觉时不要给我打电话。
“虽然光看报纸只是了解了个大概,但降灵会杀人这种桥段,简直都能写成本格推理小说了好不好。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遇见的事儿啊,我说你小子也太诈了吧。为什么发生这种有趣的事儿时,每次都是你小子恰好在场?我都要羡慕死你了!”
“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这种事发生在我家,对我而言可是个大麻烦。那帮警察刚刚还把我们家里给搞得一团糟……”
“你又用那种患了胃下垂的议员在做国会答辩一样阴郁的声音说话了。都和你说多少遍了,看问题的态度不要总是那么消极。”
“可是这种事情再怎么说也没法积极思考吧。话说回来,学长今早给我表妹打过电话?”
“哦,你说小左枝是吗?”
“还小左枝,能别这么凑近乎吗?”
“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我叫她什么?”
“你找她有什么事?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我说你烦不烦呀,给你表妹打个电话而已,不要啰唆个没完啦。你是不准女儿晚上出门的老父亲吗?只不过是有点事要问她而已。”
“你问了什么?”
“啰不啰唆啊你,我问得很多啦,总之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而且她真的是个好姑娘,无论谈论什么都那样纯粹而率真,与某个自卑又别扭的家伙真是截然不同。”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行啦,别闹了。听你说这些闹别扭的话,还以为你打算找根绳子上吊呢。对了成一,听说你今天请假了。”
“是啊。”
“这怎么行,一个正儿八经的成年人还随便翘班。”
你还有资格说我吗——成一不禁心想。但他知道如果说了这一句话,一定会引来对方的十多句还击,于是便放弃了。
“然后呢,明天去上班吗?”
“嗯,当然了。”
“好,那就明天晚上六点新宿见面。到时候可别用加班这种小家子气的理由放我鸽子啊?老老实实准时下班过来。知道纪伊国屋书店后面一家叫作‘TORENO’的咖啡馆吗?明天我们在那碰头。我和那个人约好七点见面,见面之前我先仔细听你讲讲昨晚发生的事。啊,还有尾款?无所谓,随便给点就行。那就给我够三个人在居酒屋喝一顿的钱吧。”
“喂,等等,你说什么?你那边还有别人?为什么连我都要过去?”成一不满地说。
对方大声喊道:“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东奔西跑了一整天啊,还不是为了发生在你家的那点事?我为了这个才找好时间约你出来,还要花那么多功夫的——真是不知好歹。记得按我说的做啊,算我求你了——记住了吧,明天六点,可别迟到了。”
“那个……学长你不是说你最近很忙吗?”
“忙什么?”
“就是那个恐龙化石什么的。”
“我告诉你小子……”猫丸说着,音调突然低沉下来,“今后在我面前,连个‘恐龙’的‘恐’字也不要提,要是敢提我就跟你没完。”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猫丸似乎是在威胁他。与表情一样,猫丸的声线也非常丰富,而他现在的语气听上去凶巴巴的。
“我知道了……非常抱歉。”
总之还是先向他道歉吧。
“好的,那明天见,可别迟到了啊。”
“等下,到底要见谁啊……”
猫丸没听成一最后说的,而是直接挂了电话。成一沮丧地将话筒放回原位,心里想着——真搞不懂这位学长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六点,那个让人搞不懂脑子里在想什么的男人准时走进了店门。
在此之前,成一一直在惴惴不安地等着他。新宿下午六点的咖啡馆里显得异常空旷。不知是因为这里的咖啡像青汁一样苦涩,还是因为那扇橙色的树脂店门太过老土,又或是因为店里的木纹壁纸沾满污点,灯光也显得暗淡而昏黄。就这家店的店面而言,任何一处要素都不像能吸引时尚的年轻情侣进店消费的样子——甚至其他类型的顾客也会对这里敬而远之。这不禁让人产生怀疑——这家店真的打算认真做生意吗?店员只有一个冷漠的年轻男子,店里的客人也很少。只有一个看上去十分疲惫,穿着夹克衫的中年男人张大嘴巴趴在桌子上睡觉。在猫丸进来前,成一一直觉得心情不太舒畅。所以当见到猫丸穿着那件熟悉的松垮垮的黑色外套推开橙色的树脂店门时,成一略微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原本对猫丸的不满之情也瞬间消了一大半。如果他是提前算计好这些,才约成一在这里见面的,那就真可谓老奸巨猾了。事实上,成一担心他真的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猫丸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向成一走来。接着他甩了甩垂至眉梢的刘海,让自己瘦小的身躯坐在椅子上。
“说吧,给我讲讲事情的经过。听说那个灵媒师大叔死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随意打了声招呼并急急忙忙点完单后,猫丸立刻兴冲冲地掏出一根香烟,探着身子向成一问道。
“光看报纸没法了解具体情况,搞得我怪心急的……然后呢?案子是在降灵会举行到正当中时发生的?”
“嗯……算是吧。”
成一对他那副兴奋劲儿有点吃不消。
“还什么正当中,说的好像电影的高潮一样。”
“喔喔喔,这可真了不得。然后呢,那场降灵会是什么形式的?不,等等,冷静一下,先别着急,从最开始说起,最开始的地方……我想想,就从灵媒师大叔来到你家开始说起吧。不要急,慢慢讲。”
猫丸催促着,那双幼猫般的双眼瞪得更大。这个人纯粹只是想不负责任地听些自己感兴趣的故事而已吧——成一心里嘀咕着,随即讲起了事件的经过。因为要是不满足猫丸的要求,过后他一定会缠着自己啰唆个没完。
不过一旦开口,整件事情的经过就脱口而出,毕竟昨晚在警察面前已经讲过许多遍了。
为了防止以后被他骚扰,成一详细地讲述了事件的经过,一直讲到猫丸满意为止。即便如此,猫丸还是在成一说话时插嘴询问了许多案件的细枝末节,以至于一些内容重复了许多遍,例如大内山他们在会客室里滔滔不绝的演说、慈云斋的自吹自擂,以及成一在一片漆黑中的个人感受……
把一切都讲完后,成一的喉咙已经干渴难忍。
他将杯里已经半温的水一饮而尽,稍微休息后向猫丸望去。
有点奇怪。
猫丸目光涣散,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似的发着呆。在他纤细的手指间,香烟已经燃到了过滤嘴,但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打个比方的话,他现在简直就像一只生来第一次见到下雪,茫然地眺望着窗外景色的幼猫。松软的刘海软塌塌地垂在前额,他的那张娃娃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惊愕——那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学长……你怎么了?”
即使成一疑惑地开口询问,也不见他那双圆滚滚的眼珠转动分毫。
“我说……猫丸学长,你哪儿不舒服吗?”
成一已经开始认真担心起他是不是有突发性痴呆症之类的问题了。看样子他的脑回路果然与普通人相去甚远。而这种性格发展下去,终于使他病入膏肓了吗?要是一直这样反常下去,干脆就丢下他自己回去好了……
“哇!烫死了!”
成一还没想完,猫丸就大叫着蹦了起来。他扔掉烟头,把手指插进水杯里浸泡着——看来是燃尽的香烟烫到了他的手指。
“啊——烫死了!该死,怎么又遇上倒霉事了。”
猫丸气呼呼地用脚狠狠地踩着掉在地板上的烟头。
“你小子到底在发什么愣啊——烟头都快烫到我的手了,干吗不告诉我?”
他怒气冲冲的,这种拿人撒气的样子并不常见。
“你小子哎,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发呆的人是学长好不好。”
“什么发呆,我那是在思索,在思索!”
那副模样真的算是思索的表情吗?
“好吧,是我不好……然后呢,学长在思索什么?”
“思索案件的真相。”
“真相——?学长有什么头绪了?”
成一不抱期待地问道。猫丸咬着自己的下唇。
“好像有了些,又好像没有……再加把劲儿应该就可以了——不管怎么说,手头的牌还是不够。但如果顺利的话,今晚之内应该会有办法。”
正当猫丸碎碎念时,树脂店门打开,一位新的客人走了进来。猫丸转向了门口。
“啊,已经七点啦?一定是他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灵巧地将座位换到与成一相同的一侧。
进来的是个身穿西服的年轻男子。他身材高瘦,仿佛全身都是用铁丝扎成的。他的脸庞看上去也不呈圆形,而是像在骸骨上紧紧包了层皮一样。
“铁丝男”在店里张望一圈之后,似乎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继而向成一和猫丸这边走来。就连他走路的样子,也像铁丝工艺品般生硬。
猫丸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迎接这位“铁丝男”。
“您是谷田部先生吧——之前在电话里打扰了,抱歉让您亲自过来一趟。”
猫丸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彬彬有礼地向他深鞠一躬。“铁丝男”谷田部找好位置坐了下去。
“不必客气,反正今天也没其他事情。”
他的声音非常沉稳,显得与外表不符。
“劳烦您特地来此,非常感谢。我是给您致过电的猫丸——这位是我提到过的方城。”
听猫丸说到自己,成一也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初次见面,我是方城——学长,请问这位是……”
猫丸用圆溜溜的眼睛向成一瞥了眼。
“这位谷田部先生是正径大学心理学科的助手,也是神代先生与大内山先生的同事。”